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有十八个月。”
“那么我估计你学会打枪了?”
那双冷静的蓝眼睛又与她的眼睛对视了。
“我的枪打得挺棒,我是第一流的射手。我没有向您开枪,利蒂,尽管我已经向您保证过了,但我还是要告诉您这一点:要是我向您开枪,就决不可能失手。”
汽车径直开到门前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紧张气氛。
“这会是谁呢?”布莱克洛克小姐问。
米琪把她那头发蓬松的脑袋伸进来,翻着眼白。
“警察又来了,”她说,“这是,是迫害2他们干吗不让我们安静一会儿?我受不了啦。我要写信给首相。我要写信给女王。”
克拉多克的手有力而不太客气地把她掀到一边。他进来时嘴的线条是那么冷酷,以致于大家焦急地望着他。这是一个面目全非的克拉多克警督。
他严厉地说:
“默加特洛伊德小姐被谋杀了。她是被勒死的——就在不到一小时前。”他的目光把朱莉娅挑了出来,“你——西蒙斯小姐——这一天你都在什么地方?”
朱莉娅小心翼翼地回答:
“在米尔切斯特。我刚才进家。”
“那么你呢?”目光转向帕特里克。
“跟她一样。”
“你们两个一块儿回的家?”
“是的,是的,是这样。”帕特里克回答道。
“不对,”朱莉姬说道,“这没好处,帕特里克。这种谎话马上就会被戳穿,公共汽车上的人跟我们很熟。我是乘早一点儿的班车回来的,警督,就是四点抵达这儿的那一班。”
“然后你干了些什么?”
“我散步去了。”
“朝砾石山庄的方向吗?”
“不是。我穿过田野。”
他盯住她。朱莉姬脸色苍白,嘴唇紧张,以对视向他回敬。
还没等谁开口,电话响了。
布莱克洛克小姐用征询的目光看了克拉多克一眼,拿起了电话。
“是的。谁?哦,本奇。什么?不,不,她不在,我不知道……对,他这会儿在。”
她放低听筒,说道:
“哈蒙太太要同您讲话,警督。马普尔小姐还没有回到牧师住宅,哈蒙太大很为她担心。”
克拉多克向前跨了两步,一把抓过听筒。
“我是克拉多克。”
“我很担心,警督。”本奇的声音带着孩童的颤抖传过来,“简姨到什么地方去了,可我不知道是哪儿。他们说默加特洛伊德小姐被谋杀了,是真的吗?”
“对,是真的,哈蒙太太。欣奇克利夫小姐发现尸体的时候,马普尔小姐跟她在一块儿。”
“哦,原来她在那儿呀。”本奇的声音缓和起来。
“不——不,恐伯她不在,现在不在。她大约是在——让我想想——半小时之前离开的。她还没有回家吗?”
“不——她没有回家。只有十分钟的路程,她会到哪儿去了呢?”
“也许她去拜访您的邻居去了?”
“我都打过了电话——挨个儿全打了。她都不在。我很害怕,警督。”
“我也一样。”克拉多克心里想道,他很快说道:
“我马上就过您那儿来。”
“嗅,快来吧——有一张条子,她出去前写的。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对我来说简直莫名其妙。”
克拉多克放下听筒。
布莱克洛克小姐焦急地问:
“马普尔小姐是不是出了事儿?噢,我希望没有。”
“我也希望没有。”他的嘴的线条变得更冷酷了。
“她太老了——而且很脆弱。”
“我知道。”
布莱克洛克小姐站在那里,用手去扯套在脖颈上的珍珠短项链,一面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情况变得越来越糟。不管是谁干的这些事儿,这人肯定疯了,警督——而且疯得很厉害……”
“这正是我想知道的。”
套在布莱克洛克小姐脖颈上的珍珠短项链,在她那紧张的手指的抓扯之下,突然断开。光滑的洁白珠子滚满了客厅的地上。
利蒂希亚痛苦万分地尖叫起来。
“我的珍珠——我的珍珠——”她声音里所表现的痛楚如此剧烈,以致于每个人都非常惊讶地望着她。她用手按住喉咙,抽泣着冲出了客厅。
菲利帕一粒粒去拣珍珠。
“我从未见过她会为什么事儿生这么大的气,”她说,“当然,她一直都戴着这项链。这也许是什么特别的人送给她的,您看呢?兴许是兰德尔·戈德勒?”
“有可能。”警督说得很慢。
“这些珍珠怎么说也不是——不可能是——真的,不是吗?”菲利帕问道,她仍然跪在地上,一颗一颗地拣那闪光的珠子。
克拉多克拾了一颗拿在手里,正当他想不屑一顾地回答说“真的?当然不是!”之际,他突然把话又吞回去。
“对呀,这珍珠会是真的吗?”
颗粒挺大,每一粒都如此匀称、如此洁白,其赝品之嫌似乎不言而喻,但克拉多克忽然想起一桩案子,有一个人花了几先令在一家当铺买了一串货真价实的珍珠。
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向他保证过,说家里没有贵重的珠宝。如果碰巧这串珍珠是真的,那一定价值不菲。如果又是兰德尔·戈德勒送的,那值什么价你就只管报吧。
样子看起来是假的——肯定是假的——但万一是真的呢?
为什么不会呢?她本人可能并没有意识到项链的价值。
要不,她可能故意把它当做最多只点缀一两颗真货的廉价装饰,从而保护自己的财宝。如果是真的,又该值多少钱呢?
价值连城……要是有人知道内情的话,是值得为之杀人的。
克拉多克突然从推理之中惊醒过来。马普尔小姐失踪了,他必须赶到牧师住宅。
他发现本奇和她丈夫正在等他,脸上表情一筹莫展,万分焦急。
“她还没有回来。”本奇说。
“她离开砾石山庄时,有没有说过要回来?”朱利安问。
“她实际上并没有这样说,”克拉多克慢慢说道,脑子里尽力回想他最后一次见到马普尔小姐的情形。
记得当时她那双通常如此温柔的碧蓝的眸子里挂着厚重的霜翳,嘴唇亦那么冷酷。
冷酷,一种不屈不挠的决心……去干什么呢?去什么地方吗?
“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正在跟弗莱彻警佐说话,”他说道,“就在大门口。然后她走出了大门。我认为她是往这儿来的。我本该用车送她——但当时要处理的事儿太多,而且她又走得很快。弗莱彻可能知道点儿什么!弗莱彻在哪儿?”
然而,等克拉多克打电话跟砾石山庄联系后,他了解到,弗莱彻警佐并不在那儿也没有留言说去了什么地方。想来他可能是因为什么缘故回米尔切斯特去了。
警督突然想起本奇先前在电话上说的事儿,转向她。
“那张纸条在哪儿?您说她在一张纸上写了些东西。”
本奇把纸条拿给他。他在桌子上展开纸条,俯身细看。
本奇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在他读的时候拼着上面的字。字迹潦草,很难认:
台灯然后是“紫罗兰”。
接着空一格:
装阿斯匹林的瓶子在哪儿?
这张奇怪的字条上的下一个项目就更难理解了。“可口之死,”本奇读出了声,“这是米琪做的蛋糕。”
“咨询,”克拉多克念道。
“咨询?我想知道是咨询什么?这是什么?勇敢地承受起痛苦的折磨……这到底是什么呀!”
“碘,”警督念着,“珍珠。啊,珍珠。”
“然后是洛蒂——不,是利蒂。她写的e,看起来像o。接下来是伯尔尼。这又是什么呢?养老金……”
他们面面相觑,迷惑不解。
克拉多克把这些字很快地重新连起来:
“台灯。紫罗兰。装阿斯匹林的瓶子在哪儿?可口之死。
咨询。勇敢地承受起痛苦的折磨。碘,珍珠。利蒂。伯尔尼。
养老金。“
本奇问道:“这有什么意义吗?究竞有没有意义?我看不出什么联系。”
克拉多克徐徐说道:“有了一点儿闪光——可我看不见。奇怪的是她写的东西居然与珍珠有关。”
“什么与珍珠有关?您在说什么呀?”
“布莱克洛克小姐不是一向都戴着那串三层的短珍珠项链吗?”
“是的。我们有时候还笑她。看起来多么假,不是吗?我猜想她认为这很时髦。”
“可能还有别的原因。”克拉多克缓缓说道。
“您不是说那是真的吧?噢;不可能!”
“您多久才有一次机会看见那么大的真珍珠,哈蒙太太?”
“可它们看起来那么像玻璃。”
“不管怎么说,它们现在已无关紧要了。重要的是马普尔小姐。我们得找到她。”
他们必须找到她,否则便为时晚矣——也许为时已经晚矣?这些用铅笔写下来的字说明她上了道……但这却是很危险的——极其危险。再说弗莱彻究竟到哪儿去了?
克拉多克从牧师住宅出来,走到他停车的地方。搜索——这是他惟一能做的——搜索。
一个声音从枝丫垂吊的月桂树上传下来。
“长官!”弗莱彻警佐急促地喊道,“长官……”
第二十一章 三个女人
小围场的晚饭已经结束。这顿饭大家一声不吭,食不甘味。
帕特里克很不自在地意识到自己已失恩宠,他企图像往常一样,时而提起个话题,但众人并不欢迎。菲利帕·海默斯陷入了沉思。布莱克洛克小姐不愿再白费力气,去装得跟平时一样快活。她特地为晚饭换了衣服,下楼时戴着玉石浮雕项链,然而她眼睛四周的黑晕头一回表明了她内心的恐惧,这一点更由她颤抖的手表露得淋漓尽致。
惟有朱莉哑整个晚上保持着其特有的玩世不恭、置之度外的神态。
“很抱歉,利蒂,”她说,“因为我不能打点行装就走人。
我想警方也不允许这样做。我想我站污贵府——或者不管用什么词儿——的时间不会太长了。我应该想到克拉多克警督拿着逮捕令和手拷随时都会出现。事实上,我无法想象的是,为什么这种事儿已经发生了。“
“他正在找那个老太太——马普尔小姐。”布莱克洛克小姐说。
“您认为她也被杀害了?”帕特里克带着一种科学的好奇心问道,“可这是为什么呢?她能知道些什么?”
“我不知道,”布莱克洛克小姐呆板地应声道,“也许默加特洛伊德小姐告诉了她些什么。”
“如果她也被谋杀的话,”帕特里克说,“从逻辑上讲,只有一个人能干这种事儿。”
“谁?”
“当然是欣奇克利夫啦,”帕特里克得意地说道,“那是看见她最后活着的地方——砾石山庄。我的看法是,她根本没有离开过砾石山庄。”
“我头疼,”布莱克洛克小姐声音呆板地说道。她用手按住前额,“欣奇干吗要杀害马普尔小姐?这没有道理。”
“要是欣奇果真杀了默加特洛伊德,那就有道理了。”帕特里克得意洋洋地说道。
菲利帕突然一扫漠然的态度,开口道:
“欣奇不会杀害默加特洛伊德的。”
“如果默加特洛伊德说漏了嘴,结果泄露了她——欣奇——就是杀人凶手的话,她就会。”
“不管怎么说,默加特洛伊德被杀的时候,欣奇在警察局。”
“她可以先杀了默加特洛伊德,然后再去。”
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突然大喊大叫,把大家吓了一大跳:
“谋杀,谋杀,谋杀——!你们就不能说点儿别的?我很害怕,你们明白吗?我很害怕。以前我并不害怕。我原以为我能保护自己……可是,对于一个等待、观察、伺机下手的凶手你又能怎么防备呢!啊,上帝啊!”
她把头埋到手里。过了片刻,她抬起头,生硬地表示道歉。
“我很抱歉。我——我失去了控制。”
“没关系,利蒂姨妈,”帕特里克爱怜地说,“我会照看您的。”
“你?”就是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的回答,但这个词儿背后的幻灭几乎变成了一种指控。
这一切是快到晚饭时分之前发生的事情。只是米琪进来宣布她不打算做晚饭,才把谈话岔开。
“我不再在这个房子里做任何事儿了,我要去我的房间,我要把自己锁在里面。我要在里面一直呆到天亮。我恐怕——杀人接连不断——长着那张傻乎乎的英国人的脸的默加特洛伊德小姐——谁愿意杀她?只有疯子!那么这一切都跟疯子有关:而疯子是不会在乎杀谁的。可我,我不想被杀。厨房里有影子——我听见了响动——我看见院子里有人,跟着我想我在储藏室的门口看见了一个影子,后来我听见了脚步声。所以我现在回我的房间去,我要把门锁好,兴许我甚至还要用柜子抵住门。到明天早上,我就给铁石心肠的警察说我要从这儿离开。要是他们不让,我就说:‘我要尖叫、尖叫、尖叫到你放我走!”
大家对米琪的尖叫记忆犹新,这下一听到她发出威胁便感到不寒而栗。
“好啦,我回我房间去了。”米琪说,这种重音把她的目的表现得一清二楚。她做了一个象征性的动作,把她一直穿的印花装饰布围裙扔在一边。“晚安,布莱克洛克小姐。也‘许到了明天早上,您可能不再活着。所以,以防真是那样,我先说声再见。”
她突然离开,房门发出那常有的微弱的呜咽,轻轻在她身后关上。
朱莉娅从坐位上起来。
“我去做晚饭,”她以就事论事的口吻说道,“相当不错的安排——这可比让我跟你们坐在桌旁少让你们大家尴尬。帕特里克——既然他已自封为您的保护人,利蒂姨妈——最好把每一盘饭菜都先尝一遍。我可不想在别的罪名之上又被指控毒死您。”
于是朱莉姬烧了一顿极其精彩的晚餐。
菲利帕到厨房去自愿帮忙,但朱莉姬坚决说不要别人帮忙。
“朱莉娅,我想说点事儿——”
“我可没有时间听姑娘的私房话,”朱莉娅坚定地说,“回餐厅去吧,菲利帕。”
现在吃罢晚饭,大家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