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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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道-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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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兵赶忙上前救护,只见他面目狰狞,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似乎十分痛苦。正无计可施时,突然这人的脸上变为一种诡异的微笑,然后猛然跃起,在离他最近的军兵脸上咬了一口,那军兵立刻也倒在地上,喘息不止,声如暑牛喘吼。

其他军兵吓得纷纷躲避,却觑见台阶旁一个歪倒的铜兽口中,又飘出黄绿色的粉雾来,当场毒倒五六个人。这五六人中毒后,转身又扑向同伴,疯狂撕咬,剩余军兵吓得赶紧逃出了安邑鬼宅。

此时,四大丑女已由李煊接应,来到了地道中。李煊急忙问起尔朱陀和许凤姑的情形。金嫫母说道:“我们先将军兵引开,师父和尔朱陀已向南面去了。”

这时,贺兰晶急匆匆地过来说:“他们已从晋昌坊附近的地肺入口脱困,此处不宜久留,这安邑鬼宅从此不可再用了!”

李煊说道:“我们不是已经将追兵阻退了吗?”

贺兰晶叹道:“如今闹出这样大的动静,羽林军哪能就此罢休,他们肯定要再来尽毁安邑鬼宅的,我命鬼仆立刻搬走所有的机密文册,无法运走的就地烧毁,然后引发炸药,封闭地道入口。快走吧!”

贺兰晶和李煊从密道出来,登上亲仁坊中的一座高塔,果然见密如蜂蚁般的军兵围住了安邑鬼宅,他们运来巨大的抛石机,将石块裹了浸油的棉被,点燃后抛入宅内。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响声过后,是冲天的烈焰腾空。可想而知,明日的安邑鬼宅,一切精巧机关全无作用,只余下一片灰堆瓦砾。

贺兰晶心下暗暗叹道:“我原来觉得只靠机关巧术,就可以纵横世间,无往不利,不想一旦正面和朝廷大军对抗,还是螳臂当车一般。怪不得母亲也感觉玉扇门现在失去了皇权依仗,已是大不如昔。这皇权,的确非同小可,一人之言,可以号令亿万之众……”

想到此处,她望了一眼李煊,突然间觉得他更加可爱了起来。

为今之计,最好是赶快找到高祖皇帝的秘密葬地,如果能找到确切无疑的传位密旨,那下一步就进宫挟制中宗,宣谕群臣,这长安城和整个大唐都将是自己的天下!

拾陆 阴山鬼兵

韦播、高嵩二人率兵平毁了安邑鬼宅,然后找了具身形魁梧、已是面目血肉模糊不清的尸体,斩下首级上报中宗,说是已将悍匪巢穴彻底捣毁,暗算贺娄将军的罪魁也在顽抗中被杀。

中宗碍于韦后之面,只好大加赏赐,二人得意洋洋地谢恩离去。

此时正是新年之时,宫内张灯结彩,轻歌曼舞,酒香四溢,一片欢乐之声。但唐中宗心下却郁郁不安,自己年事渐高,时常神思困顿,浑身乏力。往日可以一枕黑甜,直到天明,现在却常常夜半醒来,再也无法睡去。

韦后和自己的妹妹太平公主及侄子李隆基,已是势成水火,终不能相容。全仗自己从中维持,这事如何了局,实在没有成算。

扪心自问,中宗自觉对得起所有人,母亲武则天害得他整天战栗欲死,但自己还是力排众议,打开高宗皇帝墓穴,将之合葬,可谓尽孝。明知弟弟李旦和太平公主对自己的皇位有威胁,但还是让他们大权在握。妻子韦后专横跋扈,淫乱无度,自己念着她当年一起患难的情谊,不闻不问,宽容待之。对女儿安乐公主,更是无微不至的疼爱。

然而,这些慈爱换来的,竟然是抱怨。韦后埋怨自己宽纵了弟弟妹妹,女儿竟然要自己封她为皇太女,将来继承天下。这也太违背祖制了,中宗难得一见地坚决拒绝,眼中看到的是女儿那充满恨意的眼神。

宫中近来接连发生了一件件诡异的事情。先是有人禀报,在中宗驾临新丰温泉宫时,一直深锁的垂拱前殿,居然亮起了灯烛。后来在祭祀祖庙时,当中宗亲自给高祖皇帝的牌位上香时,却听到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在说:“传位于建成子孙,不然天降灾祸尽灭皇族。”

中宗大为吃惊,以为有人混进来装神弄鬼,忙在禁军卫士的保护下逃到殿外,而后屏退左右,令金吾大将细细搜查,却并没有找到半个人影。唯一异样的是,在案几下找到一个一尺多长的青瓷圆桶,用透明的琉璃作盖,后面还有一个类似于井边辘轳的手柄。上面用黄纸贴着,写满看不大明白的符咒,只有四个字写作真书:收魂摄魄。

难道这东西能把高祖皇帝的魂魄招来?早就有人传言,武周时期,李氏子孙大受屠戮,就是因为太宗皇帝发动玄武门之变,令当年的隐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含冤而死,所以上天派来心月狐下凡,变为女帝武则天来惩治李世民的后代。如今,这冤仇依然未了?

中宗想着想着,不觉又是头疼欲裂,忙命宫女:“朕身体不适,快传太医!”

黄泉地肺之中,虽然新年来临,却笼罩在一片沉闷忧郁的气氛中。尔朱陀和许凤姑冲出重围,各自带伤。当时尔朱陀是混在军营之中,身穿软甲,虽然中了几箭,都是筋骨之伤,未能伤及脏腑,可许凤姑肋下中箭,却入体极深,伤到了肝脾。贺兰晶和计婆婆四处寻来灵药医治,仅仅是止住了疮口的脓血,但却浑身火热不退,神思昏昏。

这一天,许凤姑睁开昏沉的眼睛,却见金嫫母、银无盐、铜东施、铁孟光四个人正跪在榻边。金嫫母哭道:“师父,徒弟们不好,违背了你平日的教诲,私自下山入城……”

金嫫母等人一直害怕师父怪责,许凤姑也怕徒弟们笑话自己言行不一,所以师徒竟然是“麻秆打狼,两头害怕”,都是心中忐忑,没敢相见。后来四名丑女听说师父病势沉重,这才不顾一切,前来探视。

许凤姑抚着金嫫母的头说:“我一向对你们板着脸孔,很是凶恶,心情不好时,就叱骂你们出气。现在想想,很是不该。师父生前的过错,你们不要太在意。前人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幸好我还有一口气,我对你们说,以后你们就自由自在地在世间生活,什么不能谈婚论嫁、不能到城市中去的规矩,一概废除……”

讲到此处,许凤姑一阵剧烈地咳嗽,嘴角渗出暗黑色的血来,四个丑女大哭道:“师父你不要死,我们宁可让你再痛骂责打我们一次……”

许凤姑惨然一笑,说道:“人就是这样,总以为自己有很多的时间,有些事情以后做也不迟,但是……”讲到此处,许凤姑又是一阵咳嗽,震动了肋下的伤口,疼得她面孔一阵阵抽搐。

四个丑女忙让她不要再说话,许凤姑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如释重负地昏然睡去。这一睡,就再没醒来,到了第二天早晨,许凤姑已是长眠而逝。

贺兰晶让李煊单独约见了尔朱陀,询问贺娄氏被劫一事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尔朱陀顿足叹道:“并无半点干系,我潜入军营,一是刺探军中情况,二是看看有没有能为我们所用的人,这才是大事,哪里会无事生非,没由来去捉贺娄氏?就算有这样打算,捉那个婆娘时也会易容改妆,扮作乡农也好,扮作小官也好,哪有自己不打自招暴露身份的?”

得知此事后,贺兰晶独自来到厚土殿中,向地母夫人密报。地母夫人神情凝重,她不无担忧地说:“黔南途中,计婆婆屡次遭遇埋伏,幸好她本领过人,才逃得性命。这次尔朱陀受伤、许凤姑身死之事,摆明了是有人早就探知了尔朱陀藏身羽林万骑军营中,这才用借刀杀人之计,达到一石二鸟之效果。”

贺兰晶说:“那冒充尔朱陀,劫走贺娄氏的是什么人?是太平公主和李隆基的人吗?”

地母夫人点了点头,说:“他们虽然日后可能再起纷争,眼下却是扭在一起的一股绳,这事几乎可以认定是他们所为,也并不为奇,但最为让人可怕的是,他们好像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一切秘密!”

贺兰晶低声说:“母亲是说,我们这里出了内奸?”

地母夫人沾了点茶水,在案几写了个“青”字,随即擦去,神色郑重地说:“以后千万小心!”

韦后近来心情却是极好,韦播、高嵩二人汇报已将敌人的巢穴荡平,又秘密和宗楚客商议,私自招募饥民五千,给以衣甲马匹粮草,悄悄埋伏在南山僻静无人处扎营,日夜操练,以图大事。

朝臣们拥护自己的人也越来越多,太常卿郑愔虽然貌丑多须,但说起话来却言辞流利。他说,近来见街坊小儿多唱《桑条韦》一歌,大概是天下以顺天皇后为国母,主蚕桑之意,所以细心收录《桑韦歌》十二篇,请乐师重新谱乐,令天下传唱。

另一个佞臣迦叶志忠,赶紧附和道:“是啊,是啊。这唱什么歌,可绝非小事。当年高祖皇帝开国时,天下先唱《桃李子》;太宗皇帝未受命时,就有《秦王破阵乐》;则天皇后没登基前,天下歌《武媚娘》,这可是国之祥瑞啊!”

忠直的大臣们听了,心下暗骂:“什么国之祥瑞,分明是国之妖孽,难道女主临朝的祸害还不够吗?牝鸡司晨的故事是否又将重演?”

人逢喜事精神爽。芳林园的别馆中,花灯照地,瑞香氤氲。韦后喝了杨均和马秦客进献的天乳玉髓粥后,与两人在锦帐中云雨酣畅。雨散云收之后,韦后左拥右抱,赞道:“卿等不逊当年之二张,我若也能为女帝,定会将你们封为王侯,食邑万户。”

二人忙跪倒在韦后脚下,杨均伶俐,抢先说道:“我等安敢望此,只愿忠心报效皇后,愿皇后青春主驻,享国无极!”

韦后闻言大喜。马秦客心下好生不平,也慌忙表达自己的“赤诚之心”:“臣也要身体力行,伺侯皇后……欢喜……”马秦客口齿比较笨拙,韦后见他说得结结巴巴,言辞直白粗鄙,也不生气,只觉好笑,当下用脚踢了一下他胯下软绵绵的东西,说道:“身体力行?你倒是立起来看看。”

三人猥笑,又搂作一团。

正在此时,宫女禀告,贺娄氏求见。韦后简单更衣后,出来见贺娄氏精神已无大碍,便问道:“婚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原来,元老重臣唐休璟有一个小儿子,年方二十岁,是老唐六十岁时和小妾所生,为了攀附韦后,愿和贺娄氏的女儿贺娄燕燕成婚。这贺娄燕燕对外宣称是贺娄氏的养女,其实就是她私生的女儿,此事中宗、韦后皆知。

贺娄氏施礼道:“一切准备停当,只请皇后吩咐了。还望皇后凤恩隆重,予以主婚。”

韦后欣然答允。和唐休璟结亲,意味着又有一位说话极有分量的重臣可以成为自己的外援,此事当然大好。

一瞥眼,见自己的老乳母王氏站在贺娄氏身后,神情忸怩,全不似从前的表情,不禁微微有些诧异。贺娄氏笑道:“她有事相求皇后,只是羞于开口。”韦后见六十多岁的王氏脸红如酡,核桃纹一般的老脸居然羞怯得像小姑娘一样,不禁大为好奇:“什么事啊?让她自己说。”

王氏啜嚅道:“皇后主婚多次,功德无量,当年则天皇帝宠爱张易之,替其母阿臧主婚,嫁得朝臣。现在皇后也是说一句话,别人谁敢不听哪!就念老婢跟随皇后多年,也……”说得此处,低下头去,羞涩至极。

韦后心中大乐,故作不懂,追问道:“也怎么样啊?”王氏扭捏半晌,终于壮了胆子说道:“也给我找个男人!”

韦后哈哈大笑,又问道:“你可看中什么人了?”王氏见已将意愿表明,倒也不拘谨了,赔笑道:“那天我看御史大夫窦从一前来给皇后送礼,皇后没空答理他,老婢陪他说了几句话。我看那人言语温雅,正妻又去世多年,和我倒也般配。”

“般配?”韦后和贺娄氏都笑得直不起腰来。韦后说道:“人家窦从一出身名门,祖奶奶是高祖皇帝的太穆皇后,父亲是高宗时的宰相,自己又是从三品的高职,且年纪还比你小了二十多岁,何来般配一说?”

王氏老着脸皮说道:“他那些祖辈们的身份虽然尊贵,但都是老皇历了,哪里比得上皇后的荣光,不说别的,就冲我是皇后身边的人,我和他站一块儿,就丝毫不比他矮一头。”也别说,王氏本为蛮婢,长得倒是又高又胖。

这几句话说得韦后心里很是受用,点头道:“嗯,言之有理,此事我要和皇帝说一下,你这几天打扮打扮,准备做新娘子吧。”

王氏大喜,跪下千恩万谢,磕头不止。

这一晚,中宗在宫内大摆酒筳,请中书省、门下省及诸王驸马一起欢饮。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喝得正酣畅时,中宗忽然对御史大夫窦从一说:“听说爱卿正妻去世,久无伉俪,朕常替你忧心啊。如今我物色到一良配,今天正是喜气洋洋的好时候,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为你赐婚如何?”

窦从一喜出望外,心道能让皇帝亲口赐婚,不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也是元老重臣家的千金,能与这等人家结亲,对自己的仕途可是大大有利。当下跪倒拜谢。

不一会儿,只见宫女们提着金色烛笼,牵着五彩步障,打着金缕罗扇从西廊缓缓而上,扇后隐约见一人穿着大婚礼服,头上戴着花钗,只是面容被罗扇遮住,看不分明。

按礼俗,中宗命窦从一与之对坐,饮酒三杯,又命他赋《却扇诗》三首,这才撤去了罗扇。蓦然看见这新娘子皮松面皱,活像一只胖大的老猴,正是韦后的乳母王氏。窦从一这一惊可非同小可,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反复擦了擦眼睛,面前坐着的还是这个老婆子。只听皇上和群臣都哄笑不止,窦从一无奈,只好随之入了洞房。

宾客散尽,只剩下窦从一和王氏二人。窦从一气恼之余,独自盘坐在案几前生闷气。王氏反复招呼他,他仍旧不理不睬,老婆子不禁大怒,说道:“姓窦的,你莫要欺负俺,你信不,明日我进宫就和韦皇后说,你怀恨在心,咒骂皇后,还和太平公主等人勾结……”

没等她说完,窦从一已是一身冷汗,吓得赶忙过来捂着她的嘴。王氏轻轻拔开他的手,老脸似菊花绽放般笑得皱纹都开了,说道:“想堵我的嘴啊,用手不行,要用你的嘴。”说着就凑过来要亲吻窦从一。

窦从一差点没把晚宴中吃的酒饭全吐出来,王氏见他仍然“不从”,又利诱道:“翊圣皇后对我极为尊重,如今你做了我的夫郎,朝中哪个敢不尊重你?”

窦从一转念一想,倒也不错,于是转忧为喜,当下把心一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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