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继续行程,在行进中老人从向西的方向略向南拐。被问及原因时,他回答说:
“我在这条路线上有一位旧相识,我很想再见到他并趁这个机会向他打听。我们还没有碰到科曼奇人,总归是一件怪事。他们无论如何是更向河边行进了,这样长时间地寻找逃脱的阿帕奇人,他们干了一件多么蠢的事情!要是他们径直越过格兰德河,他们就已经把敌人当场逮住了。”
“他们心里会想,他们就是现在也还能这样做,”朗格说,“因为如果温内图和负伤者没有幸运地到达那边,阿帕奇人就不会预料到背信弃义的科曼奇人离他们有那么近。”
“嗯!正是我们看不到科曼奇人使我对温内图感到担忧。他们不再成散兵队形,而是看起来集合起来了,这是一个对阿帕奇人不利的信号。也许他们被抓住了。”
“在这种情况下温内图的命运会是怎样的呢?”
“恐怕难以想象。捉住了阿帕奇人著名的酋长,对科曼奇人来说会是一件还从未发生过的事件,它得以隆重的,就是说可怕的方式庆祝。温内图会在可靠的武装护卫下被押回科曼奇人的宿营地,只有女人、孩子和老人留在那里。在那里他会被照料和喂养得很好,使他以后能够尽可能长时间地承受刑讯柱上的痛苦。温内图必须得死,但不是很快地,不是在一小时内,不是在一天内。科曼奇人会小心翼翼逐渐地把他的身体撕碎,这样在死亡将他解脱之前,能有许多天过去。这配得上一位酋长的死亡,我确信,温内图在所有那些折磨中不会变一下脸色,而且会讥讽和嘲笑杀他的刽子手。我真为他担心,我坦率地对您说,我也许会冒生命危险去救他。按照一切可能的情况,科曼奇人是在西边我们的前面。我们稍向南骑,是为了到我一个老朋友那里去。从他那里我们也许会获悉格兰德河畔的形势怎样。夜里我们就住在他那里。”
“您的一个朋友住在这个地区?”我问道。
“是的。他是农场主,一个纯粹西班牙血统的墨西哥人。他的一个祖先曾被封为骑士,因此他也自称是骑士,因而他也给他的农场起了‘骑士大庄园’这个悦耳的名字。你们可以称他唐·阿塔纳西奥。”
在这些解释之后我们继续沉默地前进了。渐渐沙地浅了,大约下午四点时我们又见到了草原,骑马巡视的牧人在那里看管着他们的马、牛和羊。我们的马焕发了活力,走得更快了。树木突起在我们面前,我们终于看到一些白色的东西掩映在绿树丛中。
“这是骑士大庄园,”老死神解释说,“一座独特的建筑,真正的要塞。”
我们向建筑物走得更近了,不久就能辨出细部。一堵两人高的围墙环绕庄园一周,围墙装有一道高而宽的大门,门前一座宽阔的浮桥在一道深深的无水的壕沟上伸过。我们看不到这座建筑物的底层,因为它被围墙完全遮住了。第一层有些向后退,使四周留出了建回廊的地方,它用白色的亚麻布帐篷盖着,我们没有发觉有窗户;第一层上面是同样外形的另一层,它的底面又比下面的第一层更小,这样再次出现了一个回廊,它用平纹亚麻布封顶;这样底层、第一层和第二层就由三个围墙组成,它们之中更高的总是比在下面的小一点。围墙涂成白色,平纹亚麻布是同样的颜色,这样建筑物闪耀的光芒远远就能看见。当我们走得更近了,我们才注意到每一层上环绕四周的几行狭长的射击孔祥的墙眼,它们可能是作窗户用的。
“美丽的宫殿,不是吗?”老死神微笑,“您会为这座建筑物感到吃惊。我想看到幻想能夺取这所房子的印第安人酋长!”
现在我们骑过浮桥到了大门旁,门上安有一个小孔,旁边挂着一口钟,有一个人头那么大,老死神敲响了它。随后不久一只印第安人的鼻子和两片撅起的嘴唇出现在洞旁,里面传出说西班牙语的声音:
“谁在那儿?”
“主人的朋友,”侦察员回答,“唐·阿塔纳西奥在家吗?”
有两只黑眼睛向外看,然后我们听到了说话声:
“我多么高兴啊!死神先生!我马上放您进来。来吧,先生们!我会为您禀报的。”
只听门闩响了一下,然后大门打开了,我们骑马进去。放我们进去的人是一个肥胖的穿白色亚麻布衣服的印第安人,他关上大门,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就庄重地走过院子。
“我们有时间绕房子骑一圈,”老死神说,“一起来吧,看一下这座建筑!”
现在我们才可以看到底层,那上面也环绕着一排小射击孔。建筑物矗立在一个围墙包围的院子中,院子相当宽阔,长满了草。建筑物上除了射击孔,看不到一个窗户,也没有门。我们绕行了整个房子,却没有找到一个房门。印第安人还等在那里。
“人们究竟是怎样进入建筑内部的?”朗格问道。
这时底层上面的围廊上有一个人弯腰向下,想看看谁在下面。当他发觉印第安人时,他的脑袋又消失了,然后一架狭长的梯子放了下来,我们必须得爬上去。谁现在以为在第一层这里至少会有一个门,他就错了,还要继续向上才行。在第二层和屋顶那里又有仆人站着,也穿着白衣,他们放下第二张或第三张梯子,借助它们我们最后到达了平坦的有栏杆的平台上面。平台上铺着薄锌板,洒着厚厚的沙,中间有一个四边形的洞,形成一个进到楼内的楼梯的人口。
“在几百年前古老的印第安贝勃罗人的村落就已经是这样建造的,”老死神解释说,“没有人能毫无困难地进入院子。如果一个敌人竟然爬过了围墙,那楼梯就被拉高,使敌人站在没有门的建筑物前。在和平的时代,人们当然也可以不用大门和楼梯进入和上来,人们可以站到马上去,越过围墙,然后爬到第一个围廊上去。但在战争情况下我不想建议任何人去试,因为人们可以从这个有围栏的平台和从围廊里,你们看到了,用子弹扫射围墙前面的地带以及院子。唐·阿塔纳西奥会有约二十个牧人和仆人,他们每人都有一杆枪。如果有二十个这样的人站在上面,成百的印第安人都得死在他们手中。这种建筑样式在这边界附近很有益处,庄园主已经经受住和幸运地抵挡了不止一次的围攻。”
我们可以从房子的高处极目向四面眺望。我注意到,离此不远的房子后面,就是埃尔姆河流过。河流美丽清澈,我心里激起了想在里面洗个澡的热望。
在一个仆人的带领下,我们顺楼梯下去,这样就到了第二层一条长长的窄窄的走廊上,它被前面和后面两个射击孔照亮。两边都有门,而在后面的一边有一架楼梯向下通到第一层去。要从院中来到这里,人们就得在建筑物外面向上爬三个梯子,在里面又向下走过两架楼梯。这看起来很烦琐,但在本地区的情况下却是很有道理的。仆人消失在一扇门后,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禀告说骑兵上尉先生等待着我们。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老死神向我们做了一些说明。
“如果他有点正式地接待你们,请对我的老朋友阿塔纳西奥不要见怪!西班牙人热爱形式,西班牙血统的墨西哥人保留了这一点。如果是我独自来了,他早就已经欢迎过我了。但因为有别人在场,无论如何要有一次国宾礼。比方说如果他穿军装出现,请你们不要发笑!在他年轻的时候他拥有一个墨西哥骑兵上尉的军衔,现在还喜欢穿着他过时的军装示人。他是一个好小伙子。”
这时仆人来了,领我们走进一间凉爽怡人的屋子,房间里贵重的陈设现在严重褪色了,三个遮住一半的射击孔透出一线微弱的光。在屋子的正中间站着一位高高瘦瘦的先生,雪白的头发和小胡子,穿着红色的用宽宽的金线镶的裤子,闪光的漆皮做的带靴刺的高马靴,靴刺的轮片有一个五马克硬币大小;制服上衣是蓝色的,胸前饰有很多金色条纹,金色的肩章显示的不只是一个骑兵上尉,而且是一个将军的军衔;他身旁挂着一把钢刃的马刀,它的扣环把手也是镀金的;他左手握着一顶三角帽,帽子的边沿满是金色的流苏,上面一边固定着一枚闪闪发光的别针,一边别着一根五彩的短羽毛。这位先生看起来像过狂欢节,如果人们凝视他苍老严肃的面庞和还很有朝气的亲切友好的眼睛,人们是不能忍心暗自发笑的。我们进来时,主人鞋跟相碰,靴刺发出了当的响声,并向上绷直了身子。
“白天好,我的先生们!非常欢迎你们!”
听起来很生硬。我们一言不发地鞠躬,老死神用英语回答他。
“我们很感谢您,骑兵上尉先生!因为我们正在这个地区,我很愿意给予我的同伴们这个光荣的机会,向您,为墨西哥独立而斗争的英勇战士致以问候。请允许我向您介绍他们!”
听着这些恭维话,一丝满意的微笑浮现在庄园主的脸上。他点头同意并同样用英语回答:
“好吧,死神先生!我很高兴认识您带到我这儿来的绅士们。”
老死神说了我们的名字。骑士向我们中的每个人——甚至包括黑人——伸出手并邀请我们坐下。侦察员问起夫人和小姐,庄园主立刻打开了一扇屋门,让两位已经准备好的女士走进来。夫人和蔼可亲,小姐美丽可爱,我们后来得知,小姐是他们的孙女。两位女士都着全身黑色的丝绸衣裙,就像她们正在出席宫廷晚宴。老死神急忙向两位女士走去,亲切有力地跟她们握手。朗格父子向她们鞠了一躬,黑克托咧着嘴,满脸都是笑意,并叫道:
“噢,夫人,夫人,您多么美啊!”
我走向夫人,托起她的手拉到唇边。这位夫人如此好意地接受了我的殷勤,她把面颊向我伸过来,接受我充满敬意的亲吻,这对我是一种极大的荣誉。小姐也一样。现在大家又重新落座,谈话很快就转到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上。我们讲述了我们认为必要的东西,连同我们同科曼奇人的相遇。主人们极其用心地听我们说,我发觉他们时常彼此交换特有的目光。我们讲完之后,唐·阿塔纳西奥请求我们描述寻找的那两个人,我掏出照片给他们看。他们刚上看了一眼,夫人就叫道:
“是他们,是他们!一定的!不是吗,亲爱的阿塔纳西奥?”
“是的,”骑士赞同,“真的是他们。先生们,这两个人昨天夜里在我这儿。”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侦察员问道。
“他们深夜来的,显得很疲惫。我的一个牧人碰到了他们,把他们带到家来。他们睡了很长时间,午后才醒。从他们离开到现在至多才三个小时。”
“好!这样我们明天一定会赶上他们。我们无论如何会发现他们的踪迹的。”
“当然,先生,您会的,我们还会听到他们的消息的。我派了几个牧人追他们,牧人们会告诉您这些人骑向哪里去了。”
“您为什么派人追他们?”
“因为这些人以忘恩负义来报答我的好客。在他们骑马跑后,他们编造了一个消息,把一个马群的牧人打发到我这里来,在他不在的时候偷了六匹马,他们带着马迅速地跑掉了。”
“卑鄙!那么说不只是这两个人了?”
“不是。有一群化装的士兵跟他们在一起,他们要把刚征募的新兵送到墨西哥去。”
“那我不相信您的人会把马再带回来,他们跟小偷相比力量太弱了。”
“哦,我的牧人们精通武器,并且我挑选了最能干的小伙子们!”
“吉布森和奥勒特谈过他们的情况和计划吗?”
“一句话都没有。他们一个很爱说笑而另一个沉默寡言。我对他们充满信任,因为他们请求我,向他们展示一下我的房子的布置,他们甚至看到了受伤的印第安人,在一般情况下我在外人面前都要藏起他的。”
“一个受伤的红种人在这里?这个人是谁,你怎么遇到他的?”
骑士脸上浮现出一种自负的微笑。
“是的,先生们,现在你们会吃惊了。因为我收留了你们刚才讲述到的阿帕奇人的谈判者,温内图在利昂娜河边包扎的受伤的人。那是老酋长好人。”
“好人?聪明和热爱和平的阿帕奇人酋长?我一定要见到他!”
“您会看到他的,他在一种困难的状况下到了我这里。您要知道,温内图认识我,他来这个地区的时候,总是在我这里逗留作客,因为他知道,他可以信任我。他从英奇堡出来赶上了另一个酋长,好人胳膊上中了一颗子弹,大腿上又中了一颗。在利昂娜河边温内图为他包扎,然后他们马上又动身了。但创伤热把受伤的老人折磨得很厉害,而科曼奇人为了截获他,横穿沙漠成散兵队形搜寻。温内图是怎样不顾这些阻碍,将他一直送到了我的大庄园,对我来说现在还是一个谜。这样的事情也就只有温内图能办成。但他们到了这里不能继续走了,因为好人不能再在马鞍上坚持了,他是那么虚弱,高烧折磨着他。他失了很多血,在他超过七十岁的年龄这可不是小事。”
“这怎么可能!从英奇堡到这里,带着这样的伤坚持在马鞍上!他们骑过的路几乎共有六十英里。在这样的年纪只有一个红种人能忍受得了。请继续讲吧!”
“他们晚上来到这里并敲了钟,我亲自下去并认出了温内图,他向我讲述了一切,请求我收留他的红种人兄弟直到被接走。他自己必须尽快地越过格兰德河,把科曼奇人的背叛和逼近的消息通知他的部族们。我派我最好的牧人们护送他,为了得知他是否会成功地通过去。他们会护送他,然后带给我消息。”
“怎么样?”老死神急切地问道,“他过去了吗?”
“是的。这使我心安了。温内图很聪明,没有在莫拉尔河畔科曼奇人潜伏的地方过河,而是远远地在下游渡过了格兰德河。当然那里没有河中浅滩,河流湍急,游过去是有生命危险的冒险行为。尽管如此我的牧人们还是同他一起过去了,还把他护送了很远,直到他们有把握他不会再遇到科曼奇人了。现在温内图酋长已经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