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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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道-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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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人搬草运粮,以解关中之困。另一些人为公主修筑佛寺。”

崔湜又道:“如今天寒地裂,饥民无衣,多有冻死者。兵部有衣甲袍铠数万,用以战备,如今事情紧切,臣以为先用于周济灾民,度过时下严寒后,再行收回,损耗者慢慢补齐,请圣上降旨恩准。”

中宗此时又感到一阵阵的头晕,于是摆手道:“此等琐碎之事,以后不必请旨,中书省自行拟定就是了。”

崔湜悄悄地向太平公主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不被人知的微笑。

武延秀等人仍旧率铁骑四处在雪野中找寻,可找来找去,就是见不到贺娄氏的影子。据宫女们说,贺娄将军失踪的那一天,似乎有一个高大的军士来找她,然后两人就离开了。

新丰温泉宫当时有大队的禁军驻扎,严禁闲杂人等靠近,哪来的这个军士?难道本来就是混在万骑营中的?武延秀禀告之后,韦后大怒,把韦播、高嵩叫来大骂一顿,韦、高二人憋着一肚子火,回营又鞭挞万骑将士,弄得军营中怨声四起。

找了一段时间,还是没有半点线索,武延秀只好向韦后禀告说:“如今雪盖四野,踪迹难觅,贺娄将军如果遇害,尸身也难以寻找,不如等云开雪化之时,自会彰露。”

韦后无奈,只好依了。其实她也并不是有多在意贺娄氏的生死,而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她又命另一个孔武有力的尚宫柴氏当头领,多加警卫戒备。

此时,黄泉地肺中,贺兰晶独自来到厚土殿中,向地母夫人密报去崇义鬼宅所发生的事情。先说了有人要打探当年相王的刘、窦二妃的下落。

地母夫人身子一震,说道:“此人必是临淄王李隆基,那窦妃是他的生身母亲,所以才不惜以玉玺重宝作条件来打探。更为可怕的是,他好像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一举一动。这是为何?”

贺兰晶凝眉细思,突然想起在崇义鬼宅中有人贩卖缚心丸一事,当下讲了出来。地母夫人听了也是一惊:“这缚心丸是我们的独门秘药。外人恐怕假冒不来,难道本门中有人暗中行私?”

贺兰晶道:“这缚心丸的方子,只有您和我知晓,而做成的药丸,计婆婆、青乌先生都有一些。”

地宫里此时并无旁人,地母夫人幽幽地说道:“以后要注意那个人!他本非我门中人,难保他不会有什么异心。”

贺兰晶知道她说的就是青乌先生,但她一向觉得他才能出众,做事干练严谨,并不像有异心的样子,就是平时寡言少语,不大和人深谈。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驶得万年船”,玉扇门中,诸事讲究万分小心,“念念常如临敌日,心心常似过桥时”,一点儿也不可疏忽大意。

隔了一会儿,地母夫人又问:“李煊可中你意,对你可好?”贺兰晶脸上一红:“他啊,人倒是挺质朴实在的,只不过太过呆笨,不是太聪明。”

地母夫人笑道:“就这样才好,他如果太过聪明,我可又不放心把你嫁给他了。知道吗?二十年前,我万念俱灰,只是因为你,才给了我在这世上存活的理由。”

这厢,韦后听得太平公主出纳封邑财赋,深得朝廷上下赞许,不禁大为恼怒。但要她出头捐纳财宝,却是抽骨割肉一样舍不得。正在此时,感业寺主持半老尼姑异空又前来啰唣,想求皇后赏赐些金帛。

韦后正没好气,大怒道:“你这小小的感业寺,要不是我在皇上面前力保,早已拆成了白地。你别以为则天女皇当年在此出家,求佛有灵,就倚势作威。如今早已不是武周时代,而是大唐天下。如今不为我分忧,却又来哭穷,俗话说‘无功不受禄’,知道吗?”

那异空尼姑,皮松面皱的脸上满是汗水,一时间惶恐无地。隔了一会儿,异空小心赔话说:“贫尼庙中并无宝货,都是出家之人,但感怀皇后大恩,我寺愿于腊月初八佛诞节时,令一人焚身敬佛,为国家祈福,为皇后祈寿。有如此盛举,自然轰动京城,士绅官宦那一日布施也必极多,不但寺有余裕,还能孝敬皇后。”

韦后当然瞧不上那几文香火钱,不过此事如果办得极为隆重,倒是可以为自己挽回一些面子。当下瞧了异空一眼,问道:“是何人愿焚身敬佛?总不会是你吧?”

韦后虽然愚蠢,但也知异空这老贼尼出门不是坐轿就是乘车,入门就有小尼搀扶,全不像出家人风范。背地里更是吃肉喝酒,甚至在庙里和不三不四的杂色人等赌钱为乐。

异空老脸一红,厚着脸皮说道:“贫尼是一寺之主,现在还不能够做此事。本寺中有一位静晦法师,礼佛志虔,一心向善,甘愿早脱苦海,登彼岸而得大自在。”

韦后奇道:“是吗?这人多大岁数,是出自本心吗?千万不要逼迫于她,到时候出了事端,不但你要吃罪,连本宫的颜面也扫地无存。”

异空一口答应:“不会,不会。此人自幼在寺中修习,她的师父另有其人,贫尼也不知道她具体有多少岁数了,反正不是孩童,是心智正常的成年女尼。焚身敬佛,完全是她心甘情愿的。”

韦后吩咐道:“赏五百两黄金给你。此事一定要办得隆重热闹,本宫到时候邀请皇帝和三品以上的朝官观瞻。”

异空大喜,忙不迭地谢恩磕头。

翌日朝堂之上,中宗宣旨,让三品以上的朝官于腊月初八,齐聚感业寺,观瞻静晦法师焚身敬佛之礼。

却见宰相苏环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等目睹活人被焚,却坐视不理,是不仁也,臣不愿为之。”

唐中宗听了,也是感慨道:“此事朕本来也于心不忍,但阖寺上下情志甚诚,这位甘愿焚身的静……什么法师,也是一心舍身求法。况且,皇后为此,早已斋戒沐浴,净心修身,准备停当。”

御史大夫窦从一,听说是皇后策划,连忙举笏出班,摇头晃脑地说:“古有仁君商汤,于桑林中焚身求雨。东汉时又有平舆县令张熹,焚身求雨,舍身为民,传为千古美谈。如今盛世大唐,又有此等仁人佳话,自是天子洪福,万民之福也!”

群臣心中多有不屑,但都知道中宗凡事听信韦后,也就不敢再谏。

感业寺本为一座小寺,但武周年间,多加增扩,现如今规模宏大不凡。不觉到了腊月初八这一天,中宗御驾亲临,韦后、安乐公主、太平公主、相王李旦及朝堂重臣也伴驾一起来此。

只见院内古柏森森,大殿左右有钟鼓二楼,前有敬佛石碑一方,背镌观自在菩萨像。有楼五大楹,内供千手千眼观音像,高十数丈,系整株金丝楠木雕就。

寺后有一块空旷的高地,高出寺基丈许。异空老尼早就命人在此筑了一个高台,布好了帐殿,请中宗等人高坐其中。又在空地的另一端,修了一座三尺见方的青石台,上面堆满了浇过鱼油、硝粉的木柴。柴堆之中,端坐着一个身穿赭黄色僧袍的尼姑,她双手合十,神色木然,双目紧闭,寒风吹动衣袍,这人却一动不动。

安乐公主本来不想来看这尼姑自焚的场面,这事既不好玩,又有些可怕。但这是母亲韦后一手策划的事情,也不得不前来捧场,她躲在帐殿之中,只是和武延秀偎依着打情骂俏。

那异空老尼穿了一件云锦袈裟,脸上充满得意之情,只见她稽首行礼,又念了一大篇啰里啰唆的颂词,无非敬佛祈福之意。眼看已近日中时分,异空下令全寺尼姑齐宣佛号,只待请旨举火。

中宗还未发话,却听韦后说道:“吉时已到,速速举火成礼吧!”中宗也随即附和,众臣和卫士一起山呼万岁,几个小尼姑手持火把,战战兢兢地就要点火。

安乐公主一直在帐内玩闹,听得外面非常热闹,于是揭开帐角看了一眼。她突然好奇心起,对武延秀说:“你去近前看看,看那个马上要烧死的尼姑,现在的表情是哭是笑,真的万念皆空,不动声色吗?”

武延秀对安乐的吩咐,无不遵从,当下起身,径直来到柴堆前。只见这静晦法师,表情僵硬,嘴角还在不断抽搐,似乎并无欢悦坦然之情。又看了几眼,武延秀大惊:“咦,这人的模样,怎么如此像内将军贺娄氏?”

此时,柴堆旁的木柴已被引燃,武延秀大呼:“兵士们快来,将火灭了!此人好像是贺娄内将军!”

羽林军兵人数众多,七手八脚将火扑灭,此时安乐公主也从帐中出来,凑近观看,只见这静晦法师虽然剃了光头,刮了眉毛,但鼻高眼大,嘴阔腮长,果然就是贺娄氏的模样。

只见她闭着眼睛,神志不清,对众人的呼喊,也不理睬,武延秀命两个军兵扶她下来,竟然也拉不动。仔细查看,发现她宽大的僧袍内有一根钉在石台上的短桩,贺娄氏被拦腰捆了好几道牛筋,绑在这短桩上面。

中宗见状大怒,马上(;文;)喝令金(;人;)吾卫士(;书;)将异空(;屋;)老尼拿下讯问。异空吓得浑身颤抖,委顿在地,当下供出自己有一个叫侯七的姘夫,此人惯于买卖人口。这天他得了一个健壮的中年女子,这女人被人下了迷药,半死不活的,相貌也不出色,正愁没销路,所以想要送给异空。

当时枕边的异空怒道:“我要她做什么?有多少婆娘想入寺为尼,我还不收呢!”

那侯七满肚子坏水,附在她耳边说,可以把这个女人扮成尼姑,用来焚身供佛,诈取钱财。本来异空也没敢做这等事,但后来面见韦后,被训斥了一顿,才壮了胆子玩这个把戏。

中宗大怒,传旨缉拿侯七,又全寺搜索,查出异空的一个地窖中积蓄了大量的金银财帛,并在密室中私藏了美酒、牛脯等。再仔细勘检,又发现感业寺众尼姑中,有三个小尼姑实为十五六岁的少年男子,都是异空老尼私藏起来陪其淫乱的。

查验明白后,中宗下令当场乱杖打死了异空,真假众尼姑都发配为奴,服役终生,不得赦免。

只是有一件事尚不明白,追缉中,得知那侯七早于前两日被人推到渭水中溺杀,据别人口供,侯七本为长安无赖,身材瘦小,并无武艺,贺娄氏如何为他所擒?

这恐怕要等贺娄氏清醒过来,才能有线索了。

然而,韦后心中却大为窝火,本来一个热闹隆重的仪式,却变成了一场闹剧,让太平公主、相王李旦等人看了个大笑话。她不得不怀疑,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们策划的。

拾伍 黔南秘闻

暖阁之中,铜炉中的炭火烧得正旺,贺兰晶正在教李煊下围棋,李煊被让九子,仍然输得一塌糊涂。李煊叹道:“围棋真是难学啊,看似黑白两色的棋子,竟然能有这样多的变化和陷阱!”

贺兰晶笑道:“那我还是教你学写诗吧!”李煊连连摇手:“罢了,写诗更麻烦,我好不容易想出来一句,你却说不合格律。我就不明白,平白无故,设这些限制做什么?”

贺兰晶饮了一口茶,慢慢讲道:“格律本来也是没有的,《离骚》和《诗三百》都是不讲格律的,从六朝起就有了‘四声八病’之说,到了本朝,有沈佺朝和宋之问加以演变,自此研练精切,稳顺声势,渐渐风行于世,已成定则。”

李煊听了摇手道:“这些事情,我一听就昏昏然不知所以,还是不学了吧。”

贺兰晶嗔道:“不得偷懒,大唐皇帝自那李世民起,个个精擅诗词书法,高宗、中宗,乃至女帝武则天,都有诗作传世。你要是不会写诗啊,将来如何在朝会上谕示群臣?难道像那懒婆娘韦后一样,让上官婉儿代作?”

李煊奇道:“上官婉儿?她也会写诗?”

贺兰晶嗤道:“上官昭容当然会写诗了,她还是女文魁星呢。前面说的沈佺朝和宋之问二人的诗作,都由她来评定好坏。有一年在昆明池边宴饮,婉儿坐在高高的彩楼上评诗,落选的就先扔下来,最后只剩下沈、宋二人的诗稿了。这沈诗结句是‘微臣雕朽质,羞睹豫章才’,而宋诗结句则是‘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你来看,谁写得更好呢?”

李煊听了,不假思索就答道:“自然是宋诗好。”贺兰晶拊掌笑道:“孺子可教也,想不到你鉴诗之才还不错,上官昭容当时就是这样评的。你倒说说看,为什么宋诗强过沈诗?”

李煊答道:“沈诗写的什么‘牛犊遇脏菜’,听起来腌臜恶心,还是宋诗写‘自有野猪来’,这情景好,来一头肥肥的大猪,我一块飞石过去,将它打翻,你再放上几枝弩箭,它肯定就跑不了啦。然后,我们架起篝火,烤出香喷喷的野猪肉来……”

没等他说完,贺兰晶又好笑,又可气,挥起粉拳当胸打了李煊一下,啐道:“我刚才还以为孺子可教,现在才知道是对牛弹琴!”

李煊突然很认真地说:“我原来在西域,整天就是打猎烤肉,心里无忧无虑的。来到长安,却见长安城中的人无日不在算计思虑,虽然这里的东西眼花缭乱,这里的饮食多滋多味,但我觉得,还不如在太阳下躺在开满野花的草坡中,美美地睡上一觉,更舒畅惬意。”

听了这番话,贺兰晶心有所动,说道:“你这话倒很像《道德经》中所说的:‘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

正说到这里,只见白百灵蹦蹦跳跳地进来说:“计婆婆从黔南回来了,还带了不少好吃的水果呢。”

贺兰晶笑道:“计婆婆一向爱吃,当然每到一处,就会吃遍当地的特产,这次到南国,想必遍尝了柑橘、龙眼、荔枝的美味吧。”

李煊对计婆婆一向很有好感,他急忙迈步前去,却见一个麻脸汉子驼着后背站在门口。李煊问道:“计婆婆呢?”那人往屋里一指,李煊进屋一看,却是空空如也。再回头来,却看贺兰晶已和计婆婆并肩而立,对着他嬉笑,他恍然大悟,原来刚才那驼背汉子就是计婆婆所扮,在这一瞬间,她就换回了“原形”,动作十分麻利。

李煊作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说:“计婆婆,如今我们是自己人,怎么还来戏弄我啊?”

计婆婆笑道:“不是戏弄你,我这一路不断乔装改扮,才能平安回来见你,要不是这样,我这把骨头可要扔在路上了。”

贺兰晶心中一惊,问道:“难道我们的计划有泄露?有人伏击你们吗?”

计婆婆“啵”的一声,吐出嘴里的果核,又拿出一些龙眼请李煊和贺兰晶吃,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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