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凰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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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凰女传-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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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停了一段时间后,许显纯弄来了一根长长的铁钉,通过杨涟的耳道,钉进他的脑袋中。
    杨涟的生命里很顽强,他奄奄一息,但一息尚存也就意味着,他还活着。
    愤怒的许显纯将钉子从他的耳朵中抽了出来,钉入了他的头顶。
    非人的折磨,前后历时一月。痛苦终于迎来了尽头。
    天启五年,八月二十八日。五十四岁的杨涟与四十九岁的左光斗同死于诏狱。
    “毕命之夕,白气贯北斗,灾眚叠见,天地震动。”
    ……………………………………………………………
    东林党六人陆续死去,终于只剩下顾大章一人了。
    他眼见着自己的同僚纷纷一去不回,他明白自己也快要步他们的后尘了。
    他甘愿就死,但如今他的性命并不仅属于他一人。
    他还保管着杨涟的绝笔,他背负着同僚们无处可诉的冤屈,他有责任将真相告诉天下。
    但当下,便有狱卒来牢狱中仔细搜查遗物,以防东林党人留下什么证据,泄露诏狱中的发生的一切。
    顾大章早在折磨中失去了反抗的能力,狱卒不费吹灰之力便从他身上搜出了杨涟的血书。
    他洋洋得意,看着顾大章无能为力的样子,嚣张地笑着,将血书塞入自己的衣襟内,严实藏好——他要上交给魏忠贤,可不能让别人知道,抢了功劳。
    这封血书或许能为他换来一官半职,他这样想着,抑住狂喜,先回到了自己家中。
    他曾上过学识过字,在上交之前,他要妻子回来,告诉她这个好消息,等待中闲极无聊,便自己先看了血书的内容:
    涟今死杖下矣!痴心报主,愚直仇人;久拼七尺,不复挂念。不为张俭逃亡,亦不为杨震仰药,欲以性命归之朝廷,不图妻子一环泣耳。
    打问之时,枉处赃私,杀人献媚,五日一比,限限严旨。家倾路远,交绝途穷,身非铁石,有命而已。雷霆雨露,莫非天恩,仁义一生,死于诏狱,难言不得死所。何憾于天?何怨于人?
    惟我身副宪臣,曾受顾命。孔子云:“托孤寄命,临大节而不可夺!”持此一念,终可以见先帝于在天,对二祖十宗与皇天后土、天下万世矣。大笑,大笑,还大笑!刀砍东风,于我何有哉?
    涟即身无完骨,尸供蛆蚁,原所甘心。但愿国家强固,圣德刚明,海内长享太平之福。此痴愚念头,至死不改。
    狱卒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内容,他揉了揉眼,却发现揉出源源不绝的泪水。
    以往在许显纯的逼供之下,疯掉的犯人数不胜数。即便幸运逃过了刑罚,但在阴森的诏狱中待上十几日,精神的折磨也足够把人逼疯。
    他见杨涟身受重刑,遭受比别人更加残忍折磨。他见他在牢房里挨过整整两个月。
    可是他写道:“但愿国家强固,圣德刚明,海内长享太平之福。此痴愚念头,至死不改。”
    明明自身的境况已经坏得不能再坏了,他惦记着国家,他还希望天下太平。
    这究竟是什么人啊……
    狱卒的妻子回到家后,被吓了一跳。她发现自己的丈夫蹲在地上,抱着头嚎啕大哭。
    在询问之下,狱卒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对她讲述。
    她没有亲眼见过丈夫口中的杨涟,她也不识字,并没有丈夫那么深刻的体会。妻子只是很害怕,说道:“魏公公若是发现了可怎么办好呀?你还是赶紧把血书交了吧,别为了那些没干系的人担上危险。”
    “不。”狱卒哭道,“我要留着它,等将来真相大白于天下那一日,这封血书能够赎清我的罪过。”

☆、103。立誓不移

张嫣被强制关闭在坤宁宫中将近一年。
    坤宁宫里面的人无法出去,燕由也没法越过重重高手组成的屏障进来。
    张嫣与外界的接触被完全隔绝开来。
    她想要闯出去,但侍卫们粗暴又冷漠的警告她这是违反皇命。
    她不断侧敲旁击、威逼利诱地问来送食的宫人外头情况如何,但全是徒劳无功。
    她甚至试过设计火灾来吸引朱由校的注意力,但微弱的火苗每每燃不过半刻钟,就给那些魏忠贤的人发现。张嫣不敢冒险再试,毕竟宫中纵火是重罪,魏忠贤客印月正虎视眈眈,等着抓自己的把柄。
    年岁流逝,外面不知何等光景,不知不觉就过了一年,他们没有任何放松警惕的迹象。
    天气日趋炎热,张嫣日趋焦虑。她每天都会告诉自己,这是魏忠贤的诡计,他想要看自己崩溃。若是先于解放前承受不住精神折磨,就正中他的下怀。但流水的日子难熬不改。
    然而忽有一日,毫无预兆的,东厂暗卫全都消失不见。张嫣每日都密切注意着他们的情况,在他们撤离的当日,她立即就察觉了。
    她不知魏忠贤是不是故作玄虚想要让她放松警惕,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只保持平常的起居,暗中观察情况。
    语竹将今日送食的宫女引入暖阁内,张嫣发现这是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张嫣不动声色,命语竹先退下,室内只剩她们两人。
    张嫣本打算依惯例保持沉默,用紧张的气氛动摇对方的内心,如此问起话来较易找出破绽。不料语竹一出去后,那宫女却神色不安地抢先开口,“娘娘。”
    她这一叫后,再没下文。张嫣感到她似有隐情,扫了一眼紧闭的门窗,确认东厂的暗卫没再回来,说道:“在此你可以放心说话。”
    她死死盯着地板,就像是要用目光把金砖挖出来一般,“奴婢是燕大侠派来给娘娘通报消息的。”
    张嫣一瞬间便明白过来,这一年来,燕哥哥也没闲着,定用了什么法子在外头周旋。张嫣看宫女的神情,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她深深吸了几口气,才道:“说罢。”
    “您被禁足后,狱中的汪文言大人供认熊延弼贿赂杨文孺大人等六人,九千岁爷爷下令抓回大人们,但在狱中审讯时,他们挨不住刑而死去,眼下六人只剩顾大章大人了。”宫女只是依吩咐转告该说的话,普普通通的不带一丝感情,张嫣却听得一阵眩晕。
    “什么?”张嫣瞪大双眼,缓缓站起来,“你说……死去的人……杨……死去……真的吗?”张嫣不知道自己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宫女听得皇后语气有异,抬头看了一眼皇后,被她欲噬人的神情给吓住了,张着嘴忘记了该怎么发声。
    张嫣极度想要确认那个答案,又极度害怕真相,她重复道:“真的吗?”
    宫女听不懂张嫣语无伦次的话,只好答道:“除了顾大章大人外,其余五位大人皆死了在诏狱中。”她将记在脑中的名字一一说出,“杨文孺大人、左光斗大人、袁化中大人、魏大中大人、周朝瑞大人。”
    听到杨文孺三个字时,张嫣眼前发黑,双耳嗡嗡作响,宫女后面说的话,她一点都没听见。
    杨涟与父亲张国纪是故交,每年都会到他们开封家中小住一段时间。他看着张嫣长大,甚至可以直呼她的小字宝珠,即便张嫣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张国纪也不避讳让她与杨涟会面。张嫣不把杨涟当作外人,杨涟也不把张嫣当作女子,他们针砭时弊,议论朝政,你来我往,不亦乐乎。人生难得一知己,杨涟常对张国纪说张嫣是自己的忘年交,张嫣也把杨涟当作亦父亦友的存在。父亲死了……张嫣无法接受现实。
    “娘娘,娘娘。”宫女的叫声唤回了张嫣游离的魂魄。
    “燕大侠还让奴婢转交给您一样东西。”
    宫女从袖口中掏出一块叠在一起的、污迹斑斑的白绢布,如同抓着一个烫手山芋般递给张嫣,张嫣也没问是什么,只是呆滞而僵硬地接过。
    拿到手上,她低头看绢布,却发现无法集中思考眼前的事物,她思路被搅拌成一团,不属于她自己。她费了好大的劲,狠狠咬住下唇,直至出血,脑子才因痛感的刺激而清醒了些。
    她反复看了好几遍,才确认上面的污迹似乎是干了的血迹。张嫣转动疲惫的脑子,命令大气都不敢出的宫女先回去,可以明显感觉到宫女离开时松了一口气。
    张嫣隐隐约约猜到白绢究竟是什么东西,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办法直面。
    语竹没有张嫣的吩咐,不敢来打扰张嫣。张嫣将白绢握在手中,干坐到夜幕降临,这次她一点也没觉得时间难熬。
    我要面对,我应要面对,我必须要面对,张嫣紧攥拳,告诉自己。
    她在书桌前坐下,点燃蜡烛,双手紧紧抓住两端,展开绢布。入目的第一句话就是用血所写成的:“涟今死杖下矣!”张嫣继续咬住已经破损的下唇,强迫自己看下去。
    血书很短,没有一会儿就看完了,张嫣的大脑一片空白,脑中紧绷了许久的弦断掉了,绢布从她的手中滑落桌面。眼泪自然而然地从眼眶中滚落,混合着嘴唇流出的血不断淌到下巴上。父亲教导自己遇到事情不要哭,要先想解决的方法,张嫣向来铭记于心,但此刻,她觉得的自己眼泪不受控制,要一直流到天荒地老。
    突然间,在某种难以形容的意念袭上心头,在其的驱使之下,张嫣抹掉眼泪和血痕,抓起绢布,反复地、疯狂地看同样的内容。眼泪涌上来模糊视线就再擦掉。两遍,三遍,五遍,十遍,二十遍,五十遍,直到将血书的每个字都烂熟于胸。
    在最后的时光中,杨涟写:“但愿国家强固,圣德刚明,海内长享太平之福。此痴愚念头,至死不改。”
    好,杨叔叔的遗愿,就让宝珠来实现。
    要让国家强固,长享太平,就必须先清理国家的蛀虫。
    我要让忠直之人得到应有的待遇,让奸邪之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张嫣的双眼通红,其中只有恨意熊熊燃烧,蒸干了所有的泪水。
    若不成功,不,一定要成功,赌上我张嫣的所有。
    魏忠贤,客印月,许显纯,阉党的全部人……我要全部杀尽,一个不留。

☆、104。运筹

…………防盗章节,稍后替换。正版首发磨铁中文网………………………
    虽然早有准备,但当亲眼看见父亲的回信后,张嫣的仍抑制不住情绪涌上心头。
    “嫣儿,为父对不住你,日后一切行动谨遵指示”,
    剧烈起伏的情绪过后,是深深的迷茫。
    不该是这样的呀!家族给她指了一条路,她不需要再与客印月魏忠贤斗争,有家族的庇护,他们穷尽手段也不要想能奈何得了她的地位,她不需要为大明的未来忧心,暗中培养扶持信王朱由检。她唯一该做的事就是尽快与朱由校同房,生下嫡长子,而后稳固自己的地位,直到儿子登基。她的家族给了她一切,她有义务和责任去完成他们给的任务。
    但为何心头的迷茫竟然比起初入宫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前事就那样一笔勾销了吗?张嫣想起了王安与王宛儿的死,只觉头痛欲裂。张嫣埋怨地想,家族的人若是早些,早在自己入宫前就告诉自己一切的真相,或许她就不会去牵扯那些人那些事,也就不会因为过深的交情而致困扰了。
    无论如何,接下来不管他们用什么手段,迟早会让朱由校和自己同房,张嫣叹气,自己被缚住了手脚,眼下唯一能做的事,就只剩下等待。
    只可惜事情永远没有预想中的那么一帆风顺。
    正月初一后,只过了不到一个月,广宁城兵败失守,民众被迫退回山海关。这意味着,明朝统治了两百多年的辽东大地,被完全拱手送给了努尔哈赤。
    这个消息传到张嫣宫中的时候,她胸中一口气差点没顺过来。据报,将所有百姓撤回山海关的决定,是熊延弼做出来的,这个她亲口向朱由校推荐的人。
    决定守关人选时只有四人在场,杨涟有意考她,她当时并未多想便答了出来。只因从前还在开封时,杨涟每每在张嫣家小住,两人也时时如此问答,早便习以为常。
    但无论前因如何,此事导致的后果都跟她脱不了干系。她来不及懊悔,只好急匆匆赶到乾清宫,打算主动向朱由校请罪。
    幸好朱由校没有拒见,方成盛侧身请张嫣进去。张嫣入门后绕过蟠龙屏风,第一眼先看见了在殿内低头随侍的如晴。有熟悉的人在,她心中微微安定。若是朱由校真的动怒,或许如晴能念着旧日主仆恩情替自己周全几分。
    张嫣早备好说辞,然而没等她下跪开口,朱由校从榻上猛然站起,急步上前抓住张嫣的手。
    张嫣错愕地看着他,只见他满面惊慌失措,急道:“梓童,朕该怎么办?”
    张嫣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什么?”
    “朕听说山海关距离北京城只有不过一日的骑程,努尔哈赤是不是很快就会打到紫禁城门口了?”他忽而转怒,“都怪杨涟这家伙,偏得他说要用熊延弼,现在好了吧?朕要撤了他的职!”
    张嫣怔了片刻,说出熊延弼名字的明明是自己,朱由校他记错了?
    张嫣的视线越过了朱由校,看向他身后不远处站着的高永寿,他对她点点了头,张嫣骤然明白过来,是高永寿相助自己。张嫣对他投去一眼感激的目光,他只是保持着柔柔的微笑。
    张嫣敛容对朱由校跪下,“皇上,杨大人向来对您忠心耿耿,此前从无过错。”她跪下本是一时冲动之举,而说完第一句话后,后面的话便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且眼下朝中人才凋敝,在这军情紧急时分,无人能胜任他的职位,望皇上三思,给杨大人一个将功抵过的机会。”
    说完全部话后,张嫣才来得及想起,家族可不会喜欢自己说的这番话——他们早就叮嘱张嫣不要多管闲事。但杨涟与张嫣的多年交情,又岂是一个凭空冒出对她颐指气使的家族所能比拟?
    朱由校本因杨涟的恩情对他有几分尊重,本也是一时恼怒说出气话,见张嫣如此说,立即顺着台阶下,满口应了不撤杨涟的职。他回身将桌上皱巴巴的军情文书递给张嫣看——他看不懂上面的字,一个时辰前,小太监一字一句将内容念给他听,他听得惊惧交加,将文书揉成一团给丢了,还是永寿替他拾了回来。
    “努尔哈赤他……梓童你说,朕该怎么办?朝中还有何可用之人?”
    张嫣细细翻看文书,原来这次兵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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