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盒子仍旧会在他手里。
当丁史渐渐理清这所有的头绪时,天已经黑了。他咬咬牙,心里好像被什么给控制了,噌地从墙角摸过自己那把标本铲,决定这就出发。
一路上,他都沿着古教授的脚印在追,很快他就发现一件令人费解的事情:古教授并没有去追赶调查组,而是直奔索伦河谷方向。
后来,行到了一处草丛比较茂盛的地方,再也看不见脚印,只能依靠草的倒向来辨别古教授去的方向。可就在丁史正弯着腰低头查看时,他遭到了偷袭……
2
当丁史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大屋子里,身子底下有张床,床边站着一个戴皮帽子的蒙古族老人。老人自我介绍说叫脱里,是这家酒馆的主人,三天前他外出回来时,在附近的山坡上看见了满脸是血的丁史,发现他还有气儿,于是就把他背了回来。
经老人这么一说,丁史这才想了起来,自己确实遭到了偷袭,不用说,肯定是古教授下的手。他摸了摸后脑勺,果然火辣辣地疼,肿起好大一个包。脱里老人好心地劝他别动,并且对他说,他刚被搬回来的时候,血一直流个不停,多亏一个在这里喝酒的美国人帮忙,又是消炎,又是包扎,还喂他吃了两个大药丸,说那是他们的军队里才用的止血药,这样折腾了一番,才救活了他。
但是现在,丁史顾不上去注意什么美国人,只是急急地问脱里老人,这里离索伦河谷有多远?
老人说。这里已经是索伦河谷腹地了。
听到这个回答,丁史竟有些愕然,说不清心里是意外还是惊喜,他知道,有一些秘密很快就会揭开了——古教授为了拿到石包里的铁盒,不惜暴露身份,甚至杀死了三个朝夕相处的队友,他在拿到东西后直奔索伦河谷,而这个索伦河谷又是当年“914”集体遇难的地方,照这样看来,“914”当年的灭顶之灾里,一定留下了某些没有处理完的秘密,这些秘密极有可能跟那个铁盒子里的东西有关系,所以古教授要急着跑回来抹干净当年的一切。
接下来的事情应该就会简单许多了,只要找到“914”当年的活动范围,就可以找到古教授了。想到这儿,丁史又充满了斗志,他问脱里老人:“大叔,两年前是不是有一支勘探队到过这里?”
没想到,脱里老人的脸色竟然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警惕地打量着丁史,刚才的慈祥笑容荡然无存:“你问这个干什么?”
“哦,我弟弟在那个队里,他已经两年没回家了,我们都十分想念他。”丁史现在简直就像一只狡猾的兔子,一看苗头不对,耳朵立刻转向,他自己都有点儿佩服自己了,真不知道这套本领是什么时候练成的,难道这就是人在危急时刻所表现出来的生存本能吗?他顿了顿,又诚恳地对脱里老人说:“我这次来,就是特地来找他的。我必须带他回家看一看,我妈妈天天都在牵挂他。”
这一招很是奏效,脱里老人立刻放松了警惕,同情地看着他,连声叹气,不知不觉间把实话说了出来:“唉!人都死了,还怎么回去?别等了吧!”
“死了?”丁史故意装作很惊讶的样子,还故意大声叫了一声,“怎么死的?”
“听说是得了传染病。”老人皱着眉,在墙边找了个角落蹲下,掏出个烟袋点上,抽了两口,这才打开了话匣子。
据脱里老人回忆,那支勘探队刚到这里的第四天,正好赶上难得一遇的大暴雨,山坡上的土都松动了,滚下来变成了泥石流,而勘探队的帐篷正巧就驻扎在山脚下,结果就死了很多人和马匹,全是被那泥石流埋了。
当时有一个小伙子为了抢救一台机器,肋骨被石头砸断了,必须马上接骨并处理碎落在血液中的骨渣,否则断裂的骨头随时都会戳破内脏,造成内部大出血而导致死亡。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就算找来了医生,也根本没有办法手术,因为手术需要大量的止血药和消炎药,少了这两样,就算进行了手术,那个年轻人一样会因为失血过多或内脏感染而死。更何况,麻醉药也不能少,因为碎骨的面积很大,如果手术的话,那个年轻人不见得能咬牙挺住,说不定会活活疼死。
十万火急之下,队里的蒙古族向导只好建议他们从附近的村子里请一位萨满。眼见着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了,队里的领导也顾不得什么唯物主义思想了,只好点头同意,管它是家猫还是野猫,能抓住耗子就是好猫。
其实,历史上的蒙古萨满,并不只是祭祀祈神的巫师那么简单,早在公元840年的时候,蒙古历史上就已经有“珊蛮治病”的记载,这个“珊蛮”,指的就是萨满巫师。他们不只充当着“巫”的角色,也行使着“医”的职能,经常出入行军大帐,为王公贵族们诊病。
萨满医术中最著名的就是接骨术和止血术。谁都知道,蒙古草原自古以来就缺医少药,而蒙古族偏偏又是一个喜欢征伐的马背上的民族,他们能够横扫亚欧大陆,建立世界历史上版图最大的蒙古帝国,所依靠的就是三点:第一,兵精马壮,骁勇善战;第二,成吉思汗高超的军事指挥才能;第三,随队军医的精湛医术。要知道,蒙古本土的骑兵人数其实是很少的,而且他们不太愿意接纳蒙古草原部落以外的人做自己的士兵。那么,如果在战场上负伤的伤员得不到及时救治,势必会影响他们的战斗力,所以,这就很考验随队军医的能耐。而那些随队军医,基本上都是由萨满的大巫师调教出来的弟子,他们的身份其实也是萨满。就是因为这些随队军医超乎想象的接骨术和止血术,使得受伤的蒙古士兵可以在最短时间内迅速恢复体力,重回战场杀敌,这就是蒙古军队的损失可以降到最低的一个原因:只要人或马还有一口气在,就能救回来。
但是,迄今为止,也没有哪一部史籍能告诉世人萨满巫师所拥有的神奇医术到底从何而来,也许真的如他们自己所说,“一切传自天语”。
那天晚上,这种神奇的医术也彻底征服了914勘探队的全体人员——萨满只是让他们接来一盆雨水烧开,在火盆里点起火,随后让所有人都在帐篷外等着。前前后后只不过用了二十分钟,那个一直昏迷的小伙子就醒了过来,高烧已经退去,而胸部留有一道五寸长的缝口,这意味着手术已经做完了;地上的水盆里有一堆污物,那是从体内清理出来的碎骨渣。
勘探队的队医难以相信这个萨满只用了短短的二十分钟,就完成了麻醉、消炎、开腔、接骨、清理骨渣、缝合以及止血这一系列繁琐的程序,要知道,即使在设施完备的医疗卫生所,这样的手术最少也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队医做了检查,发现伤者的断骨处果然已经接好,而且伤口缝合得非常齐整、精细,几乎没有把血溅到垫子上,这才不得不信服了。
萨满看见这一队人的伤势都比较严重,于是就在队里多住了几天,逐一帮他们治疗。慢慢地,所有人都对这位不苟言笑的萨满产生了好感,完全摒弃了之的的偏见,对他尊敬有加。
很快,那些队员们的伤就在萨满的精心照料下康复了,准备开始新的勘探工作。当萨满得知他们的勘探目标是一个叫做“飒口”的地方时,神态立刻大变,极力阻止他们的行动,并说他们此去一定是凶险万分,祸及性命,因为飒口是耶鲁里的地盘。
原来,飒口是白阿铁路附近的一片老林子。那片老林子是一个很邪门的地方,只要有人和牲畜跑了进去,一定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时候,有几个日本的工程师曾经想过让白阿线从那片林子中穿过,但是当工程修到那林子的深处时,突然看见一座“尸山”,上面堆弃着数不清的人骨,一团一团的鬼火随着尸山后面涌出的阴风蠢蠢欲动,像是长着眼睛一样。正当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的时候,林子的更深处突然涌起了一阵大雾,那雾越来越浓,越滚越大,眨眼之间就到了他们面前。
后面的事没有人知道,但是听等在林子外面的那几个工程师说,他们当时正在研究图纸,突然听到林子里传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像打雷,又像什么东西炸开了,等他们抬头看去,正好瞅见一个工人慌慌张张地从林子里跑出来,冲他们拼命地挥动手臂,嘴里含糊不清地大叫:“不好啦!雾……雾里有鬼啊!”
但是,那个工人的脸刚在林子外边晃了一下,就被他身后弥漫的大雾给扯走了——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雾里隐藏着一张巨大的嘴巴,那嘴巴突然张开,就将正在奔跑的那个工人卷了进去。然后,就像海水退潮一样,整团雾又迅速地退回了林子深处。
过了很久,林子外面的人才回过神来,这才想起还有一队工人在林子里,赶紧用无线电跟他们联系,却一直收不到对方的应答讯号。他们意识到,那批工人可能凶多吉少了,想想那团诡异的浓雾,众人都不寒而栗,觉得还是不要再冒冒失失派人进去为好,以免造成更多的伤亡,于是把这件事打了报告,请求上面来处理。
而他们的“上面”——日本关东军方面,听闻此事以后也是非常震惊,立刻派出了侦察小分队,潜入老林调查事件真相,结果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来。日本人狂怒之余却也毫无办法,只好暂时放弃了将铁路线偷修到这里的想法,撤出全部人手。
从那以后,就没有人敢再进入那片林子了,偶有羊群、马匹不小心在林子外经过,就会有人远远看见有一团浓雾自林子深处徐徐升起,悄悄地向林外的目标靠近。每当这时,羊群、马匹就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慌,嘶叫着逃窜,并且到死都不敢再走近那片林子。久而久之,那林子就更荒了,周围的杂草长了有一人多高,风吹草动,阴气森然。
萨满巫师的这段表述虽然说得言之凿凿,怎奈勘探队的任务是铁王八的屁股——死规定,根本不可能更改,所以勘探队只好谢谢萨满老巫师的提醒,然后着手准备进林子。萨满见无法阻止他们,哀叹惋惜之余,送给他们每人一个护身符,希望能为他们挡一挡灾。
勘探队进了林子之后,就没有再传出任何消息,好像钻到地底下了一样。半个月以后,正当大家已没有兴趣再提他们的时候,突然有一辆墨绿色的军用卡车开到了这里,停在那支勘探队遗留下来的营地外面,从车上跳下来的士兵个个都戴着口罩和手套,搬走了帐篷里的所有东西,还搬出了一具具尸体,正是那些勘探队队员,他们死得都很难看,皮肤是绿的,眼睛全鼓在外面,每个人的衣服领子里都露出一截已经破损的黄角包——那是萨满巫师在他们临行前赠送的护身符。
脱里老人的汉语相当流利,因为他们这一片来来往往的汉族人相对也多一些。他顿了顿,问丁史都听懂了没有,得到肯定的回答以后,又补充了一句:“两年前那个勘探队搭的帐蓬,现在还在呢。从这里出门往左走,就可以看到。你要是实在想你的弟弟,就到那里去坐一坐吧。”
“好,我是要去一趟。”为了不露馅,丁史只好顺着脱里大叔的话往下说。
“一会儿吃饭时,见一见那个救了你的美国人,他叫杰克,会说中文。多亏有他,要不然你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脱里大叔冲他笑了笑,“这是我自己家的小酒馆,你想要什么就自己去拿,不要太客气。”
“好,我一会儿就去谢谢他。”
“那你再睡一会儿吧,我出去了。”脱里老人说着就要往门口走。
“等一下!”丁史突然想起一件事,赶紧叫住他,“大叔,你刚才说那片老林子是耶鲁里的地盘,那什么是耶鲁里啊?”
“耶鲁里是一个没有形状的恶鬼,没有人能见到他的脸。”
3
晚饭的时候,丁史才见到那个救了他命的美国人杰克,从美国西部来的,是一个探险家,年轻的时候参过军。
这个杰克话并不是很多,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发呆,灰蓝的眼睛里好像有一些忧愁,似乎在回想什么事情。他不喜欢跟别人说他的心事,只要有人问起他的过去,他就开始沉默。
除了杰克,脱里大叔的酒馆里还坐着另外五拨人。最显眼的一拨人是一支商队,他们一共有十个人,为首的老板模样的人是个胖子,四五十岁,面相慈祥,说话斯文有礼,一双小眼睛一笑起来就眯成一条缝,活像一个弥勒佛,也正好有一个与之匹配的外号“佛爷”。而商队的其他九个人则个个一脸横肉,不苟言笑,说话的时候眼睛总是警惕地四处乱瞄,一看就是做打手的。
角落里还坐着两个蒙古族人,年轻的那个衣着华丽,非常胖,脖子上、手上、耳朵上都按照蒙古族人的风俗佩戴着昂贵的宝石,大爷似的盘腿坐在垫子上,凡事都要旁边那个瘦子替他张罗。但是,无论那个瘦子说什么做什么怎么讨好,总是会挨上一脚,不过他也并不记打,过一会儿就又凑到那个年轻人身边,不是倒酒就是切羊肉。
脱里老人说,年轻的那个蒙古族人叫巴尔虎,是一个巴彦家里的少爷,而那个经常挨踢的就是他家的仆人,叫那海。在蒙古语里,巴彦就是指有钱人的意思。
脱里老人还说,这个巴尔虎看上了他的姑娘,所以总是赖在这儿喝酒,已经半个多月没有回过家了。看样子,可能还要继续长住。
听老人这么一说,丁史才留意到正在忙碌的那个女孩子,她就是脱里老人的女儿,叫什么名字丁史并没有记住,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子人高马大的,看着就吓人,除了她那像高山一样广大的“胸怀”,实在没有看出她哪里吸引人。
除开美国人杰克、商队、巴尔虎、丁史这桌,最招摇的就是另一桌上的一个退伍老兵了。这个人叫刘明瑞,据说参加过志愿军,大大小小打了十几场仗,是个老兵骨了,只是后来负了伤,一条腿给炸瘸了,这才不得不退役回家。可能就是因为这样,他心里的失落感无处排遣,所以常常跑到这里来喝酒,一喝醉了就拉着人大谈过去在战场上的那些事儿,反正仗也打完了,说出去也不算泄露机密。久而久之,大家都不愿意理他,因为知道他也说不出什么新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