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见不见都没有意义。”Eumenides冷冷地说道。
“你不要伤害他!”黄杰远愤怒地低吼着,“我警告你,不要伤害他!”
Eumenides沉默了片刻,然后他轻叹了一声:“有件事情你必须明白,会伤害他的人是你。如果不是你们上午搞出的愚蠢的把戏,你儿子现在应该和伙伴们在一起玩耍。”
黄杰远深吸一口气,像是竭力控制了自己的情绪,然后他沉着声音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正是警方事先设计好的交锋思路。虽然是要给Eumenides设下一个陷阱,但这个陷阱设置的过程必须足够真实,在此刻黄杰远必须首先强调孩子的安危,这才是正常的反应。
罗飞对黄杰远的表现还算满意。而此时他看到曾日华走出了前台,冲着自己招了招手。罗飞立刻走了过去。
曾日华也急切地迎上两步,同时他小心地避开了三十三号电脑的摄像区域。
“已经追踪到了一个地址。”他挥舞着手中的一张便笺,那上面记录着一串IP号,“这是十公里以外的蓝星网吧。”
“又是网吧?”罗飞觉得有些奇怪,Eumenides不会在网吧里公然与警方联络吧?同时他注意到曾日华在“地址”加了“一个”的定语,这个措辞暗示了那里并非Eumenides所在的确切之地。
曾日华已经看出罗飞的困惑,他紧跟着又补充道:“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这是一条‘链式木马’。”
罗飞不解地追问:“什么意思?”
“木马是一种病毒程序,用来远程控制中毒的电脑。”曾日华知道罗飞的电脑知识并不丰富,便打了比方解释道,“你可以把中毒的电脑想象成一只风筝,木马病毒就好比在风筝上挂了只索扣,网络则是系在索扣上的绳索,放风筝的人扯着绳索就可以控制这只风筝。当然,如果这只‘风筝’足够聪明,它也可以顺着绳索找到那个控制它的人。而‘链式木马’又更加复杂了,这是用一台中毒的电脑去控制另一台中毒的电脑,如此反复,中间可能辗转过很多环节。这就好比串连在一起的好多风筝,你要想找到真正的操控者,必须顺着风筝线一根一根的摸到头才行。”
“你的意思是,那个网吧并不是Eumenides的所在地,但是那里有一台电脑正连接在这里的三十三号电脑上,而那一台电脑又是被别处的第三台电脑所控制?”
“是的。”曾日华点头道,“我现在必须到蓝星网吧才能查到第三台电脑的所在地。就像串在一起的风筝一样,只能一级一级的往下找。”
“明白了。”罗飞果断地命令道,“你立刻叫上柳松,带足人手一起出发,用最快的速度查下去,不管Eumenides设置了多少个环节,你们都要把他给我挖出来!”
曾日华却没有立刻领命:“还有一个问题……”
罗飞挑起眉头:“怎么了?”
“刚才Eumenides上传到三十三号电脑上的程序现在正在运行,我还没弄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曾日华有些沮丧地答道。
“你刚才说复制了那个程序?”
“是复制了。可是程序的操作界面已经被删除,看不出是干什么的……我刚才打开了后台的代码,某些模块显然是在做一些外部监测并且会反馈出即时的结果。”
“他在监控我们?”罗飞敏感地追问,“具体是监控什么?”
“不知道……反正是外部某种会变化的指标,声音、图像、温度、光线、震动……有太多的可能性,具体就要看与程序相连的外部硬件在探测着什么。”
罗飞意识到什么:“你是说三十三号电脑上安装了某种特殊的外部硬件?”
“是的。因为那程序在服务器上运行时,测不到任何数值,但是三十三号电脑上的程序却一直在反馈出不明的波形图。”曾日华一边说,一边远远地盯着三十三号电脑。
罗飞也顺着曾日华的目光看过去,然后他摇摇头:“那台电脑和其它的完全一样,如果有特殊的外设,你之前就应该查出来了。”
“肯定是某种隐秘的设备。再让我查一次,我肯定能找出来。”曾日华转过头,用请示的态度看着罗飞。
“不,现在不要找了。”罗飞断然摇了摇手,“不管是什么,让他去监控,用这个稳住他,你明白吗?”
稳住Eumenides,一边让黄杰远把他引入陷阱,一边暗中追踪他的藏身地,这正是警方事先的部署。如果现在去检查Eumenides设置的监控程序,显然会造成打草惊蛇的效果。
曾日华点点头表示理解。不管Eumenides在监控什么,他的目的无非是保证自己的安全吧?而警方现在正是要给他这种安全感。
自己最重要的任务,应该是顺着那一连串的“风筝”摸下去,尽快找到Eumenides的藏身地所在。可是让Eumenides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耍弄这些小把戏,如果不做出一些反应的话,那也未免要太让对手小瞧了。想到这里,曾日华又感觉到深深的不爽。
“出发吧。”罗飞再次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是!”小伙子脸上显出郁闷的表情,不过他还是转身奉命离去。
罗飞亦没有时间停留,他匆匆折回到网吧角落里,在三十三号电脑旁,黄杰远与Eumenides的交锋仍在继续。
慕剑云伸出大拇指对罗飞比划了一下,示意黄杰远在此前的周旋中表现良好。罗飞稍稍定下心,通过黄杰远带着的耳麦,他隐约听见Eumenides的声音正从网络那端传来。
“告诉我关于‘一·三零’案件的事情。”他的声音冰冷刺耳,如金属般毫无情感,给人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你已经盗走了档案。里面有记载、有照片,你还问我干什么?”黄杰远疲惫而又无奈的反问着,他看起来已完全处于下风。
“我要知道细节,档案中所遗漏的——或者说,是故意隐藏的细节。”Eumenides平缓的语调中却包含着咄咄逼人的锐刺,因为他知道自己手中握着黄杰远无法抗拒的筹码。
黄杰远沉默着,骇于对方的筹码,他必须说些什么,可他又不愿主动说出过多。这样犹豫了片刻后,他摆出一副以退为进的姿态道:“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我尽量回答。”
麦克把黄杰远的声音转化成了电子信号。通过遍布在城市间四通八达的网线,那信号一路延伸,在几台电脑间来回跳动了几次之后,最终传到了某个隐秘的角落中。
收到信号的年轻男子此刻却显得有些惘然了。他心中有太多的疑惑,现在到了能解开那些疑惑的时刻,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却隐隐有一种恐惧的感觉。就像一层浓纱掩盖着某些未知的真相,在揭开浓纱的同时,你是否已准备好应对任何即将展现的局面呢?
但是无论如何,那些都是必须要揭开的迷惑。
稍微平定了一下思绪后,他抛出了第一个问题:“袁志邦为什么会在办案人员之中?”
袁志邦,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他还不习惯将这三个字与心中的某个形象重合在一起。可这三个字恰恰又是连接自己两段人生的最关键的结点。
“袁志邦当年是警校毕业班的学生,分配到刑警队当实习警员,负责这起案子的丁科队长正是他的指导老师。”黄杰远回答道。
“按照规定,实习警员有资格参与这样的恶性案件吗?”
“应该不行,他最多只能负责一些外围的联络工作。当时丁队长派我和他一起去寻找嫌疑人的家属,希望通过家属攻心的策略来缓解现场的局势。”黄杰远顿了一顿,转折口气道,“可在接触到家属之后,形势的变化却使袁志邦不得不进入到案件的核心现场。”
年轻男子的心弦微微颤动了一下,对方的叙述正在触及他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那些模模糊糊的影子又向自己走来。
“什么样的形势变化?”他控制了一下心绪,又追问道。
“我们在医院找到了嫌疑人的妻儿。他的妻子正患重病卧床,不可能到达现场。这样要通过家属来感化嫌疑人,我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的儿子身上。那个男孩当时才六岁,是个很认生的年龄,陌生人很难接近他。可不知为什么,他却很喜欢袁志邦。”
是的,那个叔叔……第一次见到他,我就很喜欢他。为什么?年轻人喃喃自问,可他自己也说不清具体的原因。他只依稀记得那个叔叔的笑脸,亲切、阳光,自己很愿意被他抱在怀里。袁志邦,袁志邦……他真的就是后来那个如鬼魅般丑陋,冷酷而又不苟言笑的老师吗?
网络的另一端,黄杰远仍在继续叙述十八年前的情形:“因为袁志邦和那男孩相处得很好,所以丁队长就临时决定让袁志邦带着那孩子进入现场,希望能勾起嫌疑人的爱子之心。”
“你们给那孩子买了玩具,还给他带上耳机,播放着儿歌,是吗?”年轻人的记忆和对方的叙述在一点点的呼应起来。
“是的。这些都是袁志邦的主意——那孩子已经完全信任了他。我记得袁志邦抱着他进入现场的时候,他一边唱歌一边玩着玩具,显得非常开心。这也正是我们想要的效果:任何一个父亲见到这样天真可爱的孩子,怎么还能忍心走上一条覆灭的道路呢?”
父亲。虽然那个人的具体形象已经如此模糊,但这个词所包涵的蕴义却永难磨灭。年轻人心中泛起一股酸楚的痛感:他记忆中那个快乐的日子,当他唱着儿歌的时候,却是正在走进父亲悲惨的人生幕章。
父亲,你为何最终还是弃儿子而去?在当时的情形下,你为什么还要选择那条最不该选择的绝路?
带着这些疑问,他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嘶哑了:“告诉我后来的事情,告诉我袁志邦进入现场之后的细节……”
黄杰远的回答却让他失望:“现场的细节……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袁志邦进入现场后,为了让外部警力了解屋内的情况,他在领口处佩戴了一个隐形的对讲设备。不过这个设备的接收器一直戴在丁队长的耳朵上,所以除了袁志邦本人之外,只有丁队长能及时了解现场的事态进展,而我们只是根据丁队长的指令行动。”
年轻人对黄杰远的解释显然不满意,他追问道:“就算当时不知道,后来也不知道吗?这样的案件,既然配备了对讲设备,难道没有进行现场录音吗?”
“有录音,但我从没有听过那段录音。”
“其他的警员呢?”
“我当时是丁队长的助手,我都没有听过的话,我们队长也不会再给其他人听。”
“为什么?”年轻人质疑道,“这不符合程序。”
黄杰远坦然承认:“是的。这案子有很多地方不符合程序——从袁志邦进入现场开始。这就是案子的很多细节没有被写入档案的原因。”
“如果这样的话,说明警方的行动出现了问题!那问题就隐藏在现场录音中,是吗?”年轻人犀利的问道。
黄杰远这次沉默片刻后才说道:“应该是的。”
年轻人步步紧逼:“你觉得是什么问题?”
“我说过了,我不知道。”
“我要听你的猜测。作为一个刑警,既然已经意识到问题,你就不可能没有猜测!”年轻人加重语气,不容拒绝和辩驳。
黄杰远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好吧……我觉得是……一次,一次失误。”
“什么失误?”年轻人的心揪了起来,他知道自己最害怕的是什么,可他又无法回避。
“因为袁志邦吗?”他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
好在他得到了一个颇为解脱的回答。
“不,是狙击手的失误。”
年轻人轻出一口气:“是狙击手……狙击手怎么了?”
“袁志邦在现场的劝说应该已经取得了比较好的效果,可是……狙击手却在这个时候错误的射击了。”
“什么?”这无疑是一个足够让年轻人惊讶的回答,“你的意思是……那个,那个……”他努力了两次,还是无法吐出“嫌疑人”称呼,于是他干脆放弃了那已无必要的伪装,“你是说,我的父亲已经要放弃抵抗,可还是被狙击手射杀了?!为什么?!”
网络那端传来释然的苦笑声:“……你果然是他的儿子。”
年轻人无视关于身份的话题,他只顾咬着牙追问:“你回答我,为什么?!”
“我不知道。”黄杰远答道,“而且我也并不确定就是狙击手的错误——那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你逼我一定要把这个猜测说出来的。”
年轻人稍稍冷静了一些,然后他问:“你凭什么这样猜测?”
“我刚才说过,我们当时在现场屋外等待队长的命令。袁志邦进去之后,队长一直通过耳麦监控着屋内的事态。我看到他脸上的神色慢慢地放松下来——这应该是很好的征兆。更重要的是,后来队长还做手势示意我们做好冲进屋内的准备。”
年轻人分析着:“在劫持人质的案子中,如果要屋外警力冲进现场,那一定是局面已经缓和之后,否则只会造成最严重的后果。”
“是的。当时我也以为危机可能会就此解除。可就在我们蓄势待发的时候,枪声却响了。”
“为什么?!”年轻人再次发出痛苦的责问,“是丁科下的命令吗?”
“没有。事实上,队长听到枪声后和我们同样惊讶。然后我们就一起冲到了屋子里。”
“你……看到了什么?”明知会是一幅令自己痛苦的画面,但年轻人还是希望得到见证者的描述。
“嫌疑人眉心中枪,已经当场毙命,人质安然无恙。袁志邦抱着那个孩子,他把孩子的脑袋紧紧地揽在自己怀中,不让对方看到眼前的惨剧……”
年轻人再次回忆起某些片断:叔叔忽然紧紧地抱着自己,他的脑袋扎入了对方的胸膛中,感觉厚实而温暖。欢快的乐曲声吸引了自己大部分的注意力,他似乎听到了一声爆响,但他根本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可此刻,记忆中看似美好的片断却和残酷的现实重合在了一起,产生一种令人窒息的压力。他握紧了拳头,痛苦的力量在那里蓄积,小臂也跟着颤抖起来。
“那孩子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甚至还在跟着耳机里的乐曲唱着儿歌……是吗?”他喃喃的说道,声音哽咽而沙哑。
“是的。”黄杰远沉默了片刻,又补充说,“其实给孩子带上耳机,音乐声开得很大。也是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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