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不一样了。”
“我是想让您也在场。”
“我?一个德国作家?”
她沉默了一下,然后把手伸给我,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怎样来看待您,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做怎么说。我丈夫遇到了这样的不幸,使我只想着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怠慢您了。但我确实在您身上又发现了不少新东西。您会读懂其他西部牛仔都看成是没有价值的皮的印第安人的信。您甚至可以从信的字里行间看出奥秘来,然后以很自然的方式找出了各种复杂的关系,使得我很想对您说:您快去把我的男人找回来!我相信,我几乎不用担心地等着您回来,因为我有一种很肯定的感觉,您是不会出事的,您会克服一切困难把他给我带回家来的。不知怎么搞的,刚才我还想着让老铁手来帮助,现在不再这样想了。”
“那没有必要,希勒夫人。”
“我刚才在想,要是他在这里接手这事可就好了!是的,即使只给个建议也好。”
“他已经这样做了。”
“已经做了?”她很惊奇地问道。
“是呀。”
“什么时候?”
“不就是现在吗?”
“我,我,我真不明白您的意思。您让我猜谜语,可我猜不……”
她没把话说下去,而是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我。我不由得哈哈地笑起来,把她从狼狈中拉出来:
“是的,现在和您讲话的男人的名字就是您所说的那个名字。我一直有这么个习惯,一方面当德国作家,偶尔也当当老铁手。”
她惊讶得张大着嘴巴说不出话来。她的儿子虽然只是偶尔在我们的谈话中插上几句,这时却马上跳了起来,把背后的椅子都掀翻了。他喊道:
“老铁手?真的?”
“那当然喽。”
“这我相信,我相信。但是,您可得向我可怜的母亲证明是真的!她老担心着我的父亲。”
“愿意。那您要求我怎样来证明?”
“温内图给老铁手脖子上刺了个疤……”
“这里,您看,这就是疤!对不对?”
这时,他抓住她的母亲,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抱住她,非常高兴地对她说:
“他是真的,他是老铁手!现在我们用不着担心了。他会把父亲给我们带回来的,即使是从上千个的印第安人那儿也会把他抢出来!”
“别那么肯定,别那么肯定!”我笑着警告说,“您把我说得好像是您口袋里的一枚硬币似的。骑马到基卡察那里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需要时间,可我们没有时间。”
“没有?为什么没有?”
“因为我们要到东部去。”
“到东部去?您到那里去干什么?想去写点诗或想编日历?我想象不出老铁手会去干这样的活?”
“我也是这样想,最尊敬的先生!但是如果我手里拿起笔,那我就不再是老铁手了,而是某个麦先生,他可能今天晚上写个通宵,直至明天中午。但我们去东部是已经定了的,只有非同寻常的理由才有可能来推迟这趟旅行。”
“这理由是有的,把我的父亲从监禁中,从刑柱上的死亡中救出来难道是件平常的事吗?”
“是的,至少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是这样的,因为我们对这类任务早就不感到新鲜了。”
“我们……我们……您说的是谁呀?”
“您猜不着?”
“大约是温内图吧?”
“是的。”
“真的?温内图也在这里?”
“现在还不在这里,但他马上就会到这里的。”
“太好了,太好了!温内图也来了!温内图和老铁手!妈妈,这样的一天我还从来没有经历过呢!我的热切愿望一直是想再见一面我们在法尔克纳碰到的那个善良可爱的读书人,现在他在这里了,他今天出现了!您知道吗,我一直努力着,想当个好法官,我从来不三心二意,也不偷懒。每当我看到关于温内图和他的结拜兄弟老铁手的消息,就读呀读呀。这里的熟人谈论这两个西部牛仔及他们的同伴时,我就想,我要是能幸运地见到他们中的一个,甚至两个都能见到,那我是多么的高兴呀!现在,他就在我们的房间里,就是那个老铁手,那个我们的一个小小的读书人。还有温内图也要来了,那个令全世界都感到惊奇的英雄,一提到他的名字,每颗心都会跳动起来。”
刚才还不怎么说话的年轻人现在变得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围着桌子欢乐地跳着舞步。要是我还只是他的那个“小小的读书人”的话,那他会像拥抱他母亲那样地拥抱我,但我现在变成了老铁手,他不能用拥抱的形式了。
现在他们都知道了我刚才为什么对自己只字不提。他们也觉得,我在韦斯顿最好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则我就无法安宁,要反复讲自己的故事,去回答各种各样的提问。即使在这里,我也尝到了这种味道,因为母亲和儿子已经完全忘了自己的处境,只是想听我讲关于我和温内图的故事。
奇怪的是,他们两人都坚信,我们不仅能用我们的建议帮助他们,还会用行动来帮助他们。他们说起温内图和我骑马到基卡察印第安人那里,就像说一件理所当然应该做的事一样。我知道,对我们寄予厚望,这也许是那些关于温内图的令人神往的传闻所引出的必然结果,大家都把他看成是捍卫正义的报仇者和受欺压人的保护者。在对他高尚性格的赞扬声中,大家确信他会把自己的最重要的事情放在一边而去帮助解救其他人。
我虽然没说出来,但我很愿意去帮助这两个善良的人,因为首先这种冒险对我具有很大的刺激,其次这也是实践我过去对他们说过的话的机会。但我没有征得温内图的意见,光凭着我个人的感觉不好拿主意。因此我现在只能说我们可以参谋,但不一定参与。
但他们是不会相信的。相反,她的儿子甚至说想跟我们一起去,因为他愿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他的父亲,他不可能在家里干等着。我则想方设法说服他不能去,他一去反而会增加难度和危险。
我说出我所有的反对意见都无法动摇他们认为我们一定会去的想法,我只好半生气半开玩笑地说出我的最后一个理由:
“但我的这套新衣服怎么办?我可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我想穿着让密西西比河那边的人把我看成是很规矩的人。我既然把它买来了,当然也想穿在身上,但骑马走这么艰难的路,穿着它太可惜了点儿。”
“那您就把它放在我们这里好了,”希勒夫人说,“您回来时再给您,那时您穿上和现在一样体面。只要您一说您和温内图想去做这件事,会有许多人来找你们,你们可以带着一大群人到基卡察人那边去,只要袭击一下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取得胜利。”
“没有危险还不费吹灰之力?对不起,希勒太太,如果您这样以为,那您就想错了,要知道队伍人数越多,就越不能有把握获得成功。首先,食物供应就是一项很艰巨的任务,要解决得克服很多困难。他们不熟悉要穿越的地形。路程起码有2000公里,有的路段还打不到可吃的猎物,马也得不到水和草料的补给。正是这些最重要的情况,您都没有想到。我们现在的季节是秋天,可那边山里的冬天要比我们这里来得早,很有可能发生这样的情况:今天还是阳光普照,明天已是大雪封山,细心的人会考虑不急于下山,找个隐蔽的山旮旯过冬。如果带那么多人去,那时该怎么办?我想,如果去找乌鸦族人算账的话,我们会拒绝来报名的人。”
“您是想你们两个人去冒这个风险?”
“是的,”
“你们两个人对付整个部落?这是不可能的!”
“因此,我们首先不是通过这样的方法来达到目的。”
“对此,我没什么好说的,因为我对此一窍不通。但是我相信,只要您说是好的,那一定是好的。尽管我丈夫只要一出去就尽可能地带着一大帮人。”
“这不一样,他的目的是猎取兽皮,要和印第安人做生意,光他运那些皮货就需要很多人来帮忙,而我们出去是为了别的目的。如果要用计谋才能达到目的,并且又要使用暴力,要死人,那我们就得隐蔽起来,如果我们带着大队人马,就会有伤亡。我现在没时间了,如果您允许,我得去干我的活了。”
“要不要我跟圣·洛依斯联系一下?”
“不用了,我在这里等温内图来,我们看看他是什么意见。”
“我相信,他不会拒绝我们的。”
“那,那,不能用这么肯定的态度只考虑自己愿望的实现。还有,您不会到处说老铁手在这里吧?”
“如果您不要我说,那我就不说,但我是很想告诉所有的人,让他们知道老铁手今天在我这里做客,并且就是我的可亲可爱的老熟人。我们明天还能见面吗?”
“我想能,如果我来时您没有产生什么理由要拒绝我的话。晚安!”
他们把我送出门口,我听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跳舞的乐曲。
客厅的窗户敞开着,灯光照在乱哄哄的客人身上,客人很多,连一张空的椅子都不剩。我在门口瞄了一眼,看到瓦特也坐在那里。他是一个多嘴多舌的西部牛仔,无缘无故地成了幸运的金块宝藏的发现者。旁边坐着牧师,他们正谈得很融洽。如果瓦特在这个故作庄重的书商面前也像在我面前那样多嘴多舌,那我倒应该劝他对自己的金块箱子多加小心。
我转身打算回自己的房间,正好看到牧师的目光投向另一张桌子,这个目光使我感到很特别,很引人注意。这是在用眼睛打招呼,似乎是想说:请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把事情处理好了,他肯定会上当的。
在另一张桌子旁坐着六个人,其中有一个人把椅子斜着,没有和其他人聊天。那些人肯定都是韦斯顿人,只有这个人我感到陌生。他把两眼盯着瓦特和那个牧师。我现在刚好看到牧师给他的那个目光使他那黑乎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满足。根据这一观察,我毫无怀疑地断定,他肯定出于某种目的与那个贩卖修养书的人有个约定。这个目的是好是坏?我要不要警告瓦特?不行,因为我确实什么也不知道。如果我还没有和这位西部牛仔发生过冲突,我会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这样可以把牧师的注意力引开一点儿。现在,我不可能这样做。我走进我的房间,把灯点上,开始工作,想尽早把事情干完。
楼下的音乐声,从敞开的窗户里传进来。我不想把我和夜晚的新鲜空气隔开,我就让窗户开着,但把百叶窗关了起来。然后,我把门上的钥匙拔掉,从里面把门栓了起来。
我脱下靴子,换上了合脚的走起路来没有声音的薄底软鞋。从现在起,开始专心致志地工作,不受任何干扰。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有人进到隔壁的房间,从里面把门锁上了。有客人住在那里,跟我有什么关系?只是他没有睡觉,而是不安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这引起了我的警觉。
正好楼下的舞会休息,音乐停了下来。我听到隔壁房间有敲门的声音。
“是谁呀?”那个不安的人问道。
“你知道是谁,”这是回答声,“快开门,不要让人看到我。”
怕人看到?这话我倒要注意一下,凡怕被人看到的人没什么好事。敲门的人不得不提高嗓门,为了让房间里的人听到,因此我也听到了他的话。由于那句怕人看到的话,我便轻轻地站了起来,悄悄地走到房间隔门旁听他们说些什么。里面的那个人让敲门人进去,门又关上了。接着我听到有人在问:
“有没有人在偷听我们讲话?”
“没有。”另一个回答道。
“但我在外面看到隔壁还有一个房间!”
“那儿没人住。”
“你能肯定没人住?”
堤的。”
“你问过了?”
“没有问。这也许太引人注意了。干我们这种事,要处处细心。但我刚才去过院子里,看到那房间的百叶窗是关着的。那就说明没人住。即使那边有人,也听不到我们讲话,隔着墙呢。”
讲话的人不知道橱背后有一扇门。
“过来!”他继续说道,“你对这个瓦特观察过了,你现在怎么想?你的想法还和以前一样?”
“是的。我们对付他无论怎么说还是比较容易的,比对付他的细心的……”
嘭……嘭……咚!下面的音乐又响起来了,我便什么也听不到了。那边的那两个人是谁呢?显然是牧师和那个被我发现与他交换眼色的陌生人。“他的细心的”指的是谁呢,由于他们提到了瓦特,我想那一定是指他的朋友维利。如果我猜对了的话,那维利虽然是个细心的人,可已经死了。我的预见很正确。这个思考过程还在向深处发展:如果一切确实如我所想的话,那么杀害维利的凶手,至少有两个就在我隔壁的房间里。
我脑子里想着这些事,竟把自己的工作忘了。我走到门口,确认一下钥匙孔上的小薄片还在不在,这样如果他们离开房间时想到这边来看一下,不至于发现我房间里的灯光。然后,我又悄悄地走到两个房间的连接门处,把锁轻轻拧开,拉起把手把门打开了。我的听觉虽然很好,但也只能听到说话的声音。我偷听了很长时间,可什么也没听到,一直到楼下的波尔卡舞曲结束,我才又听到他们的谈话:
“你给他看过金块了?”
“当然给他看过,否则不行啊。”
“他说了什么没有?”
“他垂涎三尺,像魔鬼见了人的灵魂一样。这个老家伙太贪财,再没有第二个像他了。”
“主要是你有没有做成这笔生意?”
“马上做成了。”
“你向他要了多少?”
“10万美元。”
“啊!他对这个数怎么说?”
“他觉得这个数太高了,他说5万。”
“这也够。”说话的人笑出了声。我一听这正是牧师的声音。另一个人也跟着笑了起来,接着说:
“是呀,这也够了,我们是干赚。但我还是跟他讨价还价,最后我们都同意75000。”
“什么时候付款?”
“我把藏金潭交给他时马上就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