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季·雨季》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花季·雨季- 第2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站住,明仔。”小叔又叫住他,小叔走近他,拍拍他的肩,“你听阿叔的话是没错的,这些都是经验,难道阿叔会害你吗?别犯傻,到了我这一步再来后悔可就迟了。后生仔就怕意气用事……”
  “我要回楼上温书了。”陈明头也不回,噔噔噔上楼了。
  底下,兄弟俩还在攀谈:“别叫明仔考清华。现在是怎么讲的,‘去不了国外去港澳,去不了港澳来深圳!’几多人想来都来不了,深圳的反而要走?上清华有什么用?考个深大金贸系,将来找份好工就很好了……”
  “我也是这样想,但是明仔他不听……”
  陈明不想听。他把自己反锁在屋内。
  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哉!
  小姐这次回来的主要目的是跑调动。好像是跑了一圈又回到起点一样。今天的谈话彻底损坏了他在陈明心目中的形象。陈明觉得这个家里再没有一个可以交心的,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理解他。
  也计会像小叔说的将来要后悔,但他要走,考“清华”是他的志向,决定了的事情一定要做下去,他是个言必信行必果的人。
  很少有人理解陈明。当一个人心里有信念的支持时,无论道路多么艰辛,路途多么遥远,甚至会有相反的结果,让人悔恨终生,可他还会固执地去做。
  也许陈明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别的原因,仅仅因为他的信念,他必用强有力的事实证明给所有的人看,他是卓越的。
  外山是爆竹声,想必又是哪家人出海回来,家人为他接风吧?推下是喧哗声:春节怎么过?晚上吃什么?这一切与陈明胸腔里膨胀的勃勃的雄心多么不相称。什么深圳户口,移民新西兰,入居香港,他全看不上。毕竟任何道路的选择只能意味着选择其他道路的不再可能。陈明要走自己选择的路。
  没有人明白他。
  他坐在旋转椅上转了一圈,又看见门后那个雷震子——风雷两翅的雷震子,他笑了。
  随手撕张台历纸,精心地折成一架小飞机。陈明特意把翅膀叠得很实却不重,很长却不笨。他知道要让飞机飞得高飞得远。关键就在于这两只翼——像雷震子似的,孩童时他们常玩这个,比谁折的飞机飞得远飞得高,陈明总赢。出为他从小知道“展翅高飞”这个道理。他若有所思地拿起纸飞机,把机头对准嘴巴,呵了口气,据说这样会飞得更远,他把纸飞机向窗外投去一一一果然直冲蓝天。
  他要让钱生仔
  古水村今年按人头在春节前每人分红一万,就是说,当地的顽童也个个是“万元户”。陈明没怎么动用,仅是抽出四百元交了“托福”学费等,其余都交给妈了。余发就不同了。他先花了两千来元买了一套名牌,把自己包装一番,又请他的“酒肉朋友”下了几次餐厅,稀里糊涂又用去了几千,最后剩下三千。父母在钱上对余发是放开手脚的,何去何从,从不过问。有一次余发从保险箱里拿走一千,父母连提都没提起。是不知道还是知道了不当回事?
  余发在钱上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会花钱还得会赚钱。面对这三千银纸,他有自己的考虑:要让钱生仔。余发才不会像班上那些同学傻乎乎地去打工,累死累活一百二百的,本地人是看不上打工的,他们才不会去做呢,工厂里的打工仔打工妹绝大部分是外地人,乡下人。余发要炒股。
  股票这东西在中国这几年才兴起来。它像一个“幽灵”。最初,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花那么多钱去买张纸,一定是发疯了。当时人们还不知股票为何物,股票几乎与破产。跳楼这些划上等号,所以当第一张股票上市时,人们望而却步。几年之后,深圳所有的人都像吃了达观药,围着这个指挥棒团团转,股票成为公众话题,每个餐桌的必备菜,人们开始痛心疾首:”当初,我要是买它一万股,早成了百万富翁了!
  余发听过这么个笑话:一个男青年来深圳发现股票好发达,当时“发展”一股20元,他写信回内地,叫家里人寄2000来炒股,等家里寄来2000元,“发展”一股已涨到25元,青年人一边后悔错过机会,一边又写信回家要钱,叫家里再寄来500元。等接到钱,“发展”一股又涨到30。青年人哭笑不得,连叹机会不等人,自己与股票无缘,余发不想当“事后诸葛亮”,他要当机立断。股票就讲个“先下手力强”,也许一天就是成千上万的赚头。
  余发想着要趁股票牛市,买一点,只要不贪心,发的可能远远大于亏的可能。即使亏了,也就3000元,就当吃掉好了。
  尽管股市有风险,但股民依然狂热不止。中国人办事总是一拥而上,一拥而下。现在处于高潮时期,处于牛市,证券部里是沸反盈天,水泄不通,此时此刻,里头就是放个定时炸弹,股民也未必会撤。
  人说深圳证券公司多过银行,真是一点也不夸张,有的街上隔二三十米就有一家。余发转了几家,家家挤满了人,这说明眼下形势大好,正是吃进的时候。他认真地对比着荧光屏上显示的价位和成交量,当机立断选下股种,到柜台填写了买单,不到十分钟,余发看到了自己的合同号,成交了。其时的价格己比他买入时涨了0。05元,也就是说,转眼之间,已经赚了几十元,余发兴奋得舍不得离开,他要继续观察局势变化。
  股票,可以说好,可以说坏;可以发,可以亏;可以让你满面春风。也可以让你垂头丧气。它是幽灵。你无法驾驭它,它却可以驾驭你。由于股票而产生大量丰富的情感:沮丧、痛苫、欢乐。狂喜,一下子溶入了深圳第一个角落,似乎在锻炼着现代人脆弱的神经。它也没放过校园。它对学生的冲击,不能不令人担忧。
  第十四章  明天七点火车站见
  没放假时,王笑天就找萧遥搭伙:“寒假我们联手干点事儿。”
  “成啊!又反问,”你爸给吗?“
  “脚长在我身上,没问题。”
  一放假,王笑天就大张旗鼓、信誓旦旦地对父母宣布,要勤工俭学,要体验生活,要独立,把他的计划尽量详细地告诉他们,还没说完,就被他爸打断了:“屁话,啥叫独立?拿着家里的钱到外面吃饭叫独立?年纪轻轻的。讲起话来不知天高地厚。你们这样的人到外面卖东西,绝对是哭着收场,不信你就看着吧。社会多复杂,你们根本不知道……”
  “不是卖东西,是勤工俭学。”王笑天纠正道。
  爸爸十分不满地看了王笑天一眼。当他越想与儿子接近的时候,越是无法与儿子接近。儿子满脑子新花佯,有时简直是异想大开,今天要打工,明天要出国;早上要当诗人,下午要成为哲学家。儿子买了个“呼拉圈”,叫他也玩,说现在的老爷爷老奶奶也兴玩这个,锻炼身体嘛。可他知道,他要真玩了,儿子又会受不了的。爸爸觉得要与儿子相处好,理解他,要有近于荒诞的想象。把不挨不靠的事联在一起才行,就象你得相信贾宝玉会爱上茜茜公主又和玛丽莲·梦露同居一样荒谬。
  “放假你老老实实给我在家呆着!”
  “爸,我告诉您是尊重您。您要是同意,全家皆大欢喜,要是不同意,对不起哩。”其实父亲不同意也早在王笑天的预料之中。
  “你要是这么不听话,将来别想靠我!”
  王笑天愣住了。难道他和爸爸之间就是依靠与被依靠,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吗?
  爸爸高中一毕业。就去当了兵,以几十年的奋斗换来今天的成就。按理。这样的爸爸应该很放得开,事实恰恰相反,好像王笑天离开他就会步入歧途似的,似乎不知道,孔雀就是因为过于欣赏和爱惜翅膀才飞不起来的呀!“苦我们吃过了,我的孩子不能再吃苦了”的普遍心态,使得父母宁愿自己受苦受累。也不愿孩子吃一点苦。这便产生了“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和“富不过三代”的现象。爸爸对青年一代忧心仲忡,认为这代人缺乏责任感和吃苦精神。可是自己孩子要打工做点什么,却又百般阻挠,真是矛盾重重。
  爸爸见王笑天不说话了,以为说通他了,有些得意。这时电话响了。找王笑天的。
  是萧遥打来的,问“征求”的结果。
  “一切照常。”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上路了。
  “你爸同意了?”萧遥问。
  “哎,别提了,我算悟出个道理,什么也不能对他们说。得来个先斩后奏,否则十有八九不成。瞧你多好,父母都不在身边,山高皇帝远,管不到你,爷爷奶奶又都是那么通情达理的。”
  “你这叫‘这山望着那山高’,换了你,你又受不了了。”
  “绝对不会。换了我,我首先出国啊!你,哎,怎么不出国?”
  “……”萧遥从不跟人谈这事。
  “外国读书多轻松,一星期上五天,学的又很简单。听说他们高中课本相当于咱们初中课本,咱们的多难啊。小学的四则运算已经够复杂了。”
  “咱们得快点,否则人家外出什么的就麻烦了。”
  “Yes,Sir。对了,我跟着你骑了半天还不知去哪儿呢。我们这去哪儿?”
  “市旅游公司。”
  市旅游公司要搬迁,有一批印有原地址的布袋子和“深圳欢迎您”的徽章要处理掉。萧遥知道后,立刻跑去看货色,觉得还算价廉物美,就决定做这笔生意。
  当他们到旅游公司时,那里正在搬家。
  “阿姨,您还认得我吗?就是那天来看货的。我们今天来拉货了,这是我的同学。”萧遥说。
  女人眉开眼笑,连声说:“认得,认得,货我给你们留着呢,这几天好多人来拉货,我都没给,跟我来。”
  “阿姨,谢谢您了。”
  在一个朝北的小暗房里,女人拿出两大一小纸箱:“这是1000个徽章,按5毛算500元,这里是100个袋子,每个1元共100元。”
  他们的小摊之所以设在火车站,原因很简单。这里人多热闹,大量的内地人都是通过这里进出深圳的。但凡来深圳的内地人都希望带点纪念品回去,他们就是萧遥的“进攻”对象。
  小摊除了卖“深圳欢迎您”的徽章和小布口袋外。还兼卖地图册之类。说小摊其实不很恰当。它只是由一辆小板车外加几块长板组成的。车是余发的,是余发家早些年做小本生意时用的,如今早退休了。萧遥向在马路上刷红白铁栅栏的大爷要了点油漆,把这部板车也漆成曳白相间的色,虽然不好看,却十分醒目。车上有个用来装钱的月饼盒,这是王笑天从家里拿来的。
  就这样,他们开业了。
  第一次卖东西的心情,根本不像有些人写的那样:“又是兴奋不已,又是羞愧无奈,又是大汗淋漓。刚开始吆喝,是不大好意思,一会儿习惯了。嗓子也就放开了。一群人围上来,忙着说价、拿货、收钱、找钱,根本没功夫体味那种心情;一时间。又一个人影儿也见不着。从总体上说是看的人多,买的人少。
  偶尔碰上熟人同学什么的,他们也兴致勃勃地留下一会儿帮着招呼顾客。
  中午,一个守摊,一个去买盒饭。王笑天说:“等挣到这钱,我请你啜一顿。”
  “我可记住了哦。”
  南来北往的人,操什么口音的都有。深圳汇集了全国各地元……
  “袋子那天不是说好8毛吗?怎么才几天就涨了?”
  “那天是那天,今天是今天,这两天要货的人可是不断,你不要,别人就要了,昨天还有人出到1块2呢。光袋子上那条拉链就值8毛钱,收1元,连成本都没收回来,要不是看你们是学生……”
  “可那天您说的是8毛啊!
  “你这个人怎么认死理儿,不要就算了。”女人欲收走。
  萧遥和王笑天对视:“1元就1元。
  女人眼角的鱼尾纹立刻收集到了一块:“就是。告诉你,你们不会亏的,纸口袋一个还要2块5呢,这是布的,你们还不卖它个4块,5块。”
  “一共600元。萧遥付了款,好心好意地说,”阿姨,你们这种徽章不好卖,下次你们用反光材料做底肯定畅销。反光材料也就深圳有厂家,是专利。您不占这个优势,还让内地人占去不成?“
  那女人突然问:“你们是哪所中学的?”
  “九中。”
  “九中?你们学校也经商?”
  没等萧遥和王笑天走出多远,难听的话就戳在他们的脊梁骨上:“现在的学生个个都像生意人,不知他们是读书还是经商。”“你没听说一个小学生炒股发了吗?”
  双手抱着纸箱的王笑天和萧遥四目相视,哭笑不得。
  “明天七点火车站见!”
  萧遥总训练自己从这些游客的口音、衣着、行为中判断他们的籍贯和职业。
  来了一对中年夫妇,一眼看过去,就是北方小城市不富裕的人家,他俩翻过来覆过去地看着,商量着:“这买回去给大妹二妹戴,她们准高兴。
  “小师傅,这玩意儿咋卖呢?”口音是东北的。
  “徽章7毛,袋子1块3。”
  “哎呀,咋这么贵呢,在俺们那屹塔2块能买老多东西了,深圳银(人)花钱是大手。”
  “如果您有心买,1块8。”
  “1块8也贵了。”说完又和丈夫嘀咕一阵,“要不就买一个回去吧!”
  丈夫却说:“算了,甭买了,走吧!”说完拉拉妻子的衣角,走了几步,妻子又踅回来。
  “还是买个吧,这挺有纪念意义的。回去也知道深圳欢迎咱们来过呀。”终于决定买了。
  那位中年妇女,撩起最贴身那件衣服,上面有个口袋,用别针别着。她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崭新的拾元钱:“小师傅,我要两个徽章,一个口袋。”那动作让萧遥好难受,不忍接钱。
  他拿起两盒徽章装进袋子里:“阿姨,拿回去给您孩子玩吧,算我们送的。”
  妇女有些惊讶:“小师傅,你这是咋了?”
  “这算我们送的。”
  夫妇俩百般感谢拿着东西走了。
  “王笑天。这记在我的账里。”
  “你别把好事一个人部兜了。这也算我送给他们的,咱们各记一半的账。”
  干到晚上七点,一共卖出120枚徽章,30个袋子和60张地图。人家是八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