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停电了,整个村子漆黑一片。”
声音从门口传来。敏夫啐了一口。
“我们的行动被那些家伙察觉了。”
“院长,现在怎么办?”
“先将舞殿的火炬搬到这来再说。”
众人沿着办公室的外廊架设了好几处火堆,随风摇曳的火光照得附近忽明忽暗,更增添了村民内心的不安。
“外场全村挑在这种时候大停电,时机也太巧了点,我看八成是他们搞的鬼。那些家伙在黑暗中也看得见东西,停电当然对他们有利。”
大川自言自语。
“相反的,对我们就大为不利了。”
“电话和无线电怎样?”
大厅的两端不约而同传来否定的回答。
“电话完全没反应。”
“无线电杂音太大,根本不能用。”
敏夫点点头。
“对方不希望我们与外界联系。既然无线电不能用。手机恐怕也派不上用场,看来得想办法联系村子里的其他人了。”
“找几个人负责传令吧。叫他们骑着脚踏车或是速克达,到村子里的每一个定点传达指令。”
“不如设几个指挥所,除了留守人之外,每个指挥所再另行配置负责联系的人力。一旦有什么状况,就启动达络网通知各指挥所的留守人,再由留守人下达指令或是传递情报。”
“也就是设置司令部的意思。传令的部份可以由女人和小孩负责,等一下我请妇女会安排一下。入夜之后最好集体行动。因此人手愈多愈好。”
“也只能这么做了。”
“至于指挥所的设置地点,我看除了这里之外,可以监视村道的‘千草’休息站也挺适合的。”
黑暗中传来加奈美答应出借的声音。
“好,下外场的指挥所就设在千草。外场有个公民馆。门前可以设在御旅所。至于上外场——”
“广泽家的隆文兄愿意出借木工场,那里正好位于葬仪社的斜对面。”
“好。就这么办。至于中外场——”
“设在我家吧。”结城出声。“工坊可以容纳好几个人,而且距离兼正只有几分钟的路程。”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院长,兼正那边怎么办?”
“找几个人封锁道路。人数愈多愈好。等一下我再过去看看。”
“我也一起去。这里就麻烦田茂兄了。”
田茂定市点点头。
“每个指挥所各自指派一个留守人。由消防团的班长或是顾问负责指挥。我负责兼正那边,外场就请村迫家的宗秀兄或是宗贵老弟多多担待。”
两人答应了一声,转身走出办公室。
“院长,这样应该就万无一失了。”
“希望如此。”敏夫抬头看着墙上的时钟。“三点了,离天亮只剩三个小时。这段期间就请大家稍安勿躁,等天亮之后再开始行动。”
“再过不久就要天亮了。”
佳枝对所有同伴训话。
“尾崎院长是首要目标,不过他身边跟着不少人。行动的时候务必小心。江渊诊所、葬仪社和派出所这三个地方已经曝光了,天亮的时候千万别躲到那里去。一定要设法回到这里,要不然就自行找个地方躲起来。还有,回来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有没有被跟踪。绝对不能让村民发现这里。大家在山里遇见其他同伴的时候,记得通知他们一声。”
聚集在广场前的人无不神色凝重的点点头,其中也包括了大川笃志在内。
笃志的第一个反应是无法言喻的恐惧,他的心中浮现出恶有恶报的字眼,总觉得自己就快遭受报应了。不过恐惧感很快的被愤怒的情绪取代,他对总是不肯放过自己、逼得自己几乎快要窒息的现实感到无比的愤怒。
就在不久之前,笃志在千鹤的庇护之下渡过一段快乐的时光。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活着真好,可惜这种快感持续不了多久,千鹤就收回了她的恩赐。将笃志丢在一边不闻不问。上头禁止他离开山入,迫使他跟木偶一起埋葬尸体,挖掘一个又一个的墓穴。
往前推个一段时间。笃志获得了重生,挥别毫无尊严的日子。时间再往前推,笃志死了。事实上他从未活过。周围的人没收了他应得的回报,将各式各样的不愉快加诸在他身上,笃志就像被野狗咬得支离破碎的死尸一般惨遭掠夺。如今掠夺又要开始了。
(开什么玩笑。)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笃志还没得到应有的回报,千鹤让他尝了点甜头之后,就将糖果收了回去。好日子从笃志眼前一溜烟的飞走。
接踵而来的是永无止境的痛苦与折磨。掷不出六点的骰子绝对是出老干,天底下没有这种毫无胜算的规矩。笃志已经重生了,照理说应该轮到他支配众人才对。
(这算哪门子的规则!)
万一在这里遭到猎杀也不会有人替自己惋惜。自己的死才是出老千的极致。
(给我走着瞧。)
既然他们喜欢出老干。干脆自己订一套游戏规则算了。
“这算什么!”
逐渐散去的人群之中。正雄很恨的吐了一句。
“他们凭什么要杀了我?我只是填饱肚子而已,到底做错了什么?”
正维歇斯底里的反应让小惠大为反感。小惠从正雄的怒吼当中听出不亚于愤怒的恐惧,万一正雄就这样念个不停,小惠真的会彻底崩溃。
“哼。我们又不是他们养的狗。我们之所以忍受他们的为所欲为,不就是信任他们的能力、相信他们有本事不让这种鸟事发生吗?明明就是那一家人桶的漏子。凭什么要我替他们买单。”
“不要说了。”
小惠制止正雄,却不代表她反对正雄的说法。佳技当时只提到村民大举来袭,并未详细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从她刻意淡化事情的源头看来,不难想见一定是大屋的某人惹的麻烦。
“我说错了什么?既然他们是头头,这种时候当然要设法出面解决,要不然我们又何必要替他们做牛做马。当初害得我变成这副模样的也是他们,那几个家伙连声招呼也不打就把我拉进这个圈圈,做牛做马也就算了,还要我替他们擦屁股。开玩笑,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佳枝听到正雄的抱怨。严厉的目光立刻射向两人。小惠连忙离开正雄,没想到兀自念念有词的正雄居然跟了上来。
“开什么玩笑。我才不要在这种时候下山呢。那些家伙正拿着木桩等我们自投罗网。凭什么要我们去送死?打死我也不去!”
“不要再说了!”
小惠怒喝。正雄双目圆睁,似乎被小惠的反应吓了一跳,旋即垮着一张脸泫然欲泣。
“你这个人就只有一张嘴巴厉害,骨子里却是个十足的胆小鬼。”
“可是……为什么,我不要!”正雄抓住小惠的手。“跟我一起逃走吧。”
“你有病啊?”小惠甩开正雄。“你真的没救了。跟那个人比较起来,你根本什么也不是。”
“你……你说谁?”
“你说呢?如果复苏的人是他不是你,不知道该有多好。他一定会想办法拯救我、拯救大家的,绝不会跟某人一样站在这里穷嚷嚷。”
“得了吧。那家伙铁定逃第一个,他不是那种会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
“是吗?别忘了他可是带着小薰和小薰家里那个小鬼头跟恶鬼对抗呢。”
“结果却被干掉了。”
“那是因为带着小薰那两个累赘,可是你呢?我看你只会成为人家的累赘吧?”
“说这种话就太过分了。我可是想带着你一起逃走呢。”
小惠冷笑数声。
“我可不这么认为。现在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你觉得那些人会放过我们吗?逃出这里就会被视为叛徒,叛徒可是要接受惩罚的。”
“可是……”
“再说你打算怎么逃走?你会开车吗?要逃到哪去?天亮之后有什么打算?找得到休息的地方吗?你身上有钱吗?”
正雄为之语塞。小惠白了他一眼,转过身子准备离去。
“你要去哪里?”
“还用说吗。当然是到村子里。”
“不行,太危险了。”
正雄追了上来当在前面,却被小惠一把推开。她明白正雄不是真的关心自己,正雄只是不愿独自承受胆小鬼的污名。
“你走开,不要管我。”
“可是……喂,你到底要去哪里?”
“我不是说了吗?到村子里去。”
“不可以,太危险了。”
“你真的没救了。看不出来吗,这可是最后的机会。我可不想永远当一只被关在山入的看门狗。”
正雄怯生生的停下脚步。
“没听到佳枝大姊怎么说的?她不是要我们把尾崎院长当成首要目标?”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拍马屁。”
“没错,我就是要拍马屁。只要除掉尾崎院长,一定会得到上头的奖励。”
小惠伸手推开正雄。
“胆小鬼给我滚一边去。不要跟上来碍手碍脚。如果情况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优先撤离的也是兼正那些人,所以我一定要尽快杀了院长。到时就算真的不行了,他们也会带着我一起撤离。这个时候不求表现的话,我们一定会被丢在这里。”
正雄瞪大了双眼。连忙从后面跟了上来。
“我也要去。”
小惠甩开正雄的手。独自一人快步向前。
“不要过来。你跟来只会坏事!”
离开人群的阿彻觉悟到这一天终于来了。他快步走向下方的人家。内心浮现出莫名的兴奋。尸鬼早该灭亡了,阿彻心想。
走进屋子,浓浓的尸臭扑鼻而来。厨房到餐厅之间躺着一排牺牲者的尸体。阿彻打开门锁走向牢房,一名中年女子正跟律子蹲在地上。
女子是桥口安代。将生前的同事跟律子关在一起是辰巳的主意。
阿彻对这种玩弄人性的做法感到不寒而栗。辰巳将两人关在一间牢房,静待律子的回心转意,如今律子蹲在房间的一角。缩得小小的不发一语。
放弃无谓的坚持吧,没有人能违抗尸鬼的意思。不过村民已经开始猎杀尸鬼了,说不定再过不久,就能从痛苦当中获得解放。
(……解放……)
意味着死亡。只要身为尸鬼。就无法摆脱袭击牺牲者的痛苦。就无法原谅眼睁睁看着昔日邻人死去的自己。唯独生命终结的那一刻来到。痛苦才会随之结束,村民的猎杀意味着解脱。
阿彻紧握牢房的铁栏杆。所谓的猎杀意味着被活生生的拖到阳光之下、或是被木桩钉入胸口。也有可能是被利刃砍下脑袋。阿彻曾经埋葬过遭受制裁全身炭化的同伴,不想步上后尘的念头让他痛苦不已。
遭到村民的袭击、饱受村民的凌虐、最后痛苦的迎接死亡,这真的是恐怖的过程,光是想像就令人倒抽一口冷气。阿彻曾经死过一次,死亡的过程却十分缓慢,混浊的意识和疲惫的肉体更淡化了感受痛苦的能力。这种死亡方式绝对不等同于被村民钉入碗大木桩的死亡。
既然要憎恨自己,就要有勇气了结自己的生命,否则不算是真正的憎恨。阿彻打从心底赞成沙子的说法;可是虽然他排斥、诅咒身为尸鬼的自己。却也不到悍然了结自己的地步。
阿彻将前额贴在铁栏杆,不久之后开始用力摇晃。
“起来!”
蹲在地上的律子动也不动。
“少给我装睡,立刻袭击这个女人!”
安代抬起头来惨叫一声,整个身子缩得小小的。
“你不动手的话,我来动手。我要当着你的面勒死她。”
律子终于有反应了,面无血色的她抬起头来看着阿彻。
“快点动手,否则我就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律子报以怜悯的眼神。阿彻知道自己泪流满面,却依然止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现在的他比任何人都厌恶自己,恨不得立刻了断自己的生命。
2
开门声传入耳中,静信睁开了双眼。房间里面一片黑暗,难以辨识来者的身分。
“起得来吗?”
辰巳的声音。
“……嗯。”
静信勉强起身。他依然感到头晕目眩,不过已经比先前好多了。
“跟我来。”
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有人握住静信的手腕。对方带着静信走出房间。沿着阶梯一路往下。建筑物里面一片黑暗,静信什么也看不见,不了解建筑结构的他更不知道对方要把他带往何处,只依稀感觉自己从屋顶的阁楼走到二楼、再走到一楼,然后又往下走了一层。这里或许是豪宅的地下室吧,静信心想。
“敏夫地……”
“尚未接获报告。他身边聚集了一大群人,根本没机会接近。
……这下子你可安心了吧?”
静信沉默不语,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再过两个小时就天亮了,请你暂时待在这里。”
辰巳带着静信来到床边,示意他躺下。
“屋子四周已经被村民包围了。他们大概打算天亮之后再冲进来。这里十分隐密。不容易被外人发现,到时我可不希望你轻举妄动。”
“不会,你大可放心。真不放心的话,不妨将我五花大绑。再用毛巾塞住我的嘴巴。”
辰巳哼了一声,听起来像是在摇头微笑。
“你可真是个怪人。”
“或许吧。”
“请你照顾沙子好吗?”
“我?”
“是的。就是你。沙子在白天的时候没有行动力。相信你昨天也见识到了。天亮之后的她简直跟一具尸体没两样。等一下我必须出门办事。正志郎也一样,所有能够在白天行动的同伴都有工作要做。既然其他的同伴无法行动,就只剩下你能照顾沙子了。”
“可是我……”
“我不要求你与村民为敌。只请你别做出对沙子不利的行为就好。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带着她远离危险。”
“这点我可以答应你,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就是了。”
“我可以帮你打点滴补充体力。以前我常帮正志郎打点滴。技术方面请不必担心。打完点滴之后。体力应该就会恢复了。”
静信点点头。
“我会在这里留一盏灯,电池和粮食就放在橱柜里面。”
“……嗯。”
“除此之外,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请说。”
“我不必靠人血维生,不过人血的效率确实比较好。等一下我得面对一场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