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用二十分钟就搞定它。”
“你准备提供一万五千美金?”
“我没那个必要。这里有很多保证人会很乐于帮助萨利·迪的。为什么不呢?这并不花费他们任何东西。除非你拒绝帮助。”
“让他为你做这件事,戴夫。”迪西·李说。
“我想我得靠自己的力量,来摆脱掉这件事。”
“为什么?你有必要证明你是个诚实的人吗?”克莱特斯说。
“不过还是非常感谢你,克莱特斯。”
“你这样我会生气的。你以为我是在为你承担黑手党之类的义务吗?”
“我不知道你准备做什么。实际上,我并不了解你做的任何事情。”
“也许那是因为你没注意听。”
“也许吧。”
他点了一根烟,将燃烧的火柴对着墙壁弹过去,然后从鼻子里吹出烟雾。,“这里没有音乐。”他说。
“得啦。”
“你明白我的意思。”
“他们会把你熬成胶的,克莱特斯。去阿尔及尔做酒吧招待,去卖借方保险,干什么都行,离开他们吧。”
“我以为,也许我能弥补一些以前对你做过的坏事,伙计。”
“我没有忌恨你。”
“你从来都不会忘记任何事情,戴夫。你积攒这些记忆,不断填充燃料,直到它成为一个火炉。”
“我正在改变。”
“是的,那就是他们把你和那些屎袋锁在一起的原因。”
“我能说些什么?”
“什么也不用说。”克莱特斯说,“这是我的香烟。把他们当食物,喂给那些讨厌的家伙吧。”
“戴夫,如果我有钱的话,我会做你的保证人。”迪西·李说,“但是,如果我现在捡到一角硬币,我可以告诉你,那就是我的全部。”
“但是你没有听我们说话。”克莱特斯说,“对不对,戴夫?你高高行走在公路上,我们这些流着汗的坏蛋,则不得不在苍蝇中跋涉。”
他走到门边,用拳头重击一根栏杆。
“开门。”他说。
“我很抱歉。”我说。
“是的,是的,是的。给我写一张明信片。地址是蒙大拿,珀尔森。实际上,如果你从这个狗屎堆里出去的话,来看看我。啤酒都冰好了,你可以在后面湖里捕上几只鲑鱼。”
警员打开门,他在水泥地上踩碎了他的香烟。警员带着他和迪西·李乘电梯下楼,我一个人坐在房间内,等着警员回来。我的后背弯下去,前臂松散地支在大腿上,眼睛盯着地板上细小的网状裂纹。
第四节
第二天,两个警员将杰勒密从慈善医院的监狱病房带了回来。他额头上的缝针看起来就像在皮肤上画了黑色蝴蝶的条纹。他盯着窗外,自言自语,在房间内的地板上撒尿。摩托车手和来自阿拉巴马的强奸犯告诉他,狱卒把大门钥匙留在厕所里了,于是他跪在马桶槽旁,向水里望去,其他两个人怂恿着他。
“你看不到它,它在下面的管子里。”摩托车手说,对着另一个人咧嘴乐。
杰勒密的手臂伸进槽中,朝下水管深处伸下去,水向上溅到他的衬衫和脸上。
我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张着嘴巴抬头看我,粉红的舌头显得很厚。
“别那么做,杰勒密。那里没有钥匙。”我说。
“什么?”他说,他的样子就像一个被麻醉的人。
“脱掉衬衫,到淋浴那儿洗洗自己。”我说,“快点,跟我来。”
“我们刚给这个家伙一点希望。”摩托车手说。
“你们的演出结束了。”我说。
摩托车手戴着黑色太阳镜,沉默地看着我,嚼着口香糖,脸上和头上的毛发看来像是棕色的弹簧。
“这不是你说教的地方。”他说。
我放开杰勒密的胳膊,面朝摩托车手转过来。
“继续。”我说。
“继续,什么?”
“说些其他聪明话。”
“你在说些什么,伙计?”
“我让你再冲着我的脸来一次。”
我看不到太阳镜后他的眼睛,但是他的嘴巴安静下来,似乎被粘到了皮肤上。
然后他说话,是因为其他人都在看他,“我们在这儿是一个家庭,伙计。那是你呆在这里的原因。你不明白这一点,你不会达到目的的。”
我为杰勒密打开淋浴,帮他脱掉衬衫,从我的房间拿了条肥皂给他。然后我拾起马口铁盘子,把它大声撞到门上。狱卒没用太长时间就来开门了。当他开门时,我正站在死线里面。
他瘦削的面孔由于愤怒而激动。
“你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吗,罗比索?”他说。
“你们在这儿放进一个痴呆的人,他正在被其他人羞辱。或者将他单独隔离,或者送他去精神病院。”
“把你的驴蹄子拿到线那头去。”
“去你妈的。”
“到此为止了。你准备进入一级防范禁闭吧。”他说,然后砰地关上铁门。
我转过身,看着四次被判刑的家伙,他在咧着嘴笑,他在从苏卡兰逃跑后谋杀了一家人。他完全赤裸着,大腿和腹部的肉球几乎像个帘子,从他的骨架上悬下来。
他的眼睛苍白,没有任何表情,但是他的嘴巴像马戏团的小丑一样红。他吹了一口香烟说:“听起来你变得非常成熟,伙计。”
接着他大声笑着,乐得眼睛半眯着,眼泪流下圆圆的面颊。
十五分钟之后,他们把我转到一个小房间,里面是一个双铺位的铁笼,上面打了很多小方孔,覆盖着厚厚一层白色涂料,上面胡乱刻着被押人的名字。多年前,被判死刑的人在执行那天,就呆在这个笼子里。现在,它用于监禁那些捣乱的人或者难以控制的人。我被告知,我将在这里度过接下来的五天,除了我的律师以外,我不能见任何人,将不会有淋浴,每天只有一顿饭吃,时间由我来选择。
那个下午,巴提斯蒂试图见我,但被拒绝了。但是一位受优待的黑人囚犯带给我一封信,里面是半打阿拉菲尔用彩色纸画的蜡笔画,还有她在横格记录纸上写的—个纸条。画上是棕榈树和蓝色的水面,满满一湖鱼,一匹棕色的马头上写着“德克斯”;纸条上写着“我会拼字了。我会拼罐里的蚂蚁,我会拼帽子里的猫,我爱戴夫,我不再说粗话了。爱你的,阿拉菲尔。”
我把图画纸挂在笼子的内壁上,把纸的边缘按人墙上的铁缝里。外面开始下雨,雾气吹过窗户,在栏杆上闪亮。我在铺位底部铺开薄薄的床垫,尝试着人眠。我难以置信地疲倦,但是无法讲明原因。大概是因为在监狱里从没真正睡着过:铁门没日没夜地砰砰响着,酒鬼们把门撞来撞去,被惹火的巡警穿过栏杆,挥舞着警棍进行报复,人们在窗口疯狂地嚎叫,就像狗对着黄色的月亮狂吠。
但这是种更深的疲惫,透入骨髓,肌肉软弱无力,仿佛有虫子在上面爬来爬去。我有一种失败感,精神颓废,沮丧,恐惧,渴望放松。在我杂乱无章的梦里,试图让自己进入阿拉菲尔的一页图画纸上——进入点缀着棕榈树的广阔海滩,雨点凉凉地打着我的皮肤,同时太阳炎热地照在我的肩膀上。阿拉菲尔沿着海边骑着无鞍的马,大张着嘴巴笑着,头发在阳光下又黑又亮。
但是梦境里的纯净没保持多久,突然我把郎姆酒倒进一个椰子壳里,然后用双手从里面捧出酒喝。像太阳和雨一样,它同时又凉又热,点燃了我往旧报纸里划火柴的欲望。我来到新奥尔良下层人中,还有那里的西贡酒吧,感觉到一个女人的气息吹到脖子上,她的嘴巴贴在我的耳朵上,手摩挲着我的阴茎。穿着袒胸衣和遮羞布的女孩子们,光着脚,在一个发出紫光的跑道上跳舞,香烟缭绕着穿过她们的胸脯和手臂。我就着饮料喝下两杯酒,像站在强风中的男人一样,用手抓着栏杆边缘,看着她们棕色的身体,肚皮似水的波动,她们的眼睛就像燃烧的鸦片一样诱人。
接着,我回到了海滩上,独自一人,由于宿醉而颤抖着。阿拉菲尔不见了,马背上空空荡荡,它正甩着脖子,晃动着自由的缰绳,打着鼻息。
“不要沉溺在酒精中。”我听到安妮说。
“她在哪里?”
“她会回来的。但是你必须把事情安排得井然有序,水手。”
“我恐怕做不到。”
“为什么?”
“他们很严肃,他们在谈论安哥拉的生活,那将耗掉我壮年时期的十年光阴。他们还有小刀和目击证人,我不认为我能从这里面脱身。”
“你当然能。”
“如果不是在监狱里,我现在会醉的。”
“大概会。但是你不知道那些。那做起来很容易,一下子一天过去了,对不对?但是在你的梦里,不要再喝酒嫖妓了。”
“安妮,我没有那么做,是不是?”
“那不是你的风格,亲爱的。雨开始停下来了,我该走了。好好过,心肝。”
我在阳光下大汗淋漓地醒来。我坐在铺位边上,手掌紧握着床沿,脑里仿佛有一团蛇缠在一起。天很热,房内由于潮气在滴水,但是我全身颤抖,似乎正有一股凉风吹过我的身体。在锈迹斑驳的水槽中,水龙头像时钟一样大声滴着水。
两天之后,我的贷款在一家新伊伯利亚银行得到批准,在我付清保证人费用的十五分钟之后,终于被释放了。当我在胳膊底下夹着一大纸袋脏衣服和盥洗用品,从法院跑向我的卡车时,雨下得很大。阿拉菲尔在温暖干燥的卡车停放处拥抱了我,巴提斯蒂点燃一根香烟,从牙齿间吹出了烟雾,似乎我们大家都即将面临被关押的命运。
我应该高兴才对。但是我记得多年前,当我还是新奥尔良一名年轻巡警时目睹的一个场面。一群黑豹党徒刚刚结束早晨的审讯,正要被带回他们的牢房,他们的公设辩护律师试图向他们保证,他们将被公平地对待。
“不管你们是否相信,我们的机构在起作用。”他通过栏杆对他们说。
一个没刮胡子,戴着太阳镜,穿着黑皮茄克的黑人用舌头滚着一个火柴杆,说:“找挨骂,不要脸的家伙。你们的机构对别人起作用,但不包括我们。”
第五章
第一节
从监狱里出来,我的感觉就像重返战场的士兵,发现战场上空无一人。除他以外,其他人都因厌倦了战争,回家了。
迪西·李在前一天来我家留了张纸条。
戴夫:
我对你做的事情让我很悲痛。伙计,我向上帝保证这是实话。除了说我碰到的一切都变成屎以外,我找不到其他借口。我给你的小女孩留了一箱奶制品。
由于至关重要的事情,我、克莱特斯和她的女朋友今天出发,去寻找一片广阔的天空。大概过些时候,我会在萨利的某个娱乐场找一份活儿。像我父亲曾经说过的,我们是不是黑人都没区别,我们都得去为白人捡棉花。你大概也得在水桶旁的树阴下捡它吧。
戴夫,不要坐牢。
迪西·李哈瑞·玛珀斯怎样了?这个家伙的证词可以把我送往安哥拉。我打电话给拉菲特的明星钻探公司。
“玛珀斯先生在蒙大拿。”接线员说。
“蒙大拿的哪里?”
“请问您是哪一位?”
“一个熟人,想和他谈一谈。”
“你得问一下霍利斯特先生。请等一下。”
在我阻止她之前,他已经在线上了。
“我想知道玛珀斯在哪里,被革职的时间和所有那些。”我说。
“什么?”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
对方顿了一下。
“你是罗比索?”他问道。
“如果我不能从你这里得到消息,我会从检举人办公室得到它。”
“我惟一想告诉你的是,我认为你是个恶心而危险的人。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让你离开监狱的,但是你最好离我的人远一点。”
“你具备得奥斯卡的潜力,霍利斯特。”我说,但是他挂断了电话。
我在食品店工作,给阿拉菲尔的马安上蹄铁,给菜园除草,清理排水沟和小溪的树叶,卸下破旧的风车,拖进垃圾堆里。我试图用井然有序的方式来度过一天,不去想那些萦绕心头的恶心感觉。但是,我的判决定在六周后,时钟在滴答地响着。
一个明媚的早晨,我在食品店货架上添加纸盒装的红色孑孓,一个盒子掉了下来,碰到柜台猛然散开。虫子散落在粘土地上,细小而鲜红,我用手指一个一个把它们拾起来,重新放回盒子。这时,我又感觉到萦绕心头的恶心,听到我脑子里的话:“他们准备行动了,就在五个半星期之后。”
除了自己的话以外,我没有任何辩护措施,而现在,我是一名正在接受心理治疗的有暴力史的酗酒前警察。
对我的判决还有五周半就会下来,之后,我可能会被铐着手腕,坐在囚犯封闭汽车后面,前往安哥拉的途中。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戴夫?”巴提斯蒂问。
我吞了一口唾液,看着我的手掌,上面汗澄澄的,闪闪发亮。
我回到家,塞满两个手提箱,从衣柜抽屉里拿出点45自动手枪,用条毛巾包起来,把它和两个装满的子弹夹及一盒子弹塞进袋子里。然后,打电话给拉菲特的保证人。我已经认识他二十五年了。他叫利马豆·沃莱特,个头并不比消防栓高出多少,穿着热带套装,领带上画着棕榈树,十根手指都戴满戒指。他每天都要到同一个咖啡馆,用勺子吃利马豆和火腿。
“过得怎么样,朋友?我需要摆脱眼前的困境。”我说。
“你去哪儿?”
“蒙大拿。”
“到那干什么?我们这儿的事情还没完呢。”
“怎么样,伙计?”
他沉默了一会儿。
“你不会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对不对?你还会给我打电话,对不对?大概每隔四五天打一次?”
“你说对了。”
“戴夫?”
“什么?”
“你在路易斯安纳这边已经够麻烦的了。不要再在那边闹事了,啊。”
我告诉巴提斯蒂,码头、房子和动物们将交给他和克拉瑞斯照看,我会每隔几天给他打一次电话。
“你准备怎么安排阿拉菲尔?”他问。
“我在新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