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吃到兴头上,突然听见门外有人咳一声。我抬头,一个人站在门口好奇的望着我。这人戴一副遮住半张面孔的大墨镜,穿熨贴的银灰色暗条纹衬衫,笔挺的深色西裤。身材挺拔秀逸的,可惜那懒洋洋倚着门扮酷的神情,叫我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
我吞下最后一口红薯,对那人说:“云翼广告公司右转右转右转再右转。”
那人退后两部看了看门口的招牌:“你这里不是侦探社吗?”
啊?居然是来谈生意的,早说呀。我擦擦手,将他让进里间我的办公室。
他在室内犹不肯除下那副夸张的墨镜,我忍不住刺他一句:“这位先生,屋里暗,小心看路。”
他听懂了,但并未生气。只是在沙发上坐下,言若有憾心实喜之的叹了一声:“唉,作为一个公众人物,不得不忍受一些困扰和不便。”说着摘下墨镜,等着我“啊”的一声欣喜的叫出他的名字。
他很英俊,不是平常人那种漂亮,是带着明星光彩的俊朗。有点眼熟,我在他殷切的目光中苦苦思索,可是很遗憾,我不得不问:“您是……”
他有点失望:“我叫左亦凡,演《仙客来》的那个左亦凡。”
我只好礼貌的“哦”一声,接着问:“左先生遇到了什么麻烦?”
“我最近收到了一封恐吓信。”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是一张普通A4白纸,上面粘着大大小小、明显从报纸杂志上上剪下来的字:“左亦凡,我已经知道你是谁。”应该落款的位置,画着一把长剑。
我有点疑惑:“这不算是恐吓信吧?”
“这还不算是恐吓信?”左亦凡瞪大了眼睛,指指落款那把长剑:“他画了一把匕首在这里,这不明显是说要杀死我的意思?”
我想纠正他那是长剑不是匕首,可是再一想,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区别,于是住口不提。
他接着说:“自从收到这封恐吓信以来,我们摄制组就接二连三的出事。”
他们在拍一部古装武侠电视连续剧《仙客来》的续集《血象牙》。收到恐怖信之后,先是一场吊钢丝的戏。本来该轮到他那组镜头,可是不巧他前一晚吃鱼生吃坏了肚子。于是导演先拍下一组镜头,男配角被吊到空中,钢丝突然断裂,男配角就这么替他断了一条腿。
接下来拍棚内戏,棚顶一盏大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在他脚边,要不是那时他刚好听见有人叫他,于是回身张望的话,那盏灯就不偏不倚砸在他头上啦。
几天后的一场武戏,这场戏中,男配角会用一柄长剑刺进左亦凡的胸膛重创他。剑当然是用会伸缩的道具剑了,可是正式开拍前在武指的指导下走位的时候,男配角手中的剑居然不小心划伤了武指的胳膊,大家这才发现原来钝头的道具剑已经被人换成了一把轻薄锐利的真剑。
我点头,这件事情真的很有趣,可是:“左先生,这应该是警察管辖的范围吧。”
左亦凡说:“警察只管查案,不肯派人保护我。我想请你们侦探社派人贴身保护我。”
“左先生,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开的不是一家传统意义上的侦探社。这是一家灵异侦探社,专门处理各种灵异事件,鬼、狐、妖、灵,就是不管人。”
左亦凡望着我,非常有自信的展开一个明亮烁人的微笑:“可是,我有生命危险呀。”
我望着他,很遗憾的摇了摇头:“或许你可以等恐吓你的人得手,你知道,鬼我们是绝对欢迎的。”
唐墨默默喝着她的可乐朗姆酒,不再理会我。一旁她带来的朋友慕容昕却很感兴趣的说:“你说的是哪个明星,详细说来听听?”
看着我疑惑的目光,她解释:“我是做娱记的,职业敏感。”
唐墨懒懒的白她一眼:“慕容昕我拜托你,堂堂慕容世家的大小姐做狗仔队。拿慕容世家收集武林情报的本事去挖明星绯闻,浪不浪费一点呀你?”
慕容昕不理她,只是催促我:“到底是谁?既然去你的侦探社找你,肯定是正在本市开拍的电视剧。道具剑,那是武侠题材。该不会是正在拍《血象牙》的左亦凡吧?”
我佩服的五体投地:“Bingo,不愧是慕容世家的传人。”
慕容昕剑眉一竖,自语道:“好你个左亦凡,平日里和我称兄道弟的,这么大的新闻却不给我发头条,看我怎么和你算帐。”
我骇笑,问:“左亦凡是个怎么样的人?很红吗?”
“他本来是个不红不黑的二线演员,混脸熟而已。不过前阵子他主演的那部《仙客来》火得不得了,他跟着也不小心红了。导演和武指虽然一直批评他的拍起动作戏来花拳绣腿,一点架势也没有……”说到这里,慕容昕露出一副鬼头鬼脑的笑容:“可是看在他人气太高的面子上,还是让他继续主演续集。”
我继续问:“那你看这恐吓信什么的,是真的嘛?”
慕容昕说:“听起来像是炒作居多。可是剧组如果真想炒作的话,应该会故意透漏给我们记者知道,像他们这样捂的密不透风的,莫非竟是真的?”
周六早上,我们一群朋友约了打羽毛球。
来到订好的场子,看到唐墨一个人站在那里对我笑,我倒吸一口冷气,四下望望:“就你一个人,她们呢?”
唐墨笑眯眯的说:“说来也巧,听说我要来,晒猫突然想起来装修公司帮猫斋找到了金丝楠木的门窗梁柱要她去看一看,而JAS的老板连下十二道金牌催她去公司加班。看来你是没收到消息?”
“我、我……我好像肚子疼。”这俩家伙,就这么把我出卖给唐墨了,要知道她是唐门当今掌门呀,凭她那手接暴雨梨花针发满天花雨的暗器手法,打起羽毛球是指哪儿打哪儿。我们三个和她打过三两次球之后,再有诸如乒乓羽毛排足篮手网任何球类活动,绝对不叫唐墨一起。
可是唐墨用一种威胁的眼神望着我,我只好唉声叹气的去拿球,今天是逃不过了的,准备给唐墨当一上午陪练吧。
忽然身后有人熟络的招呼:“飞来,这么巧呀。”
我回头看,居然是左亦凡。
他兴高采烈走过来,一副遇见老朋友的样子。
我见他背着球袋,一身名牌运动服,问:“约了朋友打球。”
他笑:“是呀,本来是约了朋友,可是我记错了时间,他们已经走了。”
我大喜,真是天助我也:“这是我的朋友唐墨。墨墨,这左亦凡。我正好还没活动开,你们先打两局吧。”
左亦凡自来熟的说:“好哇,墨墨,我们先打两局。我的球打的不错,等下我指点一下你的动作和技巧。”
我看见唐墨的眼神冷冷的扫他一眼,连忙笑着躲到阳伞下喝可乐,等着看唐墨怎么打得左亦凡满地找牙。
我还没坐稳,唐墨已经干净利落的杀了左亦凡一个三比零,左亦凡连回球的能力都没有。他不能置信的望着唐墨,我也有点惊讶,看来平时墨墨对我们,还算是客气了。
左亦凡登时不敢小看唐墨,拿出全副精神来应付。不过看来这场球墨墨是安心要给左亦凡好看,一局下来,左亦凡居然一分没得,那张英俊的面孔黑的似锅底一般。到了第二局,左亦凡大概适应了,渐渐能够有来有去的稍稍对抗一下。唐墨也玩腻了,手略松了松,放了几分给他。
左亦凡喜形于色,紧紧盯着准备发球的唐墨。唐墨一个长球发到底线,落点刁钻无比,眼见左亦凡是救不了了,可是突然之间他眼中精光一现,上身前倾,球拍斜斜划过,一勾一挑,竟然险险的把球挑了回去。这一球救的实在太精彩也太叫人意想不到,别说我一愣,连墨墨都是一愣,任由羽毛球落在自己脚边。
这时我听见身后有一声低不可闻的“哼”的一声,回头一看,一个儒雅斯文的男人正紧紧盯着左亦凡。看见我回头看他,他立即转身走掉。
左亦凡的呻吟拉回了我的注意力,我过去看,他因为救那个球摔倒在地,正捂着脚踝啊呀呀的叫:“糟糕,扭伤了脚腕,明天一定拍不了戏了。墨墨,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回家?”
唐墨正带着一种深思与玩味的眼光盯着他,听见他这么问,淡淡道:“好似不顺路呢,下次再约你打球吧。”说完拉着我走了。
唐墨的江湖(中)
我逗唐墨:“按江湖规矩,我们半夜探路,难道不要穿紧身夜行衣。还有,我们难道不要飞檐走壁,从窗户进去,再往屋子里吹点迷香什么的?”
唐墨给了我一个“你这白痴”的眼神,简单的命令我:“开锁。”。
我们已经打听好,此刻左亦凡和剧组正在赶拍夜景戏,被剧组包下来的整层房间都没有人。
我施一个开锁咒,左亦凡的房门静静打开,我和唐墨迅速闪身进去。
房间里乱糟糟的,借着月光,唐墨去翻桌子抽屉。
我问:“墨墨,你到底在怀疑左亦凡些什么?”
唐墨头也不抬的回答我:“左亦凡不是普通人。那天的最后一个球,他是用的是华山派的剑法‘金雁横空’,化拍为剑,把那个必死的球救起来的。他本不应该在我面前显露华山武功,既显露了,就不要假装跌倒来掩饰。他在我面前连犯两个错误,想不叫我注意他也难。”
我诧异:“左亦凡居然是华山派的高手,那么写恐吓信给他的人又是谁?”
唐墨已经从最下面的抽屉里翻出一个大信封,她从信封里抽出一张纸和两张旧剪纸来,对着月光一看,微微一笑:“果然。”
我可没她的本事在月光下读信。一弹指,我在空中点起一团小火苗,把唐墨手中的信纸移近火苗一看,正是左亦凡给我看过的那封恐吓信。“左亦凡,我已经知道你是谁。”
“这样看来,这封恐吓信是指写信人已经知道左亦凡是华山高手了?”
“或许。”唐墨指着签名的那个长剑图案说:“不过重点在这里,这是江湖中代表身份的一种徽记。”
我好奇的问:“恐吓信上画的这把长剑代表谁?”
“你当我是百晓生呀,去问慕容昕自然便知。”说完,她接着看那两张旧剪报。
剪报上是两则广告,一则的时间是两个月前,另一则是五年零两个月前,一模一样的内容:“莲花绝顶,五年之期。苍松迎客,诗剑会友。”
我笑:“咦,看起来像是一个痴情的姑娘在等他的情郎。墨墨,你那些解苗蛊的解药准备好,说不定又有用了。”
唐墨不理我,喃喃自语:“莲花绝顶,五年之期。五年之期?”
我们将恐吓信和两张旧剪报的复印件交给慕容昕。她一看见那个长剑标记,就兴奋的说:“华山剑宗,没想到华山剑宗重现江湖。我们本以为华山剑宗已经失传,看来要更新一下慕容世家的资料库啦。”
再看一眼那两则广告,慕容昕神色登时凝重起来:“莲花绝顶,五年之期。这是华山派剑宗向气宗下的战书。我们的资料搜集工作太过疏忽了,居然漏掉了这么重要的信息。”
华山剑气二宗,这我熟呀,我来了精神,听慕容昕如何说。
慕容昕说:“华山剑气二宗自从分裂之后,每隔五年各自派门下弟子在莲花峰上比武决定华山掌门。所以前两句是莲花绝顶,五年之期。至于后两句的苍松迎客,诗剑会友,分别是华山两套剑法的起手式,有向对手表示尊重的意思。”
唐墨点头:“我见左亦凡使过一招金雁横空,那么他是华山气宗弟子,而恐吓信和广告是剑宗向他下的战书?”
慕容昕点头:“对,据我们所知,左亦凡是华山气宗唯一的传人。”
我一肚子的武侠知识全被她们颠覆了,不由气恼的说:“你们欺我没读过金庸吗?五年一比武的是无量剑的东宗和西宗。还有,华山派的传人怎么会姓左呢?姓左的应该是嵩山派的传人才对,不对,嵩山的传人也姓不成左……”我完全把自己绕糊涂了。
慕容昕朝唐墨撇撇嘴:“看,就真有这种把金庸奉为圣旨纶音的人。”
唐墨不理会我,只是疑惑的问慕容昕:“唯一传人?前些天我用七心海棠救了他的那个蓝天朗,不也是华山的吗?”
慕容昕解释:“蓝天朗是独孤九剑一脉的传人,他们那一脉既不属于剑宗也不属于气宗,在华山地位比较超然。排起辈分来,他还是左亦凡的师叔呢。”
唐墨点点头,仿佛突然想到了重点,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桌面,有点出神的思考着什么。
慕容昕说:“不过你们刚才说左亦凡曾在你们面前显露武功,这倒是件很奇怪的事儿。他为人一向比较低调,从不展现武功,所以知道他秘密的人只有我们慕容世家而已。”
“他低调?他这个人根本就是……”我思索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他。
“浮夸是吧?”慕容昕帮我接上去:“不,这只是他的保护色。不然以他的条件为什么半红不黑了那么多年,以他的功底为什么还会被武指批评花拳绣腿。他挑剧本的时候非常小心,务以不受注目为要旨。可是现今观众的口味瞬息万变,一个不小心,他还是凭《仙客来》红了。”
我想起他给我看恐吓信时把长剑错认成匕首的神情,这个扮猪吃老虎的家伙。
这时唐墨突然问慕容昕:“左亦凡知不知道我救过蓝天朗的事儿?”
慕容昕回答:“知道,前些天他和我闲聊的时候无意中聊起蓝天朗,我把这件事儿讲给他听了。”
唐墨冷笑一声:“竟被他算计了去。”
我一怔,接着也明白过来。来侦探社找保镖、羽毛球场的邂逅、貌似无意的展露武功、抽屉里的恐吓信和剪报,都是他故意安排的,只为了唐墨是蓝天朗的救命恩人,而蓝天朗是能在剑气二宗中间主持公道的不二人选。
唐墨忽然一拍桌子,我们旁边的两扇窗户应声而开,几乎同时,三枚银珠从她手中激射出去。窗外一个人影迅速闪身,堪堪避开。可是银珠飞到他身后却突然爆开,月光下无数细细蓝芒飞射出来,那身影也真了得,一个鱼跃窜进窗内,就势抄起慕容昕高脚杯中的调酒棒,向唐墨胸前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