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很低,朱能没有听到她说什么。
打完电话,服务员坐了下来,她直勾勾地看着朱能。
牛传统一直在旁边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朱能朝餐车的另一头走去。
“你不能走!”服务员喊住了朱能。
“为什么?”
“还没找给你钱。”
“我不要了。”
“不要不行!”服务员的语气忽然变得很强硬。
朱能愣住了。
一个乘警从另一个车厢快步走了过来:“谁?谁用假币?”
服务员一把抓住朱能,大声喊:“是他!就是他给我的假币!”
朱能扭头看餐车的另一个门口——牛传统消失了,他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时候,乘警已经从朱能的身上掏出了他的钱包,他把里面的钱都拿了出来,一张张查看。服务员使劲抓着朱能的胳膊,一脸得意。
乘警上下打量着朱能,说:“假币哪来的?”
朱能显然还没回过神来,他呆呆地看着餐车门口——牛传统去哪儿了?
服务员推了一下朱能,说:“问你话呢!假币哪来的?”
朱能怔了一下,说:“假币?什么假币?”
乘警拍着从朱能钱包里拿出来的钱,很威严地说:“不承认是吧?那你说,这些钱是哪来的?一千四百块全是假币,难道你是从银行取出来的?”
“这些钱就是从银行取出来的。”
乘警一下把钱甩在了餐桌上,大声说:“告诉你!不把问题交代清楚,你就别想走!老实交代钱是哪儿来的,还能对你宽大处理!”
朱能的心抖了一下——看来,自己是走不了了。钱包里怎么会有假币呢?朱能记得很清楚,钱包里的钱大部分都是临来的时候从银行里取出来的,买车票的时候还没事,这会儿怎么就全变成假币了呢?
孙空!一定是孙空干的!
朱能记得他中途去过一次卫生间,当时他没有穿上衣,而钱包就在上衣口袋里,肯定是孙空把钱包里的钱给掉包了。
这个孙空太可怕了,他把所有问题都想到了。
“说话!”
朱能又怔了一下,说:“说什么?”
乘警拿起餐桌上的钱,说:“不说是吧?车票拿来!”
朱能摸出车票,递给了乘警。
“还是软卧?会造钱就是好。”乘警推了朱能一把,“走吧,去拿你的行李。”
这一连串诡怪的事,让朱能受了很大的刺激,他的胆子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正在一点点瘪下去,他甚至都不敢朝前走了。
他害怕见到孙空以后,又会冒出什么怪事、可怕的事。
终于,来到了软卧包厢,门关着。
深吸一口气,朱能拉开了包厢的门。
突然,他的眼睛瞪大了——孙空不见了,只有那件红色的雨衣孤零零地挂在那里,纹丝不动。
如果,孙空还在,朱能可以把假币的事推到他身上,说不定乘警还能从他身上搜出另外的假币。如果是这样的话,乘警就会把孙空带走,那朱能就清白了,就能脱身了。
现在,孙空不见了,朱能也就说不清了。
这时候,乘警从朱能的行李里又搜出了一些假币,他数了数,加上朱能钱包里的那些,一共是三万一千四百块。
“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是条大鱼。刚才在餐车没吃饱吧?拿上行李,送你去个免费吃饭的地方。”
朱能急了:“这些钱不是我的!是孙空的!是他在陷害我!”
“孙空?孙空是谁?”
朱能指了指旁边空着的卧铺,说:“孙空是西天影视度假村的猴子饲养员,他和我一起上车的,这些钱肯定是他的,他陷害我!”
“他为什么要陷害你?”
“孙空是牛传统的同伙,是牛传统指使他陷害我的!”
乘警讥笑一下,说:“孙空现在在哪儿?”
朱能环顾着四周,说:“他一定是藏起来了,你们仔细找找,一定能找到!”
乘警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挂断电话,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你还真行,竟然能想到把这事儿推到一个孩子身上!告诉你!胡搅蛮缠、装疯卖傻没用,老实交代是你唯一的出路!”
朱能彻底傻眼了。几年前,因为他的几句话,牛传统进了监狱。现在,他也要把自己送进去了。
四周静极了,有点死气沉沉。
朱能不说话了,他根本就说不清楚,毕竟假币是从他的钱包里、行李里搜出来的,这一点无法改变。看来,西天影视度假村只是一个假象,真正的杀招在这里,在这个软卧车厢里。他们只用了几万块钱的假币,就把自己送到了警察局,太高明了。
还有,这一切毫无破绽。
园长完全可以否认他打过那个电话,这样一来,孙空这个人也就变成朱能嘴里所虚构的人物,因为没有人见过他——乘警查票的时候看见的只是一个孩子,这不奇怪,也许是哪家的孩子调皮,自己跑到软卧车厢睡着了,睡醒以后,他就回到了父母身边。
当然了,动物园保安马亮也见过孙空,可是他会替朱能说话吗?在园长和朱能之间,只要马亮不是傻子,他就知道自己该怎么选择。
还有,朱能家门上那行用红漆写的字——小心你的骨头,看起来很像是高利贷逼债时用的手段。
这一切就合情合理了——朱能欠下了高利贷的钱,被逼无奈之下选择了贩卖假币,没想到在火车上露出了马脚,被警察抓了个人赃俱获。
接下来,就是判几年的问题了。
乘警已经把假币包了起来,他推了一把朱能,说:“别愣着了,有什么话留着对警察说吧,好好想想!”
朱能木木地朝前走。
背后,一双阴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朱能的背影,是孙空。
5。 复仇计划
偌大的车厢里只有一个乘客,在阳光的照耀下,他的脸显得更白了,纸一样白。
这个人是牛传统。
他有一个仇人。几年前,因为这个仇人,他进了监狱。在监狱里的几年,他想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报仇——打断仇人的骨头,再把他送进监狱。
他的仇人叫朱能。
在监狱里,多少个夜晚他整夜整夜地不睡觉,他想了一个又一个的复仇计划。最后,他想出了一个看起来非常完美的计划。
他的目的十分明确:打断朱能的骨头,然后把他送进监狱。
出狱后的第一天晚上,牛传统就来到了朱能家楼下,他要开始他的复仇计划了——先让朱能在惊恐中惶惶不可终日,然后变得一无所有,最后进监狱。
没想到的是,他没有吓着朱能,却被朱能吓坏了——
朱能不像牛传统想得那么简单,他很深沉。
朱能仿佛觉察到了他的存在。有两次,牛传统刚刚从树后露出眼睛,朱能立刻出现了。隔着窗户,他冷冷地看着牛传统。
快天亮的时候,朱能出门了。他的表情木然,脚步飘忽。
牛传统窜上了楼,他要吓唬一下朱能。
朱能家房门旁边,挂着件红色雨衣,颜色很鲜红。牛传统愣了一下,他觉得这东西很不吉利。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红油漆和毛刷,牛传统开始在朱能家房门上写字,他写的是——小心你的骨头。他写得很仔细,每一笔都很用力。
写到第三个字的时候,牛传统忽然觉得有人在背后摸了自己一下。他猛地回过头,楼道里空无一人,只有那件红色的雨衣静静地挂在那儿。
错觉?
牛传统又开始写字。写到“骨”字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又被人摸了一下。这一次绝对不是错觉,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那是一只小手,或者说是某种动物的爪子,冰冷,沁入骨髓。
牛传统身上“刷”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扭过头,楼道里还是空无一人。他死死地盯着那件红色的雨衣,心里毫无来由地害怕起来。他仿佛感觉到雨衣里正有一双眼睛窥视着他,那诡秘而阴冷的目光带来的压力令他喘不过气来。
牛传统终于没敢掀开那件红色的雨衣。
硬着头皮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急匆匆地朝楼下跑去。这个地方,太可怕了。
不巧的是,在楼道里,他和朱能撞到了一起。他瞥了朱能一眼。朱能的眼神里充满了敌意,很深邃。
他仿佛什么都知道了。
跑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牛传统才发觉自己已经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掏香烟的时候,从裤兜里掉出来一张纸条。牛传统捡起了纸条,上面用红油漆写着六个字——小心你的骨头。
牛传统的心一下子就凉了。
事实很残酷——那些自己看起来完美的计划,在朱能面前都变成了儿戏。对手太可怕了,他只用一张纸条就把自己打得信心全无。
一瞬间,牛传统想到了放弃。
很快,仇恨之火又在他心里燃烧起来。监狱里那些难熬的日日夜夜,已经让仇恨在他心里扎了根,不是一张纸条就能让他退缩的。
牛传统继续远远地监视着朱能。
早上,牛传统远远地看见朱能出门了。他背着一个包,拎着那件红色的雨衣,拦下一辆出租车,朝火车站方向驶去。
牛传统抬头看了一下天。天气不错,没有一丝云彩,绝对不可能下雨。
朱能为什么要带一件雨衣?还有,那件红色的雨衣太奇怪了,它不像是被朱能拎在手里的,而是跟着朱能在走。
牛传统又想起了在背后摸了他一下的那只小手。
来不及多想什么,牛传统拦下一辆出租车,跟着朱能去了火车站。他买了和朱能同一列火车的车票。朱能买的是三号车厢软卧票,牛传统买的是八号车厢硬座票。
牛传统一直在三号车厢的接头处监视着朱能。乘警查完票以后,他看见朱能离开了包厢,他立刻跟了上去。
看到朱能一个人在餐车里吃东西,牛传统改变了主意,他要主动出击一次,摸一摸朱能的底牌,顺便看一看他有没有同伙。
这个主意很冒险——如果朱能还有同伙,那牛传统很可能就要吃亏。可是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本来,是牛传统在暗处的,主动权掌握在他的手里。现在,情况却变了,朱能似乎转到了暗处。牛传统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在台上演戏的小丑,而朱能,却变成了在台下看戏的观众。
这一点,必须要改变。
如果朱能没有同伙,牛传统决定来硬的。他相信,朱能不是他的对手,绝对不是。牛传统以前杀过猪,几百斤的肥猪,不用十秒钟他就能给撂倒了。
于是,牛传统站到了餐车的门口。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朱能觉察到了危险,他竟然用一张假钞把警察引来了。没办法,牛传统只能选择离开。
这个朱能,太深沉了。
车厢里突然变黑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黑——火车冲进了隧道。
牛传统忽然觉得脖颈僵硬,心里毫无来由地害怕起来,他觉察到了危险的到来。很快,他的感觉得到了验证,一只毛茸茸的小手,或者说是一只动物的爪子开始一下一下地摸他的手。
一瞬间,他的呼吸仿佛停止了。
“谁……”
没有人回答他,车轮的滚动声中似乎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喘息声。
牛传统的裤子湿了。
终于,火车挣扎着冲出了隧道。
牛传统的头皮一下就炸了——
一件红色的雨衣孤零零地站在他身前。
6。 白晶晶
火车进隧道的时候,朱能的面前坐着一个很漂亮的女乘警。
朱能被抓来以后,就一直由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乘警看管。她的表情极其紧张,仿佛自己看管的不是一个假币贩子,而是本·拉丹。
她一直没有说话。
朱能有些憋不住了,说:“我的问题是不是……是不是很严重?”
女乘警猛地站了起来,指着朱能的鼻子,说:“你给我老实点!你给我老实点!”她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她一定是个新人。也许,前些天她还在教室里上课,或者在家里待业。现在,她却独自面对一个犯人,紧张是难免的。
朱能向她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你不用紧张,我只是问问……我的问题严重不严重。”
女乘警瞥了他一眼,然后坐了下来,说:“我也不知道。”
朱能就不说话了,他的头慢慢地低了下去。
静默。
火车走走停停,一直向前开。
终于,那个抓朱能的男乘警回来了,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很大的信封,鼓鼓的。
“你走吧。”男乘警把信封放到了朱能面前。
朱能打开信封,里面是男乘警从他那里拿走的假币。
“拿上你的钱,走吧。”
朱能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男乘警。
男乘警干咳一声,说:“我们验过了,你的三万一千四百块钱里面只有一百块是假币。还有,我们给动物园打了电话,你们园长证实了你的话。现在你没事了,走吧。”
朱能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
看起来,他的猜测全错了——
园长为什么要替他开脱?是谁往他的行李里塞了三万块钱?如果是孙空,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些事难道不是牛传统在搞鬼?这一切不会都是巧合吧?
这也太巧了。
“不想走了?”男乘警笑着问,“我承认,我是说过给你找一个免费吃饭的地方,可当时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把你当成了一个假币贩子。现在你没有贩卖假币,我就不能请你吃饭了,走吧。”
朱能缓缓地点点头,说:“我走,我这就走。”
“你不用走了。”女乘警插了一句。
朱能愣了一下。
“再过一会儿火车就要到终点站了,你就从这个车厢下车吧,反正你的行李也拿过来了。走来走去的,挺麻烦。”
于是,朱能就坐了下来。
他需要好好想想了,还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困扰着他——下车以后怎么办?去西天影视度假村?可是孙空不见了,怎么去?回动物园?园长交代的任务没完成,也不能回去。再说了,下车以后再遇见牛传统怎么办?
想着想着,朱能的心就慢慢地凉了。
男乘警站了起来,对女乘警说:“你陪他一会儿,我去车厢看看。”
车厢里就剩下朱能和女乘警两个人了。
朱能瞥了她一眼,发现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他连忙把视线放低,停留在女乘警饱满的胸部上。很快,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这是制服诱惑。
女乘警仿佛觉察到了朱能在偷看她,她挺了挺胸,说:“对了,你真的叫朱能?”
朱能笑笑说:“我的身份证你不是看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