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拉,安拉!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噢,安拉,安拉,我的孩子!”
然后,她把身子转向旁边,看着尸体上剩下的骨架,发出悲伤、痛苦的喊叫声。她想站起来,但是由于虚弱,又跌倒在地。她没有注意我,因为我站在另一边。看来,她回忆起了昏倒过去之前的最后时刻,因为我听见她叫:
“骑马的人,骑马的人!他在哪儿?”
她转身对着我,看了看,站起来,摇摇晃晃。激动给了她力量,使她站住了脚跟。她用恐惧的眼光打量了我一会儿,问:
“你是阿云战士吗?”
“不是。”我回答,“你不要怕。我不属于这儿的部落。我是外国人,来自遥远的地方,愿意帮助你。你很弱,坐着吧,我给你水。”
“是的。给水,水!”她请求。
我把葫芦给了她。她一口气把水喝得精光,把葫芦交还给我,眼光落在尸体上,又恐怖地扭转过来,用双手遮住脸,伤心地痛哭。
我知道,眼泪会使她的感觉轻松些,就没有吭声,而是去看尸体去了。尸体的头盖骨上有好几个洞被子弹打的。沙子里找不到足迹,风把所有的痕迹都吹走了。谋杀不是今天发生的。
女人已经基本上镇静下来,我回到她身边:
“你的心是沉重的,你的灵魂受到了伤害。我不想催促你,而是希望你休息好。但是,我的时间不属于我一个人。我必须知道,怎么继续帮助你。你愿意回答我的问题吗?”
“说吧!”她说,同时抬起她仍然饱含眼泪的眼睛,望着我。
“那个死者是你的丈夫吗?”
“不是。他是一个老人,我父亲的朋友,我和他一起到纳巴纳去。”
“你是说纳巴纳废墟吗?那儿有一个叫做马拉布特的奇迹创造者的墓。”
“对。我们想到墓前去祷告。安拉赐给我的孩子,一出世就是盲人,要通过到马拉布特墓前朝觐,孩子才能见到光明。陪同我的老人也有一只眼睛瞎了,也想到纳巴纳寻找治疗。我的丈夫允许我和他同行。”
“可是,你们的路经过掠夺成性的阿云人地区。你属于哪个部落?”
“我属于阿亚尔部落。”
“阿云人是你的死敌。我知道,他们与你们有血亲之仇。你们两个敢在没有陪同的情况下去朝觐?”
“要谁陪我们?我们穷,没有靠山保护。”
“你的丈夫,你的父亲可以陪同你。”
“他们想来,但是他们必须留在家里,因为突然要和君主的士兵打仗。如果我的丈夫和父亲不参加战争,而和我们走了的话,他们将永远被看成是懦夫。”
“你们的朝觐不能等到战争结束以后吗?”
“不行。我们已经许愿,在某个节日朝觐,不能违背誓言。我们知道阿云人对我们的威胁,去的时候,我们是绕道去南方,经过与我们友好的梅舍人地区。”
“为什么你们不从原路回来呢?”
“这位大叔又老又弱,朝觐把他累坏了,绕道太辛苦,他再也受不了。因此,我们就走近路。”
“这太不小心了。这个老人虽然年纪大,但是不聪明。他的弱点不是避免绕道的理由,因为他可以在与你们友好的梅舍人那儿休息休息。”
“我也是这么跟他说,他解释说,安拉的朝觐者是不可战胜的,在朝圣的路上,任何敌对行为都一定会停止。”
“我知道这条法律,它只限于到麦加、麦地那和耶路撒冷的朝觐,不适用于其他朝拜活动。成千上万的人到麦加去朝觐,尽管如此,也还是有人不按照这条法律办事。”
“我不知道,否则我会拒绝在这条路上秘密跟随我们的头人的。他自己甚至也抱怀疑态度,因为我们白天休息,夜间走路,一直通过了阿云人所有的帐篷和兵营。”
“然后,你们就觉得安全了,变得不谨慎了。”
“是的。我们虽然还在阿云人控制的地区,但是离我们自己的地区已经不远了,因此白天也走路。”
“你们没有想到,两个敌对地区交界的地方,危险是最大的。在敌人中间反而安全一些。”
“是的。安拉让我们走错了路。实际上,经书已经说得清清楚楚,可是我们没有照着做。我们到达这个地方的时候,遭到阿云人的袭击。他们用枪击穿了老人的头部,把他的衣服和一个穷人带的一点点东西抢劫一空。他们把我埋在土里,让我看着死尸。如果我的孩子不是盲人的话,他们也会杀死孩子。”
“什么时候发生的?”
“两天前。”
“可怕!你忍受了多大的痛苦!”
“是的。安拉诅咒他们,把他们打入最低层地狱。我忍受的痛苦是难以形容的,要为自己担心,更要为孩子担心。可是我又不能帮助他。他躺在我前面,在烈日和黑夜都得不到我的保护。我的手臂也被埋在土里,伸不出去。那边躺着老人,老鹰飞过来吃他的尸体。真可怕!然后,老鹰朝我和小孩飞过来。我不能动,只能用声音吓唬它们,嗓子都喊哑了。它们逐渐注意到我不能自卫,胆子越来越大。如果你再不来,它们肯定在天黑之前把我和我的可怜的孩子吃掉。”
她边讲边哭,与其说是激动,还不如说是眼前看到的痛苦。
“要想开一些!安拉考验了你。现在,你的苦到了尽头,你们从所受的灾难中熬过来了。孩子活着,这就好。你马上就会得到与家人团聚的欢乐。”
“你说得对。不过,我怎么回家?我没吃没喝的,身体又这么虚弱,不能走路。”
“你能骑在马上吗,如果我在旁边走的话?”
“我认为不行,何况我还带着孩子。”
“孩子我背着。”
“先生,你的仁慈多么伟大,可是我的痛苦也同样深重。即使你把所有的东西都拿着,我也太弱,不能在马鞍上坐住。”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除非你相信我。我骑在马上,你抱着孩子坐在我前面,我把你抓住,使你不掉下来。先吃了这些枣吧,增加点体力。”
她贪婪地吃完这些果品,说:
“你知道,先生,任何男人都是不能接触陌生女人的。但是,因为安拉取走了我的力量,我不借助外来帮助就不能骑马,所以,如果我躺在你的怀里的话,他是不会计较的。我的丈夫同样会原谅我。”
“你想到哪儿去找他?”
“我不知道,因为他作战去了。安拉会保护他。但是我们的老弱病残的营地后撤了,这个我知道,在谢法拉,我们明天可以赶到那儿。您能把我带到那儿吗?我们的人会高兴地接待你的。我虽然穷,但是所有的人都喜欢埃拉特。埃拉特是我的名字。全部落的人都会热烈欢迎我的救命恩人。”
“如果我是你们的敌人呢?”
“敌人?你怎么可能是阿亚尔人的敌人?你把我从可怕的死亡中救出来。”
“可我是。”
“不可能,因为你对我说过,你是远道来的。你的部落叫什么?”
“那不是部落,而是一个大民族,有五千万颗心灵。”
“安拉!那片绿洲多么大,住那么多人。他们叫什么?”
“那个国家叫做阿雷曼,我是阿雷曼人。你应该听见过那个词,叫做内姆西。我的祖国在海的那边。”
“而你说,你是阿亚尔人的敌人?”
“我本来不是,仅仅目前是。阿雷曼人不是人类的敌人,我们热爱和平,遵守安拉的训戒。但是,我现在是你们称为敌人的君主士兵的朋友和同伴。”
“怎么回事?”她恐惧地问,“你是我们拒绝给他们人头税的那些搜刮者们的同伴?”
“是的。”
“那你就是我们的敌人,我不能和你一起走。”她的口气很坚决。
“你愿意留在这儿受折磨?”
恐惧又回到了她的脸上:
“安拉!安拉!你是对的,如果你不把我带走,我和我的孩子就会死在这儿。我怎么办?”
“还是按你在这之前的决定。请你相信我。”
“你不把我送到我们的营地?”
“这个,我当然做不到。第一,你们两人已经受了折磨,我也没有吃的和喝的了。你们怎么坚持到明天甚至后天?第二,我一定要回到我的队伍中去。如果我不回去,他们会为我操心,到处找我。那样,就会与你们的人发生敌对行动。这是我们要避免的。”
“你要把我带到我们的敌人那儿去?你真的要我同去?”
“是的。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不强迫你。”
“安拉,真主保佑!”她恐惧地叫喊着,“你要强迫一个弱女子?你想与阿云人一样坏?”
“是的。我强迫你,但是我只打算做好事。如果你留在这儿,你会死的。你必须和我一道走,因为我要回到士兵那儿去,你也必须去。但是,你不必害怕,不要把我看作你的敌人。我看见你埋在土里,马上就想到你属于阿亚尔人,也就是属于我现在的敌人。尽管如此,我还是把你从土里挖出来。从这一点,你可以看清楚,我不是阴险的敌人。我带着士兵到这儿来,仅仅是为了制止流血。如果可能的话,还缔结和平条约。看着我!我有什么值得你害怕的吗?”
“没有。”她笑着回答,“你的眼睛闪烁着友好的光芒,你的脸是温和的。;我不怕你。可是,越是这样,越怕士兵。”
“这是没有必要的。所有的人都会对你友好。我们不和妇女打仗。”
“我相信你的话,因为你不像骗子,而是像……”她突然中断讲话,“看,那边出现两个骑兵。”
她指着我来的方向。原来是埃默里和温内图。
“他们是来找我的朋友,因为我在外面呆得太久了。”我说。
两个人到达以后,埃默里说:
“我们为你担心。你走了两个小时,可能出事。我们沿着你的足迹来的。你当然又冒了一次险?”
“是的。这个女人和孩子处在极危险的境地。”
我向他们介绍了情况。埃默里说:
“可怕!听克吕格尔拜说,阿云人是恶棍。女人当然不能当作敌人对待,可怜的生命!你们吃点儿东西吧。”
埃默里给她一些枣,温内图给她一块肉,他用印第安人的方法烧烤的。
女人吃饭的时候,我看见东方出现一个白点,越来越大,很快就看出是两色的,下面深,上面白。我指着那个方向,埃默里说:
“贝督因人的部队,下面是马,深色;上面是带帽斗篷,白色。他们正奔我们而来,怎么办?”
女人看见我们在观察,也朝东方望,吓了一跳。
“安拉保佑我们!如果不赶快逃命,我们就完了!这是阿云人部落。”
“也可能是别人。”
“不。大白天公开地经过这里,就一定是阿云人部落。先生,快走,快!”她边说边站起来。
“等等!”我说,“阿雷曼人不在这些人面前逃走。”
“可是他们比你们人多!”
“安静!我给你一句话,不要动。我倒是想惩罚这些在这儿进行谋杀的人。”
“留下?”埃默里用他的简短方式问。
“对。”
“如果不是阿云人部落呢?”
“那就是我们要对付的阿亚尔人。我们一定要得到他们。”
“俘虏?”
“是的。我们如果不得不开枪,也只射马,不射人。我们要生擒。”
埃默里走到马的身边,从马鞍上取下枪。他用他的枪可以射中任何一只动物、任何一个敌人的额头。他平时那张严肃的脸闪烁着愉快的光芒。
温内图也在掏银盒,把手放到腰带里,那里面插着他百发百中的弯刀和板斧。
妇人叫喊得比刚才更可怕:
“噢,慈悲者!喔,善良者!噢,保佑者!这确实是阿云人部落!那六个埋我的人在他们中间。那个跑在前面,留黑胡须的人,是首领。我们会怎么样!噢,安拉,安拉,安拉!”
我把她按倒在地上,安慰她:
“不会动你和你的孩子半根毫毛的。”
我没有时间注意她的胆怯了。那些人到了离我们三百步远的地方。他们停下来看着我们。阿云人肯定是来看那个妇人是否死亡,并拿她开心的。根据现在的形势,我们要摆开阵势。我站在妇人旁边即中间,埃默里在右边约二十步远处,温内图在左边,距离也是一样。我们组成一条四十步长的直线。马停在我们后面。
贝督因人除了两个人以外,都使用长火石枪。那两个人拿着长矛。我很羡慕他们的马,便向两个同伴打招呼:
“如果非开枪不可,我们不打马,而射骑马人,但是只打胳膊或腿。”
“明白。”埃默里点头,用锐利的眼睛观察着敌人。
贝督国人与我们保持着很短的距离,互相交换对我们的想法,向我们传来了一种惊讶的喊叫声。他们没有料到在这儿碰到人。我们的态度也引起他们的惊讶。我琢磨他们议论的大意是:如果是三个贝督因人,看到他们这种优势,早就会逃之夭夭,可是这三个人却留在这儿;这三个人应该都坐在马上准备随时逃跑,可是不但没有逃跑,反而面对着他们站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毫无恐惧感。这简直是个谜。这种局面,他们从未见过。他们只能用一种方式来解释我们的行为:我们以为他们是熟人,用不着怕。可是,他们的看法是错误的,因为他们并不认识我们中间任何一个人。他们只能肯定一点,而且恰恰是错误的一点,即认为我们是穆罕默德信徒。他们的问候表明,他们是抱着这个信念的。从来没有一个穆罕默德信徒用“萨拉姆阿莱库姆”向其他教派的人打招呼的。一个非穆罕默德教徒甚至不准向伊斯兰教徒使用这个招呼方式。那个留黑胡须的首领策马走近了几步,把手放在胸口,对我们呼喊:
“萨拉姆阿莱库姆,你们好,兄弟们!”
“萨,拉。”我简短地回答。
我只用了两个音节,让他们明白,我不打算对这些欢迎者建立友好关系。他装作没有注意到这个表示,接着问:
“你们想干什么?”
我没有回答,而是粗暴地反问:
“你想干什么?你是谁?”
这当然违背礼貌规则。他马上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