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了多久,你就得走了,你以前一直害怕的事儿,现在很快成为现实了。我估计你会越来越恐惧的!”
薛成愣愣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他平静地说:
“你其实心里很明白,这种恐惧不是光我有。我猜想,你也得有。是的,我很快就要走了。但你也得有这一天。人生一共就两万多天,你现在剩下的无非也就一万多天。你想过没有,在你剩下的这一万多天里,你不能发生车祸、不能得癌症,也不能碰到像我这样的杀人犯,你才可能继续拥有这一万多天,但是呢,就算你拥有这一万多天,你也不可能总是快乐,在你最后的几千天里,你将越来越老,到那时你可能已经没了亲人,没了权力,甚至连性欲都没有了……”
我打断他的话,说:
“薛成,看起来,你现在真的是视死如归了,对死,你真的不在乎?”
薛成说:“我不在乎,你看着吧,我会笑着走向死亡。”
5
我给孙红打手机,她的手机一直关着。后来我给她的办公室打,是一个女孩接的,我说:
“你是陶玲吧!”
陶玲说:“你是?”
我说了我的名字,陶玲很热情,她说:
“孙红已经向行里请假了,很长时间没上班了。”
我说:“如果孙红回来,请她给我回个电话。”
陶玲说:“你放心吧,苏哥,我见到孙红一定告诉她。”
薛成被枪毙的前两天,我接到了孙红的电话。当时,我正在家里和袁燕在一起。那些日子,我的情绪很不好,我没事儿总是躺在床上不知所云地胡思乱想。
袁燕对我的状态很担心,她依偎在我的身边问:
“苏岩,你怎么了?”
我说:“没怎么的。”
袁燕见我心不在焉,就用身体诱惑我,她主动抚摸我,甚至说:
“苏岩,你不是一直想生米做成熟饭吗?你现在还想不想了?”
我搂着袁燕,抚摸着她那细嫩的身体。在我感到身体的欲望渐渐上升的时候,我接到了孙红的电话。孙红在电话里一句废话也没有,她求我帮忙,她希望薛成走的时候,她能去送送。我说:
“行,我帮你联系联系。”
我应该说带她,我怕袁燕听出什么才这么说的。但放下电话后,袁燕还是问我:
“是谁的电话呀?”
我说:“你猜猜?”
袁燕说:“是你的妻子吧!”
我吓了一跳,说:“你怎么净胡说呢,我没结婚,哪来的妻子。”
袁燕说:“你真的没结婚吗?”
我疑惑地问:“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
袁燕说:“我第一次到你家来的时候吧,我就觉得你好像有妻子似的,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把袁燕紧紧地搂在怀里,我说:“亲爱的,你别乱想了,我确实没有妻子。如果有的话,那就是你!”
袁燕不太在意我是否真的有妻子,她说:
“苏岩,等到咱们结婚之后,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我要把你喂得像猪一样的胖,让别的女人一看见你就恶心。”
我说:“现在别的女人一看见我就恶心。”
袁燕最后又问道:“那你告诉我,刚才是谁给你打的电话?”
我说:“你认识她,她是我们单位的团委书记刘莎。”
我到公安局团委找刘莎借她的警服,我对她说:“我领着袁燕到公园去照相,她就喜欢穿警服照相。”
刘莎一边把她的警服放进方便袋里,一边对我说:
“苏岩,前两天,我到团委去,他们有几个男的对你和袁燕处朋友可嫉妒了,说是你把袁燕骗去了。我当时还挺气愤的。”
我说:“这你有什么可气愤的?”
刘莎感慨地说:“你要是真和袁燕成了,你这一生就幸福了。袁燕不仅漂亮,她将来保证还是贤妻良母。”
我问:“娶个好妻子,人生就幸福了?”
刘莎说:“那你还想怎么的?你还不知足啊!”
6
在薛成被执行枪决的上午,我见到了孙红。仅仅几个月的时间,她就憔悴得不成样子了!她客客气气地说:
“苏哥,给你添麻烦了。”
我没跟她说任何客气话,我让她把警服换上。
孙红有礼貌地说:“谢谢。”
我开车拉着她向山上走的时候,我对她说:“一会儿,你见到薛成的时候,最好不要和他说话,他要是和你说话,你就装作不认识。”
通往山路的两边,全都是看热闹的行人。一会儿,押解薛成的卡车将要从这里通过。孙红不时地向窗外张望着。
进山的路口停着两台法院的警车,两名法警站在那儿检查过往的车辆。
到刑场上的车辆必须有法院临时发给的通行证。当然了,像我们这些公检法的车辆,他们一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的城市很小,大家都觉得很面熟。
我停下车,按下车窗,笑着对法警说:
“今天整得挺隆重。”我把工作证递给他们中的一个人。
法警看了一眼还给了我,我指着孙红对他们说:
“这是我们同事。”
孙红向他们点了一下头。
山路从早晨就开始戒严了,一路上一个行人也没碰到。
所谓的刑场无非是在一个山坡上,用推土机在路边推出一片空地。
我们来到空地时,已经停了不少的车辆。这片空地我和孙红约会时曾路过,当时,她还问我,这是什么地方。
我们把车停在了路边,一个法警走过来对我说:
“你把车停在那些车的后面。”
我说:“好好好。”
我把车再次停好之后,领着孙红走向了空地。在空地周围的土堆上站着大约二十多个人,都是公安局和法院的。有几个人我还认识,我和他们打着招呼。
为了一会儿能看清薛成,我把孙红领到离空地最近的一个地方。这里站着几个法院的人,其中有两个就是执刑的法警,他们俩正在检查着半自动步枪。
我和孙红按道理不应该离他们这么近,他们俩瞅着我们,我大大方方地和他们说:
“我看电视,别的地方都戴口罩,你们怎么不戴呢?”
一个法警说:“我们用不着。”
我把兜里的中华香烟拿出来递给他们。他们说:
“我们现在不让抽烟。”
我说:“那你们揣着吧,别人给我送礼送的。”
我和他们说笑着。
过了一会儿,山路上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我注意到孙红的身体抖动起来。
呜叫着警笛的摩托车和卡车开了过来,大约二十名端着冲锋枪的武警从卡车上跑下来站在了空地的两侧。
押解薛成的卡车停在了空地的边上。这时,我们后面也站满了人。一个法警对我们说:
“你们往后点。”
我拉着孙红往后挤了挤,但我们仍然站在第一排。
薛成被两名武警从卡车上架了下来。薛成曾经对我说,他会笑着走向死亡。看起来,他当时是跟我吹牛了。
薛成的脸已经变成了一张白纸。他从我和孙红的面前走过时,也就相距五六米远,他完全能够看到我们。
他和我们的目光相遇后,没有丝毫变化。他现在就像徐广泽曾经看谁都像杀人犯一样,薛成已经分不清站在他面前的是谁了。
薛成被带到空地的中间,他的脸背对着我们。两个武警离开了他,一个带着袖标的法警向他喊道:
“跪下。”
薛成跪下了。
法警喊道:“预备。”
一个法警举起了枪,对准了薛成的后脑勺。
“放。”
一声清脆的枪响,薛成向左面栽倒了。他的脸有一半露了出来。
弹头从后脑勺进去后,从他的脖子和嘴唇之间穿过去,带出的污血蹿出去有一米多远。
薛成倒下去之后,围观的人就开始向停车的地方走去。
我也想走,但我发现孙红的脸也白得像一张纸,她愣愣地看着薛成的尸体。
戴着袖标的法医和检察官走到薛成的跟前,扒拉着他的脑袋,检查着枪口。
过了一会儿,两个戴手套的法警,走到薛成的跟前。他们中的一个人把一个黑色的袋子套在了薛成的头上。他们俩抬起薛成的尸体向卡车走去,他们走到卡车的跟前,用力把薛成向卡车扔去,但他们没有成功,薛成被摔在了地上。又过来两个法警,他们抓住胳膊和腿轻松地把薛成扔了上去。
这时,我觉得身体有点不舒服,我以为是心理作用,但很快我发觉,是我的右手有异样的感觉。
我低头一看,在手背上,一只硕大的黑蚂蚁慢慢地爬动着。
我对孙红说:
“你注意点儿,这儿地上有蚂蚁,别爬到你身上去。”
孙红没有吱声,我估计她被吓坏了,就转过身来想安慰安慰她。
可是,这时孙红已经不在我身边了。我忙喊道:
“孙红。”
没有人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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