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逞强。”律砚勋了然于心的声音传来。
“还不是你!”早知道就不要答应跟律砚勋上床,前一天欢爱的酸痛到今天仍未消除,白郡尧不由得感叹岁月催人老,若不是因为有前车之监,他会让律砚勋开车,但就是因为前一次的经验过于惨痛,使得这回就算律砚勋再三保证他有带驾照回来,白郡尧宁可自己开,也不让律砚勋坐上驾驶座。
但律砚勋也不让步,两人一来一往一番讨价还价后,仗着律砚勋不知道路的白郡尧胜出,一路上与律砚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律砚勋说了很多走秀的趣事,逗得白郡尧发笑,然而愈靠近白家,律砚勋愈面无表情,白郡尧隐隐感受到他的紧张,但也不知如何叫他不要紧张。
其实昨天老弟打电话来催要参加家庭聚会时,白郡尧也是很迟疑着要不要带律砚勋一道去,总觉得让自己的家人认识律砚勋,就代表着他们两人另一个阶段的来临,白郡尧对这样快速的进展感到一丝不安,然而律砚勋又是如此真实的存在。
他就在自己身边,即使他人不在,白郡尧还是能感受到律砚勋的爱围绕着他、时时刻刻缠缚着他,他不知道律砚勋这份情感能持续多久,他只知道自己在交出一部份自己的同时,也将自己的情感赌在律砚勋身上,即便日后这份情感没有办法维持到老死,他也认了。
“还痛吗?”律砚勋面无表情的问。
“还好。”反正会好,第一次都挨过去了,第二次又没第一次痛。白郡尧嘟嘟嚷嚷推开律砚勋下车,绕到后车厢,见律砚勋仍坐在原位,于是敲敲后车窗,律砚勋这才下车,帮白郡尧搬行李。
“你那什么脸?”白郡尧用手肘撞律砚勋。
“我在想我能跟你一道睡吗?你家人觉得奇怪会不会?”律砚勋沉默了下才说出他心中的顾虑。
“怕什么?”白郡尧失笑,敢当众亲他的律砚勋竟然有这一面。
“我不是怕我自己,我怕的是你难做人。”律砚勋撩撩发,染黑挑银的发丝柔软披散,白郡尧藉由路灯看清律砚勋的面容,耳根一热,眯起眼,捉捉头发,双手插裤袋,不自在的清清喉咙。
“想太多,我既然让你来,就有把握他们不会识破。”白郡尧打开后车门,取出狗笼,“健太郎”老早安然睡死,可没两个主人心眼多。
“那就好。”律砚勋微微一笑,伸手揽过白郡尧的脖子,低头亲吻他。
白郡尧难得乖顺的任他吻,律砚勋吻歇,双眸大亮,“尧,你……噢……”
话没话完,下巴就被狠狠揍上一记,律砚勋捂住下巴,淡茶色的眼眸盈着水亮的光芒楚楚可怜的望着白郡尧。
白郡尧见了抱着狗笼倒退两步,笑着抬脚踢他,律砚勋跟着发出笑声躲过,两人在楼下玩了好一会儿才相偕上楼。
久久,提着7…11袋子的白郡儒才从暗处现身,与白郡尧八分相似的他推推眼镜,若有所思的抬头看着公寓里的某户人家,须臾,才缓步步上阶梯。
白郡儒拾阶而上,取出钥匙开门,于门口看见两双皮鞋,脑中浮现方才兄长与一名高挑男子嬉戏的画面,眼眸微低,脱了拖鞋,听见客厅隐约传来的笑声,他亦感染那欢欣的气氛,勾起微笑。
“我回来了。”他人还没进客厅就先拉高声音。
“爸爸!大伯带了一个好高的阿度仔回来哦!”小儿子第一个巴上父亲的大腿,迫不及待地诉说他的新发现。
“哦?”白郡儒摸摸小儿子的头,笑容有些扭曲,五味杂陈的看着儿子。
脑海里不停地倒带播放着方才在楼下看见的场面,一度他想说服自己是看见灵异现象,如今听儿子这样讲,他也不得不面对现实。
“爸爸,那个阿度仔的头毛好奇怪哦!”大儿子也巴了过来,捉着他拿着袋子的手晃啊晃的,国台语交杂的说着。
“是吗?”白郡儒被两个儿子拉着走进客厅,视线与坐于沙发上与父亲聊天的兄长交会,感觉兄长整个人容光焕发(即使他脸色有点差),也开朗了些(以前总觉得他闷得像只烂葫芦)。“嘿,老哥。”
“去那儿啦?”白郡尧微笑,目光落至他身旁那两颗小萝卜头,再回到他身上。
“妈叫我去买酱油。”白郡儒扬扬手中的塑料袋,然后拍拍两个儿子的头,要他们两个替他把袋子拿进去厨房给奶奶。
两个儿子接过塑料袋,一哄而散。
白郡儒直到坐至父亲身边的空位才发现兄长身旁那安静、不突兀却难以忽视的存在。
“朋友啊?”白郡儒望着兄长问他身边的男子。
“律砚勋,朋友;白郡儒,我弟弟。”白郡尧为两人介绍。
白郡儒观察着律砚勋与白郡尧,表情有些不自然。
“砚勋今天也住这儿吧?一会儿我叫你妈去整理间房出来好了。”白父是个沉稳且能自得其乐的老人,脸上总是挂着微笑,白郡尧兄弟长得像父亲,但个性都像母亲。
“不用那么麻烦,我们两个挤一挤就好了。”白郡尧忙道。
“可是砚勋那么高,你那张床他哪睡得下去?”白父说着,还刻意瞄瞄律砚勋的长腿。
“我没关系。”律砚勋也道,与白郡尧交换个眼神。
“这样好吗?”白父不希望客人睡不安稳,却不知道儿子与客人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爸,没关系啦,这家伙什么地方都能睡。”白郡尧指指律砚勋,神态轻松自在的说。“你对他太好,他会害羞的。”
律砚勋但笑不语,淡茶色的眼眸笑到眯起,专注地望着白郡尧的一举一动,彷佛全世界只剩下白郡尧一人。
那是恋爱的眼神。白郡儒也曾发现过自己用这样的眼神看妻子,再看兄长,兄长少了以往的压抑,这回回来,有种豁然开朗的清明感,好似丢掉了以往背负的沉重包袱,健步如飞了起来。
这两个人在恋爱。白郡儒来回看着兄长与友人,厘清了心中的忐忑,笑了,但随即一想,好象有那里不对……啊,性别,对,兄长与友人两人都是男人啊!
兄长与友人两个人的性别是一样的。
白郡儒不是白痴,不会当场揭穿方才在楼下看见的画面,徒惹尴尬,也不想让兄长下不了台,只是心中的疑惑没有获得解决,他会好几天睡不着,于是打算找机会与兄长来一番长谈。
其实再怎么样都是兄弟,白郡儒对同性恋并不排斥,虽然觉得恶心,但是也不是不能忍受的,对自己爱护有加的兄长是同性恋这个事实,一点也不会影响白郡尧是他兄弟的事实。
“砚勋有没有想吃什么菜啊?白妈妈做给你吃。”白母穿著围裙端菜到餐桌,先拍了两只化身为老鼠偷吃菜的孙子的手,才边搓着手到客厅来,慈祥地望着两个儿子与律砚勋。
“妈,别对他那么好啦,他随便养随便吃,倒是我的麻婆豆腐……”白郡尧率先抢白。
“什么,我的青椒牛肉……”白郡儒跟着发难。
“青椒难吃死了,闻到就想吐,你闪边去。”白郡尧制止弟弟跟自己抢着点菜。
“我是弟弟,哥哥要让我。”白郡儒一点也没有身为两个孩子的父亲的自觉。
“谁理你。”白郡尧失笑。
“喂喂,我在问砚勋,你们两个起什么哄?”白母往两兄弟后脑一巴,成功让退化成五岁孩童的他们恢复正常。
律砚勋见到熟悉的动作,不由得一笑,但他很快地忍住,好奇问道:“麻婆豆腐是什么?”
“中国菜。”白郡尧轻咳两声,解释。“很辣,但是我妈做的不会那么辣,还会带点甜味。”
“哦。”律砚勋似懂非懂的点头,笑问:“你喜欢吃?”
“只喜欢我妈做的。”白郡尧用眼神警告他别做傻事。
律砚勋心头的盘算他哪会不知?
“哦。”律砚勋不置可否的颔首,朝白母微笑,“白妈妈,那我吃麻婆豆腐好了。”
白母与白父相望一眼,“好啊,没问题。”然后她面带遗憾的拍拍小儿子,“你委屈点罗!”
“妈……”白郡儒垮下嘴角,为到嘴的青椒牛肉飞了哀悼。
“哎,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像小孩似的。”白父笑着弄乱白郡儒的头发,笑望白郡尧:“以后常回来,知道吗?”
白郡尧一愣,推推眼镜,点头,摸摸后颈,“好。”
白父这才和蔼地微笑着,面对律砚勋:“砚勋下回聚会也来玩啊!”
律砚勋点头,迎上白父的目光,有些疑惑于白父隐于笑意下的审视,但没有多想。
此时妻子江晓洁端汤出来,“可以吃了。”
“去吃饭吧,有事吃完再说。”白父拍拍手起身,往餐桌移动。
白郡儒朝兄长使个眼色,白郡尧会意,点下头后拍拍律砚勋的臂膀,两人一道起身至餐桌,两颗小萝卜头在母亲的指挥下摆着餐具,乖乖就坐,食物的芳香与家人的笑语满溢,间或夹杂着小萝卜头的争吵。
饭后,律砚勋被小萝卜头拉去玩电动。
白郡儒见时机成熟,示意兄长到阳台抽烟。
“什么事?”白郡尧接过弟弟递过来的烟,点燃,吸了口。
白郡儒反倒迟疑了,不知如何开口才能缓和接下来的场面。
“那个……”
“嗯?”白郡尧用食指戳戳白郡儒的额头,“有什么话就说,干嘛吞吞吐吐的?”
“老哥,你不知道我心里的煎熬啊!”白郡儒不知道父母亲知不知道兄长的性取向,只知道当适婚年龄到了,他们并未逼兄长结婚像逼迫他一样。
起先他一直以为兄长是因高中的情伤未复原,但今晚在楼下看见的场景让他彻底了悟。
也因此,更加不知道如何启口问这种问题。
“怎样?贷款有问题?”白郡尧头一个想到的问题是这个。
白郡儒与江晓洁两人是双薪家庭,房子贷款还在缴,但大儿子今年要上小学了,小儿子也要进幼儿园,处处都在花钱。
“目前没问题,要是有问题你要替我挡哦?”白郡儒也点了烟,深吸口,再吐出。
“好啊,十分利看你要不要。”
“兄弟算这么清楚?”白郡儒知道白郡尧在大学时代就死命的赚钱,现在他手中除了有车、有房子,还有几张赚钱的股票。
白郡尧总说钱够用就好,很少见他为了什么大方出手,但只要一有困难找他,他一定会帮忙。受到白郡尧的影响,白郡儒在大学时代也很拼的抢钱,虽然比不上兄长,但过得去。
“亲兄弟明算帐啊!”白郡尧微笑,睨着弟弟,“说吧,有什么事?”
“你跟那个阿度仔是什么关系?”白郡儒呆了呆,最后决定开门见山、直接了当的问。
“朋友啊!”白郡尧面色一僵,语气不自然的回着。
他发现了什么吗?
“朋友啊……”白郡儒沉吟着,“可是我刚刚在楼下看见那阿度仔亲你耶!”
白郡尧闻言,脸色一白,抽烟的手微颤,眼底闪过一阵颓败,似乎是屏住呼吸,好一会儿才吐口大气,颤着声说:“你看见了?”
“嗯。”白郡儒看着兄长,突然觉得自己好象犯下杀人罪的罪犯。
白郡尧盯着弟弟看,扯动唇角,拉出个难看的笑容,“你想说什么?”
“你是同性恋吗?”白郡儒率直的问。
“是。”白郡尧也毫不犹疑的回答。“不要跟爸妈说,我怕他们伤心。”
“老哥,多久了?”
“国中到现在。”白郡尧苦笑。
“阿度仔是你男人?”白郡儒再问。
“嗯。”白郡尧点头。
白郡儒一掌往兄长的背拍下去,“我不会跟爸妈说,我也不会跟你断绝关系。”
只是苦了兄长一人苦苦隐瞒至今,虽然他有种也许爸妈老早知道的可怕预感——他怀疑有任何事瞒得过老爸的天眼与老妈的观察力,但他不想在此时提出来徒增兄长的困扰。
“没关系,你不要硬,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也能理解的。”白郡尧故作不在意的笑着。
“我说不在意是真的,只是我很生气你竟然瞒了我这么久,我虽然比你晚出生,但好歹也是你兄弟啊!”白郡儒愈说,音量也跟着提高了。
“你嘛帮帮忙,我国中的时候你才国小,我找你商量有个屁用啊!”白郡尧啼笑皆非的说。
“咦?也对哦!”白郡儒冷静一想,呆呆的应和。“但是我长大之后你可以跟我说啊!还有,你是同性恋我可以接受,但是要是你去变性就别怪我不顾兄弟之情不认你。”
“够了哦!你在想什么啊!”白郡尧被弟弟逗笑了,虽然知道他讲的都是真话,但还是忍不住笑了。
“我只是心疼老哥你一个人承受那么多,我有什么烦恼都会找你,但是你却不会反过来找我。”说来说去,白郡儒还是不甘心。
“嘿,别让我哭,我从国小六年级开始就不哭了。”白郡尧用手指着弟弟,警告,感觉心中长久以来的积郁开始有了个出口可以漏出,让他感动的说出:“谢谢。”
“兄弟,说什么谢谢?我才不像某人,说出亲兄弟也要明算帐这种无情无义……啊!”白郡儒话说到一半,脖子被白郡尧勒住。
“太久没教训你,爬到我头上来了!”白郡尧用身体的力量压着制白郡儒。
“你们两个,这么大了还玩摔角啊!”白母的声音自纱窗那头传来,“快点进来吃水果了,外头那么冷。”
“好。”两兄弟相视一笑,捻熄烟进屋。
律砚勋望着笑得释怀的恋人,好奇他与白郡儒聊了什么,但白郡尧只是微笑,暗暗用肩顶了下律砚勋,律砚勋的笑容更加柔和。
“你要在这儿住多久?”律砚勋拉着棉被的两个角,问着正将棉被装进被单的白郡尧。
白郡尧的房间跟白郡儒是共享的上下铺,但有趣的是下铺不用时可以推进去,变成单人床。
他们两兄弟一直到高中都还住同一间房,然后白郡尧考上大学搬出去,这个房间就变成白郡儒一个人的。
房间不大,却充满了温暖与回忆。
“住到我妈拿扫把赶我回去为止。”白郡尧要律砚勋放手,然后大力的抖动棉被与被单,让两者合而为一。
清醒的“健太郎”在棉被上跳来跳去,不亦乐乎。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