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黛的目光变得更加疑惑:“你怎么知道?你还知道什么?”
安德瑞略带意味地笑:“还知道许多,因为我的雇主很有门路,他们调查出了我所需要的一切资料,即使有些资料是政府专有的。”
千黛还想再问什么,脚下忽然微微踉跄了一下。
台阶到底了。
一阵惊讶像电流一样,霎时传遍了千黛全身。她很快觉察到了四周的异样:脚下不再是粗糙的劣质石台阶,而是坚硬、光滑的大理石,火把的光芒也不再只是照亮狭小的隧道,而能投出很远很远,回声也变得遥远空旷。
这一切都表示他们现在正身处在一个巨大的空间中。千黛根据回声的音频,断定这个空间远远比能容纳五千人的京都大学西礼堂宽广。她凝望前方的黑暗,心潮如同海底地震时的海平面,表面安静如镜,内部却早已天翻地覆地翻滚起来。
就是这里。
在这片黑暗的深处,就是一直寻找的那个地方。
日落之城,阿多厄斯。
安德瑞走上前去,像早已轻车熟路一般,用火把沿着地面探照着。很快,他发现了一个凹槽,大约一米宽,里面铺着薄薄的莎草,向黑暗中延伸着。
安德瑞弯起嘴角,用火把将莎草点燃,它们显然早就被油浸透,可燃性极强,很快就在凹槽里燃起一条跳动的火蛇,向前不断燃烧着。
凹槽在前方十米左右的地方分了岔,于是火蛇也分成了好几条,分别向前方和左右蜿蜒而去,在不远处又分岔,化为更多条燃烧的道路。
十分钟后,整个地下空间便被熊熊燃烧的火焰照得通明,而那番景象——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景象,便在这古老而骄傲的烈火之中,奇迹般地屹立在了众人的面前。
第十章 亡者之殿(1)
身处罗马教廷的布留妮大公正在凝神阅读着埃德加。凯西的解读笔录,一行行扭曲的字母在纸上蜿蜒,仿佛尼罗河祭司呓语般的咒文,将布留妮的灵魂禁锢在诡异的牢笼之中。
冥冥中,她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阅读这些文字,那清晰、缓慢的声音,如同在四千年的宏伟历史中穿梭,深邃而神圣。
“古埃及人信仰永生。
五千年前,圣王美尼斯在尼罗河畔建造了伟大的复活之城——阿比多斯。
数千年来,无数法老追随着永生之梦,一次次对这座城市进行扩建。然而,他们之中最执著于这个梦的,就是第四王朝的胡夫法老。他为自己建立了最接近太阳神的陵墓,他入侵努比亚,在战败者的废墟上建立奥西里斯的神殿,一切都是为了得到神灵的眷顾,从而赐予他永生。他还让自称能够收到神谕的僧侣们寻找埋藏着‘神迹’的地方,然后发动大批奴隶前去挖掘,但数十年来一无所获。
然而,在他辞世的前一年,他挖掘到了一样东西,它埋藏在吉萨高原的沙漠下,无论是姿态还是那神秘的效力,它都足以被称为‘神迹’。”
吉萨高原地底的广大空间,此刻已经火光通明。
强尼瞠目结舌地环顾四周的景象,首先映入他的眼帘的,是一座屹立如山的巨大拱形城门,比巴黎的凯旋门还要高大。
两座与城门同样宏伟的法老雕像左右屹立,双手握杖,交叉胸前,遥望远方的双目,仿佛注视着尼罗河帝国四千年的伟大盛衰。
“神迹没有赋予胡夫永生,反而向埃及人降临了灾难——挖掘出它的奴隶无一不变得疯狂,陆续痛苦地死去,而直接接触它的胡夫本人也不例外,他在史书中留下了一段疯癫的晚年,不久便与世长辞。
他的儿子杰德夫拉认为父亲之所以遭此横祸,是因为他自大地迈入了神的领域。
于是,他怀着赞颂与恐惧的心情,在吉萨高原的沙漠下挖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并在这个空洞中建立了一座建筑,一座无比恢宏的建筑,毫不夸张地说,它是比圣王美尼斯的阿比多斯、胡夫的吉萨大金字塔伟大数百倍的奇迹。”
此时,棕榈油烧起的烈焰已经照亮了整座城市。
千黛仰望这伟大的奇迹,如果不是亲眼目睹,眼前的情景在她心中将永远是个荒谬至极的狂想——那是一座广阔无边的、完全被漆成金色的巨大城市,山峦一般的神像在城中各处顶天立地,像一栋栋摩天的高厦,与宽厚高大的黄金墙壁纵横交错,层层叠叠排向远方,形成亘古以来最伟大的阵列。
巨柱和墙壁交织出错综复杂的道路、街巷,精致的黄金雕像星罗棋布,铺满城市——手持棕榈叶长鞭驾驶马车的贵族,背负供品的奴隶,额缠蛇环、留着短发的舞女,头戴高冠、留着山羊胡微笑着的僧侣。还有狼头人身的阿努比斯神、鹰头人身的荷鲁斯神、朱鹭头的托特神,错综混杂地分立街道两旁,全部用侧面朝着来访者,在空气中弥漫着古埃及文明人神交混的诡异气息。
石柱和墙壁上的浮雕更是栩栩如生,描述着一位位不知名的法老登基、征战、祭祀、安葬的场景,他们总是侧身坐在华丽的王座上,面无表情地向前方伸出手,脚下是一片连他脚踝高都没有的奴隶。
每幅壁画都精心地上了鲜艳的漆色,在那闪烁的天狼星与潺潺的尼罗河的映照下,每个生灵仿佛依然活在那繁荣而神秘的四千年前。
“在城市的尽头,杰德夫拉建造了一座神殿——安努卡提,意为‘双翼’。他将那神迹安置于此,并且以太阳神的名义向后世立下契约:从今往后,每位法老必须将自己的陪葬品供奉于此,以平息神明之怒。
这就是‘第四王朝迷雾’的真相——法老们将陪葬品全部供奉给了安努卡提神殿中的‘神迹’。
最后,杰德夫拉在阿多厄斯上方建造了伟大的狮身人面像,将秘密永远掩埋在了吉萨高原的沙土之下。”
拱形城门后是一条数十米宽的大道,在罗列两旁的石柱群的拱卫下,直通城市尽头的建筑——一座山峦般巨大的黄金神殿,它恢宏得难以言喻,如果将它比作一座山,那么整座城市就像偎依在它脚下的渺小城镇。
头戴奈姆斯王冠的胡夫和杰德夫拉的巨大坐像在神殿前左右屹立,有如两座摩天大厦。两座巨像之间夹着直通殿门的黄金长阶,虽然至少有十米宽,但却被两座雕像衬托得极为狭长,仿佛山石之间流过的小溪。
长阶尽头便是神殿的入口,鹰神荷鲁斯与太阳神阿蒙侧身分立左右,拱卫着一人高矮、方方正正的殿门,殿门的两旁雕刻着猎鹰的翅膀,雕刻风格是尼罗河文明一贯的简朴,充满难以雕琢的神秘。
整座神殿像是被整体雕琢过的恢宏山岳,将千黛的视线映成一片刺破瞳仁的灿烂金色,霎时将无边无际的黑暗撕裂,在膜拜者的双目中映出古埃及文明最崇高的奇迹,神圣、骄傲、至高无上。
“君临文明史的日落之城——阿多厄斯。”安德瑞仰望那恢宏的历史,“作为目睹它的渺小人类,我们足以为自己的生命感到骄傲。”
第十章 亡者之殿(2)
一行人走过纵贯黄金城的宽阔大道,来到城市尽头的安努卡提神殿。
走近后千黛更清楚地发现,那座神殿用顶天立地来形容毫不为过,它拔地而起,在辉煌的金色光芒中向上屹立了数百米。
千黛站在胡夫法老的坐像下,极目仰望这座伟大的丰碑,心潮澎湃不息。
这就是历史,千万年来,人类妄想洞察、驾驭、掩盖、侮辱、甚至毁灭的历史。为了达成这一切目的,他们发动战争、掠夺异族、抹杀信仰;他们建立专制王权,愚化民众的视听、镇压自由的崛起;他们玷污上帝的教诲、宣扬淫乱的文字、赞颂虚假的光荣。
千万年来,人类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些愚昧的罪恶,妄图将属于自己的历史强加给每一个异族人。
然而他们失败了。
波斯人在公元前7世纪攻陷了古埃及人光荣的王都底比斯,屠杀了他们的法老与臣民,焚烧了他们的宗庙与书籍,泯灭了他们的宗教与繁荣。但他们终归还是失败者。
这座伟大的神殿,这座伟大的古城,这段尼罗河王国至高无上的伟大历史,依然骄傲地屹立于此,像妄图毁灭历史的愚者,彰示着尼罗河文明的坚韧与永恒。
这就是历史,神圣而不可泯灭。
“天啊,看看这个山羊胡,”强尼呆呆仰望着杰德夫拉的坐像,他站在下面,还不及它的脚踝高,“和我在中国见过的龙门大佛一样高。上帝,古埃及人是怎么把它建起来的?这儿可是在地底下。”
“这的确令人惊叹,但我们应该把注意力放在更重要的东西上。”安德瑞望着长阶顶端的神殿入口,“很显然,这座神殿就是凯西解读中的‘安努卡提’,也就是‘诅咒’暗语中的‘双翼’。”
他微微眯起眼睛,千黛发现他的目光中透着不移的坚定。
“我曾祖父在暗语中提到的‘诅咒的根源’,就在这座神殿里。”
这句话仿佛扔进平静湖面的石头,在千黛心中激起一片涟漪。她仰望拱卫着神殿入口的双翼雕刻,蹙起眉心。
现在离目的地已近在咫尺,千黛才发觉从未认真考虑一个最基本的问题:诅咒的根源究竟是什么?是固体、液体还是气体?是矿物还是有应激性的生命体?
当然,既然黄绿玉髓就是图坦卡蒙的大臣们从这里拿的,那就说明它是诅咒根源的一部分,至少与之有关。这么说来,诅咒的根源很有可能是与黄绿玉髓质地相同的矿石。但既然是矿石,为什么杰德夫拉要把这座神殿命名为“双翼”?这与矿石有什么关系?正当千黛的思绪纠结成团的时候,安德瑞又举起了枪。
“思考时间结束了,樱井小姐。”他说,“别忘了我们正站在被诅咒的边缘,虽然今天是11月6日,但谁也不敢保证诅咒全天没有。所以咱们最好赶快进去了。”
“那又怎么样?”强尼说,“就算我们不被诅咒干掉,也会被神殿里的机关干掉。”
安德瑞皱了皱眉,把枪口转向他:“如果你没这么多话,你会少倒不少霉,拉斯朗特先生。”他看着强尼,“你要是不想在被机关干掉之前被这把枪干掉,就最好动作快点儿。”
安德瑞走在最后,将手无寸铁的千黛等人逼进了神殿。
门内是一条宽敞而精致的石灰岩回廊,左右的墙壁上布满第四王朝时期线条简单的壁画,每隔十米左右都有两尊胡夫父子的坐像夹道端坐,相对而视,涂着鲜艳的彩漆,表情与姿势栩栩如生,逼真得令人感到他们正在呼吸。
回廊并不长,众人走了五六分钟就来到了尽头。此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豁然开朗的大厅,大厅的构造不似平常,地面像个池塘一样下凹,前后有两个斜坡,通向两边回廊的入口,就像个干涸了的倒梯形泳池。
更奇怪的是,靠近千黛等人的斜坡上放置着一艘黄金船,与普通渔舟一般大小,两头夸张地高高翘着。船身上刻着一幅漆绘,画中一位身穿丝袍的年轻女子手持棕榈叶,鞭打着两头并行的耕牛,在莎草旺盛的河岸边徐行。
船舷上立着一尊石像,是个上身赤裸、头戴水蛭形高冠、手持船篙的船夫形象,身上的彩漆颜色依旧鲜艳,加上身体比例和表情神态都格外逼真,甚至把强尼吓了一跳。
千黛微微蹙起眉心。她知道这条船是古埃及宗教典籍《亡灵书》中提到的太阳船,而这位瘦高的船夫则是太阳神阿蒙。
信仰永生的古埃及人认为,人死后,灵魂将离开肉体,前往冥界接受复活审判。到达审判之地前,他们必须横渡冥河艾格洛,乘坐由阿蒙神摆渡的太阳船。可问题是,建造者为什么要把太阳船摆在这儿?这个古怪的大厅与艾格洛河的典故有什么关系?
第十章 亡者之殿(3)
此外,千黛还发现了一个可疑之处:阿蒙的雕像与船身上的彩绘肯定是同一时期的,可是雕像的漆鲜艳如新,而彩绘下半部分的漆几乎掉光了,只能勉强看出几道深色的轮廓,留下被液体侵蚀过的丑陋斑痕。
安德瑞显然也发现了这些,他四下观望,想了想,然后指了指强尼身边的保镖,那是个尖嘴猴腮的年轻人。“你先过去,其他人呆在这儿。”
年轻人显然不愿意,但安德瑞的武器还是让他听话了。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走下斜坡,踩上凹陷的地面,地面上有许多浮雕,他走得一歪一扭,但还是很快就踏上了对面的斜坡。
这时所有人都以为他肯定能安全通过了。
“看来没事了。”保镖自己也松了口气。
谁知这时,他刚迈出的那只脚忽然一陷,脚下随之传来岩石碰撞的声音。小伙子的心脏像被撞针狠狠地撞了一下,低头一看,脚下的一格浮雕竟然被踩了下去。
“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他话音刚落,地板上每块浮雕的缝隙全都开始飞快地渗出水来,小伙子见状连忙往坡上跑去,可渗出的水意外的滑,他根本站不稳,一下子跌倒在地。
就在皮肤接触到液体的一刹那,一阵灼热的。 剧痛霎时传遍全身——他的双手瞬间就被那液体烧烂了,白花花的骨头露了出来。小伙子撕肝裂肺地惨叫,像滑进甲虫坑的蚂蚁似的,拼命挣扎着往上爬,可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
不断外渗的液体渐次淹没了他的双腿、腰腹、肩膀、脑袋,他那毛骨悚然的惨叫没持续几秒,就消失在了棕红色的水泡中。
此刻,这个凹槽状的大厅已经被那污血一般的液体填满,不时冒着肮脏的气泡。
千黛等人呆望着眼前的情景,惊恐得像失了魂魄。
“刚才发生了什么?”强尼喃喃问道,“这些水是什么东西?”
“没有气味,看来是古埃及人特制的强酸。”安德瑞俯下身观察那泛动着的液体一番,又看了看太阳船,水位正好涨到它的船舷处。“看来咱们还是得乘船过去,问题是这东西怎么开动?”
他仔细检查船体一番,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又起身仔细检查周围的墙壁和地板。很快,他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靠近大厅的那段回廊的左边墙壁上有一幅古老而狭长的壁画,刻画的是一只只侧着身子的狒狒,它们面朝大厅的方向排成一列,形象与池塘旁边的狒狒石雕一模一样。安德瑞数了数,一共十一只。
十一只狒狒里,只有正中间的一只是金色的。
安德瑞试着将手放在金色的狒狒上,可是什么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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