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玉生的脸色蜡黄,脸上的肥肉神经质的抽动着,以至于连陈浩都觉得他有点可怜了。
“刘科长知道您是法律界名人,有身份,有地位,不肯仓促收押您,所以才用了整整一个晚上来审讯曹子煌和赵元,等他们把所有的事情交代清楚了,才亲自过来拜访您。——其实这样做对您也满公平的,布下这样的一个局必然很累,一局终了不让您歇口气实在有点不公道……”
“够了!”黄玉生怒吼一声,双眼血红,这个陈浩居然谈笑间就把自己精心布下的棋局破了,他恨不得活活掐死这个看上去自鸣得意的公子哥。可是他刚刚做势要站起来,双肩就被一双铁一样的手扣住了。
“黄先生,千万不要太激动。”
黄玉生回过头来,惨然看着刘海生科长:“我输了,输得没有话讲,可是你们不该这样羞辱我。”
刘海生厌恶的看了看这个像软体虫一样的胖子,心想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还懂得羞辱的意思?
门开了,两名武装警察走了进来。
“你的故事讲完了,我再来补充一些你们不了解的信息。”刘海生看了看陈浩:“假扮常灿的是一个不怎么叫座的话剧演员,还有假扮徐紫娟的母亲的也曾经做过几部电视剧的群众演员,根据曹子煌和赵元的供诉,已经抓到了他们,至于徐紫娟……”
他表情有些复杂的看了看坐在陈浩旁边那个面无人色的女孩子:“虽然参与过一些欺诈活动,可是因为事后有悔改表现,并且积极对当事人预警,自然会得到从宽处理。郑先生,还有陈浩先生,我们需要你们帮我们录一下口供,你们——”他轮番看了看房间里的几个人:“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小伙子,算你运气好,误打误撞居然破了我的局。”黄玉生立起身,半是遗憾,半是恶毒的看着陈浩。
陈浩笑了:“黄叔叔,您布下了一个天才的棋局,不过可惜的是,从您摆下第一枚棋子起,失败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笑话!要不是老天帮你……”黄玉生黯然的看了看女儿,心想就算女儿因为一时心软向他发了预警信息,如果不是老天特别厚待这对父子,他们也早就成了九泉下的亡魂了。
“唉!”陈浩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您老是装糊涂还是真的糊涂?精妙的布局只能为您带来最初的优势,棋局尚未终了,胜负又有谁人可以预知?行棋之时您步步走的都是险着,把全部期望都寄托在一系列的诡计之中,所以,只要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哪怕半点差错,失败就成了必然结果。我敢于把我父子两人的性命押到这局棋中跟您对决,是因为在我尚未踏入棋局之时就已经算出了您成功的概率。——实行反布局之前,我把自己了解的所有信息都写在一张纸上,经过筛选,列出了整个布局中最重要的十二个环节,黄叔叔要想最终胜出,那么这十二个环节必须做到丝丝入扣,每个步骤都应该按照您的预想顺利完成。当时我认真算了一下,得出的结论是,您成功的概论不会超过百分之零点……”
“去他妈的狗屁概率!”不等陈浩说完,黄玉生就打断了他。
“老郑,你生的好儿子啊!”黄玉生用悲哀的眼神看着郑天豪,然后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振作起精神,用一种落魄但仍旧颇有风度的姿态走了出去。
妈的,当初在大学里为什么不好好学学概率?进入警车以前,黄玉生黯然的想。
2007…9…15 11:41 皓妈
尾声 团圆
唐山城西陡河公墓。
郑天豪带着陈浩和东儿久久的伫立在妻子的墓碑前,三十多年了,他有那么多的话想对过世的妻子讲,此时此刻,却只是哽咽的说了一句:“阿梅,我带儿子和孙子来看你了……”
说到这里早已泣不成声。
陈浩不断的擦着模糊的双眼:从墓碑上的黑白照片看,母亲那么年轻,那么漂亮。我几乎从来没见过您,可为什么内心深处总是有着一个容留您的神圣位置?
东儿懂事的站在爸爸的旁边,敬畏的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我要带你们去看另外一个人,一个对我,对你们都非常重要的人。”离开妻子的墓碑,郑天豪牵着孙子的手,一边走,一边侧着身子看着儿子,自从找到陈浩,看到东儿,他忽然变得年轻起来,通过治疗,头痛病也有了明显的好转。
“吴国琴,这是谁?”站在一个简易墓碑前,陈浩疑惑的问道。
郑天豪叹了一口气:“这个女孩子把我从昏迷中唤醒,自己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等他讲完了那段难忘的往事,陈浩不知不觉的低下头来,拿出几张湿纸巾,像在母亲的墓碑前做的那样,细心的擦拭起来。
“原本我不知道这些事情,可是那天你出现在我的面前,好像记忆的闸门也跟着突然打开了。我想起了许多似乎根本就不曾发生过的事情,我能清楚的记起她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甚至记得……”郑天豪忽然停了下来,他甚至记得吴国琴给他清洗身体的每一个细节。那个时候自己一直都在沉睡,可是意识却好像飘忽在空中,以至于昏迷中的两年时间里似乎什么事情他都有着淡淡的印象。
为什么吴国琴能唤醒爸爸,我就无法唤醒红药?难道是因为我对她的爱不够深?离开公墓的时候,陈浩闷闷不乐的想。红药变成了植物人,她是不是也知道发生在身边的每一件事情?
郑天豪招手让刘四海把汽车倒了出来,父子俩带着东儿上了车,破旧的夏利离开唐山,向丰润方向驶去。
黄玉生落网之后,郑天豪父子配合警方录了口供,进行做了善后工作,一周以后,他们带着东儿离开北京回到了唐山。
自从郑天豪见到东儿,就再也离不开这个聪明的孩子了,儿子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吧?生活中有过那么多的缺憾却无法弥补,于是他把多年来对儿子的爱和思念一股脑的倾注到了孙子身上,这样做的同时,他惊奇的发现幸福竟然如此简单。
在唐山,陈浩平生第一次见到了母亲的照片,也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吴国琴这样一个人,此时此刻,在他的心目中,吴国琴和母亲同样那么慈祥、那么可敬。
现在,他要去丰润祭奠养父养母。来之前他给姐姐打过电话,姐姐的语气似乎有点诧异,莫非她以为我把她,还有红药都忘记了?陈浩决定要把红药和姐姐一起接到北京,一家人从此过上团圆日子。
郑天豪曾经隐约对儿子表达了希望他和妻子复合的想法,可是在儿子坚决的目光之下抛弃了这个念头,这个阅历深厚的老人明白,儿子必定受过非常严重的伤害,否则不会断然做出这样的选择。或许他们会有走到一起的一天,可现在不是时候。
周倩倩不再努力设法重新俘获陈浩了,多年以来她那么喜欢折磨丈夫,仅仅是因为根深蒂固的自卑。陈浩是个优秀的男人,她害怕失去他,怕得要死,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永远拴住他。丈夫遭遇到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事件,最终死里逃生,并且毅然离开了她,这让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幼稚。当初拥有的时候不曾好好珍惜,如今一切都晚了,她本能的感到陈浩对她的感情已经死了。
失去了爱情,周倩倩反而感到一种解脱,她必须放手了。或许自己还有机会重新俘获他的心,但那是将来的事情。——她放心的把东儿交给公公和丈夫,离开了王胖子开的那家公司,开始认真的考虑起自己的前途。
我要学习,要进步,我会完成一个从蛹到蝶的转变过程,到那个时候,陈浩,我就不信逮不到你……
因为这个聪明的想法,她微微的翘起了嘴角。
姐姐没有张开热情的双臂欢迎陈浩,却流着泪把东儿揽入怀里,这个多少在陈浩的预料之中,可是另外一件事情却让他大吃一惊。
“红药最近怎么样?”陈浩把父亲介绍给姐姐之后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走了。”姐姐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难以言传的东西,让陈浩的心猛然缩了一下。
“这么快……,你怎么不告诉我?”嘴上这样说,可是陈浩却莫名其妙的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不让我告诉你。”姐姐简短的回答。
“她不让……,去世以前她醒过来了?”陈浩的心很乱:为什么听到红药去世的消息没有预想中的悲痛欲绝?我对她的爱难道是假的?
“谁说她死了?”姐姐满脸的诧异。
“你不是说她……走了?”陈浩一时还不明白姐姐话里的意思。
“她是走了,醒来以后,第二天走的。”姐姐一边解释,一边把一行人让进屋里。那个看上去很凶恶的独眼龙竟然还跟他们在一起,浩子应该对这样的人多加一些小心才是。这样想的时候,刘四海那只精光四射的独眼向她扫了过来,姐姐悚然一惊,连忙转过脸去,可是她的心却莫名其妙的扑腾了几下:这人的眼神好怪……
可是红药醒来的消息也没给陈浩足够的震动。我怎么了?为什么对她的复活如此无动于衷?
“她去哪里了?”陈浩问道。
“我怎么知道?”姐姐似乎有些不耐烦。
陈浩张了张嘴,想要发作,可是话到嘴边忍住了。今生今世他不会再冲姐姐发火了,她曾经是自己唯一的亲人,现在他也绝对不可以再失去她的爱。
“她什么时候醒的?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和我联系?”
“上个周四。她醒过来以后不让我告诉你,她还说她一直守在你身边,说你终于渡过难关了,我觉得她好像在说胡话。——第二天,她感觉好一些,就走了。临走前她让我告诉你,她不会再见你了,她还说,你是好人,应该找一个真正的爱人,老天会保佑你,只可惜她配不上你……”
听着姐姐的话,陈浩的大脑一片空白。上个周四……,是黄玉生落网那天,她说一直守在我身边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她的灵魂一直保护着我?灵魂之说当真确有其事?为什么不见我?当初的心心相印难道是假的?我所感受到的爱情当真沾满了铜臭吗?
姐姐谢绝了陈浩的邀请,她说住在东魏村比在北京舒服得多。陈浩找到一个有钱的爸爸,这让她很不开心,她自伤自怜的想起了父母。可是当她看到浩子在父母的墓地前放声大哭的情形,自己却又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觉得欣慰:母亲到底没有白白疼爱这个拣来的弟弟,父母泉下如果有知也该感到欣慰了……
郑天豪郑重的在陈浩的养父养母墓地前鞠躬行礼:“是你们把浩子养大,把他培养成人,作为他的亲生父亲我感到惭愧,这个世上只有你们才配当他的父母,也只有你们才是他真正的父母……”
“姑姑,就是这个奶奶提着菜刀护着爸爸吗?”东儿忽然指着简易的坟墓问姑姑。
“没错,就是这个奶奶。”姑姑拍了拍东儿的头。
听了姑姑的话,东儿上前一步跪到了爸爸的旁边:“我来给爷爷奶奶磕头。”
姐姐含泪笑了:多懂事的孩子,要是爸爸妈妈能亲眼看到他该多高兴啊。
2007…9…15 12:41 IINHY
陈浩没有忘记到姐夫的墓前献上一束鲜花。他曾经那么讨厌这个市侩气十足的男人,可是随着年龄的增大,却不由自主对他产生一种深深的敬意:这个人为了老婆孩子而坑蒙拐骗,关键时刻甚至可能不惜杀人放火,我能做到这些吗?
“我想把父母的墓地重新修建一下。”回家的路上,陈浩告诉姐姐。
“你心里有爸爸妈妈就好了,干吗花没用的钱?”姐姐似乎不是很热心。
“这件事情我来办,你不要管了。”陈浩一直遗憾养母在世的时候自己没有好好孝敬她老人家,现在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一下感激之情了。
姐姐执意谢绝了陈浩的盛情邀请,甚至东儿抱着姑姑的腿往车上拖也无济于事。陈浩明白姐姐是记了他的仇了,他不愿意利用姐姐对东儿的感情硬生生的把她拖到北京,心灵的创伤平复以后,她会重新成为那个疼爱自己的姐姐。于是他拉开了东儿。
临走前,姐姐把那张存了五万元现款的银行卡还给了弟弟:“用了三千多,其他的钱都在里面。”
陈浩尴尬的看着姐姐,不知道如何是好,看到姐姐的眼神非常坚决,他不得不把那张卡接了过来。
夏利车离开东魏村的时候,姐姐感到空荡荡的,好像随着弟弟和侄子的离开,她的心也被带走了。
她不记恨弟弟,她想去北京照顾弟弟,照顾可爱的侄子,可是却不愿意再次介入弟弟的生活,接触太多,说不定会把原有的感情冲淡。
回到老家以后,她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梦到东儿,这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在她的心目中的地位甚至远远超过了自己的儿子。
弟弟有身份有地位了,他会帮外甥换一份有前途的工作吗?如果弟弟的心里当真有她这个姐姐,这些事情就不需要她开口。
站在村口,她悲哀的想:弟弟会忘了母亲吗?会忘了我吗?
晚上,姐姐清理了弟弟带来的礼物,有吃的,有衣服,还有一台电唱机和一堆她喜欢听的戏曲光盘,此外,还有倩倩托浩子稍来的一条水晶项链。
她把那条亮晶晶的项链带上照了照镜子,不协调,留下来送给未来的儿媳妇吧。她打开丈夫的工具箱,现在,这个工具箱已经成了她的保险柜。
箱里的东西仍旧摆放得整整齐齐,她拿起离开北京时浩子隔着窗子递给她的那张存折,里面是浩子还给她的一千块钱,当时他好像还说什么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这个钱,现在该花这笔钱了,西屋的房顶漏了,明天把钱取出来,买些瓦,找人换一下。
石各庄乡储蓄所里,姐姐把存折递进了金属护栏:“麻烦您把里面的钱全取出来。”
工作人员打开存折看了看,吃了一惊:“对不起,大姐,您没有预约,没法取那么多。”
“预约?什么预约?”姐姐闹得满头雾水。
“我们这里有规定,一天取款超过两万块钱的都要提前预约才能支付。”
“可是……这只有一千块啊。”姐姐吃惊的说道。
“一千块?您自己看看。”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