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东方墨的心倒是平静了。
这几天,他还找过一次红霉素,红霉素反复解释自己绝对没有陷害他的意思,那一夜,几个朋友唱完歌,喝完酒之后分别回了家,东方墨或许因为酒喝得太凶,所以没了记忆。红霉素临走时找了个陪酒小姐照顾喝醉了的东方墨,那女人还算是敬业,一直坐在沙发上等待东方墨醒过来。
红霉素的语气突然变得十分江湖,他说他们现在虽然不是亲戚了,但哥们儿绝对讲义气,特意挑选了一个最有气质、最美艳的陪酒小姐照顾他。东方墨对于此话并不怀疑,事实如此,朵朵花确实很漂亮。红霉素得了理继续追问那女的是不是服务得不好,如果不满意,可以找那个小胖子经理投诉。
东方墨当然没傻到把进公安局的事告诉红霉素,于是便草草地结束了谈话。
一个星期就这么熬过去了,东方墨又成了一个令人羡慕而受人尊敬的艺术家,人前人后也敢挺起胸抬起头走路了。话说这一天,东方墨气宇轩昂地从学院大门走出来,下雨了,一场秋雨一场凉,他撑起黑色雨伞,刚走下几节楼梯,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东方墨优雅地掏出纸巾擦了擦鼻涕,多愁善感地注视了一会儿路旁的小树,秋风缠绕着冷雨,使得枯黄的叶子不无留念地脱离了高傲的枝头,在瑟瑟秋风中上演它们最后一场死亡之舞。他呆呆地看着,脑中浮现出了一幅凄美绝伦的画作,对,他要画一幅关于秋风和落叶的水墨画,名字就叫——《死亡之舞》。
于是,他掏出手机,把当晚的饭局给推了,打了辆车就朝家里赶。
可当东方墨坐在温暖舒适的书房时,刚才的灵感却荡然无存,手里的毛笔都沾上了墨,却不得不投进洁净的笔洗里,笔洗里的清水瞬间被黑色晕染了,污浊得犹如外面沉闷的天空。
东方墨坐在一把紫檀圈椅里,他身穿宽松的绛紫色仿古睡袍,看起来就像一个大宅门里的老爷。
他把眼镜放在条案上,条案是黄花梨的,花梨、紫檀,木之上品,都是新近才换上的。半年前,身处人生低谷,自己还不知道被误诊,老婆离他而去,把家里的钱和家具搜刮一空,只留给东方墨一张床。人死的时候总要有一张床,这一点,东方墨还是感激那个女人的。或许是这个缘由,东方墨添置家具时,唯独没有换掉那张有特别深意的粗制的床。
一时间,东方墨感慨万千。
命运真是一个喜欢捉弄人的东西,如果把命运比作一个弹簧,上帝之手把它压到最扁,突然调皮地一松手,弹簧就猛然地蹦起来,只有四个字可以合理概括这种现象——物极必反。
东方墨呷了一口香茶,站起身来,踱到对面的多宝格前,那里面摆满了琳琅满目、奇形怪状的旧物。他随便取下一把紫砂小壶摸了摸,款识是明代的,不知真假,反正是别人送的。
一个人生活,时间就是难熬,他又提起笔构思许久,仍没完成那幅《死亡之舞》。
快九点了,洗完澡,他打开巨大的液晶电视,来回切换着频道,直到他听见了手机铃声。手机还在大衣兜里,大衣就搭在沙发背上,连身子都不用动,东方墨就把手机握在了手心。
“喂?”东方墨打着官腔问。
“大哥,是我,朵朵花呀,你还记得我吗?”清脆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但语速并不流畅。
“怎么,怎么是你!”东方墨全身一哆嗦,紧张地问,“你……你想干什么?”
朵朵花听出了东方墨的紧张,她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个不停。这个女人绝不是普通的陪酒小姐,首先她很聪明,或许在肠道酒吧那一次邂逅,她就感觉到,东方墨已经注意到了自己。
“大哥,我就是想问候一下。”朵朵花发现东方墨没有挂电话的意思,于是顿了顿,又说,“大哥,你借给我的钱,我想还给你,我这人不喜欢欠人家的情……”
“不,不用了。”
“大哥,你不喜欢我?”朵朵花的声音低下来,显得有些伤感。
“不,不是。”东方墨乱了分寸,他也只能这么回答。
“大哥,既然你喜欢我,为什么……”朵朵花仿佛找到了他的要害,“大哥,我给你服务一次吧,就一次,我们就两清了,以后走在大街上,见了面,你不认识我,我也装作不认识你。”说到最后,朵朵花的声音都发颤了,十分忧伤。
在东方墨脑中首先出现的是一双光滑圆润的腿和厚实的臀部,画家的想象力本就丰富,可以想象,此刻在他脑中是一幅多么诱人的情色画面……
如果你是东方墨,或许也拒绝不了朵朵花的一番“盛情”。
东方墨昏了头,他居然把自己家的地址告诉了朵朵花,或许他真被吓怕了,觉得只有待在自己家中才是最安全的。
关掉了电视机,把搭在沙发上的大衣挂回衣架上,而后他又发现茶几上的烟灰缸插满了烟蒂,他端起来,突然想到了什么,自嘲地笑了,来的那个女人只是为他服务的,自己的家再乱,她也没资格介意。想到这,他又把烟灰缸放回原处,重重地坐下来,还把脚搭在茶几上。
这似乎是个无比休闲的动作,可从这一刻起,他的心不再安宁,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是为什么。
半个小时如此漫长,东方墨没喝多少水,却跑了十几趟厕所。
终于,砰砰砰一阵敲门声,东方墨霍地坐起来,心脏怦怦乱颤着,他不得不做个深呼吸,咽下一大口口水。
第四章 一念之错(2)
他不是不着急去开门,是因为找不到拖鞋了,拖鞋被他踢进了沙发底下,可当时就是想不出它们藏在哪里。没办法,好在地上铺着木地板,他就光着一双脚去开门了。
东方墨眯着眼睛趴在门镜上向外看,没看见女人的脸,因为楼道里漆黑一片,他轻咳了一声,明知故问:“你找谁?”
“我找……东方老师,我是……朵朵……花。”朵朵花断断续续回答说。
虽然知道是朵朵花,但谨慎一些总没坏处,更何况他一周前就吃过大亏。
东方墨放心了,慢慢打开门。
可门外站着的还是朵朵花吗?
女人看起来最多只有二十五岁,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脸蛋桃花般灿烂,只是薄施粉黛,清纯得像个学生,虽然这种清纯多半是伪装出来的。
东方墨侧过身子让她赶紧进屋,而后警惕地关上房门,但留了一道缝,他把半张脸贴在缝隙处,朝外紧张地张望了好半天,身后又传来了朵朵花的笑声。
“大哥,你太小心了,外面黑黢黢的,根本没人看见我进来。”
东方墨砰的一声关上门,两只眼睛这才落在朵朵花的身上,她脸上还有笑容,妩媚地扭动了一下腰肢。朵朵花确实是一个漂亮女人,瓜子形的脸庞,白白净净,拥有这样皮肤的女人是幸运的,就像是刚刚出水的嫩藕。一头乌黑透亮的长发,比起在肠道酒吧少了些野性,多了些书卷气,其实,东方墨还是更喜欢和这一类的女人亲近。
今夜,她高挑的身体穿着一条浅粉色连衣裙,衣料和她的身体一样富有弹性,松紧有度,勾勒出她那曼妙的曲线。
朵朵花被看得有些扭捏,把肩膀上挎着的小包放在沙发上,她眼含春水,朝后退了一小步。她脚上穿的还是那双高跟鞋,透明的,如水晶般闪亮,她随意挪动一下脚步,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大哥,你家真有品味呀!”朵朵花看见了那些仿古家具和摆设。
虽然这幢楼房老了些、偏僻了些,但东方墨喜欢这里,他喜欢楼下的那一条小街,每天早上,他喜欢骑车穿越小街的感觉,因为,十几年前,他还是个穷困学生时,每天也经过那条小街去上学。走在那里,不仅仅是怀旧,还因为在那条小街上,有东方墨年轻时代向往成功的梦,虽然如今有钱了,他还是不愿意从梦中搬出去。
虽说楼房从外观看破旧了些,但内部的舒适和高雅还是必需的,怎么也得配得上一个艺术家、副教授的品味。客厅里摆着一套全皮沙发,对面墙上挂着一台超大屏幕的液晶电视,其余的都是些红木家具,家具上随意堆放着享用不尽的名贵烟酒。
朵朵花像个没见过市面的小姑娘,她用手抚摸那些奇形怪状的洋酒瓶子。东方墨不知不觉开始对这个女人产生了一丝怜悯,他抬手指了指打开的一瓶洋酒,颇为大度地说:“想喝就喝吧。”
朵朵花竟有些羞涩地摇摇头,说:“大哥,我是来服务的,怎么能喝你的酒,况且这酒应该很贵的……”
东方墨走到她身边,拿起两只高脚杯,各自倒了大半杯,他一饮而尽,朵朵花却慢慢品味着杯中之酒。东方墨斜着眼睛看向她,心想,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不是在故意装纯情。
一杯酒下肚,朵朵花脸颊泛红,湿湿的嘴唇,更加娇艳欲滴。
东方墨在这方面确实是个新手,他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手不停地摸索着,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开始拨弄打火机。打火机是名牌货,居然又打不着了,朵朵花看出他的窘态,走过来,温暖的小手接过那只打火机,砰的一下,火苗蹿出老高。东方墨尴尬地笑了笑,凑过头去点烟。
他仰起头,闭着眼深深地吸上一口,这才觉得放松了些,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朵朵花的浅粉色紧身连衣裙已魔术般消失不见了。东方墨立时血往上涌,好在身后就是沙发,恍惚间他就摔倒在沙发里,接着,他就感觉那双白嫩的小手从后颈伸出来。他呼吸急促,额头渗出了一层细碎的汗珠……
“大哥,你很热吗?”朵朵花嘻嘻的笑声传进耳朵里,痒痒的。
忽地,客厅里的灯灭了,肯定是朵朵花所为。不知何时,朵朵花又拉开了浴室的门。
“大哥,你别急,我先洗个澡好吗?”她进入浴室摸了摸热水器,而后探出脑袋坏笑着看向东方墨,“要不你进来,咱俩一起洗……”
一只手轻轻拉住他,东方墨驾云般被拉进了浴室里……
朵朵花的手像湿润灵巧的蛇,不知疲倦地在水波荡漾的肌肤间游荡。有一股力量缓缓地从东方墨身体之中升腾而起,他犹如跋涉了千山万水的旅人,迫切地需要一汪清泉去滋润。
那感觉很奇妙,东方墨觉得自己不像一个教授而更像一个皇帝,他开始享受这种感觉,因为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有那么一刻,东方墨有些忘乎所以,舒服得竟然哼起歌来:“记着我的情记着我的爱,记着有我天天在等待,我在等着你回来,千万不要把我来忘怀……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
东方墨蓦然睁开眼,柔和的灯光下,朵朵花跪在浴缸前,已是一身薄汗。他有些心疼这个女人,他想让她休息一会儿。想到这里,东方墨从浴缸里站起来,朵朵花也随之站起身,她手里的香皂顺手就放在了浴缸沿上。
他起身的同时激起了水花,水花把香皂冲到了地板上,朵朵花拿起了毛巾,正准备给他擦拭身体的时候,意外就在这一秒发生了,而且还是一个可怕的、无法挽回的意外!
东方墨的一只脚不幸踩在了香皂上,身体倾斜,而后,他与朵朵花那柔软的身体相撞在了一起。朵朵花没有留神,加之浴室地板本就滑腻,一瞬间,二人就摔倒在了狭窄的浴室里。
当东方墨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还趴在她身体上,朵朵花却一动不动,他看不见她的眼睛,因为毛巾正盖住了她的脸。
像是一根冰柱直接刺进他的脑中,东方墨呆呆地保持着那个姿势很久,而后,他就看见了血,没错,鲜红的血一点一点从白色毛巾里渗出来,真实得就像在做梦。
过了不知多久,东方墨才仿佛从噩梦中醒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有种被掏空般的疲倦,他剧烈地喘息着,胃里一阵痉挛,不得不堵住嘴巴开始不停地干呕。
不知道别人遇到这种情况首先会怎么做,或许很少有人能遇到这种情况。在最初的几分钟里,东方墨只是呆若木鸡地死死盯着躺在地上的朵朵花——无比鲜活的朵朵花此时很有可能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东方墨俯下身,颤抖着双手把朵朵花的头微微抬起来,她后脑裂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正从那里汩汩地流出。毛巾从她脸上掉下来,东方墨用毛巾堵在伤口上,同时,他也看见朵朵花那原本美丽的脸在短短的几分钟竟变得那么灰白。他想去叫救护车,可在行动之前,他用食指探了探朵朵花的鼻息——一丝气息都没了!
还有叫救护车的必要吗?
朵朵花已经死了!
如果东方墨没有接那个电话,如果他拒绝了她,如果他脚下没有一滑,如果香皂没有掉在地上而被他踩到,甚至如果……
哪那么多如果!
东方墨扇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如果自己是个正人君子,不被美色迷了心窍,那么之后的这些“如果”便都不会发生!
打电话报警吗?
这个念头只在他脑袋里闪过那么一秒钟。
其实,东方墨可以对警察撒一个小谎,说朵朵花是自己不慎滑倒摔死的。可警察会相信吗?一个礼拜前,朵朵花还和他被双双抓于肠道酒吧……
即便警察们相信朵朵花不是他杀的,把“东方墨”这个名字从杀人犯的名单上画掉,但“东方墨”这三个字就“举世闻名”了,他刚刚才被提拔成副教授,一个学院里可以容忍下一个臭名昭著的嫖客传道授业吗?
答案是,当然不能!领导会像碾死一只臭虫一样把他扫地出门。
估计等不了几天,网络就会出现一个新词儿——“教授门”或者“画家门”,到那时,闲极无聊的同学们茶余饭后都会指着电脑上的照片幸灾乐祸地说:“瞧!这就是那个披着人皮的艺术家!”
不不不,不能报警,绝对不能!
东方墨只是随便这么一想,全身的汗毛就都竖立了起来。
在两个月前,东方墨极其偶然地读过一本书,那本书是在课堂上没收的一本推理小说,坐在画室无聊时他随便翻了翻,正好看到其中有一段关于尸体死后尸僵的描写:在通常情况下,尸僵在死后一小时至三小时间出现,也有的早在死亡十分钟就会出现,主要根据气温、环境和死者的体质而定。
书到用时方恨少,东方墨真是感谢被没收书的那个女同学。
朵朵花这时正是人死后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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