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新打量手里的黑曜石，制造这样四年连续而真实的梦境，那得要怎样的能量与灵力呀。真不像这块普通的黑曜石所能做到的。——谁给它附加了强大的灵力，这灵力又是怎样失去的呢？
“也许这是一个信号。”我望着他那明显透支生命的炙烈眼神：“提醒你不应该再沉迷下去了。”
他叫道：“可那是我的亲生骨肉。”
我觉得他有点走火入魔了，只好轻声提醒：“我听说，研究生毕业的第二年，你就和陈茵师姐结婚了？”
他一愣，立即安静下来。
“然后你们生了一个女儿？”
他沉默。
我断然说：“那只是一个梦，这才是你的亲生骨肉。”
他不说话，默默从我手里拿过黑曜石，小心的重新戴起来。
这时袁大智突然冒出来，看见我，叫道：“飞来，你居然躲到这儿来了。老裴，你也在。”
裴师兄早已神不守舍，勉强和袁大智说了两声恭喜，匆匆走了。
袁大智把我从秋千上拉起来，小心拍去刚才我掉在婚纱上的蛋糕屑。
我以为他要带我回草坪，没想到他反在秋千上坐下来，把我抱在怀里。秋千索支持不住两个人的重量，一时间咯吱咯吱抗议起来。我连忙施一个咒把秋千索加固住。
袁大智笑起来：“我觉得我好像娶了长大了的赫敏。”
“开玩笑，我哪有赫敏那样聪明。”
“你比赫敏更本事呢，结婚当天都能把别的男人弄的失魂落魄的。裴江元那小子不是邀你去私奔吧。”
我白他一眼：“裴师兄是有事求我帮忙，他遇见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嗯。”他点头：“我想也是，老裴和他妻子是出了名的恩爱。”
“对，我们上大学的时候，裴师兄和陈茵师姐是校园里的风头人物。我现在都能记得，秋天的时候，他们走在校园里，穿一样的手织粗棒针白毛衣，裴师兄围一条米色长围巾，陈茵师姐穿一条漂亮的褐色长裙——那时候我们背地里都管他俩叫杨过和小龙女。”
袁大智笑出声来：“杨过和小龙女？”他不喜欢杨过和小龙女，胡一刀夫妇大概还对他脾胃些。
我抗议：“你也要理解大一女生的品味呀，那时候，我们就觉得杨过和小龙女是神仙眷侣的代名词了。”
“老裴这个人确实难得，绝少出外应酬，一下班就回家陪老婆女儿，连要加班的工作都是带回家做。”
可是，想起那个连续四年不断的梦，想起他那样惦念梦中的妻子与女儿的神情，我不由得的有点怀疑：“你说，梦里的出轨算不算是不忠？”
袁大智佯做惊恐：“不是吧？你是说你以后连我的梦也要管？”
“喂。”我们闻声抬头，看见伴娘之一的晒猫正站在我们前面。她穿着冰蓝色的伴娘礼服，整个人非常的明媚可爱，那叉着腰故做凶巴巴表情的样子，更给她添几分娇俏。
“喂，你们俩……”她说：“哪有你们这样的新郎和新娘。自己躲到这里来躲轻闲，把大群客人丢给伴郎伴娘招呼。”
我冲她眨眨眼：“可是伴郎都很帅吧。”
等我们从尼斯乡间渡蜜月回来，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儿了。
我还在家里睡时差觉的时候，小米的电话就追来了：“老板，有一个叫裴江元的男人，自称是你的师兄，几乎每天打两三个电话来问你回来没有。”
嗯？我疑惑，裴师兄什么事儿找我？如果还是为了那块梦还石，也不该这么急迫呀。
正想着，电话再次响起，我接听，是袁大智从办公室打来的。他说：“飞来，我现在回家接你去医院。”
“医院？什么事儿？”
“裴江元这些天一直在找你，今天他找到我，说是人命关天，求你赶快去医院看看陈茵。”
陈茵，我紧张起来，她出了什么事儿？
看见陈茵的样子我有点放心，她安静的睡在病床上，呼吸平稳正常，脸色在雪白床单的衬托下越发粉润，身上并没有插满我想象中的奇奇怪怪的仪器，只是吊了一瓶葡萄糖。
我们进门的声音吵醒了趴在病床头憩着的裴师兄，他抬起头来。我吓了一跳，他眼睛深陷、脸色苍白、满脸胡茬，样子倒比陈茵师姐更像个病人。
看见我他一阵欣喜，迎上来说：“飞来，你回来可太好了，快点救救你师姐。”
我看看陈茵，师兄不是急糊涂了吧，我又不是医生。
袁大智拍拍他的肩，安慰他说：“别急，别急，到底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这时病房门又被推开，一个年轻的女子领着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子进来。那女孩熟捻的跑到病床前，在陈茵面颊上重重亲一口，说：“妈妈，我放学了。”然后回头问裴江元：“爸爸，妈妈今天还没醒吗？妈妈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呀。”
我讶异，难道说陈茵她？
梦还石（中）
裴江元勉强扯出一个微笑，走到她身边站住：“离瑜，妈妈太累了，所以多睡两天。你给妈妈讲讲今天在幼儿园的故事，把妈妈叫起来吧。”
小离瑜从书包里翻出一张自己画的画，嘀嘀咕咕的附在陈茵耳边讲了起来，我看见裴江元的眼睛里慢慢泛出泪光。
保姆带小离瑜回家之后，裴师兄握着陈茵的手坐下来，给我们讲陈茵的病情：“是半个月前，那晚阿茵睡下，就再也没有醒来。医生说她的脑部活动及维生指标和沉睡中的正常人完全一样，就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能醒来。”
“可是我……”我想说，可是我能帮什么忙呢？
裴师兄看出我的意思来了，他说：“飞来，不是我病急乱求医。我觉得陈茵的病来得莫名其妙，其中一定有怪异之处。”
听了他的话，袁大智轻声提醒我：“飞来，你看。”
我低头一看，刚才我的心思都在陈茵师姐身上，这时才发现，我的水晶罗盘正闪着耀眼的金色光华，这屋里有一样带着强大灵力的灵器。
我跟着指针的指示往前走，指针轻轻抖动，最后直指陈茵的手腕。她的手腕上戴着一条墨绿色的手链。
我拉起陈茵的手细看，这条手链样子十分别致，颜色是墨绿色，在光线下却有红色的流光游走浮动。仔细辨认质材，竟然像是用草编的，可是却有着玉的光泽和丝的柔韧。
裴江元看我仔细打量手链，急切的问：“是这条手链在搞鬼吗？”
我问：“这条手链是怎么来的？”
他回答我：“这条手链本来是我挂梦还石用的项链，是我那个朋友连梦还石一起送给我的。有一天我洗澡的时候偶然摘下来，回头阿茵告诉我链子断了，她帮我换了个皮绳。她觉得那根链子很别致，就自己编成手链戴着玩儿。”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裴师兄想了想：“好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儿。”
我提醒他：“是不是你不再做那个梦的那一天？”
他恍然大悟：“对的，就是那一天。我一直以为是石头的关系，没想到是因为换了链子。那么阿茵一睡不醒也是因为这根链子吗？”
我早觉得那块黑曜石没什么灵性。可是，如果是这条草链作怪的话，为什么裴江元戴着他只是做梦，陈茵却一睡不醒呢？
“师兄。”我说：“你能不能把这块梦还石的来龙去脉跟我仔细说清楚？”
裴江元眼神一下变的深远，好像思绪飘回了很久很久以前。“四年前我为了一个项目，在昆明出差半年。一个周末去丽江玩儿的时候，我住在了束河古镇一家叫‘栖处’的民居客栈，在那里我感觉到都市里没有的安闲与舒适，身和心都完全的放松。我爱上了那个地方，所以经常在周末去住两天。后来……”
我在心里嘀咕，后来，一定是在束河遇见了一个女子，他那条黑曜石项链当然不可能是个男人送的。
果然他接着说：“‘栖处’的老板是一个叫杜若的年青女子，清逸淡然的简直不沾世尘。我和她很谈得来，渐渐越来越熟。后来，我发现，我和她的感情已经慢慢超过了友谊的界限。我立即警醒，向公司提出调职回来。和她道别的时候，她送给我这条链坠，告诉我这块石头叫梦还石，戴着它睡觉，可以做很美丽的梦。”
“那天晚上，我果然做了一个美丽的梦。梦里我在一个仙境一样的地方遇见了杜若，她向我倾诉了对我的思念和爱意。我在梦里对自己说，这只是一个梦而已，纵容自己一下无妨吧，于是我跟着她去了她家。这一切并没有结束，第二天，梦像电视连续剧一样继续。一天一天的，我和她相爱得越来越深。我们并非一帆风顺，梦里她的亲友认为我是个外来认，不肯接受我。我们经过了很多努力，才终于得到他们的祝福，正式结婚、生活在一起，并且生了一个女儿。”
“每天我一睡下就进到这个梦中，同杜若和女儿一起生活。在梦里度过一天，睡下之后，又在这边醒来，看见陈茵的笑脸。有时候我想，这个梦如此真实，我简直像生活在两个空间里，同时拥有两个家，两种生活。”
我望着裴江元，忍不住说：“你想没想过，这也许根本不是个梦，是你在另一个空间的真实生活呢？”
裴江元张大了口：“那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从未听说过这样的梦，倒是听过人被灵器带到灵界的故事。望着陈茵沉睡的面孔，我想，可是，为什么陈茵被带去灵界之后无法回来呢？
我不敢贸然把那条手链摘下来，只用水晶罗盘拍了一张照片。
去医院停车场的路上，我突然想起聊斋来。“栖处？愿如梁间燕，栖处自成双。”我皱着眉批评道：“‘栖处’？听着就像个时钟酒店。”
袁大智笑笑的看我一眼，知道我在为陈茵师姐抱不平，没说什么。
鸢尾看见我走进“艳遇”花鸟店，笑着跟我打招呼：“飞来，我总在想，你那水晶罗盘如果在我们店里，会发什么样的光呢？”
我的水晶罗盘会根据探测到的不同灵异能量发不同的光，举例来说，遇见神、灵、精的时候，会发出钻石折射般的七彩炫光，遇见鬼、魔、怪的时候是红色光芒，遇见能量场的时候是水蓝色光芒，遇见灵异通道的时候是绿色光芒，遇见带有灵力的法器宝物的时候是金色光芒，等等等等。
“艳遇”这个花鸟店里，有花精有鸟灵、有鬼有人、有带灵气却未成精的花草、当然也少不了灵异通道和法器宝物，简直可以说是五毒俱全。我把水晶罗盘递给鸢尾看，只见罗盘快速的变换着红蓝绿金和七彩的光芒，简直像放烟花一样热闹美丽。
鸢尾正看的好玩儿，我一把关掉灵力探测开关：“别把我的水晶罗盘累坏了。”调出那张手链照片给她看：“正经事儿，帮我看看这根手链是用什么草编的。”
鸢尾打眼一看，立即说：“是用梦还草编的。”
梦还草？！我恍然大悟，我可不是糊涂了，裴师兄当初提梦还石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这世上根本没有梦还石，可是却有一种草叫梦还草。“我师父在笔记里提过，梦还草生长在灵界，极为罕见，佩戴梦还草的人在睡梦中，灵魂可以被梦还草带领着出入灵界和人间。”
“对。”鸢尾点头：“佩着梦还草睡觉，灵魂可以进入灵界。当你想回人间的时候，只要在灵界入睡，醒来自然回到人间。梦还草就是这样得名的。”
那么果然没错，这四年来，裴师兄并不是在做梦，而是一直有三分之一时间在灵界生活。怪不得他总给我一种在透支生命的感觉。这种情况不能再继续下去，就算灵界的环境能修身养性，他的灵魂也经不起这样长期没有休息的生活。
我问：“可是我这个佩戴梦还草手链的师姐并没有从灵界回来。半个月前她戴着手链睡下，就再也没有醒来，一直到现在还在熟睡，这是怎么回事？”
鸢尾肯定的说：“要么她自己心甘情愿，通过一定的仪式和法术永远留在灵界；要么她的灵魂被人施法禁锢，无法离开灵界。”
谁施法禁锢陈茵师姐？我默默思索。
“说来也巧。”鸢尾趴在柜台上闲闲的说：“上个月也有人打听过梦还草，这不是巧合吧？”
“谁？”我问。
“严格来说，那人打听的是梦还石。有一天我闲逛一个论坛，看见有人贴出来一张照片，问谁知道照片里面梦还石的功用。我一时好奇进去看了看，发现那石头不过是普通的黑曜石，系石头的链子倒是难得的梦还草，就告诉了那人。”
“然后呢？”
“然后那人就发站内短信问我梦还草的具体功能，我想她既然能得到梦还草，必然是和灵界有缘，就详细讲给她听了。”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这个发贴的人一定就是我师姐陈茵，我给你看的这条手链原来就是那条系黑曜石的项链，项链断掉了，我师姐就用它改成手链。”
“断掉？”鸢尾失笑：“梦还草永远不污不损不蠹，怎么可能断掉。除非……”
我明白了：“除非有人故意把它剪断。”除非陈茵师姐故意把它剪断。
“帮我查查。”我问鸢尾：“这根梦还草会把人带到灵界的哪个空间。”
灵界和神鬼魔界一样，拥有无数个空间。梦还草只能把人带到当初它生长的那个空间。
“跟我来。”鸢尾把我带到里间的一个隔间。小小的一间屋子，鸢尾从门边墙上取下一方绿色水晶，按一个开关，对面绿色的墙居然变成了一整面光线柔和的显示器。
鸢尾再按一个键，显示器侧面的墙里静静滑出一个接口，她把我的水晶罗盘插入那个接口，调出梦还草手链的照片。显示器屏幕腾现一片茫茫云霭，然后云霭慢慢散去，露出一大片白色花海，花海中一栋栋小巧的红顶房屋，美得不似人间。——废话，当然不似人间，那是灵界。
鸢尾用手指敲敲屏幕，屏幕上面浮出五个字：“灵界·云栖处。”
“云栖处？”我惊讶：“鸢尾，你知不知道丽江束河古镇里有一家民居客栈叫‘栖处’。”
“当然知道。”鸢尾说：“那家客栈就是云栖处设在人间的联络处。”
梦还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