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就是顾震川命案的发生经过,接下来是徐于姗命案。今天凌晨,所有人都熟睡之后,凶手拨了电话到徐于姗房内,告诉她说,他有事要过去,或者是要她到展览厅三楼,我不清楚到底是哪一种,反正要不是把被害者引诱到展览厅杀害,就是在房间杀了她之后再移尸到展览厅。而凶手的准备工作是,必须先把展览馆三楼顺时钟旋转一格,让F3…2转到I5,F3…1转到I3,然后将尸体安置在F3…1,布置好后,再把三楼逆时钟转回来,如此一来,尸体被转到I2,而空的三楼则留在所有人所在的I3。而他自己再藏身到隔邻的I4或I2。”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凶手设计的寻宝游戏不过是要制造奇迹的效果。他先让我们上了三楼确定里头没有尸体,然后当我们在一、二楼奔波的时候,让三楼顺时钟前进一格,因此尸体所在的F3…1来到I3。当我们再次上到三楼时,徐于姗的尸体便奇迹似的出现在看似不可能进出的密室(图20)。”
“这个案子还不只如此,我们视察尸体的时候,展览馆又被移动了一次,这次三个楼层同时顺时钟前进一格,来到I4,因此当我们离开展览馆时,所踏上的土地又是另一个冰镜庄了。”若平说到这里,停顿下来,环视他的听众。当他的目光接触到某个人时,对方不自在地别开眼神。
“第四件谋杀案——梁小音命案的犯行方法我之前已经解释过了,为了要完成这件犯罪,凶手必须再把我们移动一次,因为要移动所有人,势必得再想个方法让所有人再聚集于展览馆。这次他用下药的方法,这有两个好处,第一是不用再找理由把所有人集合到展览馆,第二个是,徐于姗被杀后我提议所有人不要单独行动,这么一来,凶手很难有机会杀害梁小音,因此让所有人昏迷可以方便他的杀人行动。当然,我相信迷药是事先就准备好了,也许是在计划之中,也许是为了应不时之需。很明显,药是下在今天的早餐中的,今天的早餐是谁准备的?是梁小音。但梁小音是被害者,下药的应该是别人。我突然想到今早梁小音去准备早餐后,有一个人接着醒来,之后他就一直醒着,而包括我在内的其他两人则被留在交谊厅继续睡觉。”
若平的目光落在那个人身上,其余两人也缓慢转头看着那个人。
良久的沉默之后,纪思哲不自在地摊摊手,瘦小的他此刻看起来像只残缺的小侏儒怪物。他用僵硬粗嘎的嗓音说:“你是在暗示说我于早餐内下药吗?这太可笑了,凶手也可能是在昨天晚餐到今早之间下的药啊!”
“我不能反驳这种可能性,不过,种种证据都指向你跟这件案子有很深的牵扯。举例来说,身为冰镜庄的建造者,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整个‘冰镜幻影’的把戏?”
“我——”
“如果我的推理正确的话,你绝对知道真相,跟案件脱离不了关系。礼拜五晚上刘益民表演的魔术,应该是你的点子吧?以主人的身份要他表演最热衷的魔术,他绝对不会怀疑,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只有你这个跟所有来客都熟识的人才有可机会知道所有人的手机款式,进而准备变魔术用的孪生手机。还有,梁小音提过你有洁癖,你特别嘱咐她冰镜庄内所有的物品一定要按照规定一丝不苟地摆放好,其实真正的理由根本跟你的洁癖无关,那是因为万一有物品没有摆放在定位,我们在孪生冰镜庄间移动的时候,会容易发现曾经移动过的物品又回到原位了。”
“现在我们可以回到之前一个未解释的问题了。我说过,刘益民如何知道宾客的手机款式,以及梁小音为何不肯透露手机魔术的秘密,这两个问题有个交点,这个交点就是纪思哲。梁小音不肯透露秘密的原因,恐怕是纪思哲警告过她,如果说出来就要解雇她吧。梁小音大概认为手机魔术与冰镜庄命案无关,因此宁愿隐瞒也不愿承担丢掉工作的危险。”
纪思哲紧抿着嘴唇,突然沉默不语。
“所有这些疑点加总起来,你还敢说自己跟案件脱离不了关系吗?”若平直视着老人。
纪思哲还是沉默不语。
“我想,在你轮椅扶手上的那个操作面板,其实混杂了操控旋转大厦的按钮吧?你把旋转大厦的遥控器与操作轮椅的控制板组装在一起了。难道要我当场试试那些按钮来证明?”
老人紧绷的脸抬起来,他的目光铅灰黯淡,“就算有那种东西,你也不能证明我是凶手!从你刚刚的推理来看,我根本不可能杀人!况且,我是个残废!”
“我并没有说,”若平轻柔地说,“你是凶手。”
“什么?”纪思哲咬着牙,“你讲话越来越矛盾了,你刚刚说凶手就在我们三人之中,然后你又怀疑我,现在又说我不是凶手。”
“你好像很乐于当凶手?”
“我不是那个意思!”
“别争了!”莉迪亚高声打断他们,“如果纪先生不是凶手,那谁才是?”
若平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说:“如果凶手依照我刚刚说的方法杀人,那他的确不可能是你们三人之中的任何一个,但纪先生肯定跟这案子脱离不了关系,他是共犯,在前四件谋杀案的细节中,我相信很多时候楼层的移动是由他暗中操控,因为他跟我们其他人一直都在一起,只有他知道启动旋转或停止的时机,只有他知道什么时候所有人都下楼了,或在什么时候所有人都上楼了。凶手并没有跟我们在一起,没有办法抓到准确的时机。真正的凶手显然不是跟我们一伙的。”
“难道是刘益民吗?”李劳瑞说,“他被利用来杀人。”
“一开始我也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也许是纪先生利用刘益民完成前四件凶杀,最后再把他杀掉,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凶手是‘圈外之人’。但这还是说不通,因为以纪先生的状况是不可能单独完成第五件凶杀案的,一定还有一名我们不知道的凶手。”
“凶手为什么一开始就让刘益民消失,并制造种种指向他是凶手的线索,就是要让我们认为刘益民就是密室杰克。一定要有一个人失踪并成为嫌犯,要不然按照前三件凶杀案的呈现状态,我们很容易就会去怀疑凶手是我们这群人之外的人,因为几乎每一件案子中我们都是群体行动,或是拥有不在场证明。制造一个合理的怀疑对象,这就是刘益民为什么必须失踪并被栽赃成凶手的原因。”
“但你刚刚明明说凶手就在我们三人之中!”女孩争辩,“然后又说不是我们!”
“凶手不是你们三人,但就在你们之中。”若平静静地重复。
“这是什么意思?”莉迪亚似乎打算放弃追问了。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若平伸了伸僵直的手指,“在冰镜庄犯下三件凶杀案的人,就在你们之中,但他不是你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人。”
第九章 帽子底下的魔术师
“你好像很喜欢说违反逻辑的话,”纪思哲低声说,“你先指控我是共犯,然后又说凶手是也不是我们其中一人。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等你们听完我的解释,就会明白我所说得一点也没错。”若平说,“请你们回想一下礼拜五晚餐前的一幕场景。那时候李劳瑞先生有事要先到蜡像馆参观,一起前往的有纪思哲、李劳瑞、我、莉迪亚、梁小音。上电梯之后,因超重的关系,纪思哲便先留在一楼,让其他人先上去。注意,当时最后一个上电梯的就是纪思哲。而在徐于姗命案中,同样的一批人上展览馆三楼时,电梯竟然没有发出超重警讯!如果你们还记得的话,最后一个上电梯的也是纪思哲。为什么第一次他的体重让电梯超载,第二次却没有呢?”
现场一片沉寂。
若平继续说:“纪先生本人的体重不太可能改变,那么问题就是出在另外一个随他进入电梯的物体。当我第一次看到他坐在那张轮椅上时,便有一种很不协调的感觉,为什么这样一个几乎没有下半身而且瘦小至极的老人需要这么巨大的轮椅?而且这轮椅是很‘厚实’的,简直就像一座移动的沙发。这不是徒然增加不方便吗?为什么轮椅两次的重量不同呢?显然第二次的时候,有东西从轮椅里面消失了……我说到这里应该够明白了吧?”
纪思哲沉默地往后退,轮椅向后滑动。若平看见老人与椅子的正面轮廓,就如同一条挺立的怪虫耸立在雄伟的洞窟中。
若平下了最后的结论。
“密室杰克——冰镜庄杀人事件的凶手,就在你们之中,他就坐在那张轮椅里面。”
空气仿佛被冻结了,冻成无形的硬块,然后崩解落到地面上。李劳瑞、莉迪亚两人转向右侧,用惊异的眼神看着纪思哲,好像他是博物馆中的镇馆之宝一样。
一阵祟动声从纪思哲所坐之处传来,那是被闷住的移动声,然后是一些不知名的杂音,好像有东西被拉开了。声响持续了一阵之后,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纪思哲后方,他似乎是倒着从椅子中退出来,先蹬坐到地板上,然后才站起来。那道人影缓慢绕到轮椅另一边,即老人的右手边,凝视着若平。
那是一名年轻男子,留着短发,面颊瘦削,五官斯文秀气,双眸虽明亮,脸庞却萦绕着阴郁的氛围。他穿着黑色长裤与灰色圆领衫,形象就像暗夜中的蝙蝠。
“这个人是谁?”莉迪亚问,她的嗓音略微颤抖。
若平看着那名嘴角扬起的男人,说:“他是纪思哲的长子,纪劭贤。”
“你竟然还记得我,”他说,嘴角的微笑持续着,“我们不是只见过一次面?”
“见过一次就够了。”
纪劭贤拉开纪思哲右侧的椅子,优雅地坐了下来,他那双锐利的眸子盯着若平。“你的演讲还没结束吧?把它说完。”
若平接住对方的视线,然后别开。
“我不知道你父亲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密室杰克,总之,他为你搭建了冰镜庄的杀人舞台,并成为你的共犯。你是主角,但你的计划是当一名隐形的杀手,为了不让我联想到你,你跟我见面时还特意跟我强调你即将离开台湾回美国去,真的是高招的一步棋。”
对方只是保持沉默,微笑以对。
“虽然隐身在冰镜庄中,但身为凶手,你还是得掌握庄内所有人的言行与动向,而且你得知道他们的长相……我想那张轮椅椅背顶端的那道金属片,应该是单向玻璃吧?这样在椅中的人就可以越过纪思哲的头部看到外面了。简言之,你必须熟悉这些宾客。为了让自己身在人群中又不被发觉,你才想出了藏身轮椅的办法。如果只是单纯的偷窥或窃听,限制非常多,也没有办法得到全面的信息,贴近你的猎物更能满足你那种想成为神的欲望吧。God’s eye——神之眼,就是能够洞悉所有事情的能力。你注视着万物,却没有人知道他们被你注视。我猜,当你藏身在轮椅中时,一定常常进行一些上帝式的内心独白,嘲笑着我们。那带给你无比的刺激与兴奋。”
“当然了,你并不是从头到尾都待在轮椅中,杀人前后你总得找机会溜出来,但只要一有空档,你就回到上帝的宝座,凝视着不知自己悲惨命运的蝼蚁。”
“你似乎很了解我。”纪劭贤两手交叉胸前说。
“因为你的人格特质太明显了……对了,昨天在蜡像馆打算偷袭我的就是你吧?”
“哦,那个啊。我可没什么偷袭的打算,只是没料到你会突然上蜡像馆。”
“我猜你那时正在布置徐于姗命案的纸条吧。”
“呵,被你猜中了。”
“你拿凶器是想杀我吗?”
“只是以防万一。我以为我的脚步声已经很轻了,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
“我对声音很敏感的。”
“我后来不小心把刀掉了,快速绕到另一侧躲藏,还好你们没有跟过来,要不然游戏就要被迫中止了。”他用带着揶揄的表情看着若平,“继续你的解谜,我还想再听呢。我相信在我离开轮椅前,你就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从密室杰克的最初三件案子到冰镜庄的五件谋杀案,有一个疑点一直让我不解,就是留在现场的推理小说,为什么非得是英文书不可?这些作品大多有中文译本,要取得很方便,为什么凶手非得放英文书呢?”
“他该不会是有忠于原味的癖好吧?”李劳瑞右手扶着镜框说,“因为那些故事原本都是用英文写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在徐于姗命案应该留下中文书才对,因为我的那篇作品原来就是用中文写的,他竟然还特意放了一本很难买到的英文杂志,这真是令人百思不解。当我推理出纪思哲是共犯,以及凶手很有可能是躲在轮椅之中后,我便开始思考这个人可能会是谁。从逻辑的观点来看,这个人可能会是地球上除了冰镜庄宾客外的任何一人,但从经验跟常理来看,这个人跟纪思哲的关系应该很亲近,他才会让他在自己的地盘大开杀戒,并允许他躲在自己坐的轮椅里面。”
“想到这里,一个连结突然浮现,密室杰克只放英文书会不会是因为他不方便取得中文书呢?或者是因为他个人的习惯只看英文书,并且早就拥有这些英文书?与英语世界有深层关系,并与纪思哲有密切关系,这样的人,至少就我所知,只有纪劭贤符合资格。”
纪劭贤微笑,“很直觉的推理法,不过被你猜对了。”
“当演绎法行不通时,总得试试归纳法。虽然冒险,但大多数时候都能找到正确的路径。别忘了,科学是靠归纳法建立起来的。”
“算你厉害,不过这还不是全部的谜底吧?还有第五件凶杀案未解。”
“是的,还有刘益民的胶带密室之谜。”若平深深吸了一口气,振作起精神,“这最后的戏码可是你的得意作品呢。”
“那个贴满胶带的房间可是完全密室呢,”纪劭贤文风不动地说,“你真的知道我在杀人后是怎么逃出去的吗?”
若平迎着他挑战的眼神,回答:“那我们就来看看我的解答对不对吧。”
莉迪亚不安的眼神落在若平身上,她紧抿双唇,长发在面颊上形成阴影;李劳瑞两手交握在桌面上,表情沉静,镜片后面的双眼带着探询;纪思哲依旧沉在轮椅之中,看起来老了10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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