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
“阿吹的情况也是大同小异,唯一陪在她身边的小儿子先她而去,她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不过幸好她还有几个好朋友,这点就比山入的那三人要强多了。”
加奈美皱起双眉。
“这阵子还真是死了不少人,每天晚上到这喝酒的客人都会提起这件事。尤其是阿吹的遭遇更是令人同情,亲哥哥和儿子先走一步,没过多久连她自己也过世了,大家都在猜测村子里是不是正在流行什么疾病呢。”
这番话不由得让静信为之屏息。不过加奈美似乎将这种说法当成无稽之谈,静信顿时松了口气。
“夏季流行性感冒虽小,发作起来也是要人命的。我早就觉得义五郎的样子不太对劲。”
“大川义五郎?”
“对啊。之前我曾经看到义五郎从公车上面下来,不过我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了。当时义五郎全身摇摇晃晃,好像身体不太舒服似的,连我叫他都没听到。过了没多久,我就听到他去世的消息了。那个时候他一定得了什么病,否则怎么会一下子就死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是七月底的样子。”瞪着天花板的加奈美试着唤起自己的记忆。“对对对,就是七月底。之后我就听说他跟秀正都病倒了的消息,好像是刚好下山采买日常用品的三重子说的。当时我还觉得住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实在很可怕,万一发生了什么事也没人知道,结果没过多久。就听到他们的死讯。”
“还记得是七月几日的事情吗?”
加奈美低头思索。
“几日的事情啊……我只记得当时听到他们两人卧病在床的消息……然后才想起几天前曾经见过义五郎……”
“是不是义五郎出门的第二天?”一旁的阿妙插口。“他一大早就搭公车出门,直到第二天才回来,所以一定是在别的地方过夜。当时我还觉得奇怪。很少出门的义五郎会跑去哪里呢。”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加奈美点头微笑。“我母亲有一天早上看到义五郎在等公车,而且还是往沟边町的方向,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之后又过了几天。我就听说他身体不舒服的消息了,印象中好像是在店里听到的……”
加奈美突然皱起眉头。
“我想起来了!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秀司就说他要去山入探望舅舅。”
静信顿时双眼一亮。
“秀司?”
“当天晚上他刚好来喝酒,而且还喝了不少。我劝他少喝两杯,他还嫌我多管闲事呢。接着地就从这里打电话回家,说要去山入探望秀正,今天会晚一点回家。当时真的已经很晚了,我还在想哪有人挑这种时间去探望病人的呢。”
加奈美说完之后频频点头。
“过了六天之后,我就听到秀司的死讯。自从那天晚上之后,秀司就没到店里来喝酒了,那个人以前几乎三天两头就跑来报到,突然好几天没出现,实在令人感到十分奇怪。想不到最后竟然就这样死了。”
静信凝视吧台的木纹。秀司的死亡时间是在八月六日,往前推六天就是七月三十一日,当天晚上秀司前往山入探望舅舅。然而三十一日到八月一日清展正好是秀正和义五郎死亡时间。如果警方的判断无误,秀司进入山入的时候,义五郎和秀正应该已经死亡了,说不定连三重子都早已发病。
静信感到有些不对劲。难道秀司根本没见到秀正和三重子吗?只要进入屋子,一定会发现舅舅的情况十分危急才对,这时任何人都应该会拿起电话对外求救。然而事后证明秀司并没有打电话,这是否代表他没见到秀正就直接回来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三重子也一样没打电话求救。自己的先生就死在身边,她却没打任何一通电话,最后连自己也赔上一条老命。
(这到底代表了什么?)
静信陷入长思。这时加奈美突然大叫了一声。
“我想起来了!义五郎出门的前一天。元子的小孩刚好发生车祸!”
静信抬起头看着加奈美。
“副住持也在医院见过她啊,就是茂树的妈妈。”
“哦……”
静信想起元子歇斯底里的模样。
“元子是我的同学,每天都会来店里帮忙。记得她的小孩被车撞到是在七月二十七日的时候,二十八日义五郎离开村子,直到二十九日清晨才回来。秀司听说舅舅身体不适,说要去山入探望舅舅是在他去世的六天前。”
也就是七月三十日。
“之前有见过义五郎吗?”
“好像没有。二十九日看到他回来的时候,只觉得好像很久没跟他见面了。我想大概真的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他吧。”
“义五郎和秀正经常出远门吗?”
阿妙摇摇头。
“义五郎几乎是足不出户。很少看见他离开村子,毕竟他只会骑机车而已。虽然秀正有辆车,不过也只有秀正会开车而已,所以义五郎总是嫌出门很麻烦。除非有什么要紧事,否则绝对不会出门。”
“秀正呢?”
“他也是个不爱出门的人,更不用说出外旅行了。很久以前在阿吹那里碰到三重子。当时三重子一直说很想跟秀正一起去泡温泉。所以我想他们应该好几年没出去旅行了。”
“有没有突然心血来潮的可能?”
“应该不会吧?七月正是务农人家最忙的时候呢。他们都是靠老人年金过活的,田里种的东西可是他们一整年的粮食。所以不太可能在最忙的时候丢着田地不管跑出去玩。再说今年的雨水特别少,家里有种田的人都得抽地下水出来灌溉才行,每天光忙这些就够累了,哪有享受旅行的闲情逸致。”
静信恍然大悟。今年的气候异常干燥,昨天虽然下了一整天的雨,河川的水位却未见明显的上升。缺水的问题在村子里面或许还不算太严重,然而下游区域的水资源却出现严重不足的情况。即使是在外场,用水也日见窘迫,村民们甚至必须抽取地下水来灌溉农地,根本没有出外旅行的心情。
所以那三人真的是在山入被感染的吗?如果不是的话,又会是在哪里呢?静信不禁陷入沉思。
5
敏夫的不安果然成真了。
第二天中午,就在敏夫忙着替病患看诊的时候,安森干康打了一通电话过来。电话另一头的干康哭得泣不成声,他说奈绩没有呼吸了,请敏夫立刻赶来一趟。当敏夫急急忙忙的赶到安森工业的时候,奈绪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瞳孔放大,口中有泡状的喀血,死因是心脏衰竭并发肺水肿所造成的窒息,死亡时间为八月二十七日上午十一时二十分。
田茂定市的一通电话,让静信得知了这个不幸的消息。当时静信独自留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面对稿纸的他正让自己的思绪在想像的空间当中奔驰。
“安森工业的奈绪过世了。”
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让静信有种该来的终于来了的感觉,然而定市却误解了静信的沉默。
“就是干康的太太,今年只有二十六岁而已。死因好像跟肺部的病变有关,葬礼应该是由我这个副主委来负责才对。”
“嗯……偏劳你了。”
安森工业的德次郎是门前的治丧主委。当主委家发生不幸的时候,就由副主委来代行主委的职责。其实治丧委员会并没有副主委的头衔。不过每个部落都会根据个人的身分地位自行排出顺序,副主委自然也是众人默契之下的产物。
“这阵子天气十分炎热,如果副住持不介意的话,我想今晚就举行守灵。德次郎先生家的亲戚都住在附近,倒还不必担心有人会赶不来。”
“恩。”
“所以还请副住持尽快替死者诵经。”
“好的。我这就过去一趟。”
位于门前的安森工业就在寺院的附近而已。社长安森德次郎原本是丸安木料厂的次子,之后德次郎自行出来创立安森工业,业务触角涉及建筑业、不动产以及土木工程,规模十分可观。目前建筑业由长子干康继承,不动产则交给德次郎住在沟边町市区的弟弟接手,土木业则是同样住在沟边町市区的女婿负责管理。
乡下地方的企业发展史虽然不及大都市精彩。快要七十岁的德次郎现在依然全身充满了精力。俨然有一统江湖气吞山河的架势。可是当静信来到安森工业的时候,却只见到德次郎垂头丧气的坐在媳妇的遗体旁,完全看不见昔日的光彩。
“德次郎先生,请节哀顺变。”
听到静信的慰问,德次郎只是不发一语的低头致谢,哀痛的表情就好像是亲生女儿过世了一样。坐在丧主位子上的干康也抱着年幼的孩子低头致意,哭得两眼红肿的节子坐在一旁抚摸他的肩头,却还是无法平息干康若有似无的呜咽。
奈绪是安森家的媳妇,不是德次郎的女儿。节子是德次郎的第二任妻子,跟干康之间没有血缘关系。然而德次郎一家人的感情却十分深厚,在两个老人家的心中,奈绪就像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这点静信也略有所知。
。“请两位……”话说到一半的静信与干康怀中的孩子四目交投,顿时为之语塞。奈绪生下的长子叫做小进,还只是个不满三岁的孩子。
“——节哀顺变。”
不知道已经跟母亲天人永隔的小进张开好奇的双眼,打量着周围的大人。看到他那天真无邪的眼神,静信实在找不出其他慰问的话语,只好再度重复先前说过的。节哀顺变。一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失去了深爱着他的母亲。再怎么铁石心肠的人也不禁为之动容。
德次郎、节子和干康三人全都泣不成声,只能深深的低下头向静信致意。
眼前的景象让静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看着强忍悲痛的干康,紧抱着孩子的手臂看起来像是在保护稚子。又像是在勉强撑起自己随时可能崩溃的身体。这副景象对静信而言并不陌生,失去小惠的清水家又何尝不是如此?悲伤莫名的心碎,以及令人担心的哀痛。失去至亲的人总是无法察觉已经降临家中的危险。
——爱哭的小孩会被恶鬼抓定喔。
村子里自古流传的“死而复生”其实就是疫病的暗喻。如今恶鬼已经潜入安森家,所有东西都会遭到感染,死亡将从这里不断的向外扩大。
静信很想提醒德次郎,要他自己小心。他了解德次郎他们追悼死者的心情,却不希望看到他们不忍心离开死者的遗体。若不快点将遗体理入土中。不幸一定还会继续发生。静信真的很想把一切的真相说出来。
然而理智战胜了感情。如果这真的是传染病。现在告诉他们也太迟了。奈绪已经死了,如果死亡真的会接二连三的发生,恐怕恶鬼已经找到下一个牺牲者了。
安森家的守灵结束之后。静信趁着夜色造访敏夫。这时敏夫刚好在卧房里检视奈绪的检验报告。
“是你啊,进来吧。”
敏夫请一如往常又站在庭院里的静信进入房间。
“奈绪果然也是同样的症状吗?”
对于静信的问题,敏夫点点头。
“八九不离十。奈绪前来就诊是在二十四日的时候,死亡时间则是二十七日,也就是今天早上。二十三日那天她似乎就出现不适的症状,所以严格说来,从发病到死亡只有短短四天的时间。发病的症状十分轻微,不外乎是容易疲倦、头晕眼花或是注意力无法集中,从这些症状看来。她应该只是贫血而已。事实上检验报告的结论也是如此。除了贫血之外看不出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那不就跟小惠一样?”
“没错,几乎完全相同。”敏夫点点头。“当时她的精神真的很不好,问她什么都得不到满意的回答,感觉上就好像连说话都懒的样子,要不就是注意力太过涣散。整个人好像完全丧失思考能力似的。这点奈绪跟小惠的情形真的非常类似。”
“嗯……”
“二十四日的验血结果除了贫血之外,其他一切正常。奈绪的贫血属于单纯贫血。全身血液大幅减少,还看得到网状红血球。肾功能和肝功能的检测结果都在正常值的范围之内,也没有内出血的迹象。不过……”
敏夫看着贴在病历表上面的检查结果。
“这是奈绪二十六日前来医院时的检查结果,今天才刚刚出来的。从这份报告看来,奈绪的身体机能出现严重的失调。无论是肝功能或是肾功能的指数都远超过正常值的范围。贫血的状况有所改善,其他地方却急速恶化,最后在今天早上病逝。遗体出现轻微的黄疸、水肿、腹部积水以及内出血的情况。这些都是肾衰竭或是肝功能衰竭的患者会出现的标准症状。除此之外,遗体也呈现窒息的状况,经过气管采样之后。证明是泡沫状的喀血阻塞气管,这种状况通常是心脏衰竭并发肺水肿所造成的呼吸困难。可是之前她来医院求诊的时候,我们就帮她做过心电图。当时根本看不出她有心脏衰竭的迹象。事实上除了贫血之外。当时她的身体健康得很——想不到才过了三天就变成这样。死因是心脏衰竭所引发的呼吸困难——不过这并不代表其他器官的功能全都正常,若从发病到死亡的过程来看,肾脏或是肝脏的状况也极有可能造成奈绪的死亡。与其说奈绪死于心脏衰竭,还不如说是MOF一多重器官衰竭来得恰当。”
“是不是传染病?”
“应该不是。至少就检查报告看来,传染病的可能性并不大。”
“又是那种怪病……”
“我想应该错不了。刚开始的症状就像是夏季流感或是一般感冒,之后病情急速恶化,短短几天之内就会致人于死。无论是从发病到死亡的时间,或者是初期的贫血症状。都跟小惠的病例十分类似。”
“所以贫血是这种怪病的最初症状吗?”
“不能百分之百的肯定,不过应该也是八九不离十。最好早点将这个结论通知石田先生。请他尽快更改海报传单的内容,呼吁村民不要忽视贫血的症状才好。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在海报或传单上面写明贫血的自我检测方法,呼吁村民一旦出现类似的症状,就要立刻到医院就医。”
静信点头赞成。
“综合奈绪本人的叙述、以及干康事后的说法所得到的结论就是奈绪的娘家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