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您的臂力是个例外。可我怎样对付这个大脚呢!我将竭尽全力抵抗,但我还是会败下阵来的。要是这儿也有如此一条水流,如此一个诡计多好啊!”
“有的!”瘸子弗兰克用他家乡的方言插话道,“要是我来对付这个家伙,我是一点也不害怕的。”
“你?你比我还要虚弱!”
“身体上,是的,可不是在智力上,务必用智力取胜。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怎样用智力来对付一个肌肉如此发达的人呢?”
“你瞧,你就是如此!你什么都比我懂得多,但就是到了涉及生命与剥去带发头皮的时候,你就像脱脂乳中的苍蝇那样坐着。你烦躁不安,手足乱动,就是想不出办法来。”
“如果你有好的闪念,那就说出来!”
“闪念!你又胡说些什么!我不需要闪念,即便没有闪念,我也总是很机智的。你务必设身处地好好想想你的处境。你们俩背靠背地站着,就好像银河中联体双胎的星座。每人手里拿着一把短刀,于是肉搏战就开始了。谁制服他人,谁就是胜利者。处于这样的地位,怎样才能克敌制胜呢?惟有这样的办法可行:就是使他脚下失去立足点。最好是这样做:从背后狠狠地踢他的小腿肚,设法使他的腿抬起。我说得对还是不对?”
“对。务必继续说下去!”
“别着急!这事得细细考虑,不能急。如试验成功,对手就会摔倒,你会压在他身上,当然是用背压在他的背上,这样一来就可能很容易失去欧洲式的平衡。本来你们得面对面站着,然后捆绑在一起。犹他人做法颠倒过来,也许包含有某种诡计,这点现在我还看不透。但据我所知,他们设的圈套只会带给你好处。”
“到底为什么?你还是把话讲完吧!”耶米催促道。
“我的上帝呀,我已讲了整整一刻钟了!你听着!红种人会从背后用脚踢你,使你抬起腿,从而使你失去平衡。可这对你无碍,因为你凭借你的小腿肚的极端结实,事后十四天才会感到他踢你了。你等待着他再次抬脚踢、用一条腿站着的这个时刻的到来,那时你使出全部力气,弯下腰,把他背起来,同时迅速割断捆绑着你们的绳索,把他从你头上快速啪的一声抛到地上去。接着,一把抓住他的腰带,朝胸脯给他一刀!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老铁手向这个小矮个子伸出手,说:“弗兰克,您是个精明强干的人。这个指点妙极啦,照此去做,必定达到目的。”
弗兰克摇摇伸给他的手,他那慈善的脸高兴得容光焕发:“没什么,没什么,亲爱的大师,完全是理所当然的,我不能为此而自负。但这又一次证实:钻石时常会被不理智的人当作一块砖瓦。因此,我认为……”
“是当作卵石,而不是当作砖瓦!”耶米打断他的话,“我的天哪,一颗钻石竟有一块砖瓦那么大!”
“马上给我住嘴,你这个不可救药、爱吵架的老家伙!我用自己卓越的聪明才智拯救你的生命,你却恩将仇报,把一块未经琢磨的砖石扔到我的头上,以作为对我的报答!要是你不停止同我发生摩擦,就很容易走到这个地步,即我宣布同你绝交。那时你将看到,没有找你能否走南闯北。我认为,该是接受理智的时候了。”
“你说得对,”耶米和解地说,“可你怎么办,亲爱的弗兰克?”
“亲爱的弗兰克!”小矮个子重复道,“这声音听起来多么悦耳动听啊!我怎么办?我将参加赛跑,不然干什么?”
“这我清楚,但你会落在后面。你的对手跑一步,而你需要三步!”
“非常遗憾!”
“我还要问,你们要跑多远的距离,你是否顶得住。你的呼吸如何?”
“非常出色。我的肺像一只野蜂那样。我整天哼哼唧唧,叽里咕噜,并没有喘不过气来。我能够跑,作为王家的萨克森森林管理助理,我学习过跑步。”
“可你无法同如此一个长腿的印第安人飞毛腿比试高低吧!”
“唔!这还是有问题的。”
“他叫跳鹿!就是说,速度是他的主要特点。”
“只要我先于他到达目的地,他叫什么我都无所谓。”
“你并非无所谓。拿你的腿同他的比一比!”
“啊,原来如此,问题在腿上!你以为赛跑取决于腿吗?”
“那还用说!在为生死存亡而进行的一次赛跑不取决于腿取决于什么?”
“取决于腿,是的,腿也有作用,但它还远不是问题关键。主要取决于头脑。”
“头脑可不会跟着跑的!”
“它当然跟着跑。难道我该让我的双腿单独跑开,而与我其余的躯体一起等待我的双腿再回来吗?这会是危险的事。如果我的双腿再找不到我,我就只能等待新的腿长出来,而这种事只有在青蛙那里才会出现。不,头脑务必跟着跑,因为它承担主要的工作。”
“我不理解您!”老铁手插话道,他为小矮个子的镇定感到惊奇。
“我也不理解,起码现在还不理解。此刻我只知道,一个好的主意是最重要的。”
“这么说您有一个主意了?”
“还不是完全有。但是我这么想,如果我可以替耶米出一个好的主意,我不会把自己弃置不顾的。现在我还根本不知道在哪儿赛跑。如果地点是决定性的,那我要看看困难在哪里,如何克服。您不必为我担心受怕!内心里有个男高音的声音对我说,我还没背弃这儿的世界。我生来就属于伟人,世界史上的名流,从不会在其使命完成之前离开人世,从不会置身于文明世界的舒适享受之外。”
现在,大狼同其他酋长又一起来了,要求白人一块儿到湖边看看。那儿聚集着不同年龄与性别的人,因为在那儿要决定游泳比赛的胜负。
当他们来到岸边时,老铁手就看到他的估计是对的。那儿有一条很大的水流。湖的形状几乎是椭圆形的。山涧从狭窄一边上头流入湖中,它首先沿着左面长的一边,继而沿着底下狭窄的一边流向排水口,排水口在左面长的一边,离入口处根本不远。因此,这条水流几乎占了湖岸长度的四分之三。如果大卫能利用它,他也许得救了。
妇女、姑娘和儿童们在岸边远远地散开。斗士们在底下狭长一边的湖岸上坐下,因为比赛在那儿开始。大家的眼睛都注视着两位参赛者。红鱼骄傲和自信地朝水面望去,像一个对自己的事情很有把握的人那样。大卫也显得泰然自若,但时常打嗝儿。他的喉头总是在动。如果了解他,就知道那是一种内心激动的表象。
大狼对老铁手说:“你认为我们可以开始吗?”
“可以,但我们还不了解具体的条件。”老铁手答道。
“这些条件,你们该知道。两人要在我的前面下水,当我拍手发出信号时,他们俩便跃进水中。绕着整个湖游一圈,游泳者必须总是同湖岸保持一人长度的距离。谁往里拐进去以缩短路程,就算是输了。谁先游到这里,就用短刀把对手刺倒。”
“好的!他们朝哪一边开始游呢?朝右边抑或左边?”
“朝左边。随后他们从右边游回来。”
“他们并排游吗?”
“是的。”
“那么我的伙伴在右手边,红鱼在左手边,好吗?”
“不。掉过来。”
“为什么?”
“因为在左手边游的人,距湖岸近些,要游完的路程就远些。”
“让两人朝同一方向游,这做法不妥,不公平合理。他们俩朝不同方向游,这样做较合理。他们中的一个从这右边湖岸游出去,另一个从左岸游出去。他们在上头相遇,随后各自沿相反的湖岸游回来。”
“我没有意见,”酋长对老铁手的建议表示接受,“可谁朝右边,谁朝左边游呢?”
“为了在这点上也做到公平合理,可以通过抽签来决定。你瞧,我取来两根草茎,由两个游泳者挑选。谁抽到较长的一根,就朝左边游,另一个朝右边游。”
“好的,应该这样做!Howgh。”
酋长最后说“Howgh”一词,帮了大卫的忙,因为此话表明,抽签这个决定不可能改变了。老铁手采摘了两根草茎,摘成一样长。他先走到红鱼面前让他选抽,随后把另一根草茎递给大卫,但在给的时候偷偷地掐掉了一小段。两人抽到草茎拿来比较,大卫抽到短的一根,因而得朝右边游。他的对手无所谓地接受了这抽签的结果。他似乎现在还根本不知道他处的不利地位。可大卫就更加容光焕发了。他打量水面,低声对老铁手说:“我不知道我是怎样抽到较短的一根草茎的。它是救命稻草,救了我的命,但愿我先游到终点。水流很急,将会给那个犹他人增添麻烦。”
他脱掉衣服,走进这较浅的水中,红鱼也这样做了。此刻,酋长拍手——纵身一跃,两人分开游了,红鱼朝左边,白人沿着湖岸朝右边游去。
“大卫,端正姿势!”瘸子弗兰克从后面向朋友呼喊。
起初看不出两人之间有多大区别。印第安人游得虽慢,却动作有力,像是内行人。他只朝前看,避免掉过头来看白人,因为他这样做会失去时间。大卫游得较急躁,缺乏节奏。他并不是受过训练的游泳者。他必须先让四肢动作合乎节拍,但不能如愿。他便仰游,效果较佳。这儿水流不再是急的,但它还是帮他较快地前进,不致于落在红种人后面。现在两人游到湖岸长的一边。
印第安人现在发现自己抽到的路线较难。他得游过湖的整个一边直到山洞口,每划水前进一步,水流就变得越急。开始他还可以借助他的力气游,但很快就看出来了,他游得很费劲。他使劲往前冲,每次划水,双手直划到胸脯近旁。而大卫那边,水流越来越平缓,它为他提供了一个对他有利的方向。与此同时,他使自己动作越来越规范。他的活动比较有规律,比较从容不迫。他观察每次划水的成绩,并很快就意识到错误的动作。因此,他的速度倍增,很快就超过了红种人,促使后者更加卖力,而不是把力气节省下来,以战胜随后遇到的更大的困难。
大卫靠近了排水口。水流变得很急,很凶猛。它冲击着他,要把他冲出规定的路线,冲出湖外。他奋力抗争,再次落在红种人了后面。这是关键时刻,一切都取决于它。
他的伙伴们站在岸上,怀着焦急不安的心情注视着他。
“红种人又赶上他了,”耶米惶恐不安地说,“我的大卫要输了。”
“只要他往前游三米,”老铁手说,“他就克服了航差,从而得救了。”
“是的,是的,”弗兰克表示赞同,“看样子他看出这点了。他划水、蹬水做得多好啊!这样很好,他在向前,他游过了对面。好哇,乌啦,万岁!”
高个子成功地克服了水流的冲力,来到了平静的水域。他很快就游完右面湖岸长的一边,拐到狭窄的一边朝山涧入口处游去,而犹他人还未游完左面那一边。
红种人看到了自己的差距,于是便发疯似的游,以挽救自己的生命。可事与愿违,他每一次划水,即使是最有力的划水,使他几乎前进不到半米,而大卫的速度倍增。现在,这位白人已游到山洞的入口处。小溪的水流冲击他,把他带走。他还有最后三分之一的路程没有游完,而印第安人却未游完全程的三分之一。两人彼此从对方身边游过。
“乌啦!”大卫情不自禁地高喊起来。犹他人用老远都听得见的怒骂狂喊来回敬他。
游泳对于大卫来说已不再是费劲的事,而是一种乐趣了。他只需要轻轻地划水,使自己保持沿着规定的方向游去就行了。水流渐渐地越来越平缓,水势越来越弱,因而他就得再使些劲,但仍然是那么轻松,他觉得自己一辈子总是游泳。他游到河岸特定地点,上了岸。他掉过头来看到,红种人刚刚游到排水口,在那儿再次同水流搏斗。
这时响起了红种人一声短促的惨叫。他们以此表示,红鱼输了,正濒临死亡。大卫急速穿上衣服,然后朝他的伙伴们走去,像起死回生似的,向他们致意。
“有谁想到这样的事呢!”他一边说一边同老铁手握手,“我战胜了犹他人最佳的游泳能手!”
“借助一根草茎嘛!”老铁手微笑道。
“这事您是怎么搞的?”
“以后再说。那是一个小动作,但它不是欺骗行为。因为事关拯救您的性命,而红种人也不受到任何伤害。”
“就该如此!”弗兰克表示赞同,他为自己朋友的胜利感到无比快乐,“你的性命不是取决于一根麦秆,而是取决于一根草茎。赛跑的情况也如此,光靠两条腿还远远不够。谁知道怎样的草茎拯救我的生命呢。是的,腿有点儿作用,但头脑的作用远为重要。你们瞧,那条倒霉的鱼来了!”
那个印第安人现在从右边过来,比白人晚了五分多钟。他上了岸,在岸边坐了下来,脸转向水面。没有一个红种人向他那儿看去,没有人走动。他们等待着大卫将被战胜者刺死。
此人现在用眼睛寻找大卫,向他大喊道:“拿你的短刀杀了我!”
高个子却拒绝这样做,一半用英语,一半用他没有掌握的犹他人语言说道:“我不杀你!”
随后他转身离开,到他伙伴们那儿去了。犹他人耳闻目睹了此事。酋长探问道:“你为什么不杀他呢?”
“因为我不是残忍的人。我饶他一条命。”
“但如果他胜利了,你会被他刺死的!”
“红鱼没有胜利,因而干不了此事。他可以活下去。”
“你拿走他的财产吗?带走他的武器、他的马、他的老婆和孩子吗?”
“我可没有这个想法。他所有的,都可以保留着。”
“嗬,大狼不理解你。红鱼行事该明智些。”
其他红种人似乎也不理解大卫。他们向他投去的目光显然表明,他们为他的态度感到多惊讶。他们中间没有人会放弃自己的权利。红鱼悄悄地离开了。他也不理解为什么白人没有刺杀他,没有剥掉他的带发头皮。他为被人打败而羞得无地自容,认为躲藏起来不让人看见才是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