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探案之九连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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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探案之九连环- 第1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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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汝成含含糊糊地说:“那个……你们快、快逃吧。”“逃?!”李炜大叫起来:“逃?怎么逃?往哪里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躲在此地都会被发现,我如何还能逃得脱?!”许敬芝抽泣道:“王爷,你还是走吧。我、我身子还不方便,只好留在这里,是死是活且听天由命。可是我们这刚落地的女儿,又该怎么办?怎么办?”一时间天塌地陷,两人抱头痛哭起来。

谢汝成急得连连摆手:“唉呀!你们不要乱!天无绝人之路,既然朋友已送来信息,你们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求生啊。”他回过头去,望向寒兰前相互依偎、默默无语的郁蓉和谢岚——他的妻和他的子、他最亲的亲人。谢汝成的目光中充满难以形容的温情和眷恋,看一眼、再看一眼:“郁蓉……”那美丽的身影轻轻颤抖了一下,然而漆黑的眼眸依然低垂,并不与丈夫求索的眼神交汇。谢汝成发出一声最深长的叹息,这一声叹息便倾尽此生之爱。他下定决心,回过头去对绝望悲泣的李炜夫妇淡淡一笑:“我倒有个主意。”

了尘用最苦痛的口吻回忆道:从谢汝成的讲述可以看出,他在回家之前已考虑再三,把一切都盘算清楚了。首先,他告诉大家,自己的那位好友,也就是冒险送信的人,是值得信赖的。他已和那朋友说好,将郁蓉和两个孩子拜托给他照顾,先去城外找寻僻静之所躲一躲,这样至少可以保全孩子们。许敬芝生产后尚未恢复,行动不便就留在谢宅,换上仆妇的打扮,能混则混,就算混不过去,她毕竟是一介女流,官府应该不会过分为难。至于李炜,则必须立即离开谢宅,独自一人逃生肯定比带上妻儿方便。最后,也是这个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便是由谢汝成换上李炜的装束,代替李炜前去迷惑官府。

那一夜的谈话记忆犹新,那一时的谢汝成展现出从未有过的果断和冷静。他有条有理地解释这个方案的好处,一来可以拖延时间,为李炜争取逃命的机会;二来等官府发现他并非李炜,也不能拿他怎样,最多吃些皮肉之苦。等事情过后,他和李炜都可以再去约定的地点找寻躲藏的郁蓉和孩子们,以谋后路。谢汝成的主意说完,屋里陷入死寂,李炜和许敬芝被震惊得哑口无言,郁蓉倒像是什么都没听见没看见,只是罕见地爱抚着儿子瘦弱的身体。谢岚傻乎乎地对母亲笑着,他短短的生命中很少有这样享受母爱的时刻,已经幸福地不知所以,对周遭的一切都不在乎了……

然而李炜是清醒的,他心里再明白不过,其实谢汝成略去了一种可能,就是谢汝成真的被官府误认为李炜本人!那么,结果会是什么呢?即使到了今天,了尘都能听见当时自己牙齿相扣的声音,能看见许敬芝投向自己的惊惧目光,他们都想到了:谢汝成这是打算要替李炜去死啊!而且只有他以李炜的身份而死,才能彻底解脱李炜,也让许敬芝和他们的女儿不再被官府骚扰和残害。

“……汝成,他想得太周到了。因为郁蓉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所以他才特意将郁蓉和两个孩子支开,既是保护也是让他们不能破坏这个计划的进行。”泪水从了尘空洞干涩的眼眶中溢出,缓缓流入嘴里:“他是存心要死,把一切都考虑到了。”

狄仁杰闭上眼晴,谢汝成多年前的形象,在他这古稀老人的心中已很模糊,所能回忆起来的,便是汝成稍显木讷的言行、和特有的凄惶笑容。当毕生至爱只能以疯狂来回避自己的时候,谢汝成,他肯定是对这份爱彻底失望了。如果在有限的将来,生命只能由一次接一次的背叛和折磨组成,何不就此割舍呢?他大概已经反复思考了很多次,现在上天终于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死而能有所价值,让他在抛弃这副皮囊的时候,可以更加理直气壮、义无反顾,最最重耍的是——不让他深爱的女人背负良心的重负。因为,谢汝成是为了救友而死,为了成全名士气节,就算今后他们的儿子回想起来,也不会被父亲的怯懦压得喘不过气来。

于是,谢汝成毫不犹豫地赴死;于是,李炜胆战心惊地贪生;于是,爱恨情仇就在那个夜晚,深深刻上命运的碑文,所有的人都被卷入旋涡,从此再也不能逃脱。

既然计划无人反对,就算达成了。谢汝成从屋外请进那位“朋友”,原来他是谢家的一位远房亲戚,因家贫无业一年多前从外地来投奔谢汝成,正赶上谢汝成困扰家事、心绪烦乱,两人常常在一起借酒浇愁、游乐谈心,遂成至交。此人社交甚广,不过一年多时间便在汴州城内混上一大帮三教九流的朋友,谢汝成也困此更加日日在外流连。当然,交友广泛在关键时候往往能派上意想不到的用场,官府很快要上门抓捕的消息便是他打听到的。

心神俱乱的李炜根本没看清那人的样子,只记得他的名宇叫做谢臻。谢汝成让郁蓉带上孩子们跟谢臻走,她好像没什么感知,不吵不闹地很听话。反而是谢岚,明亮的双眼射出与年龄不相称的锐利之光,充满敌意地逼视着那个陌生人。几个大人都难以想象,这个才八岁的孩子到底领悟了多少实情,只见到他紧抿嘴辱靠在神思飘摇的郁蓉身旁,似乎已准备好了面对一切严酷的考验,独自保护他可怜的母亲。

谢汝成认真端详着儿子,许多日子没有好好看过他了,这孩子不经意中又长高了一头。他的父母都是高挑身材,想必他今后也会长成一个英挺伟岸的男子吧,可惜自己是无福看见了……谢汝成从袖中褪出一把折扇,唤过儿子:“岚岚,这是你娘最珍爱的东西,她时常糊涂,你就替她保管着吧。”“哦。”谢岚打开折扇,对着上面的诗句撅起嘴,郁蓉连读书识字都不肯教他,更何谈念诗作诗。谢汝成爱怜地拍一拍儿子的脑袋,神色又转得凄厉,他踌躇四顾,从桌上放针线的竹篮里捡起一柄剪刀:“岚岚,把这个也拿上。万一有事……就用它来防身,护卫你娘和小妹妹。”“嗯!”这一次谢岚的回答很响亮、很坚决,小小的手刚刚能握住刀把,稀罕的紫金刀身在黯淡烛光下变得驼红。

许敬芝抱起女儿,反反复复地亲吻那幼嫩的脸蛋。泪水糊了婴儿一头一脸,她不耐烦地大声哭闹起来,许敬芝却怎么也舍不得放开手。李炜手足无措,还是身为局外人的谢臻冷静,走上前来提醒:“几位,时间不多,再不走恐怕就真的来不及了!”

李炜来到床前,含泪劝道:“敬芝,让郁蓉把孩子抱走吧,由她照看你该放心的……”许敬芝这才在女儿脸上印下最后一吻,将小襁褓抱给郁蓉:“郁蓉,我这女孩儿自出生以来,就是你一直帮忙照料,倒比我这亲娘还要亲。你、就带上她找条生路罢!”郁蓉微笑着伸手接过,那婴孩果然与她亲近,立即就在她的怀中甜甜地笑起来。看看她俩,还有紧偎在旁的谢岚,许敬芝憔悴的脸上绽露出奇异的容光,她从怀中取出一块绢帕,喃喃自语:“这一别,今生不知能否再见……现在,我就要把平生最大的心愿托付给我的女儿。”

她咬破中指,一字一顿,边写边念:“子付吾女,你与谢岚,不离不弃,生死相随。”殷红的鲜血在绢帕上如杜鹃盛放,又似朱砂镌刻,至死不渝的真情和着母亲的血泪,托在掌心却是这般轻柔,只要一阵微风便能吹得无影无踪。许敬芝看了又看,才将绢帕递给谢岚:“岚岚,去放到你妹妹的身上。”

……了尘的声音已经低不可闻,在濒死的模糊意念中,他想必是与自己的妻女重逢了吧?狄仁杰默默地坐在一旁,看着那张死气侵袭的脸上漾起沉醉的笑容,心里明白,最后的时刻就要到了。了尘的嘴唇仍在微微翁动,断断续续的话语不甘心地继续着:“字付吾女……你……与谢岚……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生死相随……”清醉动人的女声从忽近忽远之处传来,应和着了尘渐渐背离凡尘俗世的辞别之音,似真似假,轻悠绵长,但又挟裹着洞穿人心的巨大力量,像一枚千钧重锤击中狄仁杰的头顶!刹那间他几乎昏厥,刚鼓起全部的勇气抬头望去,旁边已陷弥留的了尘竟然从经床上腾身坐起!

通向外屋的门前站着一个姑娘,素衣清颜,那天赖般的话音就出于她。她的目光落在禅床上须发皆白的老僧身上,困惑、惊恐、同情,种种迥异的表情交织呈现,终干汇成难以表述的悲伤。了尘瞪大无神的双眼,好像能看见似地直朝她探出手去:“是我的女儿……是你来了吗?女儿!”

“沈珺小姐!”狄仁杰唤了一声,想要起身却双腿酸软。恰在此时,李隆基出现在沈珺身边,大声道:“国老,这位小姐方才来到外屋,说要找国老。我看您正在与大师交谈,便请她在外屋稍候,哪想她听着你们的谈话,突然就闯进里屋,我都未及阻拦。国老您看……”“哦,临淄王,这位姑娘是大师的亲人。”“是吗?!”李隆基上下打量沈珺,满脸的难以置信。

狄仁杰勉强稳住心神,朝沈珺慈祥微笑:“阿珺姑娘,你来得正好。快上前来,这位、这位老人他是……”他猛然顿住了,生怕后面的话会吓跑眼前这个茫然失措的人儿,她能按受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吗?果然,沈珺瘫软地倚靠在门框上,语不成句:“他、他是谁?是谁?他为什么、为什么知道我娘的遗言……”

狄仁杰尚在迟疑,了尘却不能再等,他拼尽全力发出一声暗哑的呐喊:“女儿!我是你的爹爹啊,你的爹爹!”沈珺不由自主地倒退半步,眼看就要转身奔逃,狄仁杰终于站了起来,他沉着地道:“阿珺姑娘,这位了尘大师他——是你的父亲。”

沈珺泪光盈盈地摇起头:“不、不,怎么可能?我、我的爹爹他已经死了、死了……”“怀英兄!”了尘大叫起来,拼命挪动身体,似乎想从禅床上下来。狄仁杰赶紧按住他,扭过头厉声道:“阿珺姑娘!来不及多解释了,请你一定要相信我这古稀老人的话!我没必要骗你,他……更不会骗你。”他哽咽了,随即又加重语气:“阿珺姑娘,请你上前来,来看看他,你就会明白的!”

第四卷:再见幽兰 第三十九章:回首(4)

沈珺走过来了。一步一滞,但毕竟是走过来了!她来到了尘的跟前,那垂死的老人一把攥住姑娘的双手,混浊的泪水缓缓淌下,脸上却笑得别样灿烂。沈珺没有甩开了尘的紧握,她愣愣地盯着了尘,血脉亲缘从父亲的手流向女儿的手,难以割舍、无法取代、不可逃避!这些都是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却又这般真实、这般强烈,叫了沈庭放二十多年的爹爹。沈珺何曾有过如此鲜明的至亲感受?她惊呆了!

了尘轻轻放开沈珺的手,从怀中摸索出一条绢帕,口齿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女儿,我的女儿......你看看这绢帕。你一定认得对不对?......你娘的遗愿就是写在这帕子上的......那夜,她把一条绢帕撕成两半,一半留给自己,一半写上血书......给了你......女儿,你看看啊。”

沈珺接过绢帕,全身都在颤抖。她认出来了,虽然那方血书很早就被沈槐撕毁,可已深深刻在小阿珺的心底,是的,是的......是真的。她抬起泪水横溢的脸,只见了尘还在心满意足地笑着:“阿珺,阿珺......多好听的名字。你是在爹娘亡命的时候出生的,我们都来不及给你取个名字......却没想到,你有了个这么动听的名字。阿珺......好啊,我要去告诉、告诉你娘,我们的女儿叫阿珺,阿珺......”

最后的笑容凝结在了尘的唇边,他半张的口好像还在唤着女儿的名字。狄仁杰背过身去,两行老泪顺着面颊淌下,沾湿了花白的胡须。沈珺如梦初醒,她张了张嘴像要喊什么,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那半条绢帕从了尘的手里垂下,落在沈珺的掌中,她凄惨地哀号一声,便扑倒在逝者的身上。

了尘的禅房陷入最深的寂静,狄仁杰有些神思迷惘,仿佛自己的灵魂也出了窍,就要跟随那新亡之魂飘向安宁、澄澈的彼岸。他们共同的朋友在那里等待着,狄仁杰几乎都能看清楚,他们一如当初的年轻容颜。死去的人就是占便宜啊,在生者的心中永远也不会老,尤其是她——郁蓉,那双依旧清亮炽烈的目光,划破生死之间的漫漫黑幕,直逼向他的心头......

“国老,狄大人!狄大人!您醒醒啊,您怎么了?!”狄仁杰悚然惊魄,竭力撑开沉重似铅的眼皮,才发现自己正靠在临淄王的肩上,李隆基急得双眼圆睁,一边叫唤一边摇晃着狄仁杰的身体。狄仁杰虚弱地笑了笑:“临淄王啊,老夫没事,稍许有些恍惚而已。”

李隆基长出口气:“国老啊,您方才的样子可真够吓人的。了尘大师已然圆寂,您要是再出什么事,我就更加不知所措了。”“啊,是老夫惊吓临淄王了,见谅、见谅。”狄仁杰勉强坐直身子,定睛瞧过去,禅床上了尘安详地躺着,脸上笑意犹存。他的身边,沈珺垂首而坐,半侧着脸看不清表情。李隆基在狄仁杰的耳边低声问:“国老,这位姑娘真的是大师的女儿吗?”

狄仁杰默然颌首,李隆基的眼睛一亮:“那么说大师身后还能留存骨血于世,好事啊!”他好奇地打量着沈珺的背影:“哦,算起辈分来隆基该称她为姑姑呢。”狄仁杰含悲微笑:“没错,临淄王啊,这位阿珺姑娘真是你的姑姑。”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无常的命运,为何要对这善良纯朴的姑娘如此不公?李氏子嗣、皇亲国戚,又有多少幸运、多少灾祸,哪一样是她能够享有的?哪一样又是她可以负担的?说起来,还真不如生于寻常百姓人家......

狄仁杰挣扎欲起,怎奈全身一丝力气也没有,李隆基用力扶持,狄仁杰好不容易才站起来,费力地往沈珺身旁迈了两步:“阿珺,阿珺。”沈珺对他的呼唤毫无反应,连眼睫都一眨不眨,就如泥塑木雕一般。“这样也好......就让他们父女在一起呆一会儿吧。”狄仁杰摇了摇头,在李隆基的搀扶下慢慢走到外屋。“国老,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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