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记在心上的,长官。”克拉多克警督非常正式他说道,但没有人会猜想到德莫特·埃里克·克拉多克实际上是亨利爵士的教子,而且他与教父关系融洽、亲密。
赖德斯代尔简捷地给他的朋友大致讲了一下案情。
“他们全都在六点三十分露了面,这一点可以保证。”他说道,“可这个瑞士人知道他们会到场吗?还有一点,他们有可能带着很多现金和细软让人抢吗?”
“一两枚老式的胸针,串把小粒的珍珠,一点儿零钱,也许一两张纸钞,不会更多了。”亨利爵士若有所思他说道,“这位布莱克洛克小姐家里放着很多钱吗?”
“她自己说没有,长官。我理解是五镑零钞。”
“只有鸡饲料。”赖德斯代尔说。
“你的意思是,”亨利爵士说,“这家伙喜欢做戏——根本不是打劫,而是做游戏好玩,假装打劫。电影上的把戏?
呃?相当可能。他是如何开枪打自己的?“
赖德斯代尔把一张纸推给他。
“初步法医报告,左轮枪是近距离打的——烧焦了……
他……无法证明是事故还是自然。可能是蓄意的,也可能他被绊了一下,摔到地上,然后他拿在手中的左轮枪可能走了火……可能是后者。“他望着克拉多克,”你得非常仔细地询问证人,要保证让他们把看到的情况确切说出来。“
克拉多克警督沮丧他说:“他们看到的都不一样”“这一点从来都使我感兴趣,”亨利爵土说道,“就是人们在极度兴奋和神经极度紧张的时刻究竟真正看到了什么。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甚至更为有趣的是,他们没有看到什么”“有关左轮枪的报告在哪儿?”
“外国造的”“在欧洲大陆上十分普通。谢尔兹没有持枪许可证,而且进入英国时也没有报关”“坏小子。”亨利爵士道。
“到处都是令人不满的人。好啦,克拉多克,去皇家游乐饭店看看能了解到他的什么情况”
到达皇家游乐饭店后,克拉多克警督被直接引到经理办公室。
经理罗兰森身材颀长,脸色红润,态度热诚。他极为亲切地接待了警督克拉多克。
“我很高兴力所能及地帮助您,”他说,“真是极其令人震惊的事情。我决不赞成这样的事情——决不。谢尔兹似乎是个非常普通、愉快的小伙子”“我决不会想到他会干打家劫舍的勾当。”
“他跟了您多久,罗兰森先生?”
“您来之前我正在查记录。三个月多一点。相当不错的证书、通常必备的许可证等等。”
“您对他满意吗?”
在罗兰森回答之前,克拉多克明显微微停顿了片刻,但又显得并非是有意的。
“相当满意。”
克拉多克用起了过去行之有效的技巧。
“不,不,罗兰森先生,”他说,一面缓缓摇了摇头,“情况并非是这样吧?”
“呃——呃——”经理略微有些吃惊。
“说吧,有些不对劲吧。是些什么呢?”
“是有些不对劲。可我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但您觉得有些事儿不对劲?”
“呃——是的——我想过……可又没什么真凭实据。我不愿让我的猜想被记录下来,然后被引用来指控我。”
克拉多克和颜悦色地微微一笑。
“我明白您的意思。您不用担心。可我们得了解一下谢尔兹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您怀疑过他——是些什么呢?”
罗兰森很不情愿他说道:
“不错,是有一两次关于账单的麻烦。账单上出现了不应该收的项目。”
“您是说您怀疑他收取某些费用,而饭店的记录里并不存在,然后等客人付了账后他把差额揣了腰包?”
“差不多吧……往好里说的话,他非常粗心大意。有一两回牵涉的数目还挺大。坦率他说,我让会计查了他的账本,怀疑他——呃——作了假。可尽管有各种错误和不少账目报得马马虎虎,但实际现金数目是对的。所以我断定是我自己弄错了。”
“假定您没弄错呢?假定谢尔兹这里抽一笔小数目,那儿抽一笔小数目,那,我怀疑,他既捞了钱又掩盖了自己呢?”
“是的,如果他确实有钱的话。可是,要捞按您说的‘一笔小数目’的人通常都很拈据,所以花起来也随随便便。”
“因此,如果他需要钱来补上缺口,就地去弄钱一一要么靠抢劫,要么通过别的方式?”
“对。我纳闷这是否是他的最初企图……”
“可能吧。这当然是蹩脚的手法。他还有别的什么人可以弄到钱吗?他的生活中有没有女人?”
“烤肉厅有位女招待,名叫默娜·哈里斯。”
“我最好跟她谈谈。”
默娜·哈里斯是位漂亮的姑娘,一头红发使她光彩照人,只是鼻子有些大。
她很警惕,也很担心,生怕警察找她谈话会损害她的名誉。
“我对这事儿什么都不知道,长官。一点儿也不,”她抗议道,“我要是知道鲁迪是什么样的人,我决不会跟他出去。
自然啦,见他在这儿的服务台工作,我以为他不错。我自然是这样想的。我是说,饭店雇人——尤其是外国人——的时候,应该更谨慎点儿。因为同外国人打交道,你根本摸不清底细。我猜想他是你们公布的某个黑帮的成员?“
“我们认为,”克拉多克说,“他是单干。”
“奇怪——他是那么不爱说话,那么令人尊敬,真是想不到啊。尽管也丢过东西——现在我想起来了,一枚钻石胸针——还有一个金的小钱币收藏盒。我相信没错。可我做梦也不会想到是鲁迪。”
“我相信您确实想不到,”克拉多克说,“人都会上当受骗。您跟他很熟吗?”
“我不知道能不能算熟。”
“可你们相互有好感?”
“哦,我们很友好——仅此而已。根本没有认真,毕竟,对外国人我一向是很警惕的。他们总有自己的道道儿。可你根本就摸不清底细,不是吗?有些人是战时逃过来的波兰人!甚至有些美国人!根本就只字不提他们是结了婚的,等到非说不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鲁迪净说大话——可我听的时候总是打点儿折扣。”
克拉多克抓住这句话。
“他说大话,是吧?这倒非常有意思,哈里斯小姐。我能看得出您会对我们有很大帮助。他在哪些方面说大话?”
“比如他家在瑞士有多富——有多显赫。可这跟他缺钱不相符呀。他总是说,由于金融方面的规定,他没法把钱从瑞士弄到这儿来。我捉摸,那倒也可能,可他用的东西并不昂贵。我是指他的穿着,根本上不了档次。我又想起来了,他常跟我说的很多故事可牛得很哩,什么爬阿尔卑斯山啦,在冰川悬崖边儿救人的性命啦。结果呢,光是走过布尔特山的山脊他就弄得头昏眼花的。哼,还阿尔卑斯山呢!”
“您同他出去的时间多吗?”
“是的——呃——是的。他的风度可好啦,而且他懂得怎么——如何照料女孩。看电影总是最好的坐位。他甚至有时候还给我买花。而且他的舞跳得棒极啦——真棒极啦。”
“他跟您提到过布莱克洛克小姐吗?”
“她有时候也来这儿吃午饭,不是吗?她来这儿住过一次。不,我想鲁迪从来没有提到过她。我也不知道他认识她”“他提到过奇平克里格霍恩吗?”
他认为默娜·哈里斯的脸上微微露出了忧虑的神色,但他不能确信。
“我想没有……我想他确实有一次谈到过公共汽车——以及什么时候去的——可我不记得到底是去奇平克里格霍恩还是别的什么地方。那不是最近的事儿。”
从她这里他掏不出更多的东西了。鲁迪·谢尔兹似乎平平常常。前天晚上她没有见过他。她不知道——根本不知道——她强调了这一点——鲁迪,谢尔兹是个骗子。
也许,克拉多克想,这是实话。
第五章 昔日同窗
小围场与克拉多克警督想象的极为相像。他注意到鸭子、鸡和一个不久前依然迷人的多年生草本花坛,花坛中几株残留的花绽放出一片即将凋谢的紫色的美。草坪与小道显现出一派缺乏管理的景象。
总的看来,克拉多克警督想:“大概没有多少钱雇用园丁,但又喜爱花草,所以规划与砌边界的方式也独具慧眼。
宅邪需要粉刷。如今的房子都需要。农民的殷实。“
克拉多克的车刚在地名牌前停下来,警佐弗莱彻就从宅邪的一边走出来。他的模样好似个守卫,腰板挺直,颇具军人风范,善用一个词儿来表达几种不同的意思:“长官。”
“这么说你来了,弗莱彻”“长官。”警佐弗莱彻道。
“有什么要报告的吗?”
“我们把整座房子检查了一遍,长官。谢尔兹似乎什么地方也没有留下指纹。当然,他戴着手套。门和窗户都没有强行闯入的迹象。他似乎是乘公共汽车从门登罕来的,六点钟到的这里。我了解到,侧门是五点三十分锁上的。看起来好像他必须经过前门。布莱克洛克小姐陈述说那道门通常要等全家睡觉才锁。另一方面,侍女陈述说前门整个下午都是锁上的——不过她什么话都会说。您会发现她善变易怒,像是个德国佬。”
“她难对付吧?”
“长官!”警佐弗莱彻激动他说。
克拉多克笑了笑。
弗莱彻接着汇报:“各处的照明系统一切正常。当时只是一条电路坏了:客厅和过厅。当然啦,如今的壁灯和大灯都用同一根保险丝,但是这里是按老式安装方法装的,布线也很老式。不知道他是怎么给保险盒动的手脚,因为保险盒远在餐具储藏室那边,他得经过厨房才行,那样侍女就能看见。”
“除非当时她跟他都在里面?”
“这很有可能。两个都是外国人,而我一丁点儿也不相信她——一丁点儿也不。”
克拉多克注意到前门的窗前有两只惊恐而硕大的眼睛正在向外窥视。那张脸因为压在窗格玻璃上,变得扁平,所以几乎看不清楚。
“那就是她?”
“没错,长官。”
那张脸消失了。
克拉多克按响了前门的门铃。
等了很长时间之后,门被一个相貌姣好的年轻女人打开了,她一头栗色的秀发,一脸厌烦的样子。
“警督克拉多克。”克拉多克说。
年轻的女人用她那妩媚的淡褐色眸子冷冰冰地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
“进来。布莱克洛克小姐正在等您。”
克拉多克注意到,过厅很狭长,而且似乎令人难以置信地有无数道门。
年轻的女人推开左边的门,说道:“警督克拉多克,利蒂姨妈。米琪不愿去开门,她把自己关在房里,又在发出最奇妙的呻吟了。我看咱们别想吃什么午饭了。”
她用解释的口吻对克拉多克补充道:“她不喜欢警察。”
说毕,她退出去,随手关上房门。
克拉多克走上前去见小围场的主人。
他看到一个年约六旬、相貌机敏的女人。她灰色的头发自然微鬃,发型高贵,更衬出一张聪慧、坚毅的面容。她有一对犀利的灰色眼睛和一个刚毅的方下巴。她未施粉黛,着装平常,只穿剪裁得体的呢服、裙子和套衫。套衫的脖颈上甚为出人意料地戴着一串老式的浮雕玉石;这是一种维多利亚时代的遗风,似乎在暗示一种舍此之外难窥其旨的感伤的忧思。
紧贴她身旁的是一位年纪与她相仿的女人,圆脸,神色焦急,头发蓬松其乱无比。一瞥之下,克拉多克便轻而易举地认出是莱格警佐在报告中提到的“多拉·邦纳——陪伴人”关于这个人,莱格还在报告里的非案情记录部分加上一句“低能!”的评语。
布莱克洛克小姐说话时声调悦耳、富有教养。
“早安,克拉多克警督。这位是我的朋友邦纳小姐,她帮助我管理家务,您请坐,您不抽烟吧,我猜想?”
“恐怕当班时不抽,布莱克洛克小姐。”
“多可惜!”
克拉多克飞快而仔细地打量了一遍这间屋子。典型的维多利亚式的双客厅。这一间有两扇长长的窗户,另一间有一扇凸窗……椅子……沙发……中间一张摆着一大钵菊花的桌子——另一钵放在窗台上——都很新鲜、悦目,但没有多少新意。与整个调子惟一不协调的,是一个插着凋谢殆尽的紫罗兰的小银花瓶。花瓶放在通向里屋的拱廊边的一张桌子上。既然无法想象布莱克洛克小姐能忍受屋里有枯死的花儿,他设想惟有此才能表明此地曾经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以致打乱了这个原本管理得当的家庭的常规家务。
他说:“我想,布莱克洛克小姐,事故就发生在这问屋里?”
“是的。”
“昨晚您该来看看,”邦纳小姐激动地大声说道,“简直是一团糟。两张小桌子被弄倒,桌子的一条腿儿断了——大家你撞我,我撞你——而且还有人扔下一枝点燃的香烟,烧坏了一件最好的家具。那些人——尤其是年轻人——对这些东西一点儿都不爱惜……幸好没打坏一件瓷器——”
布莱克洛克小姐和蔼但果断地打断了她:
“多拉,所有这一切尽管烦人,但只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我认为最好只回答克拉多克警督的提问。”
“谢谢,布莱克洛克小姐。我马上就会问昨晚发生的事儿。首先,我想请您告诉我您最后一次见到死者——鲁迪·谢尔兹是在什么时候?”
“鲁迪·谢尔兹?”布莱克洛克小姐露出略微吃惊的神色,“这是他的姓名?我隐约想起……嗅,算了,无关紧要。我第一次碰到他是我去门登罕的游乐饭店买东西,那是大约在——让我想想,三周前。我们——我和邦纳小姐——在皇家游乐饭店吃午饭。饭后我们正要离开,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就是这个年轻人。当时他说:‘是布莱克洛克小姐吧?”
然后又说我大概不记得他了,并说他是蒙特罗的阿尔卑斯饭店店主的儿子,战时我和我妹妹在那儿住了将近一年。“
“蒙特罗阿尔卑斯饭店,”克拉多克重复道,“那您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