为。”
“可只要举报人一厢情愿地认为,事实上并不在犯罪现场的桥田身在现场,我们不就能据此提出举报信上的内容不可信了吗?”
风见律师会心一笑:“把握得很好。”
即使不是在表扬自己,健一也觉得很开心,脸颊火辣辣的。真正受到表扬的神原和彦却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稍稍垂下眼帘。或许这就是神原表达害羞的方式?
“还有,”风见律师压低声音,微微偏了偏脑袋,“检方起诉俊次的材料只有那封举报信吧?或者说,主要材料就是那个?”
“是的。应该是这样。”
“是在不知道举报人是谁的情况下提起诉讼的,是吧?”
“嗯。所以他们要找出举报人。他们向三年级全体同学发出邮件,要求举报人自己站出来当证人。”
“不错。”风见律师点了点头,“从程序上来说,这种做法是理所应当的。是否真有效果,就难说了。”
健一接话道:“不会有效果的。举报人不可能主动站出来。”
神原用余光轻轻瞪了他一眼:“武断的说法可不太好。”
“可是……”
“听说那是一名女生,是吗?”风见律师问道。
“是的,您也知道了?”
“听俊次和大出社长讲过好多次了。我无法认同津崎校长的做法,可要是对俊次的同班同学下手,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所以还是停留在追究学校管理责任的层面上。”风见律师很担心地问道,“那名女生现在怎么样了?”
“一直不来上学。”
“不要紧吗?她那里的情况也很令人不安啊。”
健一见神原沉默不语,便说道:“没事。检察官藤野凉子做事很认真。”
“跟你们差不多?”
“不,比我们更厉害。”神原和彦说,“不好对付啊。愿意帮她的人也比我们多。”
或许是这样。可健一仍在心里反驳道:三宅树理不会帮藤野凉子,也不会当她的证人。树理那双偏执、古怪的眼睛浮现在他眼前。
“举报人是个怎样的学生,她的意图又是什么,基本可以猜测出来,但不能因此妄下断论。”像是面对一件易碎物品,风见律师小心翼翼地说,“希望这次校内审判能给这孩子提供一个场合……”
什么场合?承认自己撒谎并道歉的忏悔台?
“那个写举报信的女生,”风见律师说着,看向饭店的玻璃窗,像是在自言自语,“也需要有人信任她、倾听她心中的烦恼,和她一起战斗。这种需求十分迫切,就像你们现在为俊次倣的那样。”
时间过得很快,两点半马上就要到了。
“最后,我再强调一下。”风见律师将账单抓在手中,目光牢牢地注视着辩护人神原和彦,“此次审判的争点很明晰,不要在俊次犯罪的深层原因这种只关乎酌情量刑的层面展开争论。因此……”
不要去打听大出家的内部状况,法庭上也不要提及。
“没这个必要。别去碰它。”
“别碰它?”
“也不要涉及大出社长的暴力问题。从战术上考虑,这容易导致失败,不仅毫无意义,还会让人觉得你们在为俊次争取同情。还有,今天我们说的话不能到外面去讲。”
他的语气十分凌厉,健一感到了某种压迫力,不由得眨起了眼睛。风见律师说完便站起身来,神原却紧跟着提出了一个问题。
“风见先生。”
“你们可别忘了随身物品。”
“风见先生,您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风见律师站定身子。
“上次在大出木材厂见面时我就感觉到了。您好像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那是自然。”风见律师笑道,“我是大出木材厂的法律顾问,是真正的律师。他们家的事,和此次事件无关的事,我知道得很多。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为什么我们不能问十二月二十四日那天的来客的事?”
风见律师叫他们“别管了”。
“您那样说,反倒让我更感兴趣了。不好意思,这算天性使然吧。”
风见律师注视着神原和彦,鼻子里呼出一股气息后坐回座位上。“那和大出社长的生意有关。所以你们不用管,因为那属于大人们的世界。”
“真的只是这样?”
“还会有什么呢?”
“譬如,大出家的火灾。”神原和彦的这句话竟让风见律师堆满笑容的脸抽搐了一下。
健一屏住呼吸,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的神原。只见神原的身上仿佛飘荡着阴森森的鬼气。
频繁地被警察叫去,大出社长的心情变得很糟,脾气也更加暴躁了,拿家人撒气的情形也增多了。”
神原和彦盯着风见律师的眼睛里透着冰冷彻骨的眼神,健一以前,从未看到过。虽然没有被他的气势压倒,风见律师也露出一副十分吃惊的模样。不仅吃惊,还因此提高了警戒。
“火灾使大出社长失去了房子和财产,还失去了母亲。操心过度导致脾气暴躁,也是没办法的事。”
神原和彦紧追不舍:“那场火灾,是有人纵火吧?”
风见律师不作回答。
“风见先生,您知道‘烟火师’这种说法吗?”
风见律师牙痛似的托着腮帮子,故意慢吞吞地回答:“就是专门放烟火的人吧?”
“一般是这样的。”
“还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我觉得您应该知道。”
风见律师眯缝眼睛,问道:“听谁说的?”
“信息来源保密。不过……”
“不过?”
“同样的问题我们问过藤野凉子的父亲,他已经告诉我们了,还叫我们不要触碰。”
风见律师重重地点了点头:“如果是我,就会作出没必要告诉你们的判断。”
“藤野凉子的父亲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
风见律师脸上的肌肉又僵硬了。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开口道:“告诉你们这些与校内审判无关的信息,是一种轻率的行为。”
“也许他觉得如果不告诉我们,我们会瞎猜,那就更不好了。”
“既然这样,你们满足了好奇心就赶紧忘掉它吧。”
没必要关注那件事!
“你们是初中生,涉事要有限度。知道自己的限度,也是成为一个好律师的诀窍。况且……”说到一半,风见律师眨眨眼睛,显得有些犹豫不决,“这个谜不会存续太久。只要调查下去,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我的这个回答,能让你满意吗?”
停顿几秒后,神原和彦终于回答一声:“能。”随即又保证道,“明白了。以后我不再问了。”
健一赶紧张口呼吸。他已经憋得很难受了。
风见律师攥着账单,突然皱起眉头。再次犹豫片刻后,他说道:“我希望你们能帮帮俊次。他也非常需要有人能信任他,与他共同战斗。比起惩罚或教育,这方面才是最需要的。对他而言,这次恐怕是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了吧。拜托了。”
风见律师脸上的表情缓和下来。
“辛苦了。你们回去吧。”
·
距离跟检方碰头还有一段不多不少的时间,健一提议去拜访小林电器店,神原和彦却不怎么起劲。
“累了吗?”
“有点。”
“也难怪,跟专业律师狠狠干了一仗啊。”
健一故意调侃道,可神原似乎当了真。
“我说过头了吗?”
“那倒没有。”
他们此刻身处地铁车厢内,不能大声说话。车厢里空荡荡的,前排座位上坐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正半张着嘴打瞌睡。
“我总觉得怪怪的。为什么要隐瞒呢?有客人来过就说来过嘛,为什么不能提供证言呢?”
如果那位客人能提供证言,我们要验证的不在场证明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只是大出社长倒也罢了,没想到连风见先生都这样。”
真的牵涉到了生意上的事吗?
“可是,不是这样的话,那还会是什么呢?”
“不知道。”神原和彦说着,把拳头抵在鼻子下面,用力顶了几下,似乎想赶走什么讨厌的气味。
健一说出一个刚想到的假设:“他们会不会用麻将赌博?彩头过大也会犯法的吧?不是还有演员和棒球选手因为这个被抓吗?”
神原似乎一点也不感兴趣,只是一个劲儿地发呆,这让健一不好意思起来。
“哦,我只是随便一说。开玩笑的。”
神原笑了:“也不差。麻将赌博,嗯,想法还是不错的。”
真的吗?
车厢里空荡荡的,可神原和彦依然像在密谈似的将头靠了过来。
“大出木材厂的经营状况到底怎么样?”
“业绩很好,不是吗?你看他们那么有钱。”
风见律师不是说过,大出社长在经营上有一手吗?
“可是上次,风见先生第一次介绍我认识大出社长的时候,”说的是大出俊次带神原和彦去拜访大出木材厂的事,“我们和风见先生谈话时,大出社长进来了。好像是银行有人来,大出社长是来找印章的。那时,大出社长的情绪很糟糕。”
这事健一也听说过。当时他还庆幸自己不在场,否则他真的会吓尿裤子。
“我们听到他对银行的人大喊大叫。风见先生说他们是在商谈融资事宜。”神原和彦眯起眼睛,“如果经营业绩很好,为什么要对银行的人发火呢?”
健一能想到的只有一个简单的答案:“因为他是个动不动就发火的人。”
“嗯,也许吧。”神原挠了挠头,重新端正坐姿,“太钻牛角尖也不好。”
“还是太累了。到图书室后,你先休息一下吧。”
这是忠实的助手该说的话。
到达城东三中时,已经快三点了。两人在门口分道扬镳,神原和彦去图书室,健一则直奔大厅里的公用电话。他要向气象台的对外窗口核实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日的天气情况。
暑假只过去了三分之一,气象台的电话应该不难打,可事实上却等了相当长的时间。看来,想赶紧写下七月份天气日记的小学生还不少呢。
电话终于接通了,接待他的气象台工作人员十分热心,不仅告诉了他具体的数据,还作了通俗易懂的说明。
一九九〇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晚上十点到凌晨零点,因为经过上空的低气压存在空隙,东京二十三个区都处在降雪渐止的状态。凌晨一点钟过后又下起了大雪。
风速每秒二点二米,最高不过每秒四米。风向西北偏北。健一说起自己听到过风的呼啸声,对方马上告诉他,那是风吹在建筑物上引起的回声。
“在城市里,一下雪,路上的车辆就会减少,便很容易听见一些平时听不到的声音。呼啸的风声,有时是风吹在窗框上或吹进空调换气孔时发出的响声。风向合适的话,换气扇的风管会起到风洞的作用,身处室内的人就会听到出乎意料的声响。”
神原和彦听到的大概就是这种声音。
“这么说来,那天可以说成是一个‘静悄悄的雪夜’吗?”
“从通常的感觉上来说,是这样的。至少不能说风很大。而‘大雪纷飞’这样的表达方式,只能用在凌晨一点钟过后。你在写怎样的报告呢?”对方问道。
“我想通过清晰准确的表达,让别人能具体生动地回忆起那个雪夜。”
因为我必须向陪审员说明情况。当然,健一没有这样说。
认真记好笔记,健一跑上了通往图书室的楼梯。半路上,他遇到了井上康夫。对方正从楼梯上跑下来。
“哎?不是要开碰头会吗?”
“嗯,还有十分钟。”井上康夫一迪用手指推了推银边眼镜,一边打量着健一,“你的衬衫皱巴巴的。”
“汗味儿很重吧?”健一闻了闻自己的衣袖。
“马不停蹄地跑了不少地方吧?”
“看得出来吗?”
“躺在图书室窗户边的那个,是神原和彦吧?几乎跟死人没什么两样啊。”
“大概在冷却自己的脑袋。”
井上法官的眼镜闪出一道光:“是该好好冷却一下。检察官等会儿要带颗炸弹来。”
健一怔住了:“法官,你听到什么了?”
“嗯,还有十分……”他看了一下手表,又改口道,“还有八分钟就明白了。”
健一走进图书室,见神原和彦虽然懒洋洋地倚在靠窗的椅子上,眼睛却是睁开的。
图书室里看不到其他学生的身影,连图书委员也不在。或许是检方向北尾老师提议后,临时调走了。
“法官把你当死人了。”
“知道。”说着,神原和彦也将鼻子凑到自己的衬衫袖子上闻了闻皱起了眉头,“臭。”
“在外面的时候注意不到。从明天起要在腰上挂条手巾,就跟《事件》里的菊地律师那样。”见自己的话没有引起共鸣,健一又补充道:“那是一部老电视剧,在NHK播过。”
神原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睛:“好像看过书。”
“嗯,是大冈升平写的。也有电影,我们家有录像带,我老爸喜欢看。”
在他们闲聊的时候,图书室的门开了。井上法官打头,检方的三人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
“临时把你们叫到这里来,实在不好意思。”藤野凉子微微低头鞠了—躬。
大家围着桌子坐了下来。检方和辩方分坐在两侧,井上法官位居中央。
“如果只是传达一下内容,打个电话也可以……”
“可我们觉得不面对面说一下,还是不太好……”佐佐木吾郎接过话头。
萩尾一美依然我行我素,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坐在佐佐木吾郎身边。可她刚坐下就立刻皱起眉头,用手捏住了鼻子,以此表达自己的责难:你们两人,味儿真难闻!可健一只当没看见。
图书室里没有空调,即使打开所有的窗户,室内也依然很闷热。然而,藤野凉子的太阳穴边淌下的一缕汗水,似乎并非因为闷热。
藤野很紧张,在发抖呢。健一端正了自己的姿态。
“为了找出举报人,我们确定了一名必不可少的证人。”语言流畅自然,落落大方,可不知为何,凉子没有看辩护方的人,“那名证人说会全力协助我们。她正在写陈述材料,完成后会提交给法官。
“大概什么时候完成?”法官追问。
“两三天之内吧。”
“挺费时间的嘛。”
凉子调整一下呼吸,看着神原和彦和野田健一:“这名证人就是三宅树理。野田应该知道吧,她现在还发不出声音。”
健一僵住了。神原辩护人还维持着慵懶的姿态,眼睛却直勾勾地注视着凉子。
“所以写陈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