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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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虐-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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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跳起来的野犬,后肢上的套子脱落了。助国看到以后,不由得叫出了声。但是,前肢上的套子还在牵制着它,还没等它的身体落地,助国的棒子又打了上去。棒子打在什么部位不清楚,但手感告诉他确实打上了。
  野犬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助国挥起六尺棒,什么也不说,发疯般地一阵乱打。他认为已经把野犬打死了。其实,棒子全打空了,野犬不停地跳着向后退去。
  助国“啊”地一声大惊失色,野犬前肢上的套子也脱落了。
  晨雾当中,野犬的双眸死死地盯着助国。
  助国拔出镰刀,全身的血液凝固了。很明显,野犬准备反击了。如果它反扑过来,后果将不堪设想。他真后悔,当初真不该打它。
  突然,野犬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直盯着野犬的助国还以为是大地在颤抖。野犬的腿打了个趔趄,身体开始摇晃起来。接着,它慢慢支撑不住,歪身倒在了地上。
  助国扭头撒腿就跑。此刻,他只想到要跑,别的什么也顾下上了。他拼命地往回跑着,脊背阵阵地发凉。
  一回到小屋,他便紧闭屋门,插上门闩,一下子瘫软了下来。全身的肌肉仍处于紧张状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他大口喘着粗气,呆呆地望着空中。
  ——跟牛犊差不多。
  助国跟前重又浮现出野犬的身姿。现在想起来,其个头可与牛相比。还有那一双鬼魂似的夺人魂魄的眼睛。那双眼睛至今仍在他脑海里发出幽光。助国想该不会是妖怪吧。
  那天,助国没离开小屋。整整一天,他只在小屋近旁把烧炭用的原木截了截。他想也许野犬已经死了,但他却没有勇气去查看。即使光是看看尸体,也够令人恐怖的。他甚至不再打算下套子捕野兔了。
  翌日一早,助国到山里去砍伐原木。烧炭当中最重要的活儿就是砍伐原木。窑周围的原木伐完以后,就得把窑移到有原木的地方去。为此,烧炭的人必须不断地换地方。
  刚一进山,助国就愣住了。野犬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它挡住助国的去路,站住不动了。它把视线盯在助国身上,深深的眼窝里面嵌着刀子般细长的双眸。眼光阴鸷,牙齿露在外面。
  助国惊叫一声,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叫了句什么。他一把抱住身旁的一棵树。现在要跑回小屋是不可能的了,那样野犬会很快把它撕碎。于是他便拚命地向树上爬去。
  野犬一动不动,眼瞅着助国往树上爬。
  助国抱住树干骑在树枝上。野犬绝不可能会上树,因此,他目前可以说是脱离了险境。但他想也许已经完了。他身上只带着一柄斧头。装有锯、绳、干粮的背板在上树前他已经撂下了。野犬很显然是为着昨天的事进行报复。如果野犬在下边守上一、两天,助国便无路可逃了。一打瞌睡便有从树上掉下来的危险。掉下去那可就完了,野犬肯定会把他撕成碎片的。在树上连续两天两夜不眨一眼,难保不掉下去。
  即使呼救,也别指望会有人来,烧炭的小屋与有人家的地方相距很远。
  “求求你!”助国喊了一声。“是我不好,请别见怪。我求你了,放我走吧。”
  野犬毫无反应。两只眼睛寒星一样,仰望着助国。这只野犬面目狰狞,唇吻很长,眼窝深路。它个头很大,但仔细一瞧,则会发现其实很瘦。象头饿狼似的,一副凶恶残暴的样子。
  “唉,求求你,走开吧。我再也、再也不那么干了,求求你。”
  助国几乎是带着哭腔哀求道。
  野犬盯着助国,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野犬看来是非要了他的命不可。
  助国这样想。
  7
  中户源藏朝山顶爬去。
  此处位于长野与岐阜县境的臼巢山。山上只有一些伐木人走过的小路。小路周围一派衰草连天,枯木败叶的冬天的景象。风从光秃秃的树梢上吹过,时而象野兽在咆哮,时而又如女人在悲泣。
  源藏耳听呼呼风声,向山上走来。
  出了奥三界岳已有七天了。狼的足迹遍寻不见。山上有的地方冰消雪化,有的地方仍然白雪皑皑。源藏的眼睛从大自然中获得了大量的讯息。发现有动物的足迹,源藏便能从这些足迹中推察其行动,读出其心理。这个野兽是老的,还是年青的,是饥肠辘辘,还是刚刚饱餐一顿,是被追赶,还是被追逐;甚至连是不是在发情期,他都能了解个一清二楚。源藏可以读懂大地上的大量的奇妙无比的文字。
  但是,这些文字当中,始终没有出现狼的情报。虽然没有任何足迹,但源藏凭直觉判断狼是从这一带通过的。如果没有这样敏锐的洞察力,那么在这样广裹的山野中去追逐一头狼是不可想象的。源藏是在凭直觉往前走。这种直觉肯定会在什么地方与狼的情报相碰触的。对山野进行全面的搜索是不可能的,而且那也不叫追踪,只能称之为调查。源藏是在进行追踪。
  源藏虽然自信正在进行追踪,但是镌刻在他脸上的苦恼却是显而易见的。每天早上源藏都用砍柴刀刮胡子。他身上也只有这一处十分讲穷。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上泛着青光,看上去有一片阴翳,这种阴翳似乎很快便笼罩住了他的整个身体。
  刺骨的寒风吹过,源藏仿佛清楚地听到了泷号和赤姬号的叫声,那叫声听起来哀惋凄切。
  风没有带来死去的浪江的声音,却载来了七岁时失踪的广子的体臭。源藏的记忆当中从没有过广子的面影。刚生下来不满周岁,母亲就抱着她出走了。源藏却从风中闻到了她的体臭,委实令他奇怪。
  广子的体臭唤出了一个精魂。站在晚秋荒野上的少女的精魂。少女用缎带绾着三根长辫,皮肤白净。有时候,源藏会昕听到她在丛林深处呼喊的声音。每一听到,源藏却象发了疯一样,拨开树丛顺着声音飞跑过去,但总也没能见到少女。
  ——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这种念头就隐藏在源藏的面影下面。
  终于,他登上了山顶。从山顶上可以望见御岳山。他朝御岳山方向警了一眼。源藏什么也不信仰,他之所以投去一瞥,只是为了看看追踪的路线。前路茫茫,山道多歧。源藏决定出御岳山西侧到歧阜去。
  他刚想转身从北边下山,却猛然站住了。
  在荒地的一隅,一具散乱的尸骨映入他的眼底。
  源藏走近前去。
  他在风中伫立良久,凝神细看。
  ——狼。
  终于,他沉吟道。
  尸骨是一只老鹿。地上还有两只乌鸦的尸体,内脏已经腐烂。
  一头老鹿朝山顶上走来,大约是在四、五天前。鹿已经老态龙钟了。从它那一只残缺不全的牙齿上,即可推知。它连吃草都觉得费劲。同伴们也抛弃了它。它摇摇晃晃地登上山来。
  山顶上,大群的乌鸦在等着它。有几只出去侦察的乌鸦早就盯上了这头老鹿。山顶上的鸦群是在等待老鹿的到达。
  老鹿爬到了山顶,停下歇歇脚。它的四肢已经在颤抖。鸦群哑然无声,守望着它。所有的树上都落满了乌鸦,就象一个个小小的黑色僧侣。它们沉默着,静候老鹿倒毙于地。
  但是,老鹿仍在颤颤巍巍地往前走着。
  一只乌鸦不耐烦了,它率先对老鹿发起了攻击。其它乌鸦也群起而攻之。很快,老鹿便被啄瞎了双眼。失去双眼的老鹿四处瞎撞,用鹿角拒敌。但它很快便筋疲力尽了。
  鸦群迅速扑上来,围住了倒在地上的老鹿。
  这时,一只狼跟在鹿的后面追上了山顶。狼袭向大群乌鸦,乌鸦四散逃开。狼开始大吃大嚼刚被乌鸦扑倒在地上的老鹿。乌鸦遮天蔽日落在树梢上,苦着脸看着狼。
  一只乌鸦生气了,它怒叫着向狼冲击。跟着又有几只紧随其后。它们只不过是在示威,目的是为了把狼赶跑。可怜的乌鸦不知狼的跳跃能力,狼蹭地一下窜起来咬死了一只乌鸦,接着又是一只。鸦群终于沉默了下来。对手早有提防,它们只好又板起脸耐下性子等待。
  狼饱餐一顿之后,下了山。
  鸦群又群集到残骸上面。
  ——狼真该死!
  源藏再次骂道。
  源藏根据乌鸦的尸体和老鹿的尸骨,在心中描画出了这样一副图景。这是大自然留下的文字。虽然没有狼的痕迹,但除了狼以外,这种痕迹是留不下来的。一头野犬,是无法接近大群乌鸦的,野犬成群时,乌鸦便不会靠近。乌鸦的尸体,就是狼出现在这里的最好的证明。
  源藏抬头望着远方。
  在他即将踏上的山北边遥远的地方,御岳高原在冬日的晴空下,绵延不绝。
  翌日,源藏来到王泷川的干流上。
  他想沿河而上,从三浦山的鞍部进入歧阜。根本就无路可偱。但即使这样,也难不住源藏。他顺着樵夫、野兽走的路往上攀登。根据地形,他就能判断出山的走势。
  在河边上,碰到了两个猎人。
  “从哪里来?”
  其中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猎人问道。
  “臼巢山。”
  “噢,是和我们一起的。你看到狼的足迹了吗?”
  “狼——”
  源藏刚迈出的步子,又停了下来。
  “三天前,狼袭击了一个烧炭的。”
  “以后呢?”
  “烧炭人虽然没出什么事……”
  一天一夜,狼在树下面守望着烧炭的助国。狼去了以后,助国跑回村里,当时他已经神经错乱了。他只说在山里遭到了山狗的袭击,其它的便不知道了。他躺在床上直发高烧,满口胡话,不停地向狼赔着不是。高烧退下以后,他仍然有些神志不清。
  “那么,发现踪迹了吗?”
  源藏脸色铁青。
  “到今天已经两天了。我们在河岸一带搜索,可哪里也没有狼的足迹。”
  那人脸上显出不安的详子。
  源藏道了声谢,告别了他们。
  烧炭的助国所在的村子里,来了一个中年男人。
  这是源藏和猎人相遇当天傍晚的事。他径直朝猎人的家里走去。见到源藏的猎人名叫虎雄。
  那人向虎雄询问了狼袭击助国这一事件的原委。虎雄向他说明的时候,添油加醋地融进了自己的推测。
  “没有别的人向你打听狼的事情吗?”
  “别的人?没有谁问过。”
  虎雄看着那人的脸摇摇头。这人的脸刀劈斧削般地棱角分明,看样子不象是乡下的人。他目光阴冷,只说自己名叫志乃夫,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虎雄想大概会是警察方面的人。狼袭击助国的事已经通过当地驻警报告了警察,也许是下来调查此事的人。
  “好象没有谁问过——”
  虎雄忽然想起白天见到的那个猎人。
  “啊,对了。我在山里见了一个猎人,看样子不象本地人。”
  “他长什么样?”
  “个头很高,看上去觉得有些冷冰冰的……”
  那人的眼神异常地严厉,虎雄回想着。
  “那个人朝哪里走的?”
  “看样子他是想沿王泷川向北走。据他说,他是从臼巢山下来的。”
  “有没有人看见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人?他带着一只狗,大概是纪州犬。因为他不是猎人,身上可能没带枪。”
  “这个——”
  虎雄沉吟了一下,摇摇头。
  志乃夫道了谢,走出门去。
  西边的太阳正要下山。
  ——向北?
  志乃夫自语着朝王泷川方向走去。
  虎雄遇到的那个猎人无疑是源藏。志乃夫没见过源藏。但他能想象出他的面貌。放荡不羁且又十分自负。他今天第一次得悉了源藏的行踪。出了奥三界岳以后,源藏就销声匿迹了。
  源藏是从臼巢山下来的,而狼在几天之前,到了王泷川,它极有可能也是从臼巢山下来的。源藏的追踪如此地准确无误,这真令志乃夫哑然失惊。
  他在想,自己是否也能如此准确地追踪德造。德造也不见了行迹。有关他的线索就是在奥三界岳破坏了源藏和仓田长卫的捕狼行动之后,留在阿寺川上游的足迹。志乃夫想,德造肯定也在寻找狼的下落。但是,德造不可能象源藏那样,在茫茫的山野追踪一头狼。德造所能做的,只能是在得知狼的消息以后,迅速赶到那里。平常时候他肯定就躲在什么地方。
  报纸上登出了狼的消息。狼袭击了烧炭人。这个消息从村里传到警察那里,再由警察那里传到报社。
  ——德造闻讯一定会赶来。
  志乃夫确信这一点。
  但即使德造来了,要抓住他也决非易事。源藏追狼有绝招。志乃夫追德造也有绝招。德造带着一条狗,而这条狼又是和狗一起养大的。只要他带着这条狗,他就极有可能抢在源藏前面找到狼。源藏再怎么能耐,也抵不上狗的嗅觉。狗只要发现狼的足迹,很快便会追上去。在这一点上,德造占有明显的优势。
  要找到德造决不会一帆风顺。志乃夫拿定主意,紧盯住源藏。找到源藏之后,顺藤摸瓜,总会见到德造的。
  ——一定要杀了他!
  屈辱搅得志乃夫不得安宁。
  夜幕之下,凄风在枯木梢头怒号。志乃夫迈步朝王泷川走去。
  8
  椹谷在御岳山的五合目附近往下流去。
  源藏来到靠近椹谷的山粱上。
  从臼巢山上下来,已是第六天了。
  去了奥三界岳山以后,这是第十三天,源藏不清楚具体时日,但他估摸着已到了十二月中旬。
  椹谷周围的山上已经下了雪。雪不太厚。大雪封山,还需要一段时间。其间,雪融化了再积起来。这样反复几次,进山的时候,不穿踏雪套鞋便寸步难行了。
  源藏在等下雪。当雪把整座山都覆盖起来的时候,狼也就无处可逃了。因为在它后面的雪地上,必然要留下一条足迹。这条足迹是最致命的东西。它给自己留下一条难以逃脱的死亡之线,到处流浪。
  在王泷川上游,没有发现狼的任何痕迹。源藏估计,在和烧炭人遭遇之后,狼沿王泷川上溯出了县境。他的直觉使他得出了这样的判断。
  烧炭人!源藏想起猎人讲的话,气得脸都扭歪了。据说烧炭人曾用金属丝做的套子捉住了狼。当他挥起六尺棒要打死它的时候,遭到了抵抗。听到这个消息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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