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后说了一句让人难以理解的话,她说:“一切从哪里开始,就应该在哪里结束。”
【6。桔子成熟时】
回到学校,夜里,素素蹙眉不语,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最后她说:“阿宣,我打算偷偷跟章老师去她老家一趟。”
阿宣惊讶,“去那里?去了也许就回不来了!”
“我知道,可是正如章老师说的,一切从哪里开始,就应该在哪里结束。也许只有见到那片桔林,见到那口井,才能明白一切。所以,我必须去!”
阿宣叹了口气,她知道劝也是徒劳,但她不放心素素一个人去,“素素,我陪你一起去。”
素素点了点头。两人眺望窗外,夜晚死寂,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远处召唤她们,无声无形。
几天后,素素和阿宣偷偷摸摸地跟踪章惠,踏上了一趟未知的旅程。她们就坐在离章惠不远的座位上,火车开了很久之后,章惠才发现她们。她自然非常错愕。
火车上,章惠不解地问:“你们为什么跟我来?”
素素不说话。阿宣叹了口气,“老师,其实顾兵就是素素的亲生父亲。”
章惠惊讶万分,雕塑一样望着素素,然后,她的眼里突然闪出一道光,很亮的光。她握住素素的手,笑,“一切都会结束的。”然后,她竟然闭上眼睛,睡着了,异常地安详。
夕阳西下的时候,火车到站了。
章惠带着素素和阿宣走了很长时间的山路,终于回到了祖屋。
祖屋的正房残垣断壁,焦黑的房梁横七竖八,似乎还能闻到当年的味道。庆幸的是,侧房还可以住人。
素素和阿宣站在院子里,向不远处眺望,那片桔林清晰可见。
此时,正是桔子成熟的季节,硕大的桔子挂满枝头,地上有很多零零星星的红色,那是坠落的果实。
林中无人,桔子静静的,树静静的,空气静静的。看来章惠说的都是真的,的确无人敢动那些桔子。
起风了,桔子晃动起来,整片林子传出“沙沙”的声音。
那些晃动的桔子像人脑袋,那阵“沙沙”的声音像嘈杂的笑声。
风刮到素素和阿宣身上,很凉,她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入夜之后,三个人挤在土炕上。章惠似乎睡得很沉。素素和阿宣却睡不着。
素素突然碰了碰阿宣,轻声说:“阿宣,我想去林子看看。”
“你不怕吗?”
“怕。可我就是想去看看。”
阿宣思虑了很久,“好吧,我陪你去。”
夜色下,两个人猫一样钻出屋子,没入那片鬼魅般的林影之中。
林子很深,她们不知往哪走。茫然无措地走了很久之后,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了什么东西。
月光下,阿宣看清了那东西,颤抖着说:“井。”
素素停住脚步,也不敢走了。
她们不说话,也不敢动。
过了很久,素素突然低下头,说:“我想吃桔子。”
阿宣打了个寒战,“我想回去。”
素素没有理会阿宣,她蹲下身,捡起一个桔子,剥开皮,刚把一瓣放到嘴里,阿宣突然尖叫了一声。
她们身后有火光。侧房竟然着火了!
阿宣惊恐地望着那片冲天的火光,目瞪口呆。
素素却一反常态地平静,她咀嚼着桔子,汁液顺着她的嘴角流下。她像是在喝血。
她缓缓地说:“桔子好甜。”
阿宣再也受不了了,她向桔林外逃去。她跑到那片火海旁,似乎还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这时,一个人影从侧屋旁缓慢地飘了出来,冲天的火光将那个人照得清晰无比——白衣、长发、筋肉纠缠的脸,最重要的是,她手里抱着一个大桔子!
阿宣的血液仿佛都停滞了,她觉得天旋地转,她全身一阵阵地发抖,眼前逐渐模糊不清……
【7。轮回】
阿宣醒来的时候,大火已经熄灭,留下了一片残骸。素素就站在她旁边,冷眼望着这一切。她的身后,竟是那个白衣长发的女人。
“素素!她……”阿宣已经语不成句。
素素却一反常态地平静,她走到那个女人的身旁,微笑,“别怕,她不是什么鬼,她是我妈妈,肖丽丽。”
阿宣傻眼了,她不敢相信。女人向她走了过来,轻轻说:“别怕,我真的不是什么鬼。我是肖丽丽,素素的母亲。让我来告诉你一切。十几年前,我还是一个青春貌美的大四女生,我和顾兵相爱了。我并不知道,我的好友章惠也深深暗恋着顾兵。
“我们三人来到章惠的老家时,章惠已经在策划一个报复的计划。她要杀掉我们这对让她又爱又恨的男女。她讲述了那个桔子林的鬼故事,然而一切都是假的,这是她用来蒙蔽我们的一个谎言。她借助这个传说,点燃了自己的祖屋。她以为她能烧死我和顾兵,可是她错了。顾兵在那场大火中确实死了,但我没有死,只是被烧得面目全非。而且,我还怀了顾兵的孩子。我生下这个孩子,把她送到孤儿院。
“十几年的时间,我没有闲着,我在策划一个复仇计划。最后,我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找到了自己的女儿素素,将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我们决定实施这个计划。录像带、午夜电话,都是我和素素早就准备好的。
“没错,侧屋的那场火,就是我点燃的。我要烧死章惠。我也要利用这个传说!”女人说完,转身拉起素素,向远处走去,逐渐没入如漆的夜色中。
阿宣依旧呆呆地杵在地上,久久地,最后她吁了口长气,原来这一切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复仇。她站起身,准备离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她屏气凝神地望过去,在那片焦黑的残骸中隐隐约约出现一个身影!
故事已经结束,但这个黑色的身影又是谁呢?
答案是章惠。其实,最初章惠也很害怕,她也以为这是怨魂来索她的命。她很绝望。可是,在火车上,阿宣说出顾兵就是素素父亲的一刹那,她就全部明白了。她猜到了肖丽丽还没有死。很简单,她找到了最大的漏洞——死人不可能生孩子。
章惠没有戳穿这一切。她有她自己的想法。
早在肖丽丽点火的前一秒,她就已经逃离了侧屋。她毫发未损。
她躲藏了起来,她并不甘心,她要策划另一个更加恐怖的复仇计划。
一切好像轮放电影一样,一部一部,没有停歇,没有变化。
十几年前,章惠以为肖丽丽死了。可肖丽丽没死。
十几年后,素素和肖丽丽以为章惠死了。可章惠也没死。
最后,我要说:
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这个世界上什么最恐怖?青面獠牙?血盆大口?错!是一颗愤怒仇恨的心!
那片桔林还在,那个传说还在,依然没人敢靠近桔林,没人敢吃那些桔子。
一切从哪里开始,就应该在哪里结束。
真的吗?
悬丝傀儡
「文/花布」
【1。回家】
张改改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手上捏着一个深紫色的离婚证。她离婚了。
张改改本来是一个边陲小镇的女人,家里不富裕。母亲死后,她不顾年迈的父亲,独自一人来到这个大都市打工。她长得很漂亮,有许多男人追求她,可她从家乡出来,不是为了从一个颓败的家跳到另一个颓败的家,她一直保持矜持,直到遇到一个富裕的男人。
张改改和男人认识不到一个月,就嫁给了男人。可是,今年男人的生意失败了,连老本都赔了进去。就像三年前结婚时一样,她又毫不犹豫地向男人提出了离婚。男人惊愕,但仍然同意了。
离婚第二天,张改改就踏上了返乡的火车。经过一天一夜的颠簸,她终于回到了老家。
三年了,老家变化不大。凭着记忆,张改改轻轻松松找到了那幢灰黑的老式公寓楼。她迟疑了一瞬,还是踏入了楼道。
楼道是封闭的,光照不进来,而且还没有楼灯,乌黑一片。张改改觉得自己好像从白天一下子跌进了黑夜,她有点害怕,缓缓地向三楼走去。总算来到了家门口,她急促地敲门,敲了很久都没有人回应。这时,楼道内响起了脚步声,她蓦然紧张起来,她不想在此时此刻遇到熟人。她打开皮包,翻找多年不用的家门钥匙,可是很久也没找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她突然有一种绝望的感觉。终于,一个身影出现在楼梯上。黑暗中,他们谁也看不清彼此的脸,只能分辨出一个是女人一个是男人。男人停了一瞬,又低下头开始走。她的心立刻提了起来。黑暗、寂静、陌生的男人,这样的环境,任何一个女人都会紧张害怕。不过还好,男人只是安分地从她身旁走了过去。她吁了口气,继续掏钥匙。突然,有人拍了她一下,她惊叫,扭回头,是刚刚那个男人。
男人伸着脖子问:“你找张老汉?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女儿。”张改改轻声回答。
男人摇摇头,转身继续向楼上走去,逐渐消失在楼梯转角处。张改改总算放心了,她刚把手伸进包里,楼上又飘来那男人的声音:“死了……”她一愣,向四楼望去。男人的一颗脑袋露在楼梯外,像个黑色的球,“我是说张老汉死了。”然后,便迅速地缩回了脑袋。
张改改蓦然不知所措,父亲死了,这个消息太突然了。但她并不悲痛,对她来说,这也是一种解脱。她不是一个孝顺的女儿,她是个金钱至上的女人。但她认为这都是现实逼迫的。
张改改终于打开了家门。家中还是老样子,还是飘着一股酸涩的味道,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张照片。那是张黑白照片,父亲在里面竭力地笑着。她扭过头,向卧室走去。她家不小不大,二室一厅,是镇艺术团的职工宿舍。以前她住一间,父母住一间。她径直推开了父亲的卧室,进入眼帘的是一个硕大的木偶。木偶僵硬地笑着,身上钉着细绳,被扯成一个怪异的姿态。除此以外,房间内还摆放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扯线偶。
这些扯线偶都是张改改父亲制作的,以前他就是镇艺术团的木偶表演者。他表演木偶,也做木偶。退休之后,制作木偶成了他唯一的乐趣。张改改小时候,他常常为张改改表演。那些逼真的木偶,在他手里就像有了生命,一颦一笑,举手投足,无所不能,好像他的灵魂已经顺着那一根根细丝进入了木偶身体里。那一刻,他和木偶是合二为一的。张改改小时候喜欢看父亲表演,大了,便不喜欢了。后来,她甚至有点讨厌那些木偶,她非常不习惯那些一眨不眨注视着她的眼睛。
此时,张改改厌烦地环顾了一下屋内,关上门,走进了自己的卧室。她掀开床上的白布,躺了上去,疲乏顿时蜂拥而来,很快她就睡着了。
张改改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了。今天她要去街道办询问父亲的情况。街道办的工作人员都是小区内的老居民了,见到她来,都有些惊讶。一个大妈简短地告诉了她父亲的事情,原来她父亲是心脏病突发去世的,葬礼也是团里帮着办的。她谢过大妈,取走火葬场的骨灰盒钥匙便离开了。谁知,刚走出去,那个大妈又追了上来。“改改呀,你也知道,咱们这死了人,都要点灯指路,烧纸送魂的,可你爸死时你不在,这些都没做,所以……”大妈欲言又止,“所以,你自己住要小心点,明白我的意思吗?”
张改改笑了,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走了。她根本不相信这些迷信的风俗。快到家的时候,突然有人拍了她一下。她扭过头,是个陌生而英俊的男人。她不解地盯着男人看,想不起来他是谁。
男人仰着一张白脸,见张改改认不出自己来,便说:“是我。”
这个声音刚响起,张改改就记了起来,是昨天在楼道中遇到的男人。她突然莫名其妙地有点害怕,这个男人两次都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背后,轻轻地拍她的肩膀。男人自我介绍他叫林伟超,是修电器的,就住在她家楼上,并很热情地和她握手。那是一只厚实冰凉的手,她感觉就像一块木头。
到家门口,他们道别后,林伟超突然停在楼梯上,问张改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张改改说昨天刚刚回来。黑暗中,林伟超的身子似乎颤了一下,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上了楼。
夜里,张改改开了瓶红酒,她想舒缓一下郁闷的心情。她喝了很多,红酒的后劲很大,喝到最后,她明显有点醉,想去睡了,突然,她闻到一股味道,纸灰的味道。她扭过头,竟然看到一个人。那个人背对着她蹲在地上,脚边放着一个洗脸盆,脸盆里燃着火,里面有许多烧了一半的冥钱。
“你是谁?!”张改改惊骇得立刻站起身来。
那个人没反应,哭得却更厉害了。张改改谨慎地跨前一步,她发现那个人身上竟然连接着许多丝线,那些丝线都钉在肉里。她的头皮一下炸开来,一动不敢动了。这时,地上的丝线突然竖了起来,像无数条小蛇般挤进了她父亲的照片中,然后眨眼之间,那个人站了起来,静止了许久之后,猛地转过了头。
张改改的心一下子堵在了嗓子眼儿——那是一张木头脸!
张改改醒来的时候,冷汗涔涔,原来那只是一个梦。她感到不自在,心里发虚,决定去殡葬馆祭拜一下父亲。
中国人祭拜死者,一般都是定时定日的。张改改选择的日子,殡葬馆没人来。她买了票,走进了一个叫“福寿园”的馆。馆内一片寂静,阴森森的,她飞快地找到父亲的骨灰盒,拿钥匙打开玻璃窗,抱着走了出来。她来到焚烧区,开始为父亲“送”钱。此时,四周空无一人,焚炉内还残存许多别人祭拜的纸物、鸡蛋、苹果……乱七八糟。突然,她看到了一双小手。她吸了口凉气,用木棍将那只小手勾了出来。她一下子傻了,那竟是一个残缺不全的木偶!那个木偶的下半身已经被烧掉,上半身也被熏得乌黑,只是五官还清晰,尤其是眼睛,很亮,似乎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这时,突然起风了,纸灰漫天飘飞,木偶的嘴突然毫无预兆地张了开来。张改改打了个冷战,抱起骨灰盒,惊慌地逃离了焚炉。
【2。林伟超】
回到家,张改改仍旧惴惴不安,脑子里来来回回全是焚炉中残缺不全的扯线偶。她心里很烦,打开电视,无聊地看起来。电视里正在播放一部韩剧,男主角非常英俊,唇红齿白,五官好像是画上去的一样。她突然想起林伟超,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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