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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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时代-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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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凉不用回头,就知道这位大动肝火脸红脖子粗的仁兄一定是总师室主任、总工程师王采风。
  不知为什么,居然没人理会他。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刚一开口,马凉便朝他摆了一下手:“没关系,让不同的意见说出来吧,也许他们并没想到问题的另外一面。如果黄山订货会的订单无米下锅的话,那么春风厂面临的将是不可避免的灭顶之灾,这才是真正的败家子行为!”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马凉顺势放大了声音:“我可以摊一个底牌给大家听听,出租大楼绝对是一个短期行为,租期最长不会超过三年,我负责租出去,也一定负责收回来,我的目的只不过是‘借鸡生蛋’,春风厂形势一旦好转,我立刻就收回大楼,这一点是坚定不移的!”
  有人在鼓掌。
  王采风悄悄拉了白晶一下,低声地说:“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你的办公桌上有一份车间里等着要的图纸……”
  白晶愣了愣,转身走进办公室里去了。
  人群也渐渐地散去。
  马凉向总师室里瞥了一眼,看到总师室三驾马车中的最后一位——副总工程师夏令成正俯身在办公桌上写着画着设计图纸。在刚才发生争执的过程中,他一直没出来过,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看来已经达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高深境界。
  马凉暗自赞叹了一声,正欲进去和夏今成说几句鼓励的话,不知为什么又停住了脚步,只是默默地凝视了一会儿,猛地转身离开了。
  他得尽快去车间里找小个子车间主任。
  他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要委派小个子去完成。
  3
  马凉走进了车间。
  他拦住了迎面走来的两个工人:“你们的车间主任呢?”
  一个工人伸出手朝旁边的机台一指:“喏,他在那儿。”
  马凉点点头,走了过去,只见身着工作服的小个子正和一名女车工吃力地将加工件搬上车床去,他连忙上去搭了一把,问道:“小个子,这批加工件明天能赶得出来按时交货吗?”
  小个子看了他一眼:“没问题,马厂长!”
  马凉的眉头微微一皱:“你叫我什么?”
  说话间,他们已将加工件放上了车床,小个子嘻嘻一笑:“我称呼你‘马厂长’啊,徐厂长住院去了,你全权代管,还不应该叫你马厂长吗——你是名副其实的……”
  马凉的脸色一变:“你小子少来拍马溜须,我才代厂长代了没几天,你竟连称呼也变得生分起来了,胆子可真不小!”
  小个子嘿嘿地讪笑着。
  马凉瞪了他一眼:“笑什么笑,原来怎么称呼的现在就怎么称呼,你要是再变味走调,小心我揍你!”
  小个子放肆地大笑:“是,马头!”
  马凉点了一下头:“这才像话,‘马头’这两个字才有情分,不然的话,你称我厂长,我叫你车间主任,哪里还有半点像是在一个锅里吃饭的哥们……”说着,他指了指小个子工作衣的口袋:“有什么好烟,拿出来共享共享?”
  小个子有些尴尬:“好烟抽完了,我去小卖部买,只有飞马烟……”
  马凉大手一翻:“拿出来,谁说我马头就不能抽飞马了,太小家子气!”
  小个子释然一笑,“马头,你果然还是原汁原汤没变味……”
  “废话!”马凉伸手接过了烟,有滋有味地和小个子对抽起来。
  马凉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吐出去的烟圈在袅袅上升:“小个子,听说你有一帮子割头不换的哥们,都是在律师界和公检法工作的,是吗?”
  小个子有些警觉起来:“马头,你问这话的意思是……”
  马凉沉吟了一会:“我想找一个合适的人,替我去办一件事……”
  小个子有些得意地笑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你开口,我的那帮哥们一定‘男女老少齐上阵’——无论是鸡毛蒜皮的民事案件,还是杀人越货的刑事案件,保证给你摆平……”
  马凉摇了摇头:“你有些误解我的意思了……我想请你去办的这件事,既不是民事,也不是刑事,更不是打官司便能解决的……说白了吧,是人人见了头都会大起来的追讨企业债!”
  小个子微微有些发愣:“原来不是你个人的事?”
  马凉苦笑:“春风厂的事,其实也就是我的事,而且是我最大的事——这一点,我想你不会不明白。”
  小个子点点头:“好吧,那你就说这最大的事吧。”
  马凉狠劲地抽了几口烟:“有一个叫阿基米德的人好像说过这样的话,只要给我一个支点,我就可以用杠杆把整个地球撬起来。而撬动春风厂的这个支点,就是钱!黄山订货会的事,你是知道的,所以我不惜翻箱倒柜地找钱,终于找到了T省S厂十年前的一笔欠款,连本带息有四十万元之巨!四十万元哪,小个子!”
  小个子喷了一口烟,疑疑惑惑地问:“事隔十年之久了,人家还认账吗?”
  马凉用脚踩熄了烟蒂:“我查了一下底账,当年的经手人是老厂长。虽然他正在生病住院,但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去医院把他这位老法师请出来。没料想他一听是这事,当即一口答应了下来。并且连夜就抱病出发了……”
  “追回来了?”小个子刚脱口问了一声,旋即又摇起了头,“不会这么容易吧?”
  马凉的唇边浮起了一抹淡淡的苦笑:“如果追回来了,还用得着今天来请你这尊菩萨出山吗?其实当时请老厂长去T省S厂,根本就不是让他去讨债的——现今的形势下,他没那个能力。我只是让他去找当年S厂的那些经手人,承认有这么一笔购买了春风厂的机器但至今一直没有偿付的款子,并且请他们公章私章签名画押一起落下,这就大功告成,老厂长也就可以班师回朝了。我估计,这事他能办成,当年计划经济时代结下的革命友谊,和今天商品市场的青面獠牙是两回事……”
  小个子把烟蒂也按熄了,“我明白了,老厂长一定拿到了那份40万元钱的认可欠款单,接下来的活,该是我的了。”
  马凉点点头,“你把车间里的事情安排一下,争取明天就出发,和你的律师朋友公检法朋友男女老少齐上阵吧,这年头的讨债不武装到牙齿还真不行……请告诉你的朋友们,就说我马凉一是想和他们交个朋友,二呢也不会让他们无偿劳动,无论追回多少,百分之十给他们作奖励!”
  小个子连连摆手:“马头,你不要这样,我……”
  马凉打断了他的话:“马头是马头,小个子是小个子,可我们都得对得起为春风厂出力的朋友呵!不然,你又如何向社会上的这些朋友交代?商品社会嘛,我还是很拎得清的……”
  小个子有些感动了,“马头,我和我的朋友们一定会尽全力的!”
  马凉淡淡一笑:“我相信你们的战斗力……”
  他没再说下去。
  心照不宣的东西,又何必用语言表达?
  小个子也笑了,并且还用力地挺了挺胸膛。
  4
  任青现在面临的对手有两位:一位是高处长,半年前才从下面公司提上来,新来乍到的,见谁都笑哈哈,没基础嘛,还能不处处小心处处讨好?工作上也没见到多少冒尖的新招。任青估计他还嫩了点,新处长的人选不一定能上线,何况局机关“论资排辈”的老框框在那儿明摆着呢。高处长没戏,而另一位宁处长不但有戏,并且一直与任青是针尖对麦芒的对手。年初竞争副局长职位的时候,两人之间竟然呈白热化的胶着状态。最后平衡时,有关方面出于种种因素,只得给他们两位各自找寻了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使他们全都没能讨了好去——谁都没让提上去。自那以后,任青不觉心灰意懒了许多,一腔抱负未遇伯乐,良好的自我感觉顿时一落千丈。宁处长却不同,不知是不服输的心态在作怪,还是吸取了“临阵磨枪”的教训,反而变本加厉地四处活动,甚至上蹿下跳。一段时间下来,倒也在局里赢得了口碑,与消沉的任青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谁料想,偏又冤家路窄,宁处长高处长和他的三个处要归到一个锅里去了!他明白,在处长人选上,自己非但没有了优势,而且占尽了劣势。再想临时抱佛脚地去活动吧,为时已晚,桃李散落拾亦迟了,奈何?
  他的心情自然不好。
  李大胖子则是脸色不好。也难怪,这一段时间他在和隔壁邻居同纠纷,下班回家以后便是枪来刀去鸡犬不宁,又教他如何能有好脸色?这一场邻里战争的主角开始时并不是他,而是他的太太和隔壁的女主人。按说,他和隔壁邻居都是独门独户的居室,原本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又知道,李大胖子的这一边忽然走不过去了——邻居家或许是单位里发放的饮料罐头水果等玩意儿过多,那些纸盒纸箱什么的也就呈正比例地一个劲儿增加,这些破东西放在家里徒占地方,便随手堆放在走道里。日久天长积少成多,渐渐地,李大胖子要从这些障碍物前经过,便只能费力地学那横行的螃蟹将个胖大身子侧转而行。无可奈何的是,他住在走廊的顶头一家,所以这般的功课也只有他独家享受了。有一天,当他不慎将那些纸盒纸箱碰翻在地并且毫无怨言地捡拾起来时,跟在他身后的太太就有些口不择言牢骚四溢了。
  说巧不巧,隔壁的女人刚好捧着一摞空纸盒开门出来,两下一照面,好,“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到底谁怕谁”!当下来了个子弹上膛刀剑出鞘,两个女人顿时吵了个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邻里战争的序幕就此拉开。隔壁女人岂是省油的灯?你越说她纸箱挡道,她越是不亦乐乎地让纸箱疯长,几乎都快顶上了天花板,她还直嚷嚷:“自家东西放自家门口,天王老子也管不了!”
  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李大胖子发了一个狠,专拣一个对方没人在家的日子,请来了一位收废品的老先生,三下五除二论斤称两地将那些个纸箱纸盒来了个全部彻底歼灭干净!
  接着,他郑重其事地请那老先生开了一张单据,便连同那卖废品得来的元角分一同装进了一个空信封,从隔壁人家的门缝里给塞了进去。妈妈的,看你再怎么闹!
  李大胖子的这一举动,一下子使战争升级。隔壁那女人竟去搬来了一位救兵——她姐姐,两个女人雄赳赳地一齐打上门来,那女人的姐姐尖牙利齿特别出类拔萃,不仅将那信封恶狠狠地扔还在他的面前,坚决要他赔还原物,要纸箱纸盒不要钱,而且还话中有话地说:“你不就是那个局里引进项目处的小秘书吗,你凭什么把人家的私有财产擅自拿去卖掉?告诉你,你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李大胖子还真云里雾里不辨东西南北,不知对方是哪座庙里的尊神。仔细一打听,还真出了鬼了,那隔壁的女人竟然是宁处长的小姨子,她搬来的救兵是她的嫡亲姐姐也就是宁处长的太太!
  这些日子一直在劝李大胖子息事宁人不要在家门口燃起战火的任青听到这儿,不禁大摇其头:“有些人哪,有了住高楼大厦独门独户的资格,却偏偏没有住独门独户的素质!这种喜好在大楼公用走道里堆放杂物破烂的陋习,实在是对环境的污染……”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刚才翻阅过的省报,“今天的报纸上就有一篇文章,要求治理治理这种居民大楼里的脏乱差现象……”
  李大胖子的眼睛一亮:“对,我去找找新闻界的两位朋友,让隔壁邻居曝曝光!我就不信,没地方压压这个女人的邪气!”
  任青却摇了摇头,“我看算了吧,干吗还要去招惹宁处长呢……”
  李大胖子大不服气:“宁处长又怎么啦!孙子有理还打太公呢!我说任处长呵,我还就看不惯这姓宁的,年初竞争副局长的时候,他就拼命地压着你不让你上去,现在更好,连他的小姨子都要爬到我的头上来撒尿了!我现在就说在这儿,文章除非发不出来,要是能发表呵,哼,我连他这个姓宁的处长也一起端出去!给我,也给你任处长出一口鸟气!”
  任青不知为什么叹了口气:“那又何必呢……”
  李大胖子却一脸不服输一腔不甘休地走了出去……
  三天后,文章果真见报了。文笔犀利的记者先生不仅狠狠地批评了那位有堆放杂物嗜好的女士像鲁迅笔下的自己不革命也不准别人革命的假洋鬼子,而且还顺便点了一下一位姓宁的某工业局的处长,放松对自己妻子的教育,居然放任其公开出面支持这种污染大楼文明建设的陋习云云。
  这绝对是一颗杀伤力巨大的原子弹,顿时在局办公大楼升起了蘑菇云。任青明白,宁处长在处长人选的名单上已无立足之地,梦想已被撕得粉碎了。
  然而,接着传出的消息令笑容刚刚浮上脸面的任青大为愕然。据说,局里内定的他们这三个处的新处长根本不是宁处长,而是高处长!高处长在没提到局里来之前,曾因狠抓“凝聚力工程”而大受省里一位现任领导的赞赏,并且有过“应该将这样有能力的同志推上并充实我们的领导岗位”之类的评语。
  任青只能将一口凉气叹在了心底。不叫的狗才是最凶的呵。
  形势开始变得对任青极为不利。因为报上的那篇文章牵涉到他的秘书李大胖子,他无法摆脱“幕后指使人”的嫌疑。谁也没法说清楚,一个秘书的所作所为,他的直接上司居然会不知情不知底,而且,又是在这样一个微妙的关键时刻。
  一位消息灵通的权威人士告诉任青,依据局里这次新出台的规定,由局里指定各处室的中层干部人选,而各处室的组阁人员则由新上任的处长自己挑选。据悉,几乎所有内定的中层干部全都对任青加盟没有兴趣。原因很简单,谁都害怕任青会冷不防地掷出一颗原子弹来,谁也开不起这种玩笑。
  看来,任青在局里再也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
  S
  当任青叩响这一扇房门的时候,心头立即如同以前无数次来到这儿时一样充满了敬仰之情。
  这是省里一位老领导同志的家。虽然现在已经离休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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