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老警员摇头:“听你这么一说,我们更糊涂了。”
我笑着离开了。
第四章 三条手臂的男人
【鬼故事排查法】
从警局出来,我走到郝斯文家楼下的一个肮脏的小公园里,买了份盒饭,一边吃,一边拿出资料来看。
先看郝斯文所住楼房居民的情况,查找一下是不是叶莉也住在这里。没有,没有类似的名字,甚至也没有和叶莉年龄相近的单身女子。想想也不奇怪,这里是平民楼,居住的都是社会底层人士,人的性格肤浅冲动,嗜好暴力,如果叶莉住到这里,肯定会闹翻天的。再查看一下袭击我的三名神秘男子,是否也住在这幢楼里。
也没有。
没有就对了,事物与事物之间的相互联系,哪有这么直接的?
接下来的事情,是以郝斯文家为中心,将他的楼上、楼下、左邻、右舍标注出来。
这样,需要我调查的,就只剩下4户人家。
郝斯文家的右舍,也就是与他家的浴室只隔一堵墙的人家,居住在另一个单元里。年轻的警员小刘曾对我说过,这家居住着一对老实夫妻。警局曾对这户人家进行过高度关注,如果大家都没有发现问题的话,那就应该没问题。
不过话说回来,没问题,往往是最大的问题。
所以我还是决定,对右舍家的情况再仔细地看看。这一看,让我大吃一惊。资料上显示,右舍这一家,除了一对老夫妻之外,还有一个正上小学的孩子。可当时小刘为什么没说起这事?
小刘不说,那是因为他掌握的资料中,缺漏了关于这个孩子的记录。这表明,之前的警员们行动时,是有意将这个孩子排除在外,不认为孩子会与此事有关,只是单纯地认为孩子应该是保护的对象。
难道孩子不是应该保护的对象吗?
当然是,只不过……我感觉到脑子有点不够用,就去看另外三家的资料。
另外三家的情况大同小异,失业的夫妻,卧病的老人,沦落到社会底层的家庭,具有共同的特质,就连家庭结构都没什么区别。
单从资料上来看,看不出这几户人家有什么异常,我必须进入他们的家里,亲自验证一下,才能够得出最后的结果。
我到附近的一家劳保用品商店,买了件劳动布工装,一顶柳条帽,又朝售货员要了只破烂的木头箱子,里边装了些铁管钢锯等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背在身上晃悠晃悠地回来,先把脸抹上油腻,直到看不出本来面目,才去郝斯文家的楼下,按门铃。
里边有人粗声大气、凶巴巴地喊:“干什么?”
我回答道:“煤气安全检查,最近你们这栋楼出现了煤气泄漏,要是出事就麻烦了,所以公司让我们来,唉,在家里待着多好啊,谁愿意挨家挨户地跑,累也累死了……”正抱怨着,房门哗啦一声开了,一股人体的臭味扑面而来,这户人家有老人卧病在床,看起来照顾得不够周到啊。
开门的是个矮个子男子,满脸的不高兴,他看着我径直走进厨房,这里敲敲,那里看看。屋子里有个老人在叫喊:“谁呀,来的是谁呀,二瓜你怎么不说话,到底来的是谁啊?”
开门男子没好气地呵斥道:“查煤气的,跟你没关系,你好好躺着。”
里屋的老人仍然在叫喊:“查煤气的你让人家进来啊,你怎么不让人家进来,我说你这孩子就是不懂事,你这么不懂事可怎么行啊。”
开门男子分明是感觉到屋子里的老人让他丢了脸,很是难堪地说了句:“我爹,脑子糊涂了,你不用管他,有漏气没有?”
“这不是正查着吗。”我说,“我爹也是这样,老了,脑子就不清不楚了,这几天睡到半夜,总是突然爬起来,扯着嗓子喊:‘谁呀,屋子里这个走来走去的老太太是谁呀?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呀,什么时候进来的啊?’喊叫声太吓人了。我们急忙打开灯,屋子里根本没什么老太太。可是刚刚关了灯躺下,我爹他又嚷了起来:‘谁呀这是,我说你这个老太太到底是谁呀?大半夜的你在我家里走来走去,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我一边煞有介事地说着,一边紧盯着开门男子。看他脸色没什么反应,我又补充道:“你还真别说,让我爹夜里这么一嚷嚷,现在我们家,晚上真没法子住人了,睡到大半夜就听见有老太太猫着腰走着,一边走还一边不停地咳嗽,吓得你全身汗毛直竖。可你打开灯,却什么也看不见,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你家里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知道?”开门男子怒气冲冲,像是吵架一样地说道,“我爹可不像你爹,我爹就是家里一来人,就吵呀叫呀,不来人的时候可老实了,连个屁都不敢放。”
明白了,这家没什么异常情况。如果有的话,开门男子不会是这种淡漠的反应。于是我用力敲了敲煤气管道,说:“检查过了,还算是正常。记住啊,以后如果闻到煤气的气味,要马上打电话给煤气公司,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男子在我背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这家没什么问题,下一家就是郝斯文家的对门。
郝斯文家的对门,住的是婆婆、儿子、儿媳妇和孩子一家四口,区别就是这户人家卧病的是儿媳妇,因为交通事故脊椎受损,从此瘫痪在床,拖累得一家生活落入了如此凄惨的地步。像在楼下一样,我仍旧边敲击煤气管道,边现场发挥编造了个恐怖的鬼故事,观察他们一家人的反应。
这一家也不见有什么反应,那就轮到了郝斯文家楼上的人家。
郝斯文家的楼上住着十几个打工仔,都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老乡。一群年轻人打着赤膊,只穿短裤,站在厨房门口看我乱敲一气,我仍旧是编了个鬼故事给他们听,看这些年轻人有什么反应。
这些年轻人满脸的呆滞麻木,看着我不吭声,让我脊背陡然生起一股寒气。
这么多的打工仔挤在狭小的居室里,如果有什么异常事件,早就吵翻天了。既然他们这里也没什么问题,那么,问题就只能出在与郝斯文一墙之隔的人家。
我还记得,那户人家有个上学的孩子。
【摸到一只冰冷的手】
背着工具箱,从郝斯文家所在的楼道单元出来,我走进了相邻的单元。上了楼,按门铃。屋子里有声音问:“找哪个啊?”我仍以煤气安全检查为名,很容易地让对方打开了门。
开门的是一个表情很胆怯的男子,一个瘦瘦的孩子手扶门框,站在里屋门口看着我。我伸手向孩子打了声招呼:“嗨,小朋友好,你有没有闻到过煤气的味道?”
小男孩很大声地回答:“没有。”
“没有就好。”我走进厨房,敲击着煤气管道。心想,事情多半就出在这个孩子身上,可为什么会这样呢?道理何在呢?
我想不明白,不知道问题的症结所在,只好故伎重施,对开门的胆怯男人说:“这个煤气管道啊,这个东西啊,我跟你说,这东西可不叫个东西了,怎么就不叫个东西呢?是这么一回事,上个月城东有户人家,家里只有夫妻小两口,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有只手在中间乱摸,丈夫以为是妻子的手,妻子则以为是丈夫的手,但是摸着摸着,就感觉出不对劲儿来了,那只手,阴冷冰凉,而且手的指甲非常尖利,指缝间好像还长着又粗又硬的毛。妻子最先察觉出不对头,可是她害怕啊,你想她一个女人,睡到大半夜的,有这么一只怪手在身上摸来摸去,能不害怕吗?妻子害怕得不敢吭声,就把脸凑到丈夫的肩膀上,用牙齿狠劲儿地咬。丈夫痛得‘哎哟’一声,那只手嗖地一下缩了回去。
“这一下丈夫也知道不对劲儿了,也和妻子一样,害怕得全身战抖。抖着抖着,那只怪手又摸了过来,这时候丈夫再害怕,也不能忘了自己是个男人,他得保护妻子啊。于是他一咬牙,突然一把抓住那只手,用力一拉,那只手也用力往后拉,差一点把丈夫拉下床去。幸好这时候妻子抱住丈夫,两人一起用力,一边拉一边拼命地喊,‘快来人啊,快点来人救命啊……’喊声把邻居家惊醒了,就出来用力敲他们家的门,敲门也没人开,只听见屋子里边夫妻二人用力喊救命。邻居急了,干脆拿斧子把门劈开,一进屋,就闻到……你猜闻到什么了?”
胆怯男人用略带几分责怪的眼神看着我,虽然没有说出来,那意思是很明白的:你这个人,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讲这些怪东西?
我佯装不知,继续问道:“你猜邻居闻到什么了?”
这时候那孩子大叫一声:“煤气味,他们家的煤气泄漏了。”
“嗨,答对了,加10分。”我放下工具,过去跟小男孩击掌,“真是太聪明了,这小脑袋瓜,老师肯定没少夸过你聪明。”
看我跟孩子打得火热,胆怯男人感觉说不出来的别扭,问了一句:“煤气泄漏了,跟那只怪手有什么关系?”
“你来猜。”我把问题抛给小男孩。
小男孩眨了眨眼睛:“猜不着。”
“多么简单的问题,这还猜不着?”我大声道,“邻居一进屋,就闻到了浓浓的煤气味,因为煤气泄漏,导致夫妻二人煤气中毒,产生了幻觉。”
“唉,什么跟什么呀。”小男孩虽然很是失望,还是举起手来和我击掌。
旁边站着的胆怯男子哭笑不得,嘀咕了一句:“现在的工人,比以前更能瞎掰了。”说完就自顾自地走进了里屋。
此人离开,我心中大喜,对小男孩说道:“再来考考你,你最近有没有出现幻觉?”
小男孩立即回答:“没有。”
没有?小男孩的回答,让我的身体差一点瘫软了。这么说,我现在追踪的这条线索已经断了?还是我搜索的范围过于狭窄了?我是不是应该把这幢楼里的每一户人家都搜寻一遍?
想到我要背着工具箱,满身油腻地走遍每一家,向每户人家各讲一个完全不同的鬼故事,以便探询他们家里是否有异常事件发生。这种苦差,让我不由得头皮发麻。
正在发愁,小男孩问我:“如果煤气泄漏了,应该怎么办?”
我说:“还能怎么办?立即打电话给煤气公司呗。”
小男孩跑回了屋,取了纸和笔回来:“你把煤气公司的电话给我写下来。”
电话……我接过纸和笔,绞尽脑汁地想,煤气公司的电话是多少来着?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呢?发生了什么事,居然扰乱了我的思维?
胆怯男人从里屋走了出来,笑话我:“亏你还是干这行的,自己公司的电话天天挂在嘴边的,临到真正需要就想不起来了。”
“天天挂在嘴边……”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纸和笔。什么东西天天挂在我的嘴边,挂在我的心头?没错,就是这纸和笔让我想起来被抢走的苏小河的日记。我不辞辛苦,到处追查,实际上就是为了日记本,而不是东拉西扯,讲什么鬼故事。
我把纸和笔放下,蹲下身子,双手把住小男孩的肩膀:“小朋友,见过一个日记本没有?宽幅的,比32开大,比16开小,粉色的封面,有个穿围裙、手拄拖把的婆婆猫卡通画。”
小男孩诧异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那个笔记本?”
兴奋之下,我差点大叫起来。我不知道才怪!为了这个笔记本,我毁了同事赵大笨的前程,又让警督罗开搭进了身家。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又如何想得到,那个笔记本竟然落在了这个孩子手中。
世界是平衡的,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有的事物之间,都有着隐秘的联系,只是这种联系的关联因素太多,已经无从追溯。你在亚马孙的原始丛林咳嗽一声,经过多少亿次的关联转化、递减扩增、彼此互动、错乱勾合,最后的结果是美国新泽西州的金发女郎,用一支牙刷温柔地把她的情人弄死了。这个过程中的关系递进,纵然是上帝本人来计算,也未必能够及格。
我只是知道这种联系的存在,最多只能到这个程度。
心里想着,我失笑道:“那个笔记本,是我上次来这儿做安全检查的时候,不知在什么地方丢掉的。那可是我女朋友最重视的东西啊,丢了笔记本,就意味着我的女朋友丢了。小朋友,能不能告诉我,那个笔记本在哪里?”
小男孩说:“谁让你不早说?笔记本让老虎给抢走了。”
【三条手臂的男人】
这户人家的小男孩,叫周若来。10岁,正在上小学六年级。
周若来的父母都没有职业,养成了这孩子聪明懂事的性格。每天一早,他先起床替爸爸妈妈买早点,出门时顺便把垃圾袋带上,扔到垃圾箱里。有天早晨他拎着垃圾袋下楼,远远地就看到一辆红色的敞篷跑车,开车的是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年轻人,长长的头发在后面挽成了个马尾辫,像个女人,其实是个比女人还要像女人的男人。
周若来住的这一片,居住的都是贫苦人家,不要说漂亮的跑车,就连最普通的拉达都很少有,而且开这辆跑车的年轻人模样又是那么漂亮,吸引得周若来大气都不敢出,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辆车。
跑车到了楼下,年轻人从车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什么东西,走到垃圾箱前丢进去。然后他向周若来这个方向看过来,做了个鬼脸,上车一溜烟儿地开走了。
周若来虽然年龄不大,却很喜欢思考。直觉上,漂亮的年轻人开华丽的跑车,专门来到贫苦人扎堆的地方丢垃圾,这事本身就透着古怪。
等跑车开得无影无踪后,周若来向着垃圾箱跑了过去,到了跟前,一眼就看到了年轻人丢在里边的笔记本。
那正是时装设计师苏小河的那个笔记本,宽幅,粉色封面,上面画着一个婆婆猫的可爱图案。
打开一看,周若来一下子被笔记本里写的东西吸引住了,就将笔记本装进书包,带到了学校。等上课的时候,他就用教科书挡住,偷偷地看这个笔记本。他一连偷看了几天,直到我来的前一天才出的事。
周若来所在的班级,大多是城市外来人口的孩子,年龄偏大,对学习不是多么的感兴趣,还有几个年龄比高中生还要大的孩子,因为考不上初中,一直在小学蹲级。这些孩子倚仗着自己胳膊粗力气大,每天在班级里横行霸道,把整个校园闹得乌烟瘴气。
周若来最害怕的,是一个叫老虎的坏孩子。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