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喊,赛里姆!”我警告他,“你把我当成鬼魂了!”
我把灯举到我的脸旁。他认出了我,松了一口气说:“安拉保佑,是你啊,先生!如果你是鬼魂的话,我会一下子把它打死的!”
“用你刚才扔掉的大棒是不是?”
“是的,就用它。刚才我想抡起它时,脱了手。主人已经安歇了吗?”
“是的。”
“其他人也都睡了。我正想回到我的卧榻去。”
赛里姆从我手中接过灯,照亮了房洞。他在那里已铺好了草垫,上面放了一床大被,如果用它裹住全身,他就既看不到鬼魂,鬼魂也看不见他了。
“那个黑人男仆呢?”
“他在妇女闺房的前屋,她们已堵好了门。你为什么还在走动?马上就是鬼魂出现的时间了。”
“我在找你。我想问你有没有粗绳子?”
“有,我立即去取来。”
高个子管家拿来了我需要的东西,他劝我快去睡觉。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先到里面有灯光的屋里,看看孩子们,他们已经睡熟了。然后我来到旁边那间黑暗的小室,打开了通往庭院柱廊的房门,坐到了地上,紧张地等待着。不知鬼魂今夜到底出不出来。
我真诚地希望他能出现,因为我很想知道,我所估计的是不是正确:鬼魂可能就是兄弟会的成员,甚至是主持本人。如果是巴腊克,我曾说过他是一个强壮的人,我就得格外小心灵活,必须让他措手不及。我将在有灯光的房间里等着他来,这样才能看清,一旦他发现了我,会做些什么。我坐了很长时间,紧紧盯住通往花园的豁口,几分钟变成了几刻钟。突然,从那个方向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响动,我看到从对面柱廊的暗影里,升起一个细长且光亮的物体,在向前移动。在阴影中它有些发灰,但实际是一个浑身白色的人形。他从柱廊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进入露天的庭院。但他不是一个人,还有第二个和第三个跟在他后面。难道有三个鬼魂?这样一来,我的处境可就不那么乐观了。
第一个影子向左边的土耳其人房间走去。他举起手臂,给另外两个发了信号,他们立即发出了喧嚣,就像一场暴风雨的呼啸。这种声响用嘴是发不出来的,必然来自某种器械。他们干什么,现在对我已经是次要问题,我必须紧紧盯住第一个影子。这时他已来到最后一扇门前,正在用我前面猜测过的方法拨开门闩,以便进入房间。从那里他可能要穿过土耳其人的其它房间,然后再到我的房间去。我应当让他在卧榻上找到我。于是我站了起来,跳进房间,闩住房门,然后回到我那间有灯光的卧室,躺到卧垫上,盖上被子,把脸露在外面。黑孩子们还在熟睡,我被子里的手中拿着绳子。
没等多久,关键的时刻就到来了。我听到纳西尔房间的门旁有了响动。门打开了,鬼魂走了进来。他又转过身去,我在灯光下见到他手中拿着一个尖细的东西,插到小孔里,把门背面的门闩再拨回去。这个家伙大概对自己很有把握,所以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我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一样,但我仍可透过眼缝清楚地看到一切。我均匀地呼吸,像一个熟睡的人一样。
我真得让纳西尔的灵魂无地自容了!这个鬼魂哪里有鬼魂的样子啊!他穿着一件拖地的白色长袍,头上盖着头罩,面部也遮掩着,只在眼睛部位挖了两个空洞。这不是什么鬼魂,而是一个和巴腊克身材相像的大活人!
外面暴风雨的呼啸已经变成了模仿各种动物吼叫的声音,用这样的方法装神弄鬼吓唬人,纯粹是孩子玩的把戏。但我现在不能管这些了,因为我房间的鬼魂已经转过身来,离开房门向我的方向走来。他在我面前停留了一会儿,可能是在观察我。我本应看清他的面孔的!但现在不可能,因为他盖住了脸,而我又不能把眼睛睁大。透过睫毛也只能看到他的双手在长袍的什么地方。这时,他又轻轻地向孩子们走去。他弯下腰,揭开面罩一角。他望着两个小黑孩儿,我发现他做出一个吃惊的动作,他无法掩盖这种情绪。这证实了我的猜测,在我面前的就是巴腊克本人。
这个鬼魂放下了头盖,又无声地回到我的身旁。他弯下了腰,他的头盖布垂直向下,使我看到了他的下巴和嘴。他把右手从长袍中抽了出来,一把匕首在闪闪发光。危险就在面前了,我不能再有片刻的迟疑。虽然这个埃及人身体比我强壮,但我却不怕他,因为我要给他一个措手不及。我没有跳起来,因为这将是最大的错误,会正好碰在他的刀尖上。我闪电般从卧榻上滚了下来,直滚到他的脚旁,然后双手抓住他的双脚,往上一提,使他向前倒去。匕首从他手中飞掉;他的头和胸部撞上了我的卧垫。我立即压到了巴腊克的身上,用左手勾住他的脖子,右手狠狠在他后脑上猛击一拳。他无力而痉挛地挣扎了几下,但无法摆脱我,只好暂时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我利用这一刻,用绳子绑住了他的上身和双手。他又蹬起腿来,我又用另一根绳子捆起了他的双腿。这时他就全身捆绑着落人了我的手中。然后我拿掉了他的头盖布,不出我料,我所看到的,正是巴腊克的面孔。
他用喷着怒火的眼睛盯着我,但却不说一句话,这也很合我的意,因为应当让孩子们继续睡觉。现在我必须到外面去,但又不能让他有机会威胁孩子们为他松绑。所以我必须把他的嘴堵上。我再次用一只手压迫他的喉咙。巴腊克为了喘气,只好把嘴张开。我把他的头盖团成布卷塞入他的口中。
接着我把这个埃及人拖到了离孩子稍远一点的地方,不让他轻易滚到孩子身旁,然后我走向柱廊,但不是从有灯光的房间,否则外面的鬼魂会发现我,而是从那间黑暗的小室走了出去。我随身带着我的火枪,打算必要时使用它。
外面的两个鬼魂还在制造怪声。我看到,他们为了被人当成是动物,正四肢并用爬在地上。我尽量压低身子,向他们摸去。我的衣服是深色的,所以不易被人发现。当走到离其中的一个六七步远时,我猛地跳了过去,用枪托把他击倒。他惨叫一声,就躺下不动了。第二个听到了喊声,站起身来一下看到了我,转身就想逃跑。我追了过去,越过了那个干枯的井台。井台上掉下一块石头,我没有留意把腿绊了一下,结果火枪绊到了两腿之间,从手中滑到了地上。我顾不了那么多了,继续向前追赶在逃的鬼魂。但他更熟悉周围的环境,当我赶到花园时,他已跑出一大段去,我只好加速追上去。他穿过花园,越过瓦砾堆和野草丛,径直向围墙跑去。他想爬上去,我正好及时赶到,抓住了他的腿,把他拉了下来。但我由于用力过猛,一下失去平衡,摔倒在地,而且被他压在了身下。这第三号鬼魂立即抽出一把匕首,举起就刺。我赶紧翻身,才躲过他这一刀。刀尖正好插在我的胸部和上臂之间。我从下面向他的鼻子打了一拳,并试图抓住他拿刀的手腕。他鼻子受击而造成的疼痛,使他力量倍增,竟一下挣脱开去。为躲过他的刀锋,我蹦了起来,退后了几步,但那个鬼魂好像觉得逃跑比战胜我更为重要,便放弃了向我攻击,还没有等我去追他,就跳过围墙消失不见了,我只听到他快步逃跑的声音。
让他跑吧!我庆幸没有被他刺中,于是又回到了庭院。第二号鬼魂还躺在那里,和我刚才用枪托把他打倒时一样。我搜查了这个失去知觉的人的腰袋,那里也有一把匕首,我把它取了下来。然后我走到大门洞,去找勇敢的赛里姆。当他听到我的脚步声时,立即惊吓得大声念颂起去麦加朝圣的祈祷词来:“噢,安拉,在这受到九次石刑的魔鬼面前保佑我吧!在这恶鬼面前拯救我吧!在我眼前关闭地狱黑暗的大门吧!”
“别喊了,快起来!”我命令道,“是我在这里。”
“是你?你是谁?”他裹在被子里问,“我知道你是谁。快离开我吧!我是先知的爱徒,你是无法侵害我的。”
“胡说!你听不出我的声音吗?我是你们的德国贵宾先生,我住在你们这里。”
“不,你不是。你只是用他的声音说话,想骗我。但圣加力夫的手是保护我的,天堂里成千上万的嘴唇都在为我的得救而祈祷。噢,安拉,安拉!缩小我的罪恶吧,让它小得你再也看不见,帮我战胜这个恶鬼吧,他正把利爪抓向我的脊背。”
这个自吹可以和宇宙所有英雄较量的人,实际上是个最大的懦夫。用语言是解决不了问题了。不必顾虑赛里姆会使用他的武器,我把他揪起来,拖到了庭院,他悲凄着跟着我。但当他在星光下认出我时,立即骄傲地立起了身。
“先生,你竟敢如此大胆!感谢安拉吧!你还能活着站在我的面前!我立即听出了你的声音。我如果把你当作鬼魂,那么你的灵魂早就脱离躯壳化作烟雾了,因为我在生气和恼怒的时候是十分可怕的!”
“那你就是不怕鬼了?”
“我怕鬼?我可以和地狱中所有鬼魂和凶龙较量。”
“这很好,现在你就可以帮助我,把一个鬼魂抬到我的房间去。”
“一个鬼?”高个子犹豫地问,而且突然一下子矮了一截子。“你是说笑话吧。谁能抬得起一个鬼魂呢?”
“我能,你也能。他就躺在那儿,你看!我们要把他抬到房间去。”
赛里姆把目光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他看到了那个躺在地上的浅灰色的人形。
“救命,安拉!用你的恩惠可怜可怜我们!”他伸出两只手挡在眼前喊道,“即使是帕蒂国王下命令、不管是什么法律和命令都不能让我到那里去,那里躺着最大的恶鬼!”
“那不是鬼魂,而是一个人!”
“可你刚才说他是一个鬼魂。”
“他装扮成鬼魂,想吓走你们。”
“那你得先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他的部落在哪里,他的父亲,他父亲的父亲都叫什么名字!然后我才能相信他是一个人。”
“你这纯粹是胡说!他是一个人!我战胜了他,用枪托把他打倒了。在我的房间里还有第二个,也是这样解决的。”
“那你可是完蛋了。他们只是装成被你战胜,但还会向你的灵魂进攻的,然后把你撕成碎片,扔到墙壁上。”
“那你就再回到你的卧榻上去,钻进被窝!但你今后再也不要对我说你是部落最著名的英雄!”
我让胆小鬼站在那里,自己走向第二号鬼魂,把他扛在肩上,扛回房间,放到了地上。我最后的一句话,看来还是对赛里姆产生了效果。他还是跟上了我,虽然有些迟疑,从半开的房门望里面看了看。
门旁躺着巴腊克,他立即认出了他。他疑惑地向房间伸进了一只脚,吃惊地问道:“这不是圣卡蒂里纳首领巴腊克吗?他怎么到这里来了?是谁把他给绑起来了?”
“是我,因为他就是在这座房子里出没的鬼魂。他进入了我的房间,想用刀刺死我,但我把他制服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两个鬼魂,一个就是被打倒的这个,另外一个跳墙逃跑了。”
这时,我们这位“部落的最大的英雄”终于恍然大悟了。他完全走进房间里,站到我的面前。
“先生,你虽然不是伊斯兰信徒,但看来安拉还是给了你全面的保护,否则你现在就是一具尸体躺在外面,像一个木偶一样僵硬,被我这无敌的双手毁掉。”
“为了当英雄,不需要改变信仰。你现在快去把你的主人找来!我要让他看看,想把他赶出房子的鬼魂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去叫他。但在这之前我先得和这个人说几句话,他竟想让我们相信,他是来自鬼魂的国度。”
赛里姆现在根本不考虑,巴腊克是著名卡蒂里纳兄弟会的首领,握有重大权力。他夸口的本领使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现在正好有这个机会,他决不会轻易放过的。他向巴腊克伸出了攥紧的拳头。
“你早就该挨上我这一拳。但你却不配让我用这只手碰你。所以我把你让给了这位先生,他制服了你,尽管他没有像我那样轻而易举和速战速决。你对我来说已经是一条死鱼,我连闻都不想闻你一下。你会断子绝孙,你的祖先也不会有人怀念。你要是死了,你的灵魂将永远作为野鬼游魂,而得不到超度。这就是对你罪恶的惩罚,而我却将载入英雄的传说和胜利者、征服者的史诗之中!”
然后赛里姆就像一个戏剧中的英雄走向后台那样,走出门外,去呼唤纳西尔。巴腊克注视着他的背影,用了一种不祥的目光。我现在不能照顾他,而要去照顾那个次要的鬼魂了,因为他至今还没有动弹。难道是我把他打死了?我查看了他的头部,虽然有个肿块,但却没有碎裂。心跳可以感觉到,而且均匀。噢,他是不是假装如此。好逃脱至少是当前的尴尬局面呢?我抓住了他的脖子,使劲压迫它。他立即恐惧地睁开眼睛,嘶叫道:
“救命啊,救命啊,噢。上帝,快救命!我喘不过气来,我要死了!”
我把手从他脖子处抽了回来,警告他说:“谁装死,谁就得真死!睁开眼睛!否则我就让它们永远闭上!鬼魂在我们这里是得不到开恩的。”
两个小黑孩儿这时也已醒来。他们坐在角落里,张大了眼睛害怕地注视着这场少见的表演。我只讲了几句话,他们就镇静了下来。
现在我把巴腊克嘴里的东西掏了出来。如果说我当时由于啤酒店中发生的事情还对他有所顾忌的话,那么现在这种顾忌已烟消云散了。
这个人现在落到了我的手里,但他仍然是我的一个潜在的对手。赛里姆走向柱廊,去召唤纳西尔。不久。赛里姆从中间的门里走了出来,对我说,他的主人在见被抓住的鬼魂以前,先要和我谈一谈。
“那你必须暂时留在这里。”
“正是,正是这样!”他回答着,做了昨天以来的第一次鞠躬。这段时间里,他由于过于紧张,把平时的礼节都忘记了。
“我希望,我能把这两个俘虏交给你看守。”
“你完全可以放心,先生。他们只要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