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兰想说,靠的是犯罪心理侧写,却换了更直白的话说:“米治文和周长路,两个人的轨迹很接近,他们的经历互为补充,我因此猜出了他们罪恶之源,其实是他们幼年经历的悲剧。”
巴渝生走过来,手里还拿着分局干警的笔录,问董珮纶:“听说米治文听到电话录音后变得疯狂,你趁他不备,捡起了那把刀,”他顿了顿,看着董珮纶,“但你没有攻击他。”
董珮纶苦笑:“我拿刀,是自卫。我不是令狐冲,有坐着打天下第二的功夫。”
她只有眼睁睁看着米治文走进康复室的治疗间,跳窗逃走。自始至终,他一直抱着那台带着留言录音的座机。
巴渝生说:“他来之前,一定对疗养院的环境摸得很熟,多半是周长路或者楚怀山提供的详细资料。有人看见他直接进了疗养院高级疗养区的一座三层的副楼,他脱下来的警服在公共卫生间里,目前最好的猜测是他从高级疗养楼的后花园溜走了,那个花园后面是个人工湖,他可能从水上逃走。”
那兰立刻想起来:“那个人工湖是和金山公园共享的!”记得大一大二的时候她经常和同学一起去划船。如果事先安排好小船接应,米治文的确可以很快渡过湖,混入公园里成百上千早锻炼的老人中。
巴渝生说警方已经封锁了金山公园。听上去,他有些无可奈何,因为那人工湖不但和金山公园共享,还和附近数个“高尚生活”小区共享。米治文可以躲入其中任何一家,如果周长路事先为他租好一个单元,要想找到他,如大海捞针。
这时,董珮纶的司机和公司的几位老总急匆匆赶来问候。确认警方暂时不需要董珮纶的合作后,司机推起轮椅准备往外走,董珮纶淡淡说:“你要推我去哪儿?白医生不是出来了吗?我们开始康复训练吧!”
那兰望着咋舌的司机,心想,你还不够了解你的老板。她向董珮纶告辞,董珮纶忽然紧紧抓住了她的前臂,将她拉近自己脸侧,轻声耳语:“他走的时候说,从今以后,他会有两个朝思暮想的对象。”
这该死的春寒,何时结束?
第四十章 花色如血
那人下了飞机后直接上车赶往清江高科技园区,路上打了两个电话。跨过滨江大桥后不久,就发现几条道路被封锁了,拉着公安的黄色警戒线。
然后看见了那兰。
憔悴、衣衫不整,仍不失秀色,甚至,更楚楚动人。
又怎么了?
那人示意司机绕道,迂回至今天的目的地,鑫科大厦的地下停车库。司机将车速控制在10公里以下,直到看见那个专属车位和停在车位上的那辆BMW X6,将车停下。那人走下车,拉开X6的后排右门,坐了进去。
X6的乘客位上已经坐了一个人,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头顶却已经有点稀疏。那人说:“李总,你应该知道的,我更希望你到我车上来谈。”
那位李总头顶无发的部分渗出汗珠来,他说:“下回……一定……”
“别担心啦,”那人和蔼地拍拍李总的肩膀,“你的车我已经叫人扫过了,半个小时前刚做的,很干净,你对你的车保护得很好。”这意味着,车里没有凶器,也没有录音设施,今天两人的对话,只存在于彼此之间。
李总尴尬地笑笑说:“当然,一定干净的。您要的东西我拿到了。”他递给那人一叠纸,“这是那兰过去三个月来的所有电话记录……”
“看来监听是绝对不可能了?”那人问。
李总说:“那兰一年多前从长白山度假回来后,就很神经质,隔三岔五地找市局的关系到她宿舍来扫一遍监听和监视装置,一直到最近都没有松懈,所以可能性不大了。我怀疑简自远临死前真的和她说了什么。”
那人心里有些不耐烦,这个问题已经讨论了很多遍,没什么好再反复纠缠了,即便简自远什么都不说,那场风波过去,那兰也不会再相信身边有任何安全可言。
简自远是个类似私家侦探的家伙,只不过他走的多是黑道。一年多前他受人之托,挤进了一个由家庭和朋友组成的小圈子,去长白山麓的一个雪场滑雪度假,目的是接近那兰,打听一批宝藏的下落。那批宝藏传说是元相伯颜搜刮和贪污下来的重宝,那兰和一批潜水爱好者在昭阳湖底的洞穴里无意发现后,去通知警方的那段时间里,有人黄雀在后,将那批宝藏席卷一空。①
①参见《锁命湖》、《失魂雪》。
当然,这都是那兰自称的。
她完全可以事先安排好真正的“合作伙伴”,在她去通知警方的时候,暗度陈仓,搬走宝藏。
应该属于那人的宝藏!
人生在世,无外乎名、利、情。那人觉得自己并不贪婪,名是浮云,情这个东西,在这个世道已经和“色”混成一团浆糊了,当然也不能太认真。那人对兰妹妹的每一步都熟稔于胸,要说已经算是用情很深了,不能太苛刻吧。
只有利,最实在。
那人翻了翻李总递上的通话记录,乏善可陈。“你这么郑重其事地约我……我一下飞机就屁颠屁颠地来了,一定不会只有这几张通话记录纸吧?”
李总不无得意地说:“当然,当然不会让您空跑,当然有更重要的发现。”
“愿闻其详。”那人明知可能会有爆炸性的消息传来,仍保持淡定。李总等一干人,对那人的景仰佩服也在于此。
“我们得到了一份视频,您有空可以看一下。”李总又将一枚优盘塞到那人手里。“里面有,关于那兰父亲的消息。”
教研室里,那兰写完报告,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定性楚怀山的心理障碍。她已经和江大医学院的精神病学专家游书亮大夫探讨过楚怀山的精神病诊断,目前也还没有定论。这些天巴渝生他们一直在进行轮番审讯,对他的采访,肯定要在多日之后。他会怎么说?
如果周长路还活着,会怎么说?
周长路会说,为什么家庭中那么多丑恶的事件发生了没有人提起?为什么暴力的受害者保持着沉默、甘心做一辈子的受害者?直到我用看似极端的方式“指出”了她是受害者?是不是只有将她们掩埋,她们才会脱离这人世的苦痛、脱离那最亲近的人给她们带来的最深伤害?
动机之后,是犯罪过程的本身,犯罪心理学上不可分割的两部分。
一个人一次、两次、三次犯罪都没有落网,会怎么样?成为惯犯、系列杀人犯。犯罪成为一种追求,一种终生的嗜好。
米治文呢?为他下病危通知书显然太早,他虽然百病缠身,但行动能力远远高出我们的想象。他当然有精神病学上的缺陷,阴暗扭曲到极点的心理,但他一方面是精神分裂。一方面家学渊源,是个天才的演员,奥斯卡奖唾手可得。
那兰将“罪档案”的文件夹合上,激活沉睡中的手机,到自己的微博扫一眼,顺便题了一句:“报告写完了,累死,晚上看碟。”
她去泡了杯奶茶的工夫,回来看,已经有三条评论。先是她死党、同宿舍的陶子,现在就在隔壁办公室:“同累,同看。”
然后是龚晋,不知道是不是受造字大师仓颉的启发,微博笔名是很没营养的“与龙共舞”,拆了自己的姓,同时暴露出典型的自大狂。他的评论曰:“冷战结束,你们看你们的,我们看我们的。”表明他和考古美女杨盼盼已经妥协。
然后是……那兰的手一抖,奶茶洒了一桌。
笔名“仓颉”,没有文字,只是送了一朵玫瑰花。
花色如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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