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狄景辉一惊:“什么?这……不会吧。他走时不是说得好好的?”
李元芳指了指树桩桌上那个大包袱,道:“如果他一两天里就会来接我们,就不用留下这么多东西了。给我们这些东西,似乎是打算让我们在这里过上几日。”“啊?”狄景辉这回真的震惊了,他下意识地碰了碰手边的包袱,紧锁双眉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个武逊……看起来还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他怎么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李元芳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想,他可能有什么顾虑。而且我觉得,他对我们一直有些成见。”
狄景辉沉着脸想了想,突然冷笑道:“他对我们有成见?是对你有成见吧?哼,你对人家老端着个落难将军的架子,傲慢得紧,如果我是武逊,我也不舒服!”李元芳横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端架子了?你瞎说什么?!”狄景辉冷“哼”一声,道:“我没有瞎说。你这一路上和武校尉说说笑笑过吗?就一直拉长着张脸,好像别人都欠了你似的。你这么对我我都忍了,毕竟是我狄景辉连累你在先,可你这样对别人,就不能怪人家不服气!”
李元芳被他说得愣住了,过了片刻,才冷笑道:“在这种处境之下,我不懂有什么可说可笑的。”狄景辉立即反唇相讥:“你落到这种处境,当然没什么可说可笑的,最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有多冤多苦,让世上的每个人都为你鸣不平!”李元芳恨恨地道:“我不冤,来塞外戍边本就是我的心愿,我也不苦,这样的日子我从小就过惯了。倒是你这位宰相大人的贵公子,向来都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就算是当了流放犯,也比天下所有的流放犯都舒服一百倍……”狄景辉不等他说完,就嚷起来:“我不舒服!是谁说了见到庭州刺史以后就能把我安排妥当的?我倒不知道,在大漠里面住土屋喝臭水吃干饼就叫做安排妥当!而且这样的日子还不知道要过到什么时候?哼,真是太可笑了,你最好不要弄到把我们饿死渴死在这个大漠里面才好!”李元芳气得脸色煞白,咬了咬牙,半晌才道:“是我没办好事,让狄三公子你受委屈了。不过你放心,就是我死也绝不会让你饿死渴死在这里。”
二人吵了个不欢而散。狄景辉坐在屋里生闷气,李元芳跑到茅屋旁去查看骆驼和马,他立即发现那峰原本就很衰弱的老骆驼快不行了,它侧着身子躺在地上,嘴里呼出难闻的臭气,两只大大的棕色眼睛半开半合,眼神暗淡无光。李元芳去茅屋里抱来些干草喂它,它啃了几口就停下来,继续躺在地上喘气。韩斌一直跟在李元芳的身边,看到老骆驼这个样子,也很难过,嘟囔着问:“哥哥,它是不是要死了?”
李元芳想了想,让韩斌去取那个被自己擦干净的铁锅,盛点清水来给骆驼喝。韩斌很快就端来了一锅的水,放在骆驼的面前,它立即把鼻子和嘴都浸到水里,拼命地喝起来,没一会儿就把铁锅里的水全都喝光了。韩斌咽了口唾沫,轻声道:“原来它是渴坏了。”骆驼喝过水,又曲起两条前腿开始嚼起干草来,似乎精神好了很多。李元芳让韩斌也同样去端了锅清水给马喝,很快这两匹牲口都恢复了活力,边吃草料边打起响鼻,韩斌看得开心,摸着它们的身子咯咯笑起来,叫着:“原来你们也不要喝咸水啊,坏家伙!”
李元芳来到土屋里,检查盛着清水的木桶,只剩下半桶了。他在心里计算了一下,结果毋庸置疑,这些水最多只够他们这三个人和两匹牲口支持两天了。李元芳突然觉得心脏猛跳,似乎面对千军万马他都没有过这样紧张过。假如武逊后天早上还不出现,难道他们就真的要渴死在这个大漠中了吗?正想着,狄景辉也来到木桶边,探头看看桶里的水,脸色也变得更难看了,扭头便走。这天晚饭他们吃的仍然是用炕火烤热的馕,连韩斌都没有再叫嚷着要吃煮面条。
夜幕降临的时候,李元芳还像前几天一样点起篝火,天气终于出现了逐渐转暖的征兆,这天夜间,李元芳感觉大漠里似乎不像前些天那么严寒了。和昨夜尤其不同的是,整个晚上他的头脑都异常清醒,丝毫没有倦意。他反反复复地想了很多对策,但始终找不出一个妥善的办法来摆脱目前的困境。留在这里,那个武逊天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离开这里,他们没有罗盘、没有指南针、没有地图、没有向导,在这四顾苍茫,根本找不出方向的荒漠上,他们能往哪里去?李元芳从来不曾对死亡产生过恐惧,但只要想到狄景辉和韩斌也有可能死在这里,而原因正是由他自己的失误和无能,李元芳心中升起的恐惧和绝望便几乎使他窒息了。他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坐以待毙,总要做些什么,想办法找出一条生路……
第一卷:暗夜迷情 第十章:转机 (1)
洛阳城中一共有三个大集市,其中最大的便是南市,面积大约有四个普通里坊那么大,其中聚集了各式商行百多种,铺户几千家,大小商贩更是不计其数。每天从早到晚,南市中都是人头济济、摩肩接踵,那热闹兴旺的景象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洛阳是大周的都城,因而集市中川流不息的人群里,除了汉人之外,还有许多来自各地的异域人士,这些人样貌打扮奇特、举止行动异于普通百姓,说起话来怪腔怪调的更是有趣,不过洛阳的百姓们见多识广,可不会对他们另眼相看的。这些异邦人士在集市中往往以各自的族群相区分,在某一块固定的区域内聚集,用极具特色的商品来招揽眼界颇高、而又喜好新奇事物的神都百姓们。同时,他们自己也在这个聚集地中互通信息,老乡们彼此相携共助。
此刻,梅迎春就意兴阑珊地走在南市中突厥商贩聚集的区域里,满眼都是同族人的面貌和装扮,满耳也都是熟悉的突厥语言,恍惚之中,竟以为是置身于葱岭之外的突厥“巴扎”。有唐以来,突厥与中原的交流就广泛且深入,突厥商人在中原做的买卖也是五花八门,但是其中最有名气的却是两样十分特殊的产品:马和奴隶。说起突厥马,世人皆知那是马中最优秀的品种。有书载:“突厥马技艺绝伦,筋骨合度,其能致远,田猎之用无比。”一匹上好的突厥马,可价值千金,所以不少突厥人都在中原以贩马为生。至于突厥奴隶,则大多来自于各次战役中的俘虏。因突厥人吃苦耐劳,尤其擅长养马驯马,很多中原贵族富豪,便买下这些突厥俘虏作为家奴,久而久之,拥有突厥奴隶成了大周显贵们的时髦,突厥奴隶的买卖也渐渐成了气候。
这两类商品汇集在一处,在突厥“大巴扎”中形成了非常奇特的景象。隔三差五地便是一堆人聚拢在一起,围起来的圈子里要不是几匹神采飞扬的高头大马,要不就是若干垂头丧气的男奴女奴,相马的和挑人的,各自都忙得不亦乐乎。这种情形其实在塞外也不少见,梅迎春见怪不怪,只是一路悠闲地逛着。
许是梅迎春的气质相貌确实不同凡响,作为同族的突厥人比汉人更能感知到他那不怒自威的王者气概,只要他走到哪个小圈子,那里的人们便很自觉地为他让出个缺口来,使得他可以随意自在地将“巴扎”上的“商品”逐个鉴赏过来。看了一圈,梅迎春的心中很不是滋味,以突厥民族驰骋草原大漠的豪情与雄壮,来到这中原腹地,却只能将自己的骏马为汉人的坐骑,将自己的男女为汉人的仆役,难怪被汉人蔑视为野蛮的民族。于是,梅迎春又在心中暗暗重复了一遍自己过去十多年游历各地后所形成的一个坚定的信念:总有一天,他突骑施乌质勒王子要将自己的部族带入和大周一样昌盛的文明,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和牺牲。
梅迎春正慢悠悠地逛着想着,不知不觉身后跟上了个贼眉鼠眼的小个子突厥人。梅迎春心说来得正好,便朝拐角处僻静无人的地方走去。小个子心领神会,紧紧跟上。刚拐个弯,见左右无人,梅迎春猛一回身,那小个子才转进来,登时吓了一大跳。梅迎春背着双手,冷笑道:“怎么?有事找我?”
小个子结结巴巴地道:“大、大爷,小的是想看看大爷是不是有事,用得上小的?”梅迎春轻哼一声:“你倒机灵,叫什么名字?在这个地方多久了?”小个子忙道:“我叫阿威,打小时候起就在这‘巴扎’上混,熟得很!”他看梅迎春点头不语,便大起胆子凑上前道:“大爷,您是想找什么人吧?”梅迎春倒有些意外,不由上下打量着对方道:“怎么?常有人来这个‘巴扎’上找人吗?”阿威得了意,抹一把额头上方才吓出来的冷汗道:“谁说不是呢?来洛阳的突厥兄弟都知道这里是咱突厥人最聚集的地方,要找个人送个信什么的,都到这个‘巴扎’来。还有些找被卖成奴隶的亲人的,也上这儿来。”
梅迎春释然,这小阿威很精明,看出来他就是来找人的。既然如此,梅迎春便决定问一问,他招呼阿威近前来,轻声道:“阿威你很机灵,我的确是来找人的。”“大爷要找什么人?叫什么名字?是男是女?”“男的,名叫乌克多哈。你知道吗?”那阿威皱起眉头想了想,摇头道:“我认识的人里面没有叫这个的。”梅迎春有些失望,就打算离开,阿威还在苦思冥想,突然叫道:“咦?这个名字我好像听到过……啊!”梅迎春追问“怎么?”“我想起来了,前几天还有些人也向我打听过这个人!”梅迎春神色一凛:“什么样的人?汉人还是突厥人?”阿威想了想,大声道:“好像有汉人,也有突厥人,都打听过!”
“汉人?突厥人?”梅迎春喃喃自语着,心中既感意外,又觉惊诧,看样子事情的确很复杂,这乌克多哈的处境也一定十分凶险,必须要尽快找到他,否则后果很难预料。梅迎春正想着,抬头看到阿威正眼巴巴地瞧着自己,便嘲讽地笑起来:“可惜啊,你也不知道这个乌克多哈在哪里,要不然你倒是可以发笔小财。”阿威沮丧地垂下脑袋,随即又不甘心地抬头道:“大爷,我再去帮您打听打听?也许这个乌克多哈没有用真名呢……”
梅迎春点点头,从钱袋里随手掏出一把钱来,甩给这阿威,一边道:“要是打听到什么就去南市后街的客栈找我……”想了想,他又问:“阿威,这些天‘巴扎’里有什么奇怪的人或事吗?”阿威眼睛一亮:“还真有呢!”“哦?什么怪事?”梅迎春停下了脚步。阿威讨好地说:“大爷,您一定没听说过,一个大男人到处找奶妈奶孩子!”“奶妈?奶孩子?”梅迎春有些啼笑皆非。“是啊!长得很威武英俊的一个突厥汉子,在咱们人堆里也算出跳的了。不知道为什么,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前几天老在这里转悠着找奶妈,还鬼鬼祟祟的,也不敢见人,只在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来。”
第一卷:暗夜迷情 第十章:转机 (2)
梅迎春“嗯”了一声,感到有些兴趣了,便追问道:“他找到奶妈了吗?”“唉,咱们这个‘巴扎’上倒有些女奴,可都是年轻轻的大闺女,哪里来的奶妈啊?”梅迎春听着也觉得好笑,道:“这倒也是,那他怎么办呢?”阿威得意地道:“还多亏他找上了我。这不,我告诉他前头卖马的苏铊大哥刚生了个儿子,那新当娘的应该有奶水。”梅迎春沉吟着问:“他自己的女人呢?为什么不喂孩子?”“我问了,他说女人死了。”
“死了……”梅迎春眯缝起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阿威的脸。阿威被他看得直发毛,咽了口唾沫正要说话,小巷里突然窜入一个彪形大汉,两只毛绒绒的大手死死地揪住阿威的衣领,跳着脚大叫:“娘的!你还我婆娘!!!!!”阿威被这大汉揪得舌头都吐了出来,两眼往上直翻,梅迎春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伸右手搭住大汉的肩膀,指尖用力,大汉直觉得胳膊一阵酸麻,不由自主地便松开手,仍然目呲俱裂地嚷着:“你!什么人?你想干什么?!”
梅迎春看阿威总算脱离了大汉的手掌,软瘫在墙上拼命喘气,便对大汉道:“这位兄弟,有话好好说嘛。”阿威好不容易喘过口气,涨红了脸问:“苏铊大哥,你说什么呢?你、你的婆娘怎么要我还啊?”苏铊大哥气得连连跺脚:“唉呀!还不是你昨日让我婆娘给人去帮忙,奶什么孩子,这就一去不回!我自己的儿子如今饿得哇哇大哭,我、我不找你找谁啊?!”
阿威也急了:“苏铊大哥,你婆娘没、没回家啊?”“回家个屁!昨天傍晚跟着你走的,就再没见到过了。你说,到底把她弄哪里去了?!”苏铊挥着拳头又要打人,被梅迎春一把抓住,狠狠地甩到旁边,喝道:“告诉过你了,有话好好说!”转过身,梅迎春沉声问:“你知道那个找奶妈的人住在什么地方吗?”阿威挠了挠头:“这……昨天我把苏铊婆娘带给他,他就领着人走了。我倒是留意了一下,应该能找的到!”梅迎春点头:“好,你就在前头带路。”他看了眼苏铊:“你跟上来,不要乱说乱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苏铊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乖乖地跟上二人。
三人在南市后面的一片穷街陋户中穿行,此地与前面集市上的绮丽繁荣真是天差地别。举目看去,满眼皆是烂泥和茅草堆砌起来的破屋子,七歪八斜地靠在一起,屋子中间是肮脏不堪的泥泞小道,坑坑洼洼的路面上到处都是积水和垃圾,空气中飘着股酸臭的味道。阿威对这里甚为熟悉,带着梅迎春和苏铊绕来绕去,很快便来到一座眼看着就要倒塌的破房子前面,阿威迟疑着道:“好像就是这个地方。”
苏铊抬手就要推门,梅迎春往前一挡,轻轻摇头示意,另外二人忙退到后面。梅迎春将耳朵微微贴在漆色凋落的破损木门上,屏息细听,只觉得屋内似乎有些悉悉索索的微声,好像还有人在极低声地呜咽。他举手缓缓地推开房门,屋子里黑洞洞的,后墙的窗户被堵死了,只有几束微弱的光线从缝隙中投入屋内。
梅迎春带着另二人闪身入屋,突然,苏铊大叫一声朝屋子的角落冲去,梅迎春一看,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