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洗心革面,人力可以胜天,梦想近在眼前……让鼻子再高一点,空气才新鲜……”
哗哗的水声里夹杂着麦丁断断续续的歌声,整间房子都听得到。
唉……
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镜子里的麦丁垂下头,颓然隐去。
手术后的第七天,麦丁起了个大早。
他约好了秋秋吃午饭,还告诉她要送她一份意外的礼物。
活了二十好几年,麦丁头一次这么精心地给自己“梳妆打扮”。这一折腾就是好几个钟头,眼看约会的时间马上就到,麦丁赶紧换上新买的大衣和鞋子,抓起背包就往外走。可还没出客厅,他又匆匆折返回卧室,第N次对着镜子仔细端详着焕然一新的自己,在确认没有任何纰漏之后,他放心地出了门。
今天的天气很糟糕,凌晨突降的一场雨到现在还淅淅呖呖下个不停。街上的行人比平日少许多,穿雨衣的打伞的拿塑料袋遮着头的都有,几乎没有人不抱怨这场不合时宜的冬雨。大大小小的汽车在湿漉漉的马路上飞驰,所过处无不泥水四溅,恼怒的咒骂时可听见。
只有麦丁的心是阳光灿烂的。
他特意把约会的地点定在跟秋秋第一次见面时的咖啡屋,那里也是他们最喜欢最常去的地方。
叮当叮当~~~~
咖啡屋大门上挂的迎客风铃清脆作响。
带着一身寒意,麦丁兴冲冲地推门进来。
没费多大劲就发现被对着他靠窗而坐的秋秋,穿着她最喜欢的那件红白格相间的大衣。
麦丁放缓了脚步,悄悄走到秋秋身后,伸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秋秋先是一惊,但是立刻就恢复了常态,她倩然一笑,抓住覆在眼睛上的大手嗔怪道:“你多大了呀?还玩这种把戏?”
“听到你的声音真好。”麦丁并没有把手拿下来,只是低下头,附在秋秋耳旁低语。
“好啦,不要玩了,把手拿下来。让我看看你瘦了没有。”秋秋把麦丁的手往下拉。
“别动,”麦丁制止了那双滑嫩的小手,故作神秘:“不是说了要送你礼物吗?我把手拿下来,但是你不可以睁眼睛!”
“什么礼物这么神秘?!”秋秋嘀咕,随后点点头:“好,我不睁眼。”
麦丁这才挪开手,走到秋秋对面坐下来。
“可以睁开了吗?你搞什么鬼名堂啊?”秋秋撅起红润的小嘴,又长又卷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麦丁很想说可以了,可是话到嘴边却突然卡了壳。
他居然在这个时候开始紧张。
“小麦!到底好了没有,我要睁眼睛了!”秋秋有些不耐烦了。
在胸前划了个十字,麦丁坐正了身子:“可,可以了,睁开你的眼睛吧。”
“嘻嘻,我到要看看是什么意外的大礼。”秋秋露出期待的表情,慢慢睁开了眼睛。
两道再熟悉不过的目光准确无误地投向麦丁。
“啊!”
秋秋一声惊呼,碰翻了手边的咖啡杯,浓粘的汁水顺着桌布迅速淌到了她的大衣上。
“你……你的脸……怎么不像你了……”秋秋指着麦丁的脸,有些语无伦次。
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早在麦丁的预料之中。
他并不急着解释,招来服务生把桌子清理干净后,他握住秋秋的手:“这就是我要送你的礼物—— 一个全新的麦丁。喜欢吗?”
秋秋使劲抽回了自己的手。
麦丁的心一沉。
“你,你去整容了?”秋秋瞄了他一眼,立即把目光移开。
麦丁点头:“对不起,事先没有告诉你,我想给你一个……”
“为什么?为什么要去整容呢?”秋秋打断他,垂着脸,双手不安地绞揉着新换的桌布。“为什么?”麦丁重复着秋秋的问题,半晌,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为了不再让人在你我背后说三道四,为了你的幸福,为了我们的将来!”
“我的幸福,我们的将来?!”
秋秋强迫自己抬起头,直视着麦丁。
“是的。”
麦丁试图再次抓住秋秋的手,她却像只受惊的小鹿一样,躲开了。
“秋秋,我这样难道不好吗?”麦丁看出来了,秋秋只是吃惊,并不惊喜。
秋秋不答话。
“你说话啊,我以为你会为我的改变而高兴。”麦丁急了,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抱住她的肩膀晃了两晃。
“我……我……你放开我!”秋秋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突然发力挣开了他的钳制。
一贯温柔的女友竟有如此反常的表现,麦丁傻了。
秋秋慌乱地拢了拢稍显凌乱的头发:“我有点不舒服,我先回去了。”
说罢,她跌跌撞撞地逃出了咖啡屋,拦了一辆计程车绝尘而去。
麦丁脚一软,瘫坐在还残留着秋秋体温的椅子上。
他畅想过跟秋秋会面的种种场景,甚至猜测了上千句秋秋可能会对他说的话,可是,他错了,全猜错了。
第七章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从咖啡屋出来后,麦丁重复地拨打着同一个电话号码,但是,听筒里每次都传出让他失望的回应。
他冒雨赶到秋秋的学校,与她同寝室的人告诉他秋秋上午出去了之后再也没回来。
麦丁发了疯似地跑到任何一个秋秋可能出现的地方去找,一直找到夜深人静,却一无所获。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麦丁一屁股坐在一盏路灯下的石桩上,冰冷的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顺着领口流进了他疲惫不堪的身体。
秋秋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麦丁越发担心起来。
滴滴~~
手机响了,有人发短信过来。
麦丁掏出手机,摁了几下,消息内容跃然屏上——
“发信人:秋秋
我可以接受你平平的样貌,也可以接受你微薄的收入。但是,现在不行了。对我而言,你再也不是我爱的麦丁了。三年的缘分到此为止,分手吧。不要再来找我!”
啪啦。
手机从麦丁手里滑落,重重摔在地上……
头好昏,五脏六腑像绞在一起了一样,疼得要命。
麦丁挣扎着站起来,失魂落魄地往前走去。
去哪儿呢?不知道。
就往前一直走吧,走得远远的。
走了多久了?不知道。
眼前的小楼怎么偏偏倒倒的?看起来挺面熟。
对了,那是自己的家啊。
上楼,摸出钥匙,对了半天才捅进锁孔。
推开门,连钥匙也懒得取,麦丁木然进了卧室,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床上……
眼前光影交错,两张人脸晃来晃去,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那是谁的脸?
麦丁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麦丁,我是你啊。
麦丁,我才是你啊。
你睁开眼看清楚啊。
天哪,自己陷入了怎样的空间?!身体轻飘得仿佛一抹水蒸汽,迷离,氤氲,捉摸不定。
小麦,能天天看到你,就是我至大的幸福。
甜美如昔的声音腻在耳边,一遍又一遍。
两张脸交叠着,融合着,幻化成了秋秋美艳的眸子,娇嫩的嘴唇……
“秋……秋,秋秋,你来了吗?”混沌中,麦丁抓住了一双温暖的手。
“秋你个脚哦,硬是哦,烧都退了,咋还是说胡话呢,你看清楚,是我!”
大林一边拍着麦丁的脸一边甩开他的手。
几道略略刺眼的光线透了过来,麦丁缓缓睁开了眼睛。
“怎么是你啊。”他有气无力地问道,尝试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是我还是哪个呢?总算是醒过来了。”大林把枕头立起来塞到麦丁背后,扶他靠在上面。
麦丁的笑容虚弱之极:“你怎么突然跑我家来了?”
“我咋来了?昨天出差回来,从火车站一出来就给你打电话,本来想约你出来喝酒的,结果你的手机整死都打不通,打到你们公司说你已经辞职了,打到你家又没人接。我想到你那天你又受了点打击,怕你出啥事,就直接到你家头来了三。幸好我来了哦,你门不锁,钥匙不取,一个人湿哒哒地睡到床上,额头非烫,喊都喊不醒。要不是我,你死到这儿都没人晓得!哼,不晓得你一天到黑在弄啥子,居然整得来重感冒还发高烧。”大林倒了一杯热水给他,坐下来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堆。
“谢谢,真是多亏有你这个好兄弟。”空荡荡的胃里被热水一暖,麦丁觉得舒服多了。
“你还晓得我是你兄弟哦?连个招呼都不跟我打就跑去把容整了。刚刚看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我进错屋了咧。”大林给了他肩膀一拳,“不过,说句实话,现在是比以前好看得多了哈。你在哪儿整的呢?技术不错哦。”
如果以前有人称赞他好看,他一定高兴得不得了,但是现在,听着朋友真心实意的赞赏,却怎么也激不起麦丁一丝开心。他扯扯嘴角,敷衍道:“在家没什么名气的小店里做的。恩,效果还不错,不错。”
“真的是不错咧,啧啧。哦,对了,秋秋的电话咋一直打都说是空号呢?唉,你们两个要住到一起多好呢,生个病也有人照顾三。都是她们学校,非要强制学生住宿舍,怪头怪脑的!哦,我再给她打一个电话。”
不明就里的大林摸出了手机,刚拨了两个号就被麦丁制止了:“别打了,她不会来的。我们已经……分手了。”
“啥子呢??你们分手了??为啥子呢?”大林吃惊不小。作为麦丁的密友,其实大林开初并不看好他们这一对,但是三年来,他们的感情的确很好,好到令他逐渐相信这个女人真的可以跟麦丁一辈子。可是没想到,最初的担心最终还是成了残酷的现实。
“她说,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麦丁把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你不是以前的你?啥子意思哦?你不就整了个容而已嘛,说得那么严重。”大林迷惑地挠着头。
“事实摆在眼前。算了,不想说这些了。”麦丁叹了口气,把空杯子交给大林。
“算了?你不去找她了?你们两个真的彻底BYEBYE了?你……”
“我累得很,想再睡一会儿。”麦丁重新躺了下去,拉起被子蒙住头,不再理会喋喋不休的大林。
麦丁的态度让大林无可奈何:“嘿,莫名其妙。那你睡嘛,我下楼去买点吃的上来哈。”
大林的脚步已经消失了很久,床上的麦丁还是一动不动。被窝里憋闷得难受,接近窒息的感觉非但没有让他把头伸出来,反而让他把被子捂得更紧。
心里有个一刹那的想法——要是一口气接不上来,就这么捂死自己多好。
第八章
这次的重感冒折磨了麦丁足足一个星期。
其间,麦丁并没有像自己说的就那么“算了”。他不甘心,不理解,也不舍得。
虽然卧床不起,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虚脱状态,麦丁还是坚持不懈地用电话寻找那个让他失魂落魄的人。秋秋的手机一直不通,他就一次又一次地往她们寝室拨,可是,任何时间打过去接电话的人都告诉他秋秋不在,搞到最后只要一听到是他的声音,对方立即就挂电话。
七天时间,过得灰色又漫长。
今天一早,自认为身体已无大碍,麦丁不顾大林要他再休息几天的劝告,固执地下了床,连早餐也不吃便独自打车往秋秋的学校赶去。
一路上他都在祈祷,虔诚地祈祷上苍千万不要让秋秋从他的世界里消失,祈祷他们突然断裂的关系可以恢复如初。
一切都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被女生宿舍楼下的保卫又是盘问又是登记身份证折腾了半天,麦丁才得以来到秋秋的寝室外,房门门紧闭,麦丁焦躁地敲着门,半晌,才有一个睡眼惺忪的女生打开了门。
“对不起,我找秋秋,她在吗?”麦丁的目光越过开门者往里寻找。
“秋秋?毕业考试一完她就搬出去了。”女生打着呵欠。
麦丁如遭雷击:“什么?她已经搬出去了?她什么时候走的?你知道她搬去哪里了吗?”
“前天的事儿。一辆大奔把她接走的,去哪儿就不知道了。啧啧,系花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女生的语气酸得紧,还未说完,她话锋一转:“说了半天,你谁啊?”
一辆大奔把秋秋接走了??麦丁本就冰凉的手开始有了僵硬的感觉。
“她真走了?!”麦丁抬起头,自欺欺人地希望女生在说谎。
女生柳眉一竖,呼一下把门全拉开,大方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不信你自己去看啊。左边的下铺。看了快走啊,别打扰我睡觉。”
麦丁毫不客气地走了进去。
秋秋的床上凌乱一片,被单枕头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角,几张脏兮兮的旧报纸嚣张地占去了大半个床位。
麦丁的目光落在了旧报纸下露出来的毛茸茸的小东西,他揭开报纸,一只小小的绒毛玩具熊孤独地出现在眼前。那是他送给秋秋的第一个圣诞礼物,秋秋一直视它为自己最心爱的宠物,时刻都带在随身的包包里,她曾说过,看到小熊就像看到麦丁一样,因为他们都长着一样可爱的小眼睛。
而现在,小熊的主人不要它了……
麦丁的祈祷没能感动上天。
秋秋真的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她真的不要你了,呵呵,那你跟我回去吧。”麦丁把小熊抓在怀里,喃喃自语。
“喂,你没事吧?”女生往门外跨了一步,警惕地看着朝门口走来的麦丁。
“谢谢你。”麦丁看也不看她,在女生错愕的目光中走出了寝室。
捏着玩具熊,麦丁像个无主游魂一样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飘”着。
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或者说,什么也不愿意想。
过了不知多久,七弯八绕下,他竟然走到了GIVEN BEAUTY的楼下。
GIVEN BEAUTY?!
看着头上熟悉的名字,麦丁突然清醒了不少。
他带着莫大的希望甚至是一种“新生”的美妙感觉从这里走了出来,他还清楚地记得有人向他保证会“如他所愿”,可是,结果呢?
一种再次走进去的欲望主宰了他的思维和行动,没有任何理由,他突然就想把自己的事情说给那个向他许愿的人听。
就在他呆站在门口时,从GIVEN BEAUTY里突然走出一个高挑的男人,戴着帽子,行色匆匆,边走还边掏出墨镜往脸上戴,同时还小心地四下看看,似乎很怕人看清楚他的样子。
虽然这男人的帽檐低得遮住了大半边眼睛,但擦肩而过的瞬间,麦丁还是认出此人正是风头正盛的影视明星方某某,最近随便转个频道就能看到他演的戏,红得不得了。
麦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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