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伤黑樱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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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伤黑樱桃-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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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店。
  但是这条路上,仍然保留着我大学时代的一个咖啡馆,前面的停车场是用牡蛎壳粉铺成的,现在已经销声匿迹的自动点唱机的扬声器,仍旧隐藏在枝繁叶茂的橡树间。粉红色、蓝色和绿色的霓虹管灯环绕着窗户,在雨中看来仍像一颗颗潮湿的糖果。
  店主供应令人陶醉的炸鸡和鸡杂饭。我吃完午餐,喝着咖啡,望着窗外的雨水,它们打在橡树和停车场边的竹子上,声音令人陶醉。一辆丰田汽车停在咖啡店前的水坑旁,雨刷来回摆动着。一位皮肤呈橄榄色、头发又黑又密的印第安女孩跳出了汽车,跑进了店里。她穿一条牛仔裤,黄色的衬衫束在腰间,脚上穿着运动鞋。
  她先抹去眼睛周围的雨水,扫视了一圈,直到看见女洗手间的标志。她恰好从我桌旁走过,湿漉漉的手腕差点拂过我的肩膀,我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看她的后背、大腿和臀部扭动的曲线。但我似乎越来越缺少那种克制力和尊严了。
  我结了帐,戴上雨帽,将外套搭在肩上,经过马达空转的丰田汽车,跑回卡车旁边。就在我启动马达时,女孩从店里跑了出来,钻进了丰田汽车,手里拿着一包香烟。司机向后倒车,直到离我只有十英尺,然后摇下了车窗。
  我的嘴不知不觉张开了。我目瞪口呆盯着那张长满疖子的猪皮脸,从鼻梁一直延伸到眼眉的伤疤,淡黄色的头发和充满智慧的绿眼睛。宽肩膀使他的衬衫像要被撕裂一样。
  克莱特斯·普舍尔。
  他咧嘴笑着,对我眨了眨眼睛。
  “真巧啊,是不是,戴夫?”他冲着雨中说,然后摇上车窗,汽车飞溅着雨水,向平胡科路驶去。
  这是我以前谋杀案调查组的搭档,曾经痛恨毒品和赌博,痛恨老鸨、尼加拉瓜和哥伦比亚商人、肇事逃逸的摩托车手、淫秽电影播放者、职业杀手、在迈阿密逮捕的暴徒。如果这些人单独和他待在一起,他们都乐不得尽快坦白,好从那里赶快脱身。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成了自己所鄙视的一切。
  他从妓女那里索取免费服务,从高利贷商人那里借钱,每天早晨通过香烟、阿司匹林、高速驾车来抵抗毒瘾发作的颤抖。他最终出于贪心,为了一万美金,枪杀了一位潜在的政府目击证人。
  然后,他洗空了自己和妻子的银行账户,沿着单行线逆向开车到新奥尔良机场,并把汽车抛在了机场的人口处。他订好了飞往危地马拉的机票。
  一个月之后,我收到他寄来的一张盖着洪都拉斯邮戳的明信片。
  亲爱的戴夫:这是来自邦戈·邦戈岛的问候。我希望能告诉你,我已经戒了烈酒,为天主教马利诺神父工作。但事实上,我并没有。猜猜在这里最需要什么技术?熟练掌握所有手工劳动的家伙,会自动成为首领。这里的首领都是年轻人,手里提着全套工具箱的家伙,可以征服整个国家。
  下个世纪见克莱特斯附:如果你碰上路易斯,告诉她我很抱歉,把她所有的钱都拿走了。我在浴室里留下了我的牙刷。希望她能留作纪念。
  我看着他的汽车尾灯闪烁着消失在雨中。据我所知,警方现在仍在通缉他。克莱特斯现在为什么返回美国?而且是在拉菲特?
  但现在,拘捕他是别人的工作,不是我的。所以,好运,伙伴。无论你在做什么,我希望它纯净得像天使一样,让你远离那些乌鸦聚集的地方。
  我驶过街道,在明星钻探公司的办公楼前停下。与他们对抗,大概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尤其是以一位市民、而不是一位司法官员的身份。但是,以我作为警察调查白领罪犯的经验,对他们得出了相同的结论:当他们不得不与法律交涉时,在他们头脑中,问题将由律师来解决。在法庭上,他们几乎都是一派绅士风度,完全心不在焉。但当一位便衣警察来调查时,他们会由于愤怒和恐惧而颤抖。这位警察的智商也许只有95,他的外套下面露出点37口径的手枪,辫子形状的包皮铅头棍棒放在他的口袋里。他走人他们的生活,意外得就像一扇铁门砰一声关上,并且斩钉截铁地说,他认为人身保护权是象征着疾病的拉丁词。
  我穿上外套,冒雨跑进大厦。外部办公室用玻璃隔断分开,里面是些绘图员,还有些人看来像是地质学者或土地租赁员。朦胧的光线闪烁着,空调开得非常高,我甚至能感觉到,皮肤在湿漉漉的外套下收缩着。地质学者,管他们是干什么的,从一个办公桌走到另外一个办公桌。他们打开地形图,发出喀哒喀哒声。他们的面孔完全专注于自己的事情,手指在镇区和山脉的编号上来回移动。
  唯一一位看到我的人是前台。我告诉她,我想见一下负责主管蒙大拿矿山租赁的人。
  他名叫霍利斯特,个子很高,浓密的灰色头发剪成军人的样子,暗淡的蓝眼睛一眨不眨。和大多数石油中心的管理人员一样,他的口音接近德克萨斯或俄克拉荷马州,而且着装古怪。
  他听我讲了一会儿,手掌在桌上一动不动,表情就像一个人突然看到冰暴。
  “等一等。你来到我的办公室,是向我质疑我的雇员?关于一起谋杀?”
  我可以看到,他眼角周围的白色线条轻微伸展。
  “不止一起谋杀,霍利斯特先生。被大火烧死的女孩,大概还有蒙大拿的一些人。”
  “告诉我,你以为你是谁?”
  “我告诉过你了。”
  “不,你没有。你对前台撒谎,为了进入我的办公室。”
  “你已经知道关于土地租赁员的问题了。既然我知道了这件事,就不会不管的。”
  他暗淡的眼睛定定看着我,然后从桌上抬起一根手指,指着我。
  “你到这儿不是为了迪西·李。”他说,“还有其他一些事烦扰着你。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你不是一个诚实的人。”
  我用拇指关节碰了下嘴角,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了一会儿,然后用手指在椅子上轻敲着。
  “你显然认为迪西·李足够好,才会给他一份工作。”
  我说,“你认为他会在做了所有这一切之后,让自己葬身于火海吗?”
  “我认为你谈的有些离谱了。”
  “让我告诉你关于法律的一些事情。如果你预先知道犯罪行为,那你就会成为一名同谋;如果你在罪恶发生后了解到这件事,那你就会是在帮助和教唆别人犯罪。这些家伙不值得你去庇护,霍利斯特先生。”
  “这次讨论结束了,门在那边,请便。”
  “看起来,你的公司只是一个刻在石墙上的符号罢了。”
  “什么?”
  “不知道阿尔多斯·罗比索这个名字你是否听说过?”
  “没有,他是谁?”
  “他是我的父亲。他死在你们一个钻塔上。”
  “什么时候?”
  “二十二年前。他们没有安装喷油保险索。你的公司企图否认这一事实,因为钻塔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和钻塔一起沉没了。两天后,一个捕虾者从水里捞上一个半死的人。你们在他身上花了很多钱。”
  “因此,你有了长达二十二年的宿怨?我不知该对你说什么,罗比索。我只能说,那时候我还没到这个公司。还有,大概我该为你感到遗憾。”
  我从膝盖上拿起雨帽,站起身。
  “告诉玛琅斯和魏德林,离迪西·李远一点。”我说。
  “你又扯到这件事上了,我会逮捕你的。”
  我回身走进雨中,进入我的卡车,驶出这片单调。
  统一的砖建筑迷宫。在平胡科路上,我驶过刚才停留的咖啡馆。枝叶伸展的橡树泛着深绿,粉红和蓝色的霓虹灯在细雨的吹拂中,就像一阵轻烟。
  第二节
  “我没有死亡愿望之类的想法,我认为,维也纳的一些人把太多时间用在思考上了。”我对医生说。
  “你不必掩饰你的感受。温和的态度对治疗也有一定的作用。例如,我不认为抑郁症有多复杂。这经常是一种愤怒在内心涌动。你对此有什么看法,戴夫?”
  “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的。当你在越南,看到旁边的人被子弹击中时,你有什么感觉?”
  “你认为我会有什么感觉?”
  “从某种角度看,你很高兴被击中的是他,而不是你。接着,你会有犯罪感。那非常危险,是不是?”
  “所有的酒鬼都有犯罪感。”
  “忘记过去吧。她不会希望你像现在这样,一直扛着重负。”
  “我忘不掉。我不想忘记。”
  “再说一遍。”
  “我不想忘记。”
  他秃顶,无边眼镜光芒四射。他朝我抡起了巴掌,然后沉默了。
  我再次拜访了迪西·李,发现他冷漠、沉默寡言。他的态度让我不愉快。我不知道这是否应该归咎于吊在手臂上的吗啡静脉注射管,或者,大概是他郁闷地意识到,把他的老底都亮给旧日舍友,将意味着什么。
  “在我离开之前,你希望我给你带些其他的东西吗?”
  我问道。
  “我很好。”
  “我也许该在这儿陪着你,迪西,但这些天,我被码头上的事情缠住了。”
  “当然,我理解。”
  “你不认为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我对他咧嘴笑着,举起拇指和食指,在空中轻轻分开,“也许只是一点点,是吗?”
  他的声音没精打采,似乎正处于睡眠的舒适阶段。
  “我需要其他人?你在开玩笑吧?”他说。
  “再见,迪西。”
  “该死,是的。无论如何,他们很快会把我从这儿踢出去。这不过是第二阶段的废话。我还从来没这么头痛过。我们现在,好像都在高高的棉堆上呢,伙计。”
  于是,我把他留在他自己的动物园,里面有猛抓猛咬的狗和饥饿的蛇。
  第三节
  星期六,我早早将阿拉菲尔叫醒,对她没有透漏任何旅行内容。在清凉、玫瑰盛开的黎明,我们驾车去萨宾渡口的德克萨斯那边。萨宾河从这个渡口流人墨西哥湾。我军队时期的一位朋友,在这儿拥有一个小型农场,离海边沙洲上的灰色地带不远。
  这个地方有特色的是盐草、美洲鳄鱼、昆虫、喜鹊、土耳其秃鹰、气味难闻的死牛、可以磨光水塔涂料的热带风暴。很多像我朋友一样决定在这里扎根的人,按他们自己的方式生活着。他在军队中被撤职,曾被监禁在加尔维斯敦的精神病院。他嗜酒成性,身为一名农场主,却不会在石南地区种植荆棘。
  但是他饲养着我所见过最漂亮的、原产于美国西部的阿帕卢萨马。我和他在厨房里喝咖啡,阿拉菲尔在一边喝可乐。然后,我拉了几块方糖放在手掌中,出门去他的后院。
  “我们去干什么,戴夫?”阿拉菲尔问道。她仰起脸看着我,穿过松树的阳光照在她脸上。她穿了一件黄色T 恤,蓝色牛仔裤,粉红色运动鞋。水面上的风吹乱了她的刘海。
  我的朋友朝她眨眨眼睛,走进了马厩。
  “你骑不了三脚架,是不是,小家伙?”我说。
  “什么?骑三脚架?”她说,脸上一片困惑。但当她往我身后看去,看到我的朋友领着一匹三岁大的马走出马厩时,一下子振奋起来,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
  这匹阿帕卢萨马灰中带蓝,白色的蹄子,臀部上散落着黑白斑点。它喷着鼻息,头逆着笼头甩着。阿拉菲尔在马和我之间看来看去,脸上充满了喜悦。
  “你认为你可以照料它、三脚架和你的兔子吗?”我说。
  “我?它是给我的吗,戴夫?”
  “当然是你的。它昨天打电话给我,说它想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什么?马打电话?”
  我把她抱起来,放在栅栏横杆上,然后让阿帕卢萨马在我的掌中吃方糖。
  “它和你一样,喜欢吃甜食。”我说,“但是当你喂它东西时,要让它从你的掌心吃,这样它就不会错咬了你的手指。”
  我翻过栅栏,没加马鞍上了马背,将阿拉菲尔提起来,放在我前面。我的朋友已经修剪了马鬃,阿拉菲尔用手上下抹着马鬃,似乎她的手是个巨大的鞋刷子。我用右脚后跟轻触了一下马助,绕着马厩慢慢转了一圈。
  “它叫什么?”阿拉菲尔问。
  “德克斯怎么样?”
  “你怎么起的名字?”
  “因为它来自德克萨斯州。”
  “什么?”
  “咱们现在是在德克萨斯州。”
  “这是哪里?”
  “这和你没关系。”
  我向我的朋友点点头,他拉开了门。我们骑着马,穿过沙土上的松树林,未到了海滩上。这里刮着风,气候适宜,我们沿着海岸线骑了一英里,到一片沙洲和防波堤形成的浅浅环礁湖中,在湖上空,海鸥发出密集。
  刺耳的叫声。在我们身后,是深深陷入潮湿沙地上的扇贝形蹄印。
  我给了朋友四百美金,买了这匹阿帕卢萨马,另外花三百美金,购买了粗粮和自制的拖车。回家的路上,阿拉菲尔几乎一直跪在前座上,要么透过驾驶室玻璃向后看,要么探出车窗,看着跟在我们后面的马车。她额前纤细的头发,用白色发带来得很平整。
  第四节
  星期一,我走回家吃午餐,在回码头的路上查看邮箱。太阳很温暖,沿着路边的橡树上满是嘲鸟和蓝色松鸦,邻居的洒水车喷出水雾,在绣球花床、杜鹃花和桃金娘花丛中,撒下了一层浮动的光芒。在邮箱里面,是一个不到十英寸长的小包裹,上面盖着新奥尔良的邮戳。
  我把其他邮件放进后背口袋,扯掉包裹角落的麻线,用拇指打开棕色包装纸。
  我打开纸盒。里面是一支皮下注射器,一张横格记录纸包裹着一张照片。注射器里面装满了干化的红褐色残留物。照片沿着表面被撕裂了,边缘一圈发黄,但是污秽的情节就像眼里进了玻璃一样刺眼。一名穿着睡衣的越共妇女躺在坦克轮胎旁的空地上,她被割下的头放在胃上,嘴里被塞进了一个食品盒。
  横格记录纸看来像是从一个大笔记本撕下的。上面黑色的字被打得很大:亲爱的先生:拍摄这张照片的家伙,是一个有此解好的花花公子。
  他在那边养成此嗜好,而且一发不可收拾。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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