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笑天。这记在我的账里。”
“你别把好事一个人部兜了。这也算我送给他们的,咱们各记一半的账。”
干到晚上七点,一共卖出120枚徽章,30个袋子和60张地图。人家是八小时工作制,他们一干就是十二小时。不过当他们清点货物和结账时,有种满足感,这种满足感极大地消除了他们的疲劳。
每天这样起早贪黑,一连干了5天,基本上卖完了。剩下一些。今天准备便宜一些抛出去。萧遥理账,王笑天清货。
“一共卖了910元。除去成本费,再扣除午餐费,净赚250。咱们一人125。”
分钱的时候,没有零钞。他们的小钱都被人家换走了,他俩不知道,在那些标有“自备零钞,恕不找赎”车辆经过的车站和投市电话亭附近,跟专候在那里的人用大系换小票,是按百分比收取“手续费”的。萧遥说:“你拿130吧。”
“好的。这10块我先拿着,明天还你5元。别说不要,亲兄弟明算账。平日你请我喝饮料没什么,可这次就要绝对平均。”
大家都很知道对方的脾气,萧遥爽快地说:“好呀,你明天别忘了还。”
王笑天拿着钱,很兴奋,手舞足蹈的。
萧遥说:“喂,喂,别忘了5天前说的话。”
“说什么来的?哦,想起来了,你说过要请我啜一顿!”
“好小子,你要赖账呀!”
“不闹了,不闹了。萧遥,说实在的,拿这些钱下馆子我真是舍不得。奇怪,花爸爸妈妈的钱怎么一点也不心疼,花自个儿挣来的钱感觉就不一样?”
是啊。看来必须是自己血汗换来的东西才会珍惜,就像那个古老的寓言,父亲临死前叫儿子去赚一块银币,儿子偷家里的钱交差。说是自己赚来的,他爸扔进火炉,他也无所谓。最后一次。他真的去干活赚了一块银币,他爸还是把它扔进火炉。他一下子扑了过去,灭火救他的钱。
“这钱挣得不容易啊,我舍不得花了。我准备把这钱一张张镶到玻璃框里做个永恒纪念,将来也好对我的子孙后代忆苦思甜。进行革命传统教育,你爷爷我当年如何如何,你看你们现在……”王笑天半真半假地说道。
就在这时,他们发现他们的“同行”,那些卖水果的、售饮料的、卜卦算命的……都从他们身边飞也似地跑过,嘴里还叫道:“阿Sir(警察〕来了。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几个穿制服的工商人员,气势非凡地亮在他们面前,大有”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好好治治“的架式。立刻,爱看热闹的中国人把他们的小板车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了,人们对这两位中学生的命运,”取乐“的心情绝对大于”关切“。
他们顿时明白“同行”为什么要跑,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
勤工俭学不容易
他俩与一些“需要打击制裁的不法分子”相聚在街道工商所的办公室里,准备接受“再教育”。这里有卖假酒假烟的,有出售黄色书刊的……萧遥和王笑天还碰见刚才在一条大街上作过“同事”的几个倒爷,他们没来得及跑掉,也被捉住了。大家见面,几分“亲切”,一个卖小玩意的大佬似笑非笑地说:“同是天谁堕落人。萧遥及时纠正:”同是天涯沦落人。“
王笑天和萧遥靠门站着。四周贴满了准备大饱眼福的看客。他们有些是从街上直接跟踪追击到这儿的。这个工商所是哪个王八蛋设计的,真缺了八辈子德了。四周几乎全是玻璃,无所谓哪是门,哪是窗了。关在里面活像进了动物园的熊猫馆,真是大现眼了。围观的人对“不法分子”指手划脚,议论不停。似乎要牢牢记住他们的模样,以后不至于上当受骗。
萧遥想,反正谁也不认识谁,要看,就看好了。虽然是这么想,但脑门上还是直冒汗,心里直感到委屈。本来嘛,起早摸黑地干,不说你“勤工俭学”,而说你“乱摆乱卖”;老老实实卖东西赚钱,不说你“劳动所得”,而说你“投机倒把”。
六七个穿制服的人居高临下,得意洋洋地坐在那儿,其中一个放肆地把脚搁在桌子上,嚣张地吞云吐雾,想必是个“上司”。
“怎么办?”王笑天低声问萧遥。
“看着办——见机行事。”
第一次光临这个Office。王笑天东张西望,好几回眼睛还直追穿制服的人,似乎要把他们的模样刻在脑子里。
“还想有第二次?”
“你说他会怎么搞我们?”
“不知道。”
“我想大不了把这20盒留下。还好就20盒了。”
“你还有点阿Q精神。”
“喂喂,你们两个,说什么说!”“上司”冲着萧遥他们嚷道,“你,对,就是你到那边呆着去!你,穿蓝衣服的到那边去!”
“上司”用夹烟的手指给萧遥。王笑天一人指了一个地方。两个人也老老实实地去了。
“知道这次深圳为什么没评上‘十佳卫生城市’吗?……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三无人员……”
“对,对……好,好……一定,一定……”
估计不少人是“二进宫”甚至三进宫,反正挺油的,尽拣好听的说。渐渐地,人越来越少,有的是以自动认罚的形式离开;有的是以被动受罚的形式释放……
最后一批,轮到萧遥和王笑天。
“你们是学生?哪个学校的?”“上司”往椅上一坐,头仰着,那股子傲慢劲儿就像旧上海滩的大亨。
“九中的。”
“噢,还是好中学的。”“上司”上下打量了一番,“你们也出来‘捞’?”这是黑话。
“勤工俭学。说得很严肃。”
“勤工俭学?你们有营业执照吗?你们懂得工商法吗?你们这是非法经营,乱摆乱卖,影响市容,阻碍交通,扰乱治安!”上司边说边用手指戳戳点点。
“请你放下手。要知道你用食指指着别人大骂时。手中另外三个指头是指着你自己的!”萧遥一急,把在电视里刚听过的一句台词用上了。
“你……”“上司”竟一时没词了。倒也放下了手。“多长时间?”
“5天。”
“你们说5天,实际就是5个月了。”
“按你这算法,我们只是干了5个小时。”
“哼!”“上司”冷冷一笑,“罚款1000元,扣下所有的货。”
“1000?你讲笑啊!”
“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奉陪。什么时间交钱。什么时候走人。”
“你这……是勒索。”
“勒索?这是我们的制度,你上告到市长那也是这样。”
“我们没有那么多钱。”
“你们这些小摊贩没钱?”
“我们是学生。”
王笑天却像想起什么:“我们现在真没钱。不过我可以叫我爸爸来送钱。”
“借用一下电话可以吗?”
“上司”看了看王笑天,半天才说:“打吧。”
王笑天很好脾气地走近办公桌,看见“上司”的那双大脚十分不雅地陈列在电话机边,便说:“你这脚能不能……”
“上司”又看了眼他,没理他,大脚依旧摆在桌上。
“喂,公安局吗?找王局长啊,您是赵叔叔吧?我是小王啊,什么?我爸正开会……”
这时,别说那几个穿制服的了,就是萧遥也竖起了耳朵。
“那我就跟您说吧。是这样的,我们勤工俭学,啊。这事您知道的,对对,就是卖那个徽章……好事?您说好事也不管用了,我们现在被抓起来了……什么?不可能?真的,我们现在就在工商所,他们要罚1000元才肯放人……所以,您得叫我爸来接我……什么?不用惊动我爸,您出面就能解决,噢,那太谢谢您了,回头我请您……好,好,那就这样定了;您五点前赶到,成,我等着,您也快点,我们都在这儿呆2个小时了……好,Bye一bye。”
当王笑天放下电话,发现那件陈列品——大脚已经不再摆在台面上了,他狡猾地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突然那“上司”叫道:“我说你怎么这么面熟,原来是小王,你爸爸现在好吗?一定很忙吧?
“还好。”
“有出息,自己出来勤工俭学;不像现在有些后生仔,就知道摊个大手板向父母要钱。”“上司”的态度来了个180大转弯。
“我们哪里是勤工俭学呀,不就是乱摆乱卖吗?”
“唉,这,这……”“上司”有点尴尬,但他是绝不会让自己难堪的,“看你说到哪儿去?勤工俭学不容易。”
“那刚才……”
“都是一场误会喽,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那些东西……还有1000块……”
“哎,都是一家人,还说什么钱,见外,见外……”
“这样不好吧?”王笑天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声调还怪怪的。
“哎呀,走吧。等下赵秘书来,就说什么事也没有……”
“那……也好,多谢晒。”
说完。王笑天拉起呆站着的萧遥飞也似地“胜利大逃亡”。
“总算解放了。”王笑天一出工商所,十分夸张地呼吸了一口气,“我终于又吸到自由的空气。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现在你爸知道了,你不怕回家挨骂?”
“放心,我根本没打去我爸那,我把最后一个数故意拨错,你猜打去哪儿了?妇联,我在那唱独角戏。那边一个劲地说,‘有没有搞错啊?’要是真打给我爸,我岂不是死定了。怎么样,醒目吧。我就知道他们会吃这套。变色龙是怎么变色的,这回看到了吧。要不是这招。就是不罚款也得在那呆上几天。
“你的聪明才智原来全落实在这上了。”萧遥的话分明带着讽刺。
“别人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是糊涂一世,聪明一时。”王笑天自我解嘲。
“有个好爸爸,走遍天下都不怕。”
两个人脸上都是笑嘻嘻的,但心里并不在笑。这种处理问题的方式并不是他们愿意的,可是除此之外。两个中学生又能如何?
两人分手。王笑天从衣兜里掏出一支万宝路。
不知道为什么要抽烟,只觉得此时的心境要用支烟来调节一下。王笑天百感交集。前几天还对老爸“你这么不听话。将来别想靠我”这句话反感到极点的王笑天,这会儿却为有这么一位老爸庆幸,不过也夹杂着失落与困惑,一种改变了自己信念的失落与困惑。
所有的小鸟都向往外面的大千世界,但不是所有的小鸟都能在外面的大千世界里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的。
第十五章 初到碧寄厂
凡有介绍学生寒暑假打工的机构,只介绍女生。因为厂家只需女工。班上许多同学报了名,欣然没报。工厂与学校达成协议,成批接收这些假期工,这样对她们好管理也好照顾。欣然却想到一个没有同学。没有熟人的工厂去,她认为那样才会真正了解打工妹的生活,真正锻炼自己。谢欣然向主管老师陈述了自己的意图,要他单独开一张介绍信。没有学校介绍信。厂家不肯收也不敢收,不合法招工,要被罚款的。
妈妈不同意她的作法:“大家一起去工厂打工,相互还有个照应,你现在一个人去,出了事怎么办?”
“妈,我就是要这份经历,大家都去多没劲儿。那还不是跟学校一样!”
“你不怕坏人呀?”
“妈,坏人没怕我就不错了!”
“狂得你,不知天高地厚!”
欣然拿着一把小米到阳台喂鸽子。这几只小鸽子除了弱了点,长得几乎与它们的母亲一般大了。
“妈,小鸽子怎么到这个笼子里了?”欣然看见,小鸽子已经另立门户了。
“噢,昨天早上。鸽妈妈把它们赶出来了。”
“怎么可能呢?那天,我想摸一摸小鸽子,还被母鸽啄了一口,怎么才几天,母鸽就翻脸不认子了?”
“小时候,妈妈极力保护孩子,长大了,母鸽就会赶它们出来,让它们独立生活,自己去闯一番,这才是真正爱护。”
“看来,鸽子的教育方法很先进哦。”欣然转向妈妈。“妈,您也得跟鸽子学学。不能老把我罩在您的翅膀下。”
正在揉面的妈妈这才明白,欣然那一本正经伪装下的调侃意味,“搞了半天,你在套话啊,鬼丫头!”
“妈,那你同意了!”欣然高兴地说。
孩子长大了,应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应该独自去翱翔。父母不能老把孩子夹在自己的双翼之下,孩子也不能永远依偎着父母。
欣然拿着学校的介绍信到了碧奇厂。这是一家日本人独资的企业。生产录音电话机。欣然问了门卫直奔车间主任室。
“打扰了。我是九中学生,想来打假期工,请问是在这报到吗?
“对。”一位很精干的小姐接待她,“我们厂要赶一批货,时间很紧,可能没有星期天。你能吃苦吗?”
“可以。”欣然郑重地点点头。
“那好,填一下表。”
欣然接过表,认真地看了一遍,填上,递回那位小姐:“还要什么手续?”
“你的字真漂亮!小姐笑笑,又递过一张卡,”好了,你是第一车间的,这是你的工作牌,每天早上上班的时候打一次卡,记录上班时间;下班再打一次卡,记录下班时间,如果加班,就打加班卡,以此来计算工人的出缺勤情况。中午工厂包饭,上班时间为八小时,上午八时到十二时,下午一时到五时,不过这段时间经常要加班,每晚加二至四小时不定,到时有人通知你。月薪300元人民币,100港市,加班费另计。你明天开始上班,到时有人安排你工作,都听明白了吗?“
欣然听完这番话,一个感觉就是这位小姐极像(红楼梦》里的小红,口齿伶俐极了。她接过工作牌:“谢谢您。”
“别客气。我叫李艺,是科文(文员),那位是助管。那位是经理。”
欣然随着李艺的指处望去,看见一位30来岁的男子正在打电话,“他就是日本老板吗?”
李艺笑道:“当然不是了。他只是我的Boss,而日本老板是大老板。”
“他在哪儿办公?”
“在日本。这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分厂。他一年来一两次深圳,住上几星期的。平时见不到他,不过有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