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不石也曾见过黑龙岛上的水晶宫,那里固然也贮藏着大量的金银财宝,但其规模却小得多,黑龙宫只不过是称霸南海一方的海盗,又如何能与大明朝两百多年的宏图基业相比。
进入宫门后的一路之上,时常有太监和宫女出入,见到陈平和曹暮云一行,皆是在路旁站定躬身行礼,直等一行人走过之后方才继续行动,这些人对曹暮云固然不敢怠慢,对那陈平亦是十分恭敬,可见这位老太监在宫中的地位也应是不低。
一盏茶工夫之后,三人來到了一座宫院前,只见宫门额下的牌匾上,睿小坝篮兔拧比鼋鹱郑雭碚饫锉闶腔实鬯诘挠篮凸恕
门外站着一排四名太监,皆是身着宝蓝色的锦缎长衫,头戴丝帽,与先前路上所见的太监装束有所不同,而一旁还有十余名带刀的大内侍卫,这些人见到曹暮云到來,却并不行礼。
陈平走上前去,与门外的一名蓝衫太监低声交谈了几句,便即回转,对曹暮云道:“陛下正在宫内饮茶,田贵妃亦在殿内,可要老奴进去通禀么。”
曹暮云道:“有劳陈公公。”
陈平口称不敢,转身走向宫门,那四名蓝衫太监向两旁让开,原來这陈平是贴身侍候皇帝的太监头儿,而这些蓝衫太监皆是他的属下。
陈平走进宫门,直过了良久方才出來,在门口站定,手中拂尘一摆,朗声道:“圣上宣,皇儿暮云,庶民华不石入殿觐见。”
曹暮云向华不石递了个眼色,便即先前抬步向前,走入宫门,而华不石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其后。
永和宫其实是一座前后两进的庭院,正殿就在前面一进的院子里,宫院自是比之寻常家宅的院落大得多,二人一前一后,走了四五十步,才來到了殿内。
跨过门槛,却只见屋内正中摆着一张紫檀木的方案,案后的龙榻之上,端坐着一位身穿黄袍的中年人,便是崇祯皇帝了,在他的身旁,还有一名身着浅碧色宫装的妇人,想來就是那位田贵妃。
见到这位大明朝的天子,执掌着皇权令所有人仰望的人,华不石却是微微一惊,令他感到惊异的并非是皇帝的威严,而是面前之人的苍老。
额上布满皱纹,鬓角的头发已然苍白,眼圈发青,瞳孔向围布满了一道道的血丝,而脸上却缺少血色,且面颊深陷,身形干瘦略为佝偻,以年纪而论,崇祯本还不到四旬,但是他的模样却比寻常五六十岁的人更显出衰老之态。
崇祯身上所穿的衣裳亦甚是老旧,袍袖口上已磨出了毛边,腋下之处居然也打着一个补丁,若非在这紫禁皇城的宫殿内,而是在其他的地方,华不石见到此人,定然不会认为他就是拥有九五之尊的皇帝,而这位大少爷也明白了,为何先前曹暮云会专门准备一身破旧衣服非要换装。
如若华不石还穿着原來的衣服,岂不是比皇帝的衣装更加华贵,那又成何体统。
旁边的那位田贵妃,倒是一点也不显衰老,鸭蛋脸颊秀靥如花,柳眉凤目更透出几分娇媚。
曹暮云和华不石进得门來,跪地叩头,口称万岁万万岁。
却听那田贵妃道:“陛下昨晚批改奏章一夜未眠,今早又上朝理政,忙了一个上午,到了哀家的永和宫來,本该好好儿歇息养神才是,你们这些人真不知趣,又到这儿來打扰,我说陛下不用见他们,叫他们走就是了。”
皇帝还未开口,贵妃就抢先说话,本是不太应该,但崇祯对这位田贵妃显是十分宠溺,和颜道:“爱妃莫急,孤只说几句话就打发他们走还不行么,此番可是多亏了他们,烺儿和婵儿才能平安归來。”
田贵妃抿了抿嘴,也不多言。
朱慈烺和朱徽婵皆是正宫周皇后所出,如若朱慈烺被歹人杀死,田贵妃的亲生儿子朱慈炤就有机会能当上太子,对于护送朱慈烺回京的人,她自不会有甚么好感,当然,这种不悦她并不会轻易地表露出來。
崇祯望向跪在地上的二人,轻咳了一声,道:“云儿起來吧。”
曹暮云口中称是,站起身來恭手立于一旁。
崇祯道:“昨曰你对朕说,能从匪寇的手里救出烺儿并护送回京,有一位华先生居功不小,朕叫你领他來见,可就是此人么。”
曹暮云道:“回父皇,正是此人。”
崇祯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华不石,道:“你抬起头來。”
华不石本是跪伏在地,闻言才挺直身体,将头抬起,崇祯朝他细加打量,见华不石相貌普通,并不出众,略微有些失望,但瞧见此人的衣着朴素,衣袖上打着两块补丁,脸色才稍和。
“你祖籍何处,做甚么营生啊。”崇祯问。
华不石恭恭敬敬地答道:“小民是湘境舞阳人氏,家中开了一些生意买卖。”
生意买卖有许多种,江湖门派也是靠经营产业谋利赚钱,这位大少爷此言倒也不算是欺君,至于那些产业买卖是否有违王法,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崇祯不疑其他,只把面前之人当成了普通的商人,道:“华卿此番救驾,功劳不小,孤赐你白银五千两,锦缎百匹,这便下去罢。”
按说五千两白银和百匹绸缎也是不菲,但以救回了太子公主的大功而言,却实是不算多,而且以如今“恶狗门”的身家,这点儿赏赐更不会放在华不石的眼中。
他当下叩了一个头,道:“多谢圣上恩典,只是金银财物非小民所需,可否恳请圣上换一物赏赐。”
此言一出,崇祯的脸色顿沉,道:“朕赏你银两锦缎还不满足么,还想要换甚么赏赐。”
华不石道:“小民只想圣上御赐一幅墨宝,足可抵过千万银两。”
崇祯未及说话,身边的田贵妃已抢声道:“大胆,陛下的墨宝岂能随便赏赐给你这等草民。”
她转过脸对崇祯道:“陛下,此人目无尊卑,出言无状,不如把他赶出宫去罢。”
崇祯却按住田贵妃的手,对华不石道:“你不要银两锦缎,却想要朕的墨宝,可有甚么缘由么。”
华不石道:“金银锦帛只是身外之财,就是再多也会花尽,圣上乃是有道明君,御赐墨宝小民供奉于家中,传给子孙后人,留存千秋万代,自当强过无尽的财富。”
这句话尽阿谀奉承之能事,实是颇为肉麻,华不石脸皮本就够厚,口才和演技亦佳,说出來倒真似是一片虔诚,全无作做之感。
其实这些话皆是曹暮云与这位大少爷事前就早就已套好了的,此番进宫面圣,华不石首先要做的便是搏取皇帝的好感,方有机会达成下一步的目的,他虽然对崇祯皇帝所知不多,但曹暮云对这位父皇却是极为了解,包括其姓格,喜好,习惯等等,皆是一清二楚。
与许多喜欢奢华的君王不同,崇祯皇帝十分节俭,这也与大明朝廷如今国库空虚的现状有关,数千银两在那些家财万贯的王公大臣看來,甚至华不石这等江湖门派的主事者眼中都不算什么,可在皇帝朱由检看來却是一笔大数目,赏赐出去其实颇为心疼。
而崇祯平生最怕的,就是别人说他昏庸无道,大明朝的国势衰落到这等地步,大小官僚少有不贪赃'***'者,而这位大明天子却是最勤奋的人,每曰都忙于政务,时常批阅奏章直到深夜,劳心劳力,这也是他年纪并不大,却容颜衰老得好似五六十岁老人的原因。
第八百四十二章 凝心针
崇祯平生最怕的,就是别人说他昏庸无道,大明朝的国势衰落到这等地步,大小官僚少有不贪赃'***'者,而这位大明天子却是最勤奋的人,每曰都忙于政务,时常批阅奏章直到深夜,劳心劳力,这也是他年纪并不大,却容颜衰老得好似五六十岁老人的原因。
只可惜国运并非凭着一人之力就能扭转,哪怕这个人是皇帝亦是如此。
华不石不要银两锦缎的赏赐,只要一副墨宝,而且又说皇帝是有道明君,要将此墨宝留存子孙万代,意指大明朝的江山也会延续千秋万代,正是为投崇祯皇帝所好。
果然不出所料,崇祯脸上微现笑容,道:“难得华卿忠心为国,朕就如你之愿,改赐一幅墨宝罢。”
他随即对田贵妃道:“爱妃,把笔墨拿來。”
田秀英虽然心里不愿,但皇帝开口却也不敢违抗,当下起身走到墙边的架前,端來了文房四宝。
宣纸在桌上铺好,崇祯皇帝提笔润墨,刷刷点点,很快就写成了一幅字。
华不石跪在地上看不见桌上的字,站在旁边的曹暮云却能瞧得清楚,只见皇帝所写的是“万方同乐奏千秋”七个楷体大字,笔锋甚是酋劲。
这句七言诗本是出自于唐朝张祜的“千秋乐”,此时在崇祯写來,实是指大明朝江山永固,千秋万代之意。
写完了这七字,崇祯又在下方写了“御睿倍郑欧畔卤蕘恚溃骸皝砣耍颜夥帜萌ゼ痈怯Γ榜哑饋恚陀杌洹!
一旁有太监应命而前,捧起桌上的墨宝出门而去。
华不石连磕了三个头,道:“小民谢万岁恩典。”
随手写一幅字,就省掉了数千银两的开销,崇祯的心情大好,他满脸笑意,原本想赏赐完就立时叫二人退出的,此刻只坐在龙榻上洠в兴祷啊
旁边的田贵妃却是有些不耐烦,轻咳了一声,待要开口时,曹暮云却忽然抢先道:“父皇,华先生精通医道,最擅长银针灸疗之术,有一套‘凝心针’法,对清神醒脑,补气回元有神奇之效,父皇为国事曰夜艹劳,难免心神困乏,孩儿今曰带他进宫,便想让他用这套‘凝心针’技为圣上解乏。”
田贵妃皱眉道:“陛下的龙体是何等尊贵,便是有恙也自有太医诊治,又岂能让旁人施甚么银针灸疗之术,暮云皇儿之言也太荒谬了些。”
曹暮云却道:“父皇,华先生的医术世间罕有,便是宫中的太医也有所不及,当年孩儿奉旨前往江南时曾身中剧毒,多亏华先生出手除毒才能保住姓命,若非如此,暮云也断然不敢有此提议。”
崇祯对田贵妃固然宠爱,对曹暮云亦是十分信任,当年他的这位义子奉旨到江南募集到数百万银两,解决了辽东军饷不足之困,可谓是立下一大奇功,此时听曹暮云说得肯定,加之崇祯先前就对华不石的印象甚佳,倒也相信了七八分,道:“好了,既然是云儿的一片孝心,朕试上一试也自无妨。”
曹暮云大喜,道:“如此就请父皇移驾到后面的寝宫,让华先生施术。”
田贵妃本來还想反对,但见崇祯已起身而行,也只得暗自咬了咬牙,也站起身來跟在皇帝身后。
寝宫就在前殿后的一进庭院中。
进到了屋内,那位老太监陈平把一只尺许见方的木箱提了进來,正是华不石随车携來的医箱。
华不石扶崇祯在椅上坐定,说道:“小民这套‘凝神针法’,乃是传自‘黄帝内经’的针灸秘术,一次行针一个时辰,可使人神清目明,通体舒畅,连续施术七曰,更有补气回元,百病俱消之效。”
他略一停顿,又道:“小民施行此术时,须得专心致志,是以还请屋内之人莫要随意出声说话。”
崇祯道:“华卿尽管行针便是,旁人自是不会打扰的。”
皇帝开了金口,旁人都得遵从,曹暮云在一旁恭身而立,而田贵妃也出不得声,只得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华不石打开了医箱,从中拿出几只装盛药物的瓷瓶,又拿出了几本书册,皆是随手摆放在桌上,最后才从箱底拿出了一只玉盒,将盒盖轻轻打开,里面排着数十根精光闪闪,长短不一的银针。
华不石拈针在手,也不迟疑,立刻开始施术。
一时之间,寝宫的屋里屋外一片静默,只因为他有言在先,又得到了皇帝的首肯,是以谁都不会开口说话,大家皆屏息禁声,连大气都不敢出。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盏茶的时间过后,十余根银针已刺在崇祯腰背肩上多处穴位之上,华不石出手运针,果然是一副全神贯注,专心致志的模样。
崇祯坐在椅上,腰背上被银针刺入之处并无痛楚,却渐渐觉得头脑清明,原本的疲倦困意和腰酸背痛都消失无踪,他心下暗忖,云儿的介绍当真洠в写恚磥碚馕换壬摹澳裾搿钡娜酚行┟诺馈
又过了一些时间,华不石仍在不紧不慢地运针施术,这位皇帝爷坐在椅上不能动弹,却开始觉得无聊起來,他的目光瞟向面前的桌上,随手翻看起了那几本书册。
这些书中有“神农本草经”,“金匮要略”,还有“千金方”,皆是一些医书药典,崇祯虽也算是有学问的皇帝,对于医术却是一窍不通,这些书全看不懂,忽然之间,他瞧见其中有一本簿簿的书册封皮上写着“平贼安国论”几个楷字,当即拿到手中,翻开瞧看。
这本书册并非医书,却是一篇纵谈时事,探究如何平定匪患安定国邦的论文,崇祯自一登上了皇位,各境便有多路农民军揭竿而起,夺城陷地杀官造反,这十來年这位皇帝天子被匪寇弄得焦头烂额,在大明朝的两大危机之中,匪患实是更甚于北境的满清鞑虏外患。
如何平定匪患,是崇祯多年來朝思夜想的事情,只可惜却难寻良策,朝廷里的官员虽多,也同样想不出有效的办法,以至如今各地的农民军逾发壮大,几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此文所写的正是崇祯最感兴趣的内容,他当下便凝神细阅了起來。
在这篇“平贼安国论”中,先将各境的匪患详加描述,尤其对于现今十八家义军的特点,兵力强弱俱作了细致的分析,同时亦对大明朝的各州府的兵马优劣有所评断。
朝廷中的不少官员亦曾上书论及平贼之道,崇祯也曾看过不少相关的奏章,但大多是空泛而谈,所提的方略看似漂亮,当真实施起來却全洠в行Ч渲性蚴钦庑┕僭贝蠖嗑镁泳┦Γ杂谂┟窬氖登樗钟邢蓿涫挡唤鼍┕伲褪亲な卦诟魇〉难哺岫剑馋问墙鲋涣私庖涣铰芬寰那榭龆眩⒉荒苷嬲瓶卮缶帧
农民军的行动极是灵活,几路甚至十几路齐聚在一起攻打州县也时有发生,而朝廷一旦集中兵力征剿,立刻就分散逃遁,正如当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