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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测谎-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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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宁听说过乔纳纳失踪的事,但因为那些日子忙于画室的事,没细打听。想不到,乔纳纳失踪和妹妹有关系。

宁全福转身又要走,被宁宁拦住:“你们知道是康铁柱劫的乔纳纳?”

宁全福说:“康铁柱是想劫静静,报复我。乔纳纳冒充静静,才被康铁柱劫走的。”

“乔纳纳冒充静静才被康铁柱劫走的?这么大的事,你说起来这么轻松!乔纳纳救了静静的命,而你们却不报案!”宁宁只感到头皮发麻,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家里。

“我们是想报案来着,不是怕康铁柱报复吗?再说,康铁柱劫乔纳纳是犯罪,应该归警察管。”

“因为你们不报案,乔纳纳就让康铁柱给杀了,是不是?”

“后来警察不是又找静静和你妈妈了吗?他们都告诉警察了。”

“后来?后来乔纳纳已经死了!乔纳纳死了!”宁宁愤怒地大喊,“你不觉得太卑鄙了吗?啊!”

“神经病!深更半夜的,你吵什么!”宁全福推开宁宁回了房,“咣当”一声关上房门。

“卑鄙!你们间接杀了乔纳纳!”宁宁把手里的杯子狠狠摔在地上,“你们都卑鄙!你们都是凶手!”宁宁手指着爸爸、妈妈和妹妹的房间,“你!还有你!都是凶手!”

爸爸、妈妈和妹妹的房门关得紧紧的。

莫小苹知道宁宁又走神了,她用手敲打着桌子说:

“宁宁,我再问一遍,作案人是发现了宁全福不可告人的事吗?”

“不知道。”

“作案人是发现了宁全福家里不可告人的事吗?”莫小苹提问。

宁宁的灵魂像踏上了山顶的雪橇,瞬间就滑入了山底。

深夜,他听见爸爸房门响了,立即蹿了出去,“啪”地按开关,房灯大亮。穿着睡衣的宁全福一愣。

“爸爸,你又想干什么?”宁宁问。

“没想干什么。”

“你又想去妹妹的房间!”

宁全福眼珠子转了转:“白天,你妹妹不是不舒服吗?我去看看怎么了?”

“别哄我了爸爸!我不是小孩子了!你这是犯法!”宁宁的眼珠子红红的。

“我犯什么法了?”宁全福恼羞成怒。

“我妹妹还不到14岁!”

“那怎么了?我怎么她了?要不,你问问你妹妹!”宁全福说着,一歪肩膀,撞开了宁静的房门,一把将宁静从床上提起来,扔到宁宁身边:“你问问她!我怎么她了?你问呀!”

宁宁抱住妹妹,牙齿咬得咯咯响:“你再敢欺负妹妹,我就去告你!”

“你去呀!现在就去!不敢吧?你还得靠我!”

“我不是不敢,我是怕脏了咱们这个家!”宁宁说。

“这个家还没你说话的份儿呢!别忘了,你是我儿子。”

宁宁说:“对,我是你的儿子,可妹妹是你的女儿!”

“她不是!你问问她!问问她!”宁全福手指的方向是屈丽茹的房间。

宁宁回头看,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站在自己房间门口。屈丽茹手扶门框,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

宁宁问:“妈妈,怎么回事?”屈丽茹悲伤地哭起来。

“哭!哭什么!你告诉他,静静是谁的野种!”宁全福说。

宁宁只觉得头嗡嗡作响:“妈妈,到底怎么回事?”

屈丽茹哭着跑过来,惶恐地从宁宁怀里拉过宁静,把宁静送回房,关上门。然后,逃跑似的朝自己房间躲去。

“妈妈!妈妈你别走!你告诉我……”

屈丽茹进了自己的房,关上门。

“哼!”宁全福要走。

宁宁说:“你别走!你刚才说,妹妹不是你的女儿?”

“不是!都是你妈妈干的好事!生了个野种让我养着!”

宁宁的脑子乱了:“妹妹不是你的女儿,我也不是你的儿子!你……你……你不是人!你……”

宁宁跑回自己房间,望着四周,天啊,这个家是怎么了?父亲不是父亲,母亲不是母亲,妹妹不是妹妹……



宁宁在测谎室挣扎的时候,屈丽茹也挣扎徘徊着。

对于丈夫,她从心底感到他该死,自己如果有胆量的话,宁全福根本活不到现在。她也猜到是儿子干的,但她不想问,也不能问。

她倚着窗子,看着街上忙碌的人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切都是自己的过错啊!年轻时的行为不端,不仅影响了自己一生,也害了两个孩子。当她发觉宁全福不是自己心目中的好男人的时候,她已经生下儿子宁宁了。当她把女儿抱到丈夫面前的时候,她失去了重新寻找幸福的念头,决定在忍耐中生活。忍耐丈夫找女人,忍耐丈夫把她当佣人,忍耐丈夫对女儿的嫌弃,忍耐丈夫酒醉后在儿子身上撒气。

丈夫对出落得花一般的女儿越来越“关心”。屈丽茹明白丈夫的心,但她保护不了女儿,女儿是她在丈夫手里的“短儿”。她也试图保护女儿,但是,丈夫凶狠的脸,让她胆战心惊。

就在乔纳纳失踪的那个夜里,屈丽茹发现宁全福成了禽兽。女儿拼了命要去报案,宁全福把她拖进房。

屈丽茹听见女儿的哭喊声变成惨叫声时,发现女儿的房门被从里边锁上了。屈丽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疯了一样砸门。

门开了,宁全福出来。屈丽茹冲进去,见女儿的裤子被扯碎。她一把抱住女儿。

宁全福站在门口并没走,他说:“要不也是便宜了康铁柱!”

屈丽茹号叫一声扑过去捶打宁全福:“畜牲!王八蛋!你不是人!”

宁全福轻轻一拉,屈丽茹摔倒在地。宁全福说:“知道难受了吧?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母女俩哭得昏天黑地。哭罢,屈丽茹说:“孩子,有苦往肚里咽,别对哥哥说,啊!”

此刻儿子正在接受测谎,也许,儿子过不了这一关了,儿子还年轻,应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她决定为儿子顶罪,算是对儿子的补偿。

屈丽茹穿上衣服去了医院。去公安局自首前,她想最后看看马尾长发,这也是替儿子做的,也许自己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屈丽茹进了病房,发现马尾长发的床位空了,她忙问护士,护士回答说,凌晨时死了。

屈丽茹正不知所措,马尾长发的妈妈来收拾儿子的遗物。两个女人彼此认出了对方。马尾长发的妈妈迟疑了一下,对屈丽茹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收拾东西。她本想说些感激的话,儿子遭灾,花费的都是宁家的。但转而一想,这也许是宿命。

屈丽茹带着歉疚,看着马尾长发的妈妈把那些不值钱的东西装进包里。屈丽茹知道,宁全福当年娶自己时,马尾长发的妈妈带着身孕走了。

马尾长发的妈妈提着东西要走。屈丽茹突然问:“你儿子是宁全福的……”

马尾长发的妈妈站住:“是谁的又有什么意义呢?人都没了。”马尾长发的妈妈说完走了。



莫小苹看见宁宁的目光又轻飘飘地直视前方,她知道,宁宁又在想心事了。她提高了嗓音:“宁宁,你注意听。作案人研究刑法条款,是和被害人有关系吗?”

宁宁感到一阵痉挛,他不由得扭头往莫小苹那边看去。《刑法》是自己在画室里看的,知道这件事的,只有莫小苹。

宁宁看过来的眼睛带着一丝哀伤,莫小苹清晰地感觉到了。在宁宁的画室发现了那本《刑法》后,她回去也找来一本《刑法》研究。《刑法》第二百三十五条规定的内容是“过失伤害他人致人重伤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第二百三十六条是“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手段强奸妇女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奸淫不满十四周岁幼女的,以强奸论,从重处罚。”第二百三十七条是“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方法强制猥亵妇女或者侮辱妇女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宁宁关注的是哪一条呢?第二百三十五条和宁宁没关系,第二百三十七条好像也关系不大,难道他关注的是第二百三十六条?

宁宁明白,莫小苹已经掌握了自己的心路了,莫小苹是自己的恋人,又是一个思维敏捷的刑警,这对于他和莫小苹都不是好事。

宁宁回答:“不知道。”

说“不知道”是宁宁此时的一个惯性,不对着心,随口就出来了。其实,宁宁的心里是知道的。

那天傍晚,宁宁本来是回家取头天晚上那幅没完成的画的。宁宁拿了画刚要走,宁全福回来了。父子就像仇人,见面谁也不说话。宁全福径直进了书房,宁宁也跟着进了书房。

“爸,你应该去自首!”宁宁说。

宁全福把手里的包往桌子上一摔:“你还有完没完?夜里闹还不够?这会儿还闹!”

“我查了刑法,奸淫不满14岁女孩儿的,按强奸罪论处,判3年以上10年以下……”

“你混蛋!”宁全福厉声吼道。

“就算我是混蛋,你还不如我!你不但毁了咱们这个家,你还间接毁了别人的家,康铁柱,还有乔纳纳。康铁柱为什么想杀妹妹?还不是因为你作恶?康铁柱把乔纳纳当作妹妹杀了。康铁柱没杀了妹妹,你却用另一种方法杀了她……”

“你妹妹不是咱们家的人!”

“那你就更坏!你奸污妹妹,用这个办法报复妈妈。妹妹还不到14岁,你把她毁了!你不去自首,我也要去报案!”

……

“宁宁,我再一次提醒你,你要注意听题!”莫小苹耐心地说。

宁宁点了一下头,表示歉意。

莫小苹说:“你听好了,我继续提问,凶手开枪前,是不是知道枪里面有子弹?”

宁宁没回答,他眯起眼睛。是啊,爸爸也不知道枪里有子弹,否则,他不会拿枪的。

宁全福被宁宁的话气得咆哮:“你没良心!我白养你了!你敢去报案,我打死你!”宁全福说着,转身拉开柜门,拿出那把小口径步枪,对准了宁宁。

“枪里没子弹!吓唬谁呀?”宁宁说。

“没子弹我也要打死你!”宁全福说着,抡起枪就打。

躲闪中,宁宁夺下了宁全福手里的枪。

宁全福气急败坏跑到卫生间,抄起拖把就要打宁宁。

宁宁端枪对准了爸爸:“别动!要不,我开枪了!”

“你吓唬谁!没子弹!”宁全福举起拖把。

“如果枪里有子弹,我真想打死你!乱伦的人都是瞎眼人,真应该让你的眼睛瞎掉!”宁宁说着,把枪对准了爸爸的右眼,抠动了扳机。

“砰!”

宁宁吃了一惊。就见宁全福右眼血糊糊的,剩下的那只左眼瞪着宁宁,身体一软,坐进了浴缸里。

宁宁吓傻了,手一软,枪掉进浴缸。

枪里怎么会有子弹?这么多年,枪里一直是没有子弹的。突然,宁宁想起了那颗掉在他床下的子弹,那天,被他无意装进枪膛,忘了取出来。

“爸爸!对不起,我以为……”宁宁摇晃着爸爸。

宁全福的脸没了生气。宁宁跑到客厅,扯起一条沙发巾,跑回去盖在爸爸身上。然后逃出了家门。

失魂落魄的宁宁往派出所走,他想去自首,他得去自首,他误杀了爸爸,和俄狄浦斯一样。自己不是故意的,自己把枪里有子弹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自己不想杀人,完全是意外……宁宁抬头的时候,发现他不是站在派出所门口,而是站在自己画室门口。

“我想画画!我想画画!”宁宁直愣愣走到画案前,拿起笔,不假思索,臂膀和手腕儿灵活地摆动起来。此刻的宁宁,创作灵魂好似一片纤尘不染的蔚蓝天空,一只洁白的羽毛自由自在地飘飞起舞。那是画画的人追求的最高境界。

笔下先是出现两个花苞,粉紫透红,初绽绯红,淡淡吐香,恰似出水芙蓉在高歌生命的春天。接着,数片姿态各异的荷叶跃然纸上,生机勃发,浩然正气。然后,纸上出现了吹拂的微风,那春风带着水分的清新,能宁息人的火气,洗涤人的烦躁。

刚才从家里逃出来的时候,他满头满脸还是地狱的灰尘,而此时,他心中那一池荷花又重生了,艳阳朗照下的荷塘,满湖的荷花姿态各异,生机勃发,近处有几朵翠盖掩映的盛开红荷。满纸烟云,沉着痛快。

宁宁的“不知道”刚出口,爸爸濒临死亡的面孔就出现在他眼前,他的肠胃里翻江倒海,他拼命忍着,不让肠胃里的东西吐出来。与此同时,监视屏上的三条曲线不知疲倦地上下跳着,特别是红色曲线,像穿在舞蹈演员脚上的一双红舞鞋,激情澎湃地翻滚起舞。

莫小苹感到自己的心在流血,她语言的刀子与其说是刺向宁宁,不如说是刺向自己的心更恰当。已经够了,可以结束测谎了,宁宁在她搜集到的所有犯罪信息上都是高强反应。

刘保国见火候到了,问:“宁宁,已经没什么可解释的了,测谎仪都告诉我们了。是不是你杀死了你爸爸?”

宁宁不作声。

突然,测谎室的门开了,传来一个声音:“宁全福是我杀的!我来自首!放了我儿子!”随着声音,屈丽茹走了进来。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屈丽茹快步走到儿子身边,见到儿子被固定在测谎椅上,难过地哭了。

宁宁气愤地说:“这事和我妈妈没关系!你们为什么要让她来?”

莫小苹赶快过去把宁宁身上的传感器取下来。

宁宁站起来往外推妈妈:“妈妈,你为什么要来?你走!走!”

屈丽茹不走:“宁宁,宁宁,你听我说,马尾长发他已经……”

宁宁跌坐在椅子上。一股寒气从他的脚心慢慢往身上蔓延,侵袭到肢体,覆盖了胸腔,又顺着喉咙爬到每一根发梢,灵魂中那一池荷花黯然失色,倾斜了,倒伏了,被浑浊的湖水淹没了。一滴长泪滚落下来。

“妈妈,对不起!我杀了爸爸。”

屈丽茹抚摸着儿子的脸庞说:“宁儿,都怪我一味地忍让你爸爸,先是害了乔纳纳,接着,害了静静,现在,又害了你,是妈对不起你……”

妈妈的手很柔软,很温暖,宁宁不由得热泪盈眶。在他的记忆中,妈妈的这种爱抚很遥远了。

尾声

乔纳纳的父母状告公安局不作为,造成他们的女儿被害。同时,状告宁静以及她的家人知情不报,致使他们的女儿丧失被营救的机会。法院受理了案件。

刘保国在答辩的时候没提任何请求,他说:“原告所述完全属实,公安局在受理乔纳纳家人报案后,我作为承办人,没有履行责任,没立案,造成严重后果。我愿意承担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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