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冲他摆手道:“别急,别急,让我想想,想想,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面沉似水,双眸闪着鹰一般犀利的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唤道:“狄春,你去看看三少爷在不在他房里,把他给我叫过来!”
“是!”狄春飞快地跑了。狄仁杰转过身来,上上下下打量着沈槐,沈槐被他看的心里直发毛,有点手足无措。狄仁杰突然干笑一声,问道:“沈将军,你的功夫应该还不错吧?”沈槐低下头,不知道如何回答。狄仁杰紧接着又说了句:“元芳似乎对你还挺赞赏,他有和你比试过吗?”沈槐嚅嗫道:“有,前日晚上喝酒时,元芳兄和末将比过剑。”狄仁杰猛地盯住沈槐,自语道:“他和你比过剑,比过剑……那结果如何?”沈槐尴尬地说:“末将哪里是元芳兄的对手,他说末将剑法还算凌厉,但缺少实战经验。”狄仁杰听到这话,突然仰天长叹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就在这时,狄春跑来,一叠连声地喊着:“老爷,老爷,三少爷一个多时辰之前就出去,走时很匆忙。我问过了,似乎是有人来给他送了封信,三少爷一看信便立即走了。”
狄仁杰的身子猛地摇晃了下,沈槐忙上前一把扶住,急道:“狄大人,你怎么了?”狄仁杰摇摇头,镇静了一下,看定沈槐道:“沈将军,我能相信你吗?”沈槐被他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坚定地答应了一声:“能!”狄仁杰点头道:“好。沈将军,你现在就要去一趟蓝玉观,如果我所料不错,陆嫣然和狄景辉现在都应该在那里!”“啊?!”沈槐大惊。狄仁杰又想起什么,问道:“蓝玉观那里现在还有官军把守吗?”沈槐道:“没有了。昨天上午各位大人探查过现场之后,陈大人就吩咐把尸首全都运回都督府,官军也都撤回来了。”狄仁杰咬着牙低声道:“很好,安排得十分妥贴。”他望着沈槐,一字一句地道:“沈将军,你在蓝玉观恐怕要面临一场恶战了。”沈槐还是有些发懵,但也毫不犹疑地抱拳道:“末将愿为狄大人效力,末将现在就去。”狄仁杰又道:“狄春,你把咱们家里看家护院的家丁都召集起来,让他们跟着沈将军一起去。”沈槐问:“狄大人,为什么不通知官军?末将可以带着官军去啊。”狄仁杰冷笑道:“难道你还没有察觉出,这一系列的事情如果没有官府的内应,是根本无法实施的?如果你现在去通知官军,那就连你也去不成了。而且我敢肯定,官军一定会在适当的时机出现的。所以,沈将军,如果你真的想帮助老夫,那么就请带上我的家丁前往,这些家丁俱是府兵出身,并不比官军差!”沈槐不再问话,转身大踏步地往外走去。狄春带来的一众大约二、三十名精壮家丁跟在他后面,一起跑步出了狄府。
狄仁杰站在堂前,目送着他们离去。狄春凑过来,轻声问道:“老爷,我去临河客栈请李将军来帮忙吧。”“你敢!”狄仁杰一声厉喝,真犹如晴空中的一声霹雳,他瞪着双血红的眼睛,对着狄春一字一句地道:“你给我记住,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想听到这个人!”
狄仁杰走回堂中,正襟危坐,犹如入定一般。狄春急得抓耳挠腮,堂内堂外地乱窜,隔一会儿便去门口张望,一会儿又跑回正堂前跺脚。实在急得不行了,他终于鼓足勇气,来到狄仁杰身边,低声道:“老爷!您再想想办法啊。就沈将军和咱们的家丁去能行吗?万一不行,那,那三少爷会不会出事啊?!”狄仁杰猛一抬头,目露凶光,声色俱厉地道出一句:“那我就杀了他!”狄春被他的神态语气惊得浑身一哆嗦,问:“老爷,您,您要杀谁啊?”刚问出口,突然恍若大悟,顿时吓得脸色惨白,站在原地全身都颤抖起来。
狄仁杰也被自己的话震住了,他愣在那里,脸上阴晴不定,全身也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从昨夜离开临河客栈起,难以遏制的怒火一直在燃烧,就在刚才他无奈至极派出沈槐去解救儿子的时候,这怒火终于转变成了刻骨的仇恨,恨到一个“杀”字脱口而出!然也就是在这杀心即起的瞬间,他感受到了更加强烈的痛,此生从未有过的剜心般的痛。他尽最大的力量平复着自己的心绪,召唤自己的理智,运用起自己六十多年来积累下来的全部人生智慧,狄仁杰默默地思索着,审视着自己的内心,解读着昨夜那个人的行为和话语,还有他所流下的泪,十年了,这是狄仁杰第一次看到他在自己面前流泪。狄仁杰沉默了许久许久,狄春在旁边等着只觉得仿佛过了千年万载,终于听到他声音低沉地道:“狄春,你去一趟临河客栈。”“啊?!”狄春一抖。“你去把元芳找来。”狄春狐疑地望着他,不敢动。狄仁杰惨然一笑道:“放心,我不是要杀人。你是对的,我需要元芳来帮我,现在只有他能帮我。” 语音未落,泪水泊泊而下,狄春低头跑了出去。
狄仁杰继续一动不动地坐着,等待着。半个时辰之后,狄春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擦着汗大声嚷道:“老爷,没找到李将军!他的房间里是空的,伙计说本来还有个小孩和他在一起,可现在也找不到了!”“什么?!还有个孩子?”狄仁杰瞪着狄春,眼前闪过昨夜那桌饭食,自言自语道:“我明白了,那个孩子一定是韩斌,他是为了保护韩斌所以才……可元芳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是因为景辉吗?对,这几天景辉一直都住在这里。可即使如此,难道你连我也不信任了吗?你,你究竟在做什么?”狄春急道:“老爷,我再去找找李将军!”狄仁杰摆手道:“不,哪里也不要去,你找不到他的。咱们就在这里等着,等着。”狄春“咳”了一声,只好站在原地不动了。
前传:并州迷雾 第九章(III)
并州郊外,蓝玉观。
狄景辉策马飞奔,只花了一个时辰不到就赶到了蓝玉观。一路上,他根本没有留意过其他,只是拼命赶路,因此李元芳几乎紧跟在他身后也到了蓝玉观,他都毫不觉察。来到蓝玉观外的夹缝旁,他翻身落马,喊叫着陆嫣然的名字便直奔了进去。一转出夹缝,看到眼前的情景,他便呆住了。
陆嫣然披头散发站在热泉潭边,一边一个蒙面的黑衣大汉,像抓小鸡似地各抓着她的一条胳膊。一见到狄景辉,她便撕心裂肺地喊起来:“景辉!景辉!”身旁的一个大汉搧起巴掌把她打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却依然在那里哀哀地叫着狄景辉的名字。老君殿前的空地上,一次排开几十名蒙面的黑衣汉子,个个岔开双腿站得纹丝不动。在他们前面,一个同样蒙着面的黑衣人正悠闲地来回踱着步,见到夹缝前呆若木鸡的狄景辉,他哈哈一笑,张口道:“狄公子,别来无恙否?”
狄景辉听到黑衣人的声音,大惊失色道:“怎么是你?!”
黑衣人笑道:“为什么不能是我?”他一使眼色,队中跳出来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夹上狄景辉,把他推到了这黑衣头领的面前。
狄景辉瞪着黑衣人,咬牙切齿地道:“我一直都在想,究竟是谁在蓝玉观的事情上想方设法地害我,可我一直想不明白。蓝玉观的事情如此机密,参与的人也都是我最信得过的。我实在想不出消息是怎么走漏出去的,并且还能紧跟着出了这么多事,桩桩件件都欲陷我于彀中,置我于死地。今天我终于明白了,做出这一切的还是你!和你的主子!”
那黑衣人微微一愣,随后又放声大笑起来:“说得好啊,还是我,和我的主子。狄景辉,看来今天你是明白了,但可惜的是你明白地太晚了!”
狄景辉恨道:“没错,我的确是明白地太晚了。我真是笨啊,怎么就没想到你们。嫣然从范老爷子那里拿到的配方,而你那主子窥伺已久却得不到,所以就想尽一切办法来陷害我们!”
黑衣人摆手道:“狄景辉,你也莫要血口喷人。说我们陷害你,这话我可不承认。刚才你自己也说了,配方是陆嫣然从范其信那里拿到交给你的,也是你们两个勾搭在一起,弄了些无家可归之人在这个蓝玉观里面,让他们吃你们搞出来的药物,结果吃出毛病来了,还死了人。你们两个才是罪有余辜,怎么反说是我们陷害?”
狄景辉跺脚道:“是范其信骗了嫣然,骗了我!他说这药没有问题的,出事以后他还答应要给我们解药的。可他后来却反悔了!而你们,你和你的主子还把他也给杀了!”
黑衣人道:“哎,哎,又一桩血口喷人不是?谁说范其信是我们杀的?你说话也要有证据嘛。到目前为止,你那位当世神探的爹都还没把这桩案子给断出来呢,怎么你就说是我们害的?我倒说,明明是你和那个陆嫣然,因为被范其信耍了,在蓝玉观里栽了跟头,他又不肯给你们解药,你们两个一怒之下,便杀了范其信灭口,怎么样?这个故事很通顺吧?就是说给你那位神探大人的爹爹听,他也得信个三分吧?”
“你!”狄景辉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陆嫣然突然撕声叫道:“范泰!冯丹青不就是想要什么长生不老药的秘方吗?你去告诉她,我这里有,我可以给她,都给她。只要你们放过景辉,要我做什么都行!”
黑衣人给她叫得有些发愣,继而又发出一阵笑声:“瞧瞧,瞧瞧,说实话了不是?小美人儿还有长生不老药呢,早点儿交出来嘛。藏得这么牢,难道是想和你的情哥哥一块儿长生不老,永享欢爱不成?”说着,他走到陆嫣然身边,瞪着双淫亵的眼睛,伸手就去摸陆嫣然的脸。
“范泰!你放开她!”狄景辉目呲欲裂,大声吼道:“你不要高兴地太早!蓝玉观的事情我们虽然有错,但只能算是误害。可你们把身体尚健康的道众全都杀死,你们犯的才是十恶不赦的重罪!我爹,我爹他一定能够查出事情的真相,到时候定要让尔等粉身碎骨!”
范泰冷笑道:“你爹?你爹要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恐怕我们还未粉身碎骨,他自己就先气死了吧!狄大人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容忍蓝玉观这样的丑闻发生在自己的家里?既然你觉得自己罪不至死,为什么不早点向你爹坦白?反而要弄到今天这样不可收拾的地步?我看你心里肯定也有数,你的罪换成别人,或许罪不至死,但若犯在狄大人的手里,那必然就是一个大义灭亲的下场!可怜啊,狄景辉,聪明一世,偏偏要死在自己父亲的手中,真是悲惨啊!”
狄景辉听到这番话,脸色由赤红转为惨白,额头的青筋根根爆出,却再说不出一个字,只是眼睁睁地瞪着范泰,喘着粗气。范泰得意洋洋地看看狄景辉,又瞧瞧陆嫣然,叹了口气,道:“老子此刻也调笑够了,你们这对苦命鸳鸯,是时候该送你们上西天了。两个人一块儿走,也有个照应,到阴间去做对风流鬼吧。”说着,他一挥手,道:“把他们两个弄到一起,让他们最后再说点体己话吧。”
两个黑衣大汉,架起狄景辉,狠狠地把他推到了陆嫣然的身边。两人立即紧紧地拥在一块儿,狄景辉把陆嫣然整个地搂在怀里,爱怜地抚摸着她被打得又青又紫的面颊,低声安慰着:“嫣然,嫣然,别怕。有我呢,有我呢。”陆嫣然在他的怀里呜咽着,颤抖着。狄景辉抬起头,怒视着范泰道:“范泰,恨英山庄和蓝玉观的事情我一个人担着就是了,要杀要剐你随便吧。只要你放她走,百草堂和恨英山庄就全归冯丹青!”范泰一阵地摇头患脑,咋着嘴道:“我道你个狄景辉,还真是个情种啊。我们在蓝玉观搞出这么些事情来,你就是咬着牙不动声色,还真弄地我们十分被动。可到头来为了这个女人,却还是将将地跑来自投罗网。可笑的是你到了此刻居然还想着要谈什么条件!我现在就明白地告诉你,这蓝玉观今天就是你们两个的葬身之地,你们在此地作下那么多的孽,死在这里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话音落下,范泰手一扬,一个黑衣人挥起手中的匕首,但却见寒光一闪,黑衣人手中的匕首飞上了半空,捏着匕首的右手已经献血淋漓,他惨叫一声慌忙中抬头,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咽喉在瞬间被锋利的剑锋割断,他连哼都没哼就倒在了地上。范泰大吃一惊,倒退了半步,才看清楚挡在狄景辉和陆嫣然前面的正是李元芳。
范泰倒吸了口凉气,从牙缝里迸出三个字:“李元芳!”
李元芳微微点了点头,道:“范大总管,我们又见面了。”他的声音嘶哑低沉,语调也很平缓,语气中那股逼人的气势却不减反增。狄景辉和陆嫣然一起叫了起来:“李元芳!”“李公子!”李元芳侧过脸去,朝他们淡淡地扫了一眼,并没有说一句话,但他的镇静自若却让这两个人一下子安静下来。一时间,耳边只有热泉瀑布的泊泊水声,在这蓝天白云之下的山间幽谷中回荡着。
范泰沉不住气了,闷声道:“李元芳,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元芳眉毛一挑:“听上去你似乎很不欢迎我啊。可是……”他慢慢扫了一眼那排死士,接着道:“你带来这么一大帮子人,总不会光为了杀我身后这两个手无寸铁的人吧?”
范泰道:“本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现在看来倒是个很明智的决定了。”
李元芳一笑:“那就好。这么说他们都是为我准备的。”他的目光落在范泰的脸上,神情中带着疲惫,慢慢地说:“看来,你们只能先缓一缓办你们的事了。要杀他们,除非能先杀了我。”
范泰道:“上次是我轻敌,才让你得了手。今天我一定要报了这一箭之仇!”他手一抬,刚要招呼手下,李元芳却突然挺剑直直地朝他的面门刺了过来,这招既不蓄势也没隐蔽,简直像个完全不懂功夫的人在拼命,范泰措手不及,赶紧往后一仰,躲过李元芳的剑势,两人即刻缠打在一处,难解难分。范泰的手下们围在旁边,因范泰还未来得及下命令,一时竟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是在旁观战。却见这两个人,李元芳使剑,一上来就是拼尽全力的打法,招招致命,范泰用双刀,也被李元芳逼得使出了浑身解数,双刀舞得上下翻飞,这一场打斗刚一开始竟已经是绝杀的路数,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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