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同意,那是我们父子之间最温情的时光。我长大一些后,父亲喝啤酒的时候,还会时不时把啤酒递给我,有时我们也会大声对球赛评头论足一番。
最后,话题终于谈到了如何上演最后的谢幕。雷蒙德是先应该和尼可谈谈,还是应该先下楼对他的忠实拥护者说几句?他们决定,还是先和尼可谈谈。麦克说,雷蒙德应该给尼可打个电话。乔说,发个短信就行了。
“管它呢。”雷蒙德说,“尼可就在街对面。我直接过去,和他握握手就行了。”他让拉伦去安排他和尼可的会面和演讲,然后回到这里,接受媒体记者一对一的采访。他让梅可把采访都安排在九点半前后,然后,他会在十点接受斯坦利的现场直播采访。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梅可也在房间里,她坐在背对我们的一张椅子上,转过身,对我说了两个字:“伤心。”
雷蒙德说想和我私下聊聊,我们便走进了更衣室,更衣室位于两个卧室中间,里面是一个带大衣柜的洗漱间。
“你怎么样?”我问。
“还不算太糟,但我会撑下去的。你听好。”雷蒙德说,“我那天跟你提过的那件事,我去见尼可的时候,会主动提出辞职。我不想再听什么废话了,我也不想让人觉得我赖着不走。尼可既然这么想当检察长,那就让他当吧。只要金德区的区长同意,他想当什么都可以。”这真是搞笑。波尔卡罗就是区长,他还是党内主席,同时还是市长,这个家伙的头衔比国际公司老总的头衔还多。
我告诉雷蒙德,他做的这个决定很明智。我们看着对方。
“我应该向你道歉,拉斯迪。”雷蒙德说,“如果说要我选一个副检察长接任,你知道,我绝对会选你。我当初就不应该自己参选,应该推举你的。只是那些人逼我逼得太紧,都让我再试一把。”
我摆摆手,摇摇头,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
拉伦把头伸进房间。
“我刚刚正在跟拉斯迪说。”雷蒙德告诉他,“我一开始就不应该继续参选,我应该把这个机会让给他。他是新面孔,又是事业有成的检察官,不是政治圈里的人,本应该是大有希望的。你认为呢?”
“嘿。”拉伦法官说,“你再接着说,我很快就会同意你的观点。”
我们都笑了。
拉伦汇报了他同尼可那边协商的结果,而和他协商的人正是汤米·莫尔托,他今晚作为尼可重要的第二副手,又重新出现了。他们不想在今晚进行面对面的会谈,而是希望安排在明天早上。
“早上十点。”拉伦说,“他就这么跟我说的,连我的意见都没问一下。他还说,请确保只有雷蒙德一个人。他就是一个小人,还那么神气活现的,你说呢?”拉伦花了好一会儿才平息自己的怒气,“你现在就应该给尼可打电话,说你不干了。当然,还是要等你自己准备好以后。”
雷蒙德把拉伦手中的威士忌拿过去,喝了一大口。
“我已经准备好了。”他说。
看来一切到此为止了。我不想再听下去,回到了舞厅。
在吧台附近,我碰到了乔治·梅森,他是雷蒙德的一个老朋友。他已经喝醉了,周围的人群把我们俩推来挤去。
“好多人啊!”他对我说。
“他在职期间工作很出色。”乔治说,“你们都应该为他感到骄傲。”
“我们确实为他感到骄傲。”我说,“我反正是的。”
“所以,你打算以后怎么办呢?去当私人律师?”
“可能会做一段时间吧,我猜。”
“会接刑事案件吗?”
我告诉乔治,有可能,我会看看再说。乔治给了我他的名片,让我有空给他打电话。他说他认识一些人,我可以去找那些人谈谈。
二十分钟后,雷蒙德来到了舞厅。电视台的记者们冲到他前面,纷纷举起手中的摄像机、聚光灯、麦克风,让人都快看不到雷蒙德的脸了。雷蒙德一边微笑,一边挥手。他的两个女儿和他一起站在舞台上,乐队正在演奏爱尔兰的吉格舞曲。雷蒙德说了三遍“谢谢大家”,才让人群安静下来。就在这时,一个人抓住我的胳膊,是利普兰泽。他大概是挤过了重重的人群才找到我,看上去一脸不高兴。舞厅里有人跺脚,有人尖叫,有人吹口哨,有些站在后面的家伙还开始跳起了舞。噪音太大了,我们没法谈话。利普兰泽做了个手势,让我到外面去说,我跟着他朝出口走去。没想到一走出来,外面竟然是一条小巷。利普兰泽走到了一个路灯下面,停住脚步。他面沉似水、忧心忡忡,太阳穴旁边的汗滴在路灯下闪闪发亮。从我站的地方,可以听见雷蒙德在舞厅里面说话的声音,但听不清具体内容。
“这太奇怪了。”利普兰泽说,“警局里很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怎么说?”
“我也不知道。”他说,“但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这种感觉了。我接到通知,说让我明天早上八点去莫拉诺的办公室接受问话,问话的人是莫尔托,这就是通知的全部。不是去谈话,不是去讨论,是去接受问话,像要调查我一样。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晚上回去的时候,他们告诉我,施密德已经拿走了我这里所有关于卡洛琳的档案资料。他们说,如果我有什么问题,直接去找施密德。”
“似乎他们不再让你负责这个案子了。”
“好像是这么回事。”他说,“还有一件事。我是在五点之前就已经在北区分局了,这个通知是我六点半左右收到的,你看我在那边找到了什么。”
他把手伸进外套里的衬衫口袋,拿出四五张资料和文件的复印件。案子的编号我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三十二区分局丢失的那一份档案。第一张纸上是案子封面的复印件,上面写着:对尼奥·威尔斯的公诉书。罪名是公众场合行为不端,时间是九年前七月的一天,结果是法庭宣布撤销起诉。
“终于找到了。”我大声说。
“看这一页。”利普兰泽对我说。那是一张判决记录。在本州,被告如果只是犯了很轻的过错,那么他只要在一张保证书上签名,就可以免交保释金,获得释放。但他必须保证,如果再犯,愿意支付按照法律规定不少于五千美元的罚款。从这以后,他必须不能再犯任何错误,并且每周要通过电话向法庭的保释官汇报情况。从尼奥的判决记录来看,他要汇报的人正是卡洛琳·波尔希莫斯,记录上还写着卡洛琳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等等,还有更精彩的。”他把最后一张纸扯出来,是一张法庭记录的复印件,即撤销该案的登记表。最上面,用大字写着“撤案决议”。签署决议的是在任的检察官——“金德区检察长,雷蒙德·霍根”,他的名字印在表格的最下方,处理该案的检察官还要在空白处签名,一开始,我没有看清那个签名写的是什么。后来,我看清楚了,是“莫尔托”。
利普兰泽和我站在街灯下,愣了一会儿,然后又去看那张纸,我们都没说话。从酒店里传来一阵巨大的欢呼声,然后又听到乐队开始演奏了。“是《爱尔兰人的笑眼》那首歌。”看来,雷蒙德已经接受了失败的命运。
我想安慰利普兰泽。我告诉他,坚持下去,目前还不能确定什么。
“你拿着这个。”他把那些复印件从文件夹里都拿了出来。
我朝舞厅走回去。利普兰泽一个人走了,他走过巷子里的垃圾桶和残砖废瓦,走进了一片漆黑之中。
第十六节
“所以,我们结束了。”我告诉罗宾森,“结局并不好。第一周,她见我的次数减少了。第二周,她完全没见我,没有一起吃午餐,没有给我打电话,也没有来我的办公室。没有‘一起喝酒’——这是我们之间的暗号,她就这么走了。”
我知道她喜欢自由独立。一开始,我告诉自己,她只是需要一些空间,我安慰自己,她只是想要自由。我不应该对她发火,但每一天,她的沉默都在折磨着我,折磨着我可悲又可怜的欲望。我知道她就在我楼下,我想要的很简单,不过是想和她共处一室。我连着三天都跑到三楼的莫顿餐厅,因为我知道她喜欢去那里吃午餐。到了第三天,她终于出现了——和雷蒙德一起,我没有多想。那个时候,我是盲目的,我根本就没有想到会出现情敌。我一人坐了半个小时,机械地把碗里的蔬菜叶翻来倒去,眼睛却盯着五米开外的她。我又想起和她肌肤相亲时的那种感觉,我竟然坐在人来人往的餐厅里,不由自主地开始呻吟起来。
到了第三周,我已经熬不住了。我没有任何力气,只是任由自己陷入一波又一波的冲动之中。一天上午十一点,我直接朝她办公室走去,我手上没有拿任何文件、通知或其他东西作为借口。
她不在。
我站在她门口,闭上眼睛,羞愧和悲伤灼烧着我的心,我觉得我已经心如死灰了。
当我就那样站在那里时,她回来了。
拉斯迪,她轻快地说,她很热情地招呼我,从我身边走过去。我看着她弯下腰,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她的呢子裙勾勒出优美的曲线,穿着丝袜的光滑小腿灵活地弯曲着,我突然感觉到口干舌燥。她很忙,她站在办公桌旁边,看着文件夹封面上的说明,另一只手拿着铅笔和一沓便笺纸。
“我想再见见你。”我说。
她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很严肃。她从桌子边绕过来,把手伸过我身边,关上了门。
门一关,她立刻开始说话了。
“我觉得这样不太好!现在我不能这样了,拉斯迪。”然后,她打开了门。
她回到办公桌后面,开始工作了。她转过身打开收音机,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她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
我从来没有想过卡洛琳·波尔希莫斯曾经爱过我。我只知道,我能让她高兴。我的激情、我的疯狂让她得意,让她自信。所以,我觉得这也算不上她是在拒绝我,我并没有悲伤。最后,我渐渐明白,她身边可能是出现了我的继任者,我并不幻想能打败他,我愿意和他一起分享卡洛琳。我被卡洛琳的冷淡、被我自己的欲望折磨着,我要的只是我曾经有过的,就是这么简单。我想要卡洛琳,我对她的欲望还没有结束。
对我来说,这一切都没有结束。一直以来,卡洛琳爱不爱我只是次要的,可有可无的。我想要的,是自己狂喜的激情,是自己熊熊燃烧的崇拜。没有了这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便如同行尸走肉。我一整晚一整晚坐在摇椅上,想着卡洛琳的模样,觉得自己是那么可怜又可悲。
在那几个星期里,我的脑袋都要爆炸了,我失去了基本的判断能力,冒出各种各样怪诞、残忍、离奇的想法。当时,我们正在处理一个十四岁小女孩的案子,她被嫌疑犯绑架,像货物一样被塞在他的后车厢里,嫌疑犯每隔一两个小时就以各种方式强暴她、虐待她,这样一直持续了三天,最后,她被打得半死,又被弄瞎了双眼(罪犯好让她辨认不出自己的模样),扔在路边等死。我看完了这个案子的报告,参加了证据讨论的各种大小会议,心里却在一直偷偷想着卡洛琳。
在家里,在巴巴拉面前,我的表现更是荒唐,我在吃饭的时候、喝酒的时候,都会突然放声大哭。我有胆量把这件事说出来吗?我想得到巴巴拉的同情。这种疯狂又自私的想法让我更加痛苦,巴巴拉已经受不了看见我这副悲伤的样子了。现在,我已经无路可走了。在办公室,我什么都做不了。我盯着走廊,希望能够看到卡洛琳路过时的身影。在家里,我的妻子成了看守我的狱卒,看我敢不敢冒着结束婚姻生活的风险,再显露出一丝哀怨的模样。我开始频频外出散步,从十二月散到了一月。当时的气温有零下十七八摄氏度,而且一连几周都是如此。我在我们小区一走便是几个钟头,我用围巾裹住脸,大衣的毛边蹭到了我露在外面的额头和脸颊,感觉像是被火在烧。这是属于我的荒漠,属于我的严冬。它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只是想要一点儿平静,如果得不到,那又能在哪里找到呢?
卡洛琳躲着我。她很擅长躲着我,就像她所擅长的其他很多事情一样。她有时会派人给我送来备忘录,打电话说事时会让尤金妮亚转告我,凡是我会参加的会议她都不去。我知道,这是被我逼的,因为,在我们四目交汇的时候,她能明显看到我眼中的可悲与渴望。
到了三月,我开始从家里给她打电话,打了好几次。她当时正在准备一个惯犯的起诉书,内容很复杂,有些指控一直要追溯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我对自己说,没有了办公室里各种杂事的干扰,才能更好地讨论复杂的问题,所以,我才会从家里给她打电话。我等奈特睡着,等巴巴拉把自己关进书房,我知道,她一进书房,就绝对听不到我在楼下打电话了。然后,我会翻开那本小小的内部通讯录,翻到有卡洛琳电话的那一页,这本通讯录上有所有检察官的家庭电话。其实,我根本不需要看,我记得那个号码,但是,在这样冲动的时刻,看到她的名字出现在纸上,能让我感到一种奇怪的满足。我想把这个过程再延长一些,仿佛这样就能证明我的幻想是真实的。但我一听到卡洛琳的声音,我就知道,这些借口是多么虚伪。我连说一句“喂”都说不出口。当我听到她温柔的声音时,我的心都要融化了。她现在等的是谁呢?
我每次打电话的时候,都确信自己能够骄傲地说出一两句话。我会事前精心想好每一句对白,说几句笑话打消她的冷淡,或是在她给我一线机会时,吐露真心的告白,但这些我都没能做到。她接了电话,我怀着满心的羞愧等着,泪水开始涌上眼眶,内心揪成了一团。“喂?喂?”她见没人说话,便挂断了电话,我反而感觉到了一种解脱,我会赶紧把通讯录塞进走廊里的书桌里。
当然,她肯定知道是我,我的呼吸中大概都透露着一种绝望和哀怨。三月下旬一个星期五的晚上,我坐在吉尔酒吧,利普兰泽刚刚离开酒吧回家。就在这时,我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