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歌·山河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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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歌·山河曲-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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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燕家军仓促遇事,却能不畏对方人多势众,个个有必战之心,殊为难得。而燕陆离能身先士卒,谈笑自若以定军心,亦有大将之风。”

燕陆离一扫城下众人,除了雍穆王金敬外,金家其余的五个侯爷均在。遂对郦逊之笑道:“五只猴子来齐了,真是难得。”打马上前,故意拱手道,“五位大人都到了,既是如此,燕某来为各位引见廉察大人。”

按爵位品级,金氏五兄弟均为九等开国侯,远在燕陆离这一等王之下,不得不居右侧客气地回礼,燕陆离又不下马,五人在气势上已输去一半。

燕陆离指着郦逊之道:“这位是太后和皇上亲封的廉察郦逊之,也是康和王世子。”金氏五兄弟心下恼怒,但既是太后亲封,他们这些个姓金的也须忍让三分,只得向他行礼。

“逊之,这是安阳侯、安乐侯、安熙侯、随喜侯、崇善侯五位大人。”

郦逊之在马上欠了欠身,客气两句。安阳侯金政怪笑道:“廉察大人既在,那更好了。”燕陆离似未见金氏摆着阵势摆着,驾马就要往城里去,崇善侯金敞终耐不住性子,指使一队人马拦在跟前,嘿嘿一笑道:“嘉南王,下马叙叙如何?”

燕陆离瞥他一眼,上回在太公酒楼放过他,这回又来自讨没趣,看也不看他道:“崇善侯想留我过夜不成?”

“正有此意。”

“可惜燕某没这心思。”

他话既挑明,金敞终也怒了,干笑道:“想留王爷的非是我等,而是……圣旨!”他忽然朗声道:“嘉南王燕陆离听旨!”

安阳侯金政摆足架势,施施然上前,看高傲的燕陆离、郦逊之与众将齐齐下跪,三呼万岁,心中快慰已极,随即高声诵道:“龙佑二年丁未十二月癸丑朔二十三日甲午,诏曰:朕闻君有一德,臣无二心,今失银案出,朕不能集资以救民,愧对天地。然燕陆离位列藩王,克己不严,生弊乱却不救,取将无术,任庸材而败事,试问何以帅下,何以事上?虽国之辅臣亦不能赦。着彭城巡检使金芮即扣燕陆离,押送回京,听候处置。如有违抗,彭城府可便宜行事。钦此!”

燕陆离脸色顿灰,龙佑帝此诏并未定他监守自盗之罪,只骂他用人不当,已给足面子。更何况诏中先罪己,皇帝能做到如此夫复何求?五十万两银子毕竟是在他手中失去,走到这一步也是情理中事。于是,他反而平静异常,磕头谢恩道:“臣燕陆离谢主隆恩。”

金政瞥了郦逊之一眼,又道:“廉察大人,皇上另有口谕一道,请大人听旨。”郦逊之跪拜接旨,听他说道:“着郦逊之即刻回京,领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失银案,不得有误。”

两道圣旨宣完,郦逊之心情复杂地看向燕陆离,今日之后就要于大堂之下面对这位忘年至交了。如果真正的窃银要犯尚逍遥法外,他该判燕陆离何样罪名,方能令天下满意,尤其令龙佑帝满意?

燕陆离的罪名可大可小,端看皇帝对燕陆离的态度究竟为何。从圣旨上揣摩,龙佑帝是宽宥得很,一上来先述己过,委实难得。但要金氏于彭城逮捕燕陆离,这一着又未免令他想不通。

燕陆离呆呆站着,他手上有先帝御赐的金牌,然则此时拿出来,太过贻笑大方。他不想被人说成擅矫主命,以自贵显,如此一来龙佑帝更容不得他。唯今之计,只有到京城见了皇帝,当面表白心迹,查出真凶。于是他一动不动,任由巡检使金芮从五位侯爷的侍卫堆里钻出,向他叫了声“得罪”,带了几个捕役就要动手。

郦逊之一看他们手中拿着铁制锁镣,立即喝道:“住手!”大步迈去,冲金芮道:“圣旨叫你拿人,没让你这个拿法!”金芮年纪比郦逊之大了十余岁,听他教训,讪讪地道:“向例如此。”

郦逊之转头去看金政等人,道:“逊之向各位大人讨个人情,燕陆离乃朝廷重臣,当街锁扣于朝廷也是难堪。此案既是我主审,且容我说一声,免其刑具,仅着常服进京如何?”他说话丝毫不客气,在这关口气势一弱,对方便不把他瞧在眼里。

金政微一皱眉,见其他人都在看他反应,遂道:“好说好说,廉察大人开口,还有什么不能商量?就委屈嘉南王和巡检使大人走一遭府衙,这个……,关押也不必了,你们须好生照看嘉南王,不许出任何差池!”最后一句是对那些捕役而言,余者喏喏称是,不得不前呼后拥,护着燕陆离去彭城府衙。

金政回过头对郦逊之道:“大人可满意了?”金敞插嘴道:“我们公事公办,世子既为朝廷做事,当明白则个。”郦逊之不语,他喜怒不形于色,金氏兄弟互视一眼,心下俱大骂他端架子。

安乐侯金致沉不住气,冷笑道:“廉察大人莫非有何不满?这可是皇上下的圣旨。”郦逊之左右四顾道:“我饿了,各位大人可曾备了消夜?”他忽地就岔开了话题。

金敞松了口气,笑道:“有,有,这边请。”让出一条道来,引郦逊之前往城内最大的酒楼鹤仙苑。燕府的百名兵士列阵跟随其后,面露愤然,却无一人贸然离队。金致见状,故意示意安阳侯金政等人拖延在后,道:“老燕的这些人,不如……”做了个一刀了断的手势。

金政到底老成持重,凝望郦逊之的背影,压下他的手,“不可!他们如今是郦逊之的人,这小子不好惹。”郦伊杰等人在风山镇杨家庄中毒一事已惊动朝廷,嫌犯被送至京城后,虽然雍穆王咬定幕后为金氏主谋乃是诬陷,亦让龙佑帝寻事揶揄了一通,很是难堪。得此教训,金政并不想在这关头再找郦逊之的麻烦。

金致不服,尚未开口,安熙侯金放帮腔道:“三哥是冲动了点儿,不过姓郦的小子未免太嚣张。太后偏宠着他,连少阳也有许给他的意思,我都看不下去。”

随喜侯金敏是个胖子,缩缩脖子怨道:“天寒地冻,有什么回去商量也罢,何必在外头喝风。太后既想拉拢郦家,我们照做便是,想什么想。”

被他一说,几人觉得是时候回去了,便点好兵马打道回府。金氏子弟虽无人带兵打仗,在彭城城也养了数千家将,今夜带出的便是其中一队精兵。比之嘉南王精心训练的士兵而言,这些从未上过战场的军士,平常依仗金王府的地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见过真正的阵仗?两厢一比较已矮去半截。

金致正是看了燕家军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气概,方才隐隐不安。依常理推断,燕陆离被擒,这些人当立即出手相救,抵死保护燕陆离,谁知他们只是面露不愤,却无人动手。本想借乱杀掉燕陆离党羽,乃至对燕陆离下手,此时方知先前估算错误。

此去京城,有这些人活着,要想整治燕陆离颇有点不易。

金致骑上马,不停地低声与金政商议,对这个可以扳倒夙敌的机会,绝不想错过。金放阴沉着了脸,和三人打了个招呼,便驾快马去追金敞和郦逊之。只有金敏惦着家里的莺莺燕燕,委实不想再和什么姓燕姓郦的多纠缠一刻,恨不能这就与几位兄长话别。

到得鹤仙苑,只余金敞一人作陪,其余四人说了会儿话就告辞了,郦逊之也不在乎。他稍稍有些好奇的,就是这崇善侯怎会转了性,在太公酒楼对燕陆离恶言相向,如今见了他却殷勤有加。

他不知道的是,金敞因为只有一女,排名又是老幺,在金氏六兄弟中最无权势。然则他也是最好事的一个,一见太公酒楼有便宜拣,赶两天路也不觉闷。可一旦金逸出事,他又觉得金氏盛况不再,打定主意要预留后着。郦逊之正是他挑中的绝佳退路。

眼见几个兄长都不愿作陪,金敞自以为得计,劝酒频频,似乎与郦逊之是多年好友。

郦逊之酒照喝,心下雪亮如镜,待酒半酣,伺机说道:“这圣旨来得巧,偏偏我决意北归,不然,皇上还要到杭州去传我。”金敞笑道:“此乃天意。世子吉人自有天佑,依本侯爷……依我看,等定了燕陆离的罪,了结此案,世子就立了一件大功!”

郦逊之叹道:“嘉南王只是举荐不当,属下失职,真正盗银的贼子还没抓到。”金敞道:“世子心地良善,不知道这世间做官的,有不少贪求冒财利,中饱私囊,若说嘉南王清白,嘿嘿,也得拿出证据来。”

郦逊之点头,又道:“昭平王遇刺之事,侯爷回城后可打听过了?”

金敞忙兴冲冲地献宝,道:“昭平王这事是他自找的,世子晓得么?他前几日太出风头了!皇上因出了失银案后赈灾银子不够,要朝中大臣各捐百两以示心意,谁知昭平王一气捐了二十万两,把先帝所赐的封邑赏赐尽数变卖,连他的王府也不想要了。”

他说到此处一脸费解的神色,郦逊之没想到昭平王左勤能爱民至此,微感诧异。金敞继续说道:“他的王府谁买得起?又是先帝御赐的府第,里面机关重重,外人有谁敢住?皇上自是好生安慰,要他安心居住,并即刻升了他两儿子的爵位,如今一个是子爵,一个是男爵,啧啧,平步青云。”

郦逊之道:“昭平王一心为国,其心可嘉。”

金敞嘿嘿一笑:“左王爷平素从不爱惹事,今次不晓得吃错了什么药,许是跟太后下棋输了子,被太后逼得要捐银子?哈哈,二十万两,想想都肉痛得很哪。”

郦逊之想,昭平王跟随天泰帝东征西讨时掌管粮草政务,先帝每到一地也必有赏赐给群臣,有二十万家当并不出奇。奇的是以前没听过昭平王恤民如子,这次肯破费不知何故?更奇的是他一心为民,居然有人欲杀之后快,个中奥秘一时参详不透。

金敞见郦逊之听得认真,眉飞色舞地又道:“哪知他刚捐完银子,过没过两天就遭了殃,这白花花的银子也没感动上天,被人砍了个半死不活,至今还在养伤。这年想来过不好了。”

“皇上要大家募捐啊……”

“是啊,就在金逸这孩子出事的次日,皇上召集在京百官要求募银子救灾。说起来,燕陆离募的那些银子是南方诸路地方上凑的,中原本就处处受灾,只有京师一地富户多些。昭平王做什么不好,偏偏死撑大方,连老底都献出来……不过这番做作,把老百姓弄了个感恩戴德,连彭城城里都有为他求菩萨祈福的人。”金敞说到此处,贴近郦逊之笑眯眯地道,“还是康和王走得好,正巧不在京,不用花这冤枉钱。”

郦逊之正色道:“侯爷此言差矣,我回京便去办此事,既然百官都捐了银子,我郦家怎能后于他人?”

金敞自知失言,轻打嘴巴一下,笑道:“世子莫怪,我这人就是多嘴,爱胡说八道。世子和康和王一心为民,怎会舍不得几两银子?”郦逊之想到他前倨后恭的模样,不觉好笑,金敞也跟着笑起来。

郦逊之那夜不曾睡得安稳,躺在床上反复寻思。龙佑帝的手诏是何时所拟?太公酒楼假银曝光不过是两天前的事,消息不没可能在之前就传到京城,除非……除非放消息给金敞的人,同时也放消息给皇上。

他们到太公酒楼是廿七日,金敞从彭城赶来费时两日,该是在廿五日放出的消息。金逸死于廿一日晨,龙佑帝当时下旨戒严三日,也就是说,皇上得到消息时,京城已恢复正常,只是仍不曾抓到凶手。

郦逊之想通了,凭牡丹、芙蓉的武功躲过朝廷追缉自是易事,金无忧已“死”、谢红剑出京,没什么人能与她们一较短长。抓不到凶手,雍穆王与太后势必加压给龙佑帝,小皇帝无奈之下总须拉人顶罪,此时有风声放出,说嘉南王监守自盗,那么拿他下狱也是顺水推舟,正中金氏下怀。

一场风波就要山雨欲来,郦逊之心情激动,等燕陆离到了京城,皇上正式下令判决就是山洪爆发之时。远在江南的父王到时会做何决断?他在京城又该站在哪一边?这一切,都是他必须考虑周详的。

“此去京城你一定要看好皇上,下一个,怕要轮到他。”郦逊之不由忆起父王说过的这句话来。他本觉得昭平王左勤可疑,在燕、郦、金三大王府相继出事后,唯一安然无恙的就是他。如今连他亦不保,究竟其中有何奥妙?那双在幕后操纵的黑手,打垮四大王府的用意,无非是要夺天下罢了。那么下一步,是该轮到龙佑帝了。

然则四大王府根基雄厚,尤其是燕、郦两家,虽然燕陆离获罪、父王遇刺,但两家大军未受任何损失,一旦社稷有难,随时可以应战。这谋逆之人对此如何打算?郦逊之顺此思路想下去。

如他是此人,必借失银案一举杀了燕陆离,如此定激起燕家军报复朝廷,起兵作乱。再令郦家军平乱,打个两败俱伤。而杀金逸使雍穆王无后,金氏子侄必将因觊觎这世袭王位而互相争夺,顾不上其它其他。左王爷施银之举名声太响,功高震主,就弄他个半残不废,连上朝也不能。

郦逊之一念及此,忽然手足冰凉,能用此计而获利者,龙佑帝便是其一。这少年皇帝果真会有这般心机吗?还是,还是他多虑了呢?

郦逊之估算不错的是,在他们到达彭城之前,京中已经历了一次风暴。廿四日深夜,龙佑帝刚探望过遇刺的昭平王左勤,回宫就寝时被雍穆王拦下,说有要事启奏。

“臣有要物呈圣览。”

“狂澜主人?”龙佑帝拿起金敬呈上的一枚私章,仔细端详。青田石所刻篆体,字体兼备风流凝重,一看便是燕陆离的手笔。

金敬滔滔说道:“这章落在太公酒楼老板娘的手中,那女子已被押到大理寺,招供说乃是燕陆离唆使她在酒楼下设地道,偷龙转凤把五十万两银子都掉了包,更许她将来荣华富贵——这章就是留给她的信物。”

龙佑帝沉吟不语,拿着那印章把玩。燕陆离想要力挽狂澜,如今也陷在局中,要做那一双翻云覆雨手真是不易。

金敬厉声道:“皇上,眼下人证物证俱在,请皇上缉拿燕陆离归案!”龙佑帝犹自思考,金敬踏前两步贴近龙案,两手撑在上面道:“燕陆离谋取朝廷募银,显有谋反之心。他大军在握,更是不可不防啊,皇上!臣请拿他回京,听候发落。”

龙佑帝一抬眼,与金敬面对面如同对峙两军,目光中火花交错。他移开眼淡淡地道:“倘若冤枉了他,逼反燕家军,王爷可拦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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