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斌迎着苏岩的枪口究竟是不是为了找死,一下子变得毫无意义!是与不是真是无所谓。有所谓的是,盛斌的血和苏岩的血流在了一起。苏岩极有可能被盛斌感染上了艾滋病病毒!
9
苏岩起初没往心里去,不见得就那么巧被传染吧!他记得当时自己还到卫生间去冲了一个淋浴,就算有病毒的话也应该都被冲走了。
苏岩开车来到了传染病医院,把车停好,却忽然犹豫起来。他坐在车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着香烟。苏岩想起了盛斌。现在他完全理解盛斌为什么面对枪口还敢勇往直前了。盛斌一定是整天生活在恐惧之中。恐惧把一个懦弱者都变成了一个疯子。真要查出来,苏岩担心自己会不会也成为盛斌那样的疯子。那还真不如装糊涂呢!
苏岩开车离开了传染病医院,他准备尽快忘记这件事儿。
可忘记什么有时比记住什么更艰难。整个夜里,苏岩睁着眼睛不停地回忆击毙盛斌的那一幕。他在认真地追忆盛斌的血是否流进了自己的血里?想着想着,苏岩就想进去了。
艾滋病是否感染了苏岩的身体,还不清楚,但有一点已经确切无疑,那就是这种病毒已经深深地感染了苏岩的思想。苏岩无论睁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他的大脑里已经全是这种病毒了。
10
苏岩呆在家里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他没有吃饭,只喝了几瓶矿泉水。他和单位说,他去查线索了。单位也没问他去查什么线索了,都以为他真的发现了什么好线索呢!苏岩一个人静静地呆在家里。刘芳总给他打电话。苏岩说,他在查线索,就挂断了电话。过去,一连两天不见面,也是常有的事儿。可这次,刘芳却受不了。她给苏岩发短信希望苏岩能抽出时间接见她一下。苏岩现在最怕见的就是刘芳,最想见的也是刘芳。
晚上下班的时候,苏岩到刘芳的单位去接她。刘芳见到苏岩吓了一跳。苏岩黑黑的眼圈,让刘芳愣住了。苏岩起初像往常一样装得蛮轻松的样子,可装了一会儿,他就有点心不在焉了。苏岩开车拉着刘芳去吃饭。他稀里糊涂地竟然把刘芳拉到了一家快餐店。这家快餐店过去刘芳和王松总来。刘芳觉得苏岩这么做是不是在暗示什么呀!吃饭的时候,刘芳的眼睛就湿润了。苏岩问她:“你怎么了?”刘芳说:“没怎么的。”
吃完饭,苏岩送刘芳回家。刘芳说:“我想回咱们家。”苏岩把车停在刘芳家小区的门前。刘芳坐在车里低着头就是不下车。看着刘芳白皙的脖子,苏岩的心理变得十分脆弱,他真想全都告诉刘芳。苏岩伸手摸着刘芳的脖子。刘芳转身一下子就依偎在苏岩的怀里。她用力搂着苏岩。这么亲密的接触,让苏岩很紧张。苏岩微微推开刘芳。刘芳哭着说:“苏岩,你是不是有女人了?”苏岩说:“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刘芳说:“你这两天一直呆在家里。你的车就停在楼下。”苏岩说:“你怎么知道?”刘芳说:“你说没在家里,我就想来给你收拾收拾屋子,可我看见你的车在楼下……”苏岩说:“那你怎么没进屋呢?你不是有钥匙吗?”刘芳说:“你屋里肯定有女人,我要是进去了,不是该打扰你了嘛!”
苏岩开车拉着刘芳回到了自己的家。屋子里像过去一样乱七八糟。苏岩对刘芳说:“你看我这屋子里像有女人来过吗?”刘芳也没怎么仔细地看,她搂着苏岩不松手。
苏岩说:“亲爱的,你怎么了?”刘芳说:“我还想问你怎么了?你看看你眼圈这么黑,这两天,你肯定是没睡觉!”苏岩苦笑道:“所以,你就怀疑我一直在搞女人是不是?”刘芳微微点了点头。苏岩埋怨地说:“刘芳,你这么想就不对了。你这不是对我不放心吗?再说,我是那样的人吗?”刘芳搂着苏岩撒娇道:“那你肯定没搞女人是不是?”苏岩说:“我当然肯定了。”刘芳说:“那你现在要我吧!”
苏岩不吱声了。刘芳不动声色地看着苏岩:“你对我没兴趣了,还是已经没有能力了?”刘芳这么说,让苏岩真是不知如何回答了。苏岩轻轻地推开刘芳,呆坐在沙发里。他开始一支烟接一支烟地抽着。过去,他早就用各种话把刘芳哄住了,但现在他却失去了这个能力。他心里的那个阴影太重了,压得他什么都不会了。他静静地坐在沙发里,默默地抽着烟。烟雾不断地在眼前升起,眼前渐渐地被烟雾笼罩了。
刘芳悄悄地跪坐在苏岩的脚边,她拿着打火机等着给苏岩点烟。
抽了几支之后,苏岩才向刘芳说:“刘芳,我很想和你上床,但这几天我太累了。”刘芳说:“我知道。”她握着苏岩的手,急忙说着:“我没别的意思。我让你要我,不是想考验你,我就是怕你不喜欢我了。苏岩,你千万千万别生我的气。这些日子,我总欺负你,你别往心里去……”苏岩说:“你什么时候欺负我了?”刘芳说:“我净让你半夜给我倒水喝……其实,我知道,你那时非常非常困。对不起,苏岩,我太过分了。今后,我再也不让你给我倒水了。”
苏岩双手捧着刘芳的脸:“我愿意给你倒水喝!”
刘芳说:“每次晚上你给我倒水,我可心疼了。但我挺喜欢这样的。你给我倒水喝,我就觉得你心里有我。苏岩,本来我打算咱们一结婚,我就不用你给我倒水喝了。我都想好了。只要咱们一结婚,我就天天伺候你,我什么都不让你干。所以,我就想,结婚前,我就浪漫浪漫欺负欺负你吧!但苏岩,我错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让你给我倒水了,我再也不欺负你了。”
刘芳搂着苏岩哭着说:“你别不要我。”
11
苏岩把车果断地停在了传染病医院的停车场。他熄灭了发动机,毫不犹豫地下了车。他不想在车里停留,停留会让他软弱,最终会让他退缩。
院子里有茂密的树木,树荫下是三三两两的医生和护士。他们走在清爽的空气里,脸上是平静的笑容。苏岩在他们身边走过。苏岩想对他们说,我这是去赌博。赢了,我就会与你们一样。我要领着刘芳也到清爽的空气里去散步,我们的脸上也会挂着平静的笑容。
输了呢?
输了就输了吧!
苏岩有个同学在传染病医院工作。苏岩来之前特意给同学打了个电话,问他在不在班上?同学名叫李建学,是皮肤科的副主任。他热情地说:“我在我在,你来吧!”他是副主任,有单独的办公室。他见到苏岩之后,故意让苏岩坐在自己的椅子里。苏岩说:“啥意思,你让我装主任啊!”李建学向旁边的屋子里喊道:“小张。”一个水灵灵的护士走了进来。李建学从兜里掏出十块钱,让她去卖两瓶矿泉水。护士说:“我屋子里有。”她出去后,李建学暧昧地说:“这小护士今年才毕业。”搁平时,苏岩顺着这个话题能说上一气。但现在他什么心情也没有了。小护士拿来了两瓶矿泉水。李建学问她:“哪来的?”护士说:“还是那个家属买的。”李建学说:“一会儿,咱们也买一箱吧!”护士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两个人胡乱地聊着。话题大都围绕着同学中谁谁谁提拔了,谁谁谁发财了等等。苏岩有点心不在焉,他在考虑着该如何开口说化验的事儿。
苏岩的神态让李建学察觉了,他问苏岩:“哪儿不舒服吗?”苏岩说:“你能看出我哪儿不舒服吗?”李建学说:“你要是哪儿都舒服,你不会来找我的。”
这话让苏岩不舒服了。他后悔来找李建学。这种事儿为什么要找同学?苏岩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大脑已经缺少应有的判断能力了。这属于隐私呀,找同学来不等于公开了嘛!苏岩说:“我没事儿,我就是来看看你!”李建学说:“你别不好意思了。”
苏岩说:“是这么回事儿。我有一个朋友想来检查一下身体,可他不敢来。”
李建学说:“你让他来吧,到我这儿,不会有麻烦的。”
苏岩说:“他怀疑自己得了艾滋病!”
李建学看着苏岩,苏岩说:“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友。牛东新,你认识吗?”
李建学说:“是那个大款吗?”苏岩点了点头。李建学说:“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苏岩说:“这几天,他就像得了精神病似的,总是疑神疑鬼。他总说自己可能得了艾滋病。”李建学笑了:“牛总为什么害怕?”苏岩说:“我也不知道。”李建学说:“他肯定没少干坏事儿。你领他到我这儿来吧!”苏岩说:“他不敢来。他怕检查出来。”
李建学说:“他要是真有的话,怕也不行啊!”
李建学的目光又有了不信任。苏岩继续编织谎言:“牛东新现在就是怕得要死。不仅他怕,我们几个朋友也都怕。”
李建学说:“你们怕什么?”
苏岩说:“牛东新现在靠上了一个炒股票的操盘手,说是百分之百能挣钱。牛东新已经把全部家产都押上了,我们这几个朋友见他下了这么大的注子,也都跟着把积蓄投了进去。这个事儿现在已经开始运作了,可是牛东新这几天忽然害怕自己得了什么艾滋病,整天对自己的生意不闻不问。他妈的,现在还没查出来,他就吓成这样,真要是查出他得了这种病,那这个生意可就泡汤了。他牛东新的钱不是好来的,赔就赔了。你说咱们靠工资攒的钱,要是也跟着赔了,我们可接受不了。我们现在最担心的不是他的病,是他的这种心理素质。你说,他要是一旦知道自己染上艾滋病,他会不会崩溃呀?”
李建学说:“太有可能了。疾病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对疾病的恐惧。你知道吗?咱们国家每年得癌症死亡的大约为一百六十万,其中有三分之一都是被吓死的。”
苏岩被吓了一跳。他急忙说:“那就先别给牛东新检查了,省得他被吓死。”
李建学说:“问题是牛东新已经怀疑自己了,他不来检查,这本身也折磨他呀!他会睡不着觉的。”
苏岩不吱声了。
李建学说:“真的,我不骗你。不信你去问问他。”怎么不信呐,苏岩太相信了。苏岩说:“那好吧,我去说服牛东新。”
苏岩离开传染病医院并没有去说服牛东新,他坐在车里说服自己。过了一会儿,苏岩回到医院。李建学说:“牛总来了?”苏岩说:“来了。”李建学说:“牛总想通了?”苏岩说:“这种事儿想不通也得来啊!”
李建学找到了一张化验单。他拿起笔在姓名栏准备写字。他说:“编个名吧,别用真名。”苏岩说:“那就写李建学吧!”
李建学笑了,他真把自己的名字写上了。他把化验单递给苏岩:“你先去把款交了。”苏岩接过单子。李建学歉意地说:“要是你的话,我就替你交了。”
苏岩拿起化验单看了一眼,在检验栏目上写着HIV。
苏岩拿着单子走出了李建学的办公室。他艰难地走着。隔壁的办公室开着门,那个水灵灵的护士坐在办公桌前津津有味地喝着娃哈哈矿泉水。她看到苏岩,目光里充满了友好。
这时,李建学在身后喊道:“苏岩。”
苏岩站住转过身,李建学向他摆了摆手,意思是让苏岩回到他的办公室。他一定察觉出是苏岩来检查了。他要免单吧!苏岩犹豫着是否回去,李建学又向苏岩摆了摆手。
苏岩向他的办公室走去。进了办公室,李建学问:“牛总是什么时候觉得被感染的?”
苏岩想了想,说:“大约有半个月了吧!”
李建学说:“你先回去好好问问他,如果只有半个月的话,你让他先别检查了。”
苏岩说:“为什么?”
李建学说:“人要是刚被艾滋病感染的话,是检查不出来的。最低也得过三个月才行。这叫窗口期。”
12
苏岩给滕锁荣买了好吃的之外,还买了崭新的内衣内裤和一套白色的运动服。滕锁荣看到之后,就猜到自己离死不远了。滕锁荣说:“你想得真周到。我还寻思呢,我走的时候怎么着也得换套新衣服啊!苏哥,谢谢你!”苏岩给他启开一瓶矿泉水:“你不用谢。我不给你买,所里也会给你买的。”
滕锁荣喝着矿泉水津津有味地啃着猪爪。苏岩静静地看着滕锁荣,滕锁荣说:“你想问什么,你就问吧。”
苏岩说:“我没什么可问的了,你该说的早就都说完了。”滕锁荣说:“也是。”他想起了什么:“盛斌为什么要在你面前找死,你搞明白了吗?”苏岩说:“搞明白了。”滕锁荣说:“为什么呀?”苏岩说:“他吸毒欠了一屁股债,活不起了!”滕锁荣笑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滕锁荣的笑容是真实的,不像是装出来的。过去苏岩也送过其他死刑犯,大都显得非常绝望。可滕锁荣面对死亡却如此坦然,这令苏岩很惊奇。
苏岩说:“我感觉你怎么不怕死呢?”滕锁荣说:“死就死呗,有什么可怕的?当初要不是你枪下留人,我早就死了。”苏岩看着滕锁荣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滕锁荣说:“苏哥,你怎么了?”苏岩说:“我没怎么的呀!”滕锁荣说:“你的眼圈可黑了。”苏岩说:“这些日子,我搞案子没睡好觉。”滕锁荣还要说什么,苏岩突然问滕锁荣:“你很快就要死了,你知道吗?”滕锁荣点了点头。苏岩说:“你真的一点都不怕吗?”滕锁荣说:“不怕。”苏岩疑惑地看着滕锁荣。滕锁荣说:“我真的不怕。”
苏岩说:“你一直都不怕死吗?”
滕锁荣想了想说:“不是。我小时候怕死。”
苏岩说:“你说说呗!”
滕锁荣点燃了一支香烟,慢慢地说道:“我大概五六岁的时候,我奶奶死了。我爸爸把我奶奶放进了棺材,埋进了土里。我爸爸告诉我,将来我们每个人都得死,都得埋进土里。那时,我一想到有一天我也会像奶奶一样死去,我就特别特别害怕。我小时候胆可小了。我什么都怕,哪也不敢去。我怕汽车我怕火车,我十五岁了连自行车都不会骑;因为我怕摔死……后来,我就明白了,我怕死是因为我总想到死,只要我不去想死,我就不怕死了。”
苏岩说:“现在你就要死了,你还能不想吗?”
滕锁荣说:“我想是想但我不往深处想。”
苏岩说:“你是怎么控制自己不往深处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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