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便又补充道,“您放心吧,我会管好那些人的。只要我活着,龙宇集团就永远姓邓!”
邓妻看着阿华,似乎品出了对方话语中坚定而又凶狠的意味。片刻后她转过头拍了拍身旁的邓箭,柔声道:“儿子,你先上楼看书吧。妈妈和华哥再说几句,一会儿就来。”
邓箭点点头,起身向楼梯口走去。阿华也跟着站起来,微微躬着身体目送对方离去。
“你坐下吧。”邓妻招呼着阿华,“我们当你都像自家人了。我和邓骅脾气不一样,你在我面前不用那么大的规矩。”
阿华口中答应着,但直到邓箭的身影消失之后,他才又重新坐回到沙发上。
邓妻又开始翻看手里的那几份文件,这次她看得很细,直到五六分钟之后才把文件放下,然后她转目向阿华凝视了片刻,忽然问道:“你对我说实话吧,林恒干和蒙方亮,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阿华的目光微微垂了一下,默然看着自己的脚尖。他知道自己没有权力在主人面前撒谎,他必须筹措一个合适的措辞。良久之后他抬起头来,郑重地说道:“他们都想得到不该得到的东西,所以他们才会死。”
邓妻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或许我不该多问的……邓骅以前总是告诫我,该男人去处理的事情,女人不要管。只是很多事情,有因就有果,我一直都相信……可他从来不听我的……”说到这里,女人的声音有些哽住了,她看着不远处邓骅的遗照,泪眼朦胧。
“我的命本来就是邓总给的——”阿华深吸了一口气,淡淡地说道,“只要是为了邓家,不管有什么样的果,我都认了。”
看着对方那坚定的表情,邓妻知道自己已不可能改变这些男人的行事方式。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忽然又说道:“把你的手给我。”
阿华愣了一下,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不过他还是遵命地抬起右手,伸到了女人面前。
邓妻从自己的右手腕上捋下一串佛珠,然后轻轻套在了阿华的手腕上。“记住我的话吧。”她最后又嘱咐了一声。
※※※
十一月七日凌晨一点三十七分。
阿华躺在宾馆的床上,他微微闭起双眼,呼吸急促而疲惫。
一个妖冶的女子赤着身体凑过来,她用手轻抚着阿华的胸膛,调笑着说道:“帅哥,想什么呢?”
阿华却不搭茬,他展开手臂将那女子推开,然后抓过床头的外衣,掏出钱包来扔在对方的身上,冷冷地说道:“自己把钱数好,穿衣服走吧。”
女子撇撇嘴,颇有些无趣的样子。她不明白这男人为什么变得这么快,刚才还热烈如火,转眼间却已冷淡得像冰川一样。
好在他付账的时候倒不犹豫。女子这么想着,嘴角又挑起了一丝笑意。她翻开钱包,从中数出一沓百元大钞,然后便抓着钱开始穿衣服。她的动作麻利得很,而且要穿的衣服又实在不多,所以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已收拾妥当了。
“帅哥,别忘了我啊。下次想玩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女人在床头柜上放下一张名片,扭着腰肢离开了。
阿华把手伸到枕头下摸索了片刻,找到了此前刻意摘下的佛珠——如果在做那件事的时候还戴着佛珠,他会觉得是对女主人的一种亵渎。
几小时前,当女主人将佛珠戴在他手上的时候,他完全能体会到对方的良苦用心。但他只能在内心深处回应以淡淡的苦涩: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很久之前,他也曾奇怪过: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要杀邓总?后来他渐渐地明白:他们所处的世界就是这样,或者你杀了别人,或者你被别人所杀——这就是他们的规则。
当林恒干和蒙方亮第一次显露出吞没龙宇集团的野心时,阿华便知道和这两人的关系再无调和的可能。如果不抢先把对方踩在脚下,那么自己就必然会被对手打入地狱。
作为邓骅生前最信赖的手下,阿华的选择是毫无悬念的。他表面上不动声色以稳住对手,暗中则开始策划致命的攻势。他知道自己丝毫不能大意,因为他的地位并无法同两位副总相比,一旦出手不中,便很难有翻身的机会!
令他也没有想到的是,蒙方亮暗地里竟也有自己的算盘。他主动找到了阿华,表达了对林恒干越权行为的反感,同时他还暗暗透出口风,有意联合阿华一同“做掉林恒干”。
阿华当然明白,蒙方亮这样的态度决不是出于对邓氏家族的忠心。他只是不甘心为林恒干夺权做嫁衣罢了。
林、蒙二人都是邓骅早年间打江山时的生死弟兄,而蒙方亮的地位一度还在林恒干之上。只是后来蒙方亮获罪入狱,再出江湖已物是人非。邓骅在世的时候他倒不敢有非分之想,于是便暂时蛰伏下来,在集团里谋了个闲职,似有退隐之意。
现在邓骅突然死亡,龙宇集团出现巨大的权力真空,蒙方亮的野心便也重新骚动起来。这些年林恒干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心中早已积怨颇深,只是势力所限,难以发作。而那天集团高层在龙宇大厦会晤之后,蒙方亮敏锐地捕捉到了阿华对林恒干的不满。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借着为邓家除患的名义,联合阿华铲除林恒干,然后自己便可以顺理成章地登上龙宇集团的第一把交椅——这便是蒙方亮心中的如意算盘。阿华接受了蒙方亮的暗示,两人开始密谋铲除林恒干的计划。蒙方亮得意地认为自己是操控全局的棋手,但事实上,他却只是阿华两指间轻拈的一颗棋子而已。
这时候另一颗棋子的出现为阿华的行动提供了更大的便利。那天晚上,阿华在自己的场子里偶遇走投无路的韩灏。于是一个借刀杀人的想法开始在他心中酝酿成型。
阿华给韩灏提供了避难的场所。韩灏则帮阿华策划了假借Eumenides之名杀死林、蒙二人的计谋。同时他们也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激怒Eumenides,把这个共同的仇人引出来。
一切运筹完备之后,阿华找到了蒙方亮,告诉对方:他已经伪造了Eumenides的“死刑通知单”,将借此理由把林、蒙二人关在同一间办公室里。到时候蒙方亮便可以借助录像上的机关,假扮成Eumenides杀死林恒干。
蒙方亮对这个计划很感兴趣,不过一些具体的细节他还不太放心。
“我已经老了,要想干净利落地杀掉一个人并不容易。”
“我到时候会安排你们在休息之前服用一些安眠药。这样你动手的时候,林恒干会睡得像个死人一样。而且你事后不用回答警方的任何问题,因为你当时也‘睡着了’。”
“Eumenides的‘死刑通知单’是发给我们两人的,最后却只有林恒干一个人死了,这一点怎么解释呢?”
“你已经坐过牢,现在是一个改邪归正的好人,所以Eumenides不应该把你的名字列在通知单上。你在熟睡的时候,把那些能彰显清白的材料放在床头,Eumenides看到了这些材料,所以他临时放弃了处决你的想法——这样的解释不也合情合理吗?”
听了阿华的这番回答,蒙方亮最后的顾虑也被打消了。他完全按照阿华的设计执行了对林恒干的谋杀。得手之后,他将血衣等物从窗口抛下,然后回到自己的床上,继续“熟睡”。
可是到这一步为止,阿华的计谋才完成了一半。他已经知道蒙方亮是比林恒干更加凶恶的虎狼之徒,他又怎能容忍对方酣睡在邓家的侧榻上?
于是阿华带着韩灏登场了。当办公室的大门被打开之后,龙哥和手下毫不意外地直奔林恒干而去,而韩灏则迅速摸到了蒙方亮的床边。作为曾经的刑警队长,韩灏杀人的手法极为利落,清醒状态的蒙方亮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响便被他割断了喉管,那伤口冲着内墙,甚至连一滴鲜血都没有沾染到他的身上。
一夜之间,龙宇集团的两大老总同归黄泉。龙宇集团里再也没人有能力威胁到邓箭母子的安危。
此后在剑河体育场,虽然Eumenides没有中计现身,但阿华成功地借警方之手除掉了韩灏。他本以为这个计划已经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但没想到昨天却又另生波澜。
阿华此前也担心奸猾的蒙方亮会留有后招,所以他提前就在蒙家别墅里安装了窃听装置,以监控蒙家的动态。他甚至还专门安排了两个小弟在蒙家小区内随时候命。这样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就可以抢在警方之前化解危机。
危机还真的出现了。昨天上午,蒙方亮的妻子收到了一封定时投递的快件,快件内装着一盒磁带。磁带中录制的内容赫然竟是阿华与蒙方亮密谋时的对话。
阿华知道这必然是韩灏的手笔。可以想象,韩灏偷录了这份证据,如果在体育馆的行动中他被阿华算计而丧命,那这份证据便会在第二天寄到蒙方亮的家中。而由蒙方亮的家人报警,日后阿华手下的兄弟便不会把这笔账算到韩灏妻儿的头上。
阿华布置在静安花园的两个小弟发挥了作用。他们假扮成警察,赶在110到来之前骗走了那盒录音带。可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另外一个神秘的男子却又突然出现,将录音带悍然夺走。
阿华隐隐猜到那个人是谁,但他却猜不透对方的用意。可不管怎样,只要那盒录音带流落在外,自己的每一天都会像睡在炸药包上一样。他实在不喜欢这种感觉,即使在女人身上疯狂地发泄也无法排解他的郁闷。
谁知道那包炸药什么时候会被引爆呢?阿华闭着眼睛沉思着。最后他叹着气放弃了,因为那实在是个令人无法捉摸的家伙。
阿华把佛珠戴到手腕上,然后起身向卫生间走去。他要好好地洗个澡,洗去身上的血腥和疲浊。
阿华这个澡足足洗了有十五分钟,洗得浑身的筋骨都舒展开来,软绵绵地受用十足。然后他走出卫生间,想到套间的客厅里去泡杯热茶。
他刚刚走出卧室,浑身松软的肌肉忽然间紧张起来。因为他看见客厅的沙发上竟端坐着一个黑影。那黑影见到他出来,还主动而悠然地说道:“茶已经泡好了,坐过来喝一杯吧。”
“你是谁?!”阿华警惕地把身体往后缩了一缩。
黑影微笑道:“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找到我吗?”
“是你?!”阿华看着那个高大的男子,他蓦地明白了什么,眼睛里似要冒出火来,同时他的双拳也慢慢握紧,摆出了搏命一击的姿态。
“你不要紧张。”男子自顾自地端起茶喝了一口,“如果我想对你动手,我根本就不会坐在这里。”
是的,既然他能够进来,那么能对自己下手的机会实在太多。现在他这样安坐如怡,显然是有其他的用意。想到了这一层,阿华便也放松了一些。他迎着对方走过去,坐在了那黑影的对面。
阿华记得客厅里原来是开着灯的,可现在却是黑暗一片。而那不速之客又压低了帽檐,显然是不想让自己看清他的容貌。
在沉默中僵持了片刻后,阿华冷冷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男子放下手里的茶杯道:“做个交易。”
“交易?”阿华咬着牙说道,“我们之间只有生死,没有交易。”
男子淡淡一笑:“生死归生死,交易归交易。华哥在道上混了那么多年,应该拎得清吧?”
阿华“哼”了一声,但并没有反驳对方的说法。于是那男子便从口袋里掏出一件东西推到阿华面前:“这是我的筹码。”
阿华的瞳孔蓦地缩起。桌上的东西是一盒录音带,在这种场合下,他当然清楚里面录的是什么内容。
这盒录音带是阿华的死穴,也是警方正在苦苦追寻的与“龙宇大厦”凶杀案相关的铁证。阿华终于知道那男子为何如此的有恃无恐,因为他的确手握着一份极具分量的筹码。
“那你的开价呢?”阿华沉住气问道。
男子的态度变得严肃起来:“帮我照顾一个人。”说话间,他的手掌翻开,露出了掌心中扣着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个柔弱而又美丽的女孩,似乎有些眼熟。阿华略略回忆之后,想起自己在追查阿胜之死的时候曾经见过这个女孩。
“为什么要我照顾她?”他眯起眼睛问道。
“因为你本来就是一个保镖。”男子带着赞许的微笑说道,“而且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保镖会比你更加尽职。”
虽然对那男子有着刻骨的仇恨,但能够得到对方的赞许还是一件令人自豪的事情。阿华的脸上有了些笑意,不过他仍有疑问:“你自己照顾不了她吗?”
“我已经把握不了我的命运。”男子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带着迷茫的语气说道,“我不得不去惊扰一个可怕的人,我不知道这么做会有怎样的后果——但我必须去做。所以我必须把一些事情先托付好。”
阿华缓缓地点点头,看来是认可了男子的说法。然后他伸出手去,将那张照片收了起来。
“你要我怎么照顾她?”
“她的眼睛瞎了,我希望你能安排她去美国做个手术。这个要求对你来说并不困难吧?”
“你的筹码配得上这个要求。”阿华把桌上的录音带也拿了过来,同时又多问了一句,“这带子还有复制品吗?”
男子“嘿”了一声:“我们在做交易。交易,以诚信为本。”
阿华点点头,道:“成交。”
男子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阿华忽然间却又变得面沉似水:“现在我们两清了。”
“我明白。”男子也收起了笑容,郑重其事地说道,“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之间便只有生死。”
“很好。”阿华也端起了一杯茶,他轻轻地啜了一口,忽然又问道,“你说的那个可怕的人是谁?”
“怎么了?”男子挑起眉头反问。
“你欠我一条命——”阿华冷冷地回道,“——所以我不希望你死得太早。”
男子慢慢地舔着嘴唇,似乎仅是说出那个名字也需要莫大的勇气。良久之后,他终于才吐出那两个字来。
“丁科。”
第二十四章 疑凶绘像
十一月七日上午七点十七分。
刑警大队办公室。
除了柳松之外,“四·一八”专案组的成员齐聚在会议桌前。在座的还有一名编外人员:前刑警队队长,现“黑魔力酒吧”的老板黄杰远。
还没到正常的上班时间,所以众人脸上多少都带着些生物钟被打破后的疲惫。尤其是黄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