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烦躁的打开车窗,让冰冷的空气涌入车内。在生意场上打拼了几年,阅历不可谓不多,可是为什么今天会如此牵挂这样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女孩子?
陈浩不由自主的把这个柳红药和妻子做了一下比较:两个人都很漂亮,但是却拥有截然不同的气质。妻子像是一个华丽的花瓶,看上去光彩夺目,可是却无法摆脱根深蒂固的凡俗气质,柳红药则像一个古朴的瓷瓶,乍看时不会给人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可是细细观赏,则会不断的带给人惊喜的感觉和美妙的享受。
从那天起,陈浩的生活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他自己没有留意自己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妻子却似乎敏锐的感觉到了什么,不断的盘问他,最近都有什么活动,遇到了什么人等等。
陈浩颇有些不耐:“你问这些干吗?不是说我的事情你不管吗?”
陈浩的表现让妻子很不满意,于是夫妻之间爆发了婚后的第一场冷战。
自从上次见面以后,陈浩几乎没有一天不想柳红药,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要再和她联系了,因为不会有什么结果。他们之间的交往到此似乎应该划上一个句号了,可是出乎陈浩预料的是,柳红药又拨通了他的手机。
2004年元旦那天下午,陈浩正在书房玩电脑游戏,忽然手机响了:“陈经理,您能来一下吗?我……有些不舒服。”
柳红药的声音异常虚弱,陈浩吃了一惊:“去医院没有?要紧吗?我打120让他们去接你……”
“不要不要,我只想……你能来一趟,要是忙就算了……”
“好,四十分钟我到你那里,告诉我你的详细地址。”
陈浩按动门铃的时候,因为紧张,他的心在剧烈的跳动着,她的病很严重吗?送医院还来得及吗?
门开了,柳红药瘦得像个骷髅,摇摇欲坠的站在门口,看到陈浩,立刻露出了满脸的惊喜。
“红药,怎么了?”陈浩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走,赶快去医院。”
“不要,休息一会就好了。”柳红药无力的挣扎一下,然后便如一片柳絮一样轻轻的把头靠在了陈浩的肩上。
“怎么了?什么病?为什么不去医院?”陈浩一边扶着柳红药来到卧室让她躺下,一边惊讶的打量着她的房间
这里是一个简陋的一居室,脏兮兮的墙壁裸露着没有任何装饰,卧室的墙上糊了一些报纸,看上去还好一点。双人床上的被褥很洁净,上面放了几本书和一个CD唱机。
客厅有一个很脏的长沙发,一个茶几,一个简陋的书桌,桌子上面摆着一个小书架,旁边是没有收拾的碗筷,廉价方便面的气味充斥着整个房间。
他伸手摸了摸柳红药滚烫的额头,又拉住了她像鸟爪子一样干瘦的小手。
“你多久没吃饭了?”陈浩用低沉的语气问道。他太熟悉挨饿的滋味了。
“我……没有……”柳红药的避开了他的眼睛,但是眼泪已经快要流下来了。
“好了,好了。”陈浩拍了拍她的头。“我也饿了,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陈浩到超市大包小包的提回来许多东西,进屋先给柳红药倒了一杯酸奶:“先喝点酸奶开开胃,我来做饭。”
厨房里面缺东少西,可是陈浩却开心的当起了大厨。他乒乒乓乓的忙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夸张的叫了一声:“开饭喽!”
他在桌上铺了一块桌布,然后逐一端上几道菜,又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拿出一束鲜花:“新年快乐!”
柳红药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陈经理,谢谢您……”
“谢什么?大家都是朋友,来,趁热吃。”他熟练的打开一瓶红酒,在两只高脚杯里面各斟了半杯。
天黑了,鞭炮声也响了起来。原本冷清的房间此刻也充满了暖意。
柳红药虽然表现斯文,但是面对桌上的鱼肉却依然现出了一副馋相。陈浩殷勤的为她布菜斟酒,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
吃饭当中,陈浩的手机忽然响了。
“哦,我晚上不回去吃了,你和东儿一起吃吧。……哦,对不起,忽然有点急事就担搁了,忘记告诉你,……还不是生意上的事情?好了好了,我晚点回去。好的,再见。”
柳红药一直在不停的吃东西,此刻却忽然放下了筷子:“是您的爱人吧?您还是回去吧,今天是新年。”她的眼睛里面似乎有一道暗影。
陈浩若无其事的笑了:“不用,快吃吧。”他不想对这个还不是很熟悉的女孩子讲太多,只是有些郁闷的干了半杯红酒。
酒桌上的气氛忽然没有了刚才的融洽,开始变得有点沉闷了。
“你还没有找到工作?”陈浩没话找话的问道。
“没。”
“欠了房租?”他四下看了看,看样子六百元就能租下来。
“欠一点,没关系。”柳红药似乎不想说这些。
陈浩不再讲话,他们再次陷入了沉默。
“谢谢你,陈经理,我……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酒和菜都是你买的,我就借花献佛,敬您一杯吧。”柳红药有些羞涩的举起了杯子。
陈浩笑了:“客气什么?大家都是朋友,谁请谁都一样。对了,你想找什么样的工作?也许我能帮你推荐一下,很多公司和我们有业务往来。”
柳红药笑了:“谢谢您,随便什么工作都可以。”她似乎对这个提议没有什么兴趣,眼神依旧显得有些黯淡。
“怎么了?有什么……难言之隐?”陈浩关切的问道。
“没有。——其实说说也不打紧,我对工作真的没有要求,对我来说都一样的。”
“这是什么意思?”陈浩有些吃惊。
“我欠了钱,很多钱,为了读大学,为了……父亲的病,可是父亲去世了,现在整个家庭只能让我一个人抗。弟弟就要高考——,算了。”她忽然低下了头,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
“你家欠了多少外债?”陈浩一边喝酒,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七万多。——不说了,大过年的,开心点。”柳红药在脸上抹了一下,仿佛要把那些不快通通抹掉,眼里还有泪花,却开心的笑了。“能认识您真的很荣幸,我还担心您把我给忘了。”
“哪里话,认识你,我也非常开心。”陈浩笑了。自从上次见面以后,他根本就不敢再和她联系,他本能的感觉自己可能要迷上这个可爱的女孩子,他怕影响家庭的和谐,其实真正害怕的是她对自己没有感觉,怕她只是单纯的把自己当成兄长。
“上次听您谈了那么多瓦格纳,所以我借了一套《漂泊的荷兰人》,可是感觉不是很好。”女孩子轻巧的转移了话题。
“《漂泊的荷兰人》是瓦格纳早期的作品,真正能代表他最高成就的是他晚年才完成的歌剧《尼伯龙根的指环》,总共是由四部分组成的,全部听下来要十六个小时。”陈浩也变得轻松起来。
“真的?真了不起,那么长的时间。下次他们来北京表演,我一定要去看看。”柳红药艳羡的说道。
“这个有点难。即使在德国,想看这出歌剧通常也要提前几年预定才能搞到票。我有一套卡拉扬指挥的CD唱片,去年去美国度假,顺便买了一套dvd光盘,想看的划我借给你。”
“DVD就算了,我没有设备,下次您把CD借给我听听就好了。”
和谐的感觉终于回来了。他们开心的聊着天,直到午夜的钟声敲响了。
“太晚了,你该休息了。——你的身体不好,早点睡吧。年底工作不好找,你别急,还有,欠债的事也不要太担心,毕竟……”
陈浩起身告别,一边说,一边拿出钱包,从里面数了一千元钱放到了桌上:“你把房租交了,顺便买点营养品。”
“怎么好意思……”柳红药尴尬的低下了头,看样子简直要钻到桌子底下。
“客气什么,等你赚了钱还我就是了。”陈浩爽朗的笑了,他轻松的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柳红药的家。
三天后,陈浩拨通了柳红药的电话:“你在家吗?我找你有点事。……好的,待会见。”
花灯初上的时候,陈浩敲响了柳红药的家门。
柳红药虽然还很瘦,可是气色却好了许多,见到陈浩的时候,她的眼睛都在放光:“陈经理,您来了?”她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给你带了几张唱片,有空听听吧。”陈浩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到了桌上。
“谢谢陈经理……”柳红药惊喜的打开盒子:“哇,这么多?真漂亮。”她手忙脚乱的翻看着,高兴得不知所措。“等我有了钱,一定要买上几百张……”
陈浩有些心酸的看着这个女孩子,她独自背负了那么多重担,承载了那么多痛苦,要求却那么简单。
“还有……”陈浩从包里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纸包,慢慢的打开,里面是几扎捆在一起的崭新的钞票。
“这是八万元钱,你先把债还了,你弟弟上大学的时候再想办法吧。”
“什……”柳红药刚刚吐出一个字就仿佛被噎了回去。她呆呆的看着那捆钞票,嘴巴忽然笨了起来,以至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明天给家里汇过去吧。”陈浩把那捆钞票推了过来。
柳红药的眼泪刷的流了下来:“陈经理……”她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不要这样,你休息吧,我走了。”他站了起来。“别忘了锁上房门,小心点。”
“等等!”柳红药叫了一声,她来到陈浩的面前:“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同病相怜而已。”陈浩轻松的笑了。“我曾经有很多次饿着肚子在街上到处寻找,希望能拣到一元钱好让我坐车去听课,可惜我的运气一直都很坏。那时候我非常希望有人来帮我,哪怕请我吃碗炸酱面,因为差不多有三个月的时间,最让我朝思暮想的就是忽然能吃到一碗热腾腾的……”
“陈……”柳红药泣不成声,她忘情的一把抱住了陈浩,鼻涕和眼泪把他的西装都弄脏了。
“别这样,将来别忘了还给我就是了,啊?”陈浩轻轻的在她的头上拍了拍。“我还有事,先走了。”
“你别走了,今晚就在这里……”柳红药抬起头,脸上挂着鼻涕和眼泪,决然的看着陈浩。
陈浩笑了:“我帮你不是为了这,因为……有共同的爱好,而且……”他忽然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这些理由连自己都骗不过去。
“我可能永远也无法还掉这么多钱。你喜欢我,我知道。”
“别胡说了,还不上就慢慢还,实在不成就算了,何苦那么认真?——我有老婆孩子,我很爱他们。”陈浩轻轻的推开了女孩子。
“你喜欢瓦格纳,喜欢肖斯塔科维奇。”柳红药笑了,她想说点什么,却忍住没有说。
“怎么了?”陈浩有些奇怪的问道。
“没有什么。其实您的婚姻并不幸福。”她看他的眼神热辣辣的,让他有些抵挡不住。“幸福的男人怎么会花费大量时间听这类音乐?”
看着柳红药美丽的大眼睛,陈浩有一种崩溃的感觉。“我要走了。 ”他轻轻的,但是坚决的把放在自己肩上的那只小手拉开,推门出去了。
“喂,你不怕我拿你的钱跑了?”柳红药叫住了他。
陈浩没有回话,只是回头笑了一下,向她挥了挥手。
柳红药看着他一步步走下楼去,然后叹了一口气,关上了房门。
为什么我不能留下?因为我喜欢你,也因为我不是没有责任感的男人。
陈浩在车流中慢慢的前进,他打开车窗,任冰冷的风吹拂着滚烫的额头,渐渐的他恢复了常态。
周末下午,陈浩像往常一样在办公室玩电脑游戏的时候,接到了柳红药的电话。本来应该是家人团聚的时间,他却经常用来玩游戏或者听音乐,他的家庭似乎有他不多,没他不少,他本人对家庭的观念也有些淡薄。
妻子和他的关系忽然变得微妙了,倩倩对他比以前投入了更多的关注:干吗去了?和谁在一起?为什么不早点回来?我问过小赵了,昨天晚上他没和你在一起。
孩子这么大了,可是妻子却忽然有了危机感,她曾经把这个男人牢牢的抓在手里,可是如今却感觉失去了对他的控制力。
陈浩的确变了,心境变得出奇的好,对妻子也更有耐性了。有时候他会不知不觉的傻笑,有时候又会独自叹息一两声。凭着女人的直觉,周倩倩知道丈夫的心里有了另外一个女人,因此恨得牙根痒。为了不让他漠视自己的存在,她不断的在两人之间制造摩擦,可是让她泄气的是,不论她多么的蛮不讲理,丈夫都忍了,并且对自己依旧那么漫不经心,仿佛她周倩倩不是陈浩的老婆,而是房间力的一件摆设。
周倩倩终于有了打碎门牙和血吞的感觉,她曾经规定夫妻之间任何一方不许干涉对方的私生活,因此自己也心安理得的和那个王老总暗渡陈仓,可是等她发现丈夫的心不在自己这里了,她立刻焦虑起来。“我就不信抓不住你!”她暗自发狠,与此同时,对王总也明显的冷淡下来。
陈浩的生活习惯没有改变,周末他仍旧留在办公室或者去剧院,很晚回家,周倩倩偷偷的跟踪了丈夫几次,却一直没有抓住她想要的证据。不过偶尔她会打一两个电话骚扰一下,却碍着面子,不肯明白的向丈夫表示自己吃醋了。
柳红药的心情似乎很糟糕,她之是问他能不能立刻到她那里,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就挂了。
陈浩的心情忽然轻松起来,他明白自己的沉重并非来自家庭或者工作,而是因为连续几天没有来自柳红药的消息了。
在花店里,陈浩让一个女孩子为他配一束鲜花。什么花?随便你吧。不,不是女朋友,是……女性的朋友,很好的朋友。
柳红药看上去依旧很瘦,面色也很不好。她有些冷漠的看着陈浩和他带来的那束花,毫无表情的接受了,随手放到了桌子上。
“好点没有?”陈浩没有留心她的冷漠,只注意到她的虚弱。
“好了。”柳红药的脸色依旧有些阴沉。
直到此刻,陈浩才感觉她有些不对。“怎么了?心情不好?”
“没有。”她神经质的站起来在卧室里面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