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矮小的先生,他的身高还到不了我的肩膀,且有着一双孩子的手。他的话确实是对的,或许真的他在图阿雷格人的脑袋周围敲打几小时也不会使后者有点儿痛感。
“请吧,阁下,”我回答他说,“请您没法把这个阿拉伯人捆缚起来并将他送交给警察。虽然警察的权力到达不了沙漠,但在这里他们是愿意为您效劳的。”
他惊异地看着我。
“天啊,我们可不能做这种冒风险的事情,因为在这种情况下那个可怕的汉姜·贝将会杀死我们可怜的雷诺!更确切地说,我相信这可怕的一击已经是一种冒险行动了!”
“我将会向您说明我的动机,然而我迫切地请求您,在此之前一定要按照我向您所要求的那样做。您不久前不是说过,我得到您的充分信任吗?”
“当然,当然,阁下。我正要叫仆人呢。”
他快速走向叫铃拉索,在铃挡的刺耳响声中全部可供使用的佣人都急忙赶来。
“把这个人捆缚起来,将其送到一个牢固的地窖中去,直到警察来把他带走。”主人以这样的一种神色发布命令,就像这“可怕的一击”是他干的。
人们用真正的南方人的热烈情绪冲向这个失去知觉者,而且未待片刻,他已经被所有可能暂时当作镣铐的东西捆缚得如此之紧,致使他在苏醒后肯定动弹不了。然后有八只勤快的手抓住了这个囚徒并把他拖走。
仆役中惟一的一个站在门口,没有参与其他仆人的行动。这个人身材矮壮,双肩宽阔;在我看来他的脸与他的东方式服装根本是不相配的。当他看到其他四个人在花力气把图阿雷格人拖向门边时,就走上来将他们推向一边。
“我的天啊,真该重打一千大板,这也要这样又拖又拉!滚蛋,你们这些饭桶,我一个人就足以做好这件事了!”
猛一拉,再用力一摆动,他已经把图阿雷格人扛在肩上了。
听到这出乎意料的德语声音,我高兴得呆住了,几乎让他跑出了房间。
当他已打开门时我叫道:“站住!你是个德国人?”
虽然他扛着重物,还是立即转向了我。
他的宽阔正直的脸从一只耳朵到另一只都发出光芒。
“我是德国人,先生!难道您也是吗?”
“是!你的家在哪里?”
“我的家在施塔弗尔施泰因的卡尔登勃隆。”
“这就是说在巴伐利亚州。可是你的口音可不像是施塔弗尔施泰因那一带的,我曾在那里喝到过味道极好的啤酒。”
“是的,先生,这是——可我还有这家伙呢!为了我的缘故把他拖到你们要放的地方去吧!”他中断了说话,同时让图阿雷格人倒在地上。捆住的人被抬了出去,而我的同胞再次转向我,并诚恳地把手伸向了我。“好了,现在我的双手又空出来了。你好,先生,祝你在非洲过得好!是的,在施塔弗尔施泰因,因为有啤酒,我说这是一种会缓缓地流下喉咙的啤酒。这么说你到过那里?这真太好了;真太妙了!至于我的口音,别人都无责任,都怪从巴登和莱茵法尔次来的人,是他们几乎把我的施塔弗尔施泰因话都带坏了。”
“这里有南德来的人?”
“多的是,先生,他们住在外面,在比亚尔的德利·易卜拉欣村,那里有座特拉普修道院。您是什么地方人?”
“我是萨克森人。”
“天啊,真该重打一千大板,是个家乡的邻里!请问您在这里还要呆多久?”
“明天早上我就走了。”
“已经要走了?若不介意,请问去哪里?”
“进撒哈拉沙漠去。”
“到沙堆和强盗窝里去?我曾进去过那么一段,也就是说到了莱茵法尔次,而且已经早就想再进去一次看看了。天啊,先生,能让我一起去吗?”
这个问题正中我的下怀。我总是要一个仆人的,再有一个德国人对我来说,无论如何总比任何其他人要好。
“你真想一起去吗?”
“立刻就走,而且十分乐意!”
“你会骑马吗?”
“骑马?骑得飞快,先生!我是和外籍军团一起到这边来的,稍后曾在非洲轻骑兵团服务过。”
“你懂阿拉伯语吗?”
“是的,可以使用。”
“你以前是于什么的?”
“木工。还真学过一些踏踏实实的东西呢,先生,特别是硬木活。后来我干脆到处漫游了,而且加入了军团,让军团见鬼去吧!然后我到德利·易卜拉欣来工作,直到在这里找到了职务。您可以问这位先生,他对我是满意的!”
“你一起去,我会使他准许你走的!”
“天啊,真该重打一千大板,这可真像是今天圣诞老人送来了礼物!那个名字很长的大个子哈桑也一起去吗?”
“是的。他将是我们的向导。”
“嗨哟!我喜欢他!只要有他在,他和我之间除了开开玩笑和打打闹闹就不会有别的事了。我去,我肯定去,这一点您可以放心,先生。嗨哟,天啊!”
他咂着舌头,使所有十指噼啪作响,从门里走了出去。
2
畜群杀手阿萨德·贝
大草原!
大草原位于阿特拉斯、加里延和德尔纳山脉的南边,弗莱里格拉特①如此贴切地描写过:
①费迪南德·弗莱里格拉特(1810—1876),德国诗人.
她从海洋延伸到海洋;
谁骑马通过都会感到恐惧。
她在旷野中躺在上帝面前
就像乞讨者空虚的双手。
缓慢不断地流经她的河流,
殖民者的车轮曾在草原上迂回压过。
因行驶过久而损坏的道路,
水中跑过留下的踪迹——
上天自己挖出了,
这个巨大手掌的绉纹。
从地中海到撒哈拉沙漠,也就是在富饶文明的象征和贫瘠野蛮的标志之间,形成了一系列高原和裸露的山脉,光秃秃的高山,就像一个丧失信心的人在祈祷时发出的叹息,从悲哀的、荒凉的平原发出的叹息,没有树木,没有房屋!最多有一个孤独的毫无生气的沙漠商队,会给眼睛提供一个感到舒适的安宁点。只有在夏天,当可怜的植物布满贫瘠的地面时,才会有些土著部落带着他们的帐篷和畜群慢慢走向高处,为他们瘦弱的牲畜寻到一个免强够用的草地。可是在冬天,草原就完全被抛弃在白雪的覆盖下;这里尽管在炎热的撒哈拉附近,但大雪还是会横扫过这片死寂的荒野。
在周围能看到的除了沙子、石头和光秃的岩石外,就什么也没有了。地面上覆盖着卵石和锋利的乱石,或者是慢慢流动的沙丘,一步一步蚕食着可怜的平原;偶然会在某个地方出现一滩静止的水域,也不过是一处没有生命的盐湖,水在四处静躺着像已死去,失去了新鲜的蓝色,呈现的只是僵硬、没有生机和肮脏的灰色。这些盐湖会在夏日的酷热中干涸,然后留下的是一片布满岩盐的河床,它的刺眼的反光使人无法忍受。
这里从前曾有过森林,但现在却已消失,因而缺少了极有用的降水中介物。那些称之为干河的大小河流的河床,在夏天以锋利的断层和荒芜的多岩石的沟壑从高原延伸而下,甚至于冬天的大雪也无法将其可怕的荒凉完全遮盖住。但在突然来临的炎热季节积雪融化了,于是洪水咆哮着直冲深渊。在这种情况下,阿拉伯人就会握住他们的念珠串的第99个珠子,感谢真主没有让他碰到大水,并且高声呼叫:“大家快逃,洪水来了!”以警告受到威胁的人们。
由于短期的洪水泛滥以及盐湖的死水的存在,会在湖和干河的岸边长出有刺的灌木丛和含羞草;骆驼可以用它们坚硬的嘴唇啃咬这些植物,而狮子和豹子也可以在树木的保护下熟睡,以便在夜间扑猎后得到休息。
如事先所决定的那样,第二天一早我就同卡巴比施人哈桑以及施塔弗尔施泰国人约瑟夫·科恩德费尔,一起从阿尔及尔出发了。我们真的是利用草原邮车去巴特纳的。但在那里我们继续旅行却遇到了未能预料的障碍。
有一次与一个意大利马车夫从阿尔卑斯山直到意大利极为艰险的旅程尚未从记忆中消失,每当我要求他驾驶得慢些、小心些时——他总是呼叫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快!再快些!那呼叫声至今还回荡在我的耳际。马拉着这辆破旧的马车疾驶在可怕的深渊边缘,即将被岩石棱角所撕裂,好像我作这次旅行仅仅是为了使自己在任何一个深谷中粉身碎骨。而当我最终安然无恙地到达平原时,我感到就像逃脱了一次无法预防又无可抗御的危险。
对乘草原邮车所作的旅行来说,这次“快速行驶”算得了什么呀!邮车是由内厢、车厢和保护罩组成并套上了八匹马,其中两匹在前,两旁均并列着三匹。根本没有道路,邮车要经常不断地经过坑坑洼洼,通过极为险峻的河床,进入陡峭的隘口,走下急倾的山坡,而且我们每一瞬间都会被迫下车,以便把我们的力量与不幸的马匹的力量在平静的忍耐中结合在一起,把车辆从坑洼中推出来,或者把它拉过一条斜坡,这甚至对于步行者也会是很劳累的事。在第一个小时后,我已感筋疲力尽,科恩德费尔不断地咒骂着,而大个子哈桑则要把所有力气用在驱散连续不断的精神涣散上,通常这与晕船有关。这个来自著名的卡巴比施族和努拉布支族的好人还从来没有坐过车呢。我不能不下意识地想起了他那自吹自擂的保证:“当杰萨·贝出现时,草原会发抖,平坦的沙漠会震颤!”现在他的四肢都在发抖和震颤。
他对这种狼狈状态的怨恨到巴特纳时才发泄出来。
“真主慈悲,感谢真主未让我的身体崩溃!难道哈桑·本·阿布菲达·伊本·豪卡尔·阿尔·沃迪·优素福·伊本·阿布·福斯兰·本·伊沙克·阿尔·杜利是一条蚂蟥,要把他吃的东西再吐出来吗?我向先知的胡子发誓,我哈桑将不再爬登带轮的小屋了!杀手杰萨·贝的家乡是在马鞍上!老爷,如果你允许的话,让他就只骑马到巴卜古德去吧!”
“哈桑说得对,”施塔弗尔施泰因人赞同说,“天啊,真该重打一千下重板,这辆破车咯吱咯吱直响,真该骂这个驿车!我是驾着八匹大马上路的,而最后却要把自己也套在车上?谁乐意谁就坚持那么干吧,我可是个非洲轻骑兵;我宁愿骑最凶猛的野兽也不愿再坐这辆破车了!”
我必须承认这两位受苦的乘客讲的话是对的,特别是因为当时我已决定放弃再利用邮车。在巴特纳停留是不允许的,于是我雇了一个阿拉伯人,用马把我和我的两个同伴送到比斯克拉去;在那里我可以购买骆驼用于继续旅行。但他劝我不要这样做,而是和他一起攀过奥雷斯山到阿拉伯帐篷村去,我会在那边找到比在比斯克拉更好同时又更便宜的骆驼。
我接受了他的建议,但保留了经沙漠之口到山里去的意见,以便尽可能长时间地沿着通常的旅行道路走。我当然想过我会在帐篷村比在城市内得到更为健康活泼和更为精力充沛的牲畜,而在城内找到的或许只能是被役使过度的,需要应急地喂饲的牲口。此外还有一个理由,我决定倾听向导的见解。在奥雷斯山脉荒芜的山谷中,狮子并不少见;尽管由于情势所迫我并不希望亲自遇到万兽之王,但总还是有可能看到它的足迹,或者甚至于听到它的吼叫。此外,自从我最后一次打猎以来,已过去了一段时间了,而我渴望再次听到我的猎枪的响声,并能瞄准任何一种可以猎取的动物。无论如何在山中是会有机会的,所以我拿出猎刀和短猎枪。
我们已经远远超过了邮车并使其再也没有赶上我们的机会。我们所骑的马后那种矮小的柏柏尔种,它们的大小与它们可观的能力是不成比例的。我们在马鞍上已坐了12个小时,而它们仍然不知疲倦地向着我们尚需花费足足四小时的方向小跑。甚至于那头灰白色马驹,大个子哈桑的长腿几乎从它低矮的背下垂到了地上,看来它对其重负并不在意,而且保持着不与我们相差一步。
在我们的前面和周围是笼罩在黄色光线中的草原。眼睛所能看到的远方是完全光秃和空旷的高原,但今天这个地区却显露出一种充满生机的景象。“沙漠之口”已经打开,在草原上出现了许许多多阿拉伯牧羊人,他们把畜群赶向干河和浅盐湖,去啃吃稀疏的丛生植物。牧民们骑在快马上,披着随风飘扬的斗篷,手持闪光的长矛围着他们的骆驼和绵羊转,而他们的妻子和孩子们则坐在铺盖得五颜六色的单峰骆驼上跟着他们。他们在平原上四处放牧,并给陌生人一种幻觉,似乎他们是半醒半睡的幽灵。
从现在开始进入了山中,这是宽阔平原的尽头。几座山相互靠近并最终慢慢成为一个愈来愈狭窄的岩谷。似乎能看到无限远的视线,这时被光秃的裸露的山坡挡住了,山坡几乎是垂直地从谷底往上升起的。我们骑马走在悬崖和深渊之间,在深渊的最低处可看到湍急的山涧灰黄色河水。经急速向下驰骋后,我们终于到达了河边,而且现在要四次渡过河流。这就是坎塔拉干河;勇敢的猎狮者朱尔斯·杰勒德就是被发现死在它的洪水中的。就在他过河的地方,有一支路过的法国军队为他用石块垒起了一座简单的坟墓。
我要大家停下。
“你曾听说过猪狮者杰勒德吗,约瑟夫?”我问施塔弗尔施泰因人。
“听说过,先生!”他回答说,“他是个法国人,最后是落入水中悲惨地淹死的。”
“你知道埃米尔·阿雷塔,那位狮子的主人吗,哈桑?”我转向卡巴比施人问道。
“他是个不信真主者,但他几乎和我哈桑一样勇敢,”他骄傲地回答,“他曾只身一人在夜间寻找‘绿洲之王’想打死它。但‘绿洲之王’却把他撕碎并吃了,因为他不是伊斯兰教徒,而是一个非伊斯兰教国家的人。”
“你错了,哈桑。埃米尔·阿雷塔不是被狮子撕碎的,他是在此处死于坎培拉干河的洪水中;他的弟兄们为他建立了这座纪念碑,伙计们,拿起你们的武器!用武器的声音来向他的神灵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