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这么认为?”
“真的。”
刘夏没说什么。她过去觉得自己对爱情挺理解的,今天才发现自己并不理解。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样?爱情到底有几个解?
王笑天望着天空对刘夏说:“你看那两片云,过一会儿。它们会怎么样?”
“变成一片大云呗。”
“不,”王笑天摇摇头,“它们是不同层次的小云。是碰不到一块的。即使相碰,变成一片大云,实际上只是一种重叠。两者之间有距离,最终它们还是会分开,分道扬镳。”
王笑天说得很认真,像个大人,可还是流露出未脱的稚气。
果然,一会儿时间,两片小云相碰,变成一片大云,再分开,变回两片小云,分道而行。
“看到没有,他们又变回两片云,虽然形状、大小与原先不同了,但他们到底分开了。因为他们是不同路数的。”
刘夏看着云不知怎的竟想到自己的事,他和她是同路的吗?会不会也只是偶然相遇的两片云呢?
初三时,两个人都想知道对方考哪所中学。
刘夏问:“你考哪所中学?”
王笑天有点担心他们不考同一所中学:“你呢?”
“我爸爸要我考九中。”
“太好了,我也想考九中的。”
刘夏一下子高兴起来:“我还担心你不考呢。”
“我还担心你不考呢!”
两人都笑了,脸也红了。却觉得特别的快乐。
紧接着,是复习得天昏地暗的日日夜夜。他俩担心过,为自己,也为对方,假如其中一个考不上九中怎么办?“一定要考上。”两个人都这么想。
闯过了那难熬的三天,他们相视而笑,却不轻松。
放榜那一大,两个拿着九中的通知书迫不及待到对方家里去,在路上就相遇了。尤其王笑天更高兴,他没有让爸爸帮忙,是自己考上的。他俩就像今天这样走了很久。说了很多。笑得很大声。男生和女生在一起,就是快乐,就是有后说。男生在女生面前更像个男生,女生也只有在男生面前才更像个女生。别人都说他和她好,是“幸福的一对儿”。刘夏却说不上是不是和他“好”。“好”的标准是什么?不过她知道他喜欢她,尽管他没说过,不过她知道,就是知道。她也喜欢他。她也没表示过,不过,她相信他也知道。这样,这样的两片云是同路的吗?再以后,还有高考,如果一个考上,一个没考上。怎么办?还有工作,也可能使他们分开。还有数不清的“可能”,怎么办?就算是同路的云,在风雨交加的恶劣条件下。在晴空万里的大好天气里,都能一直走到一块吗?
父母婚姻的不幸,给她的冲击太大了,教训太深了。她不要太早许下什么承诺,这几乎也是不可能的。她宁愿保持现今的单纯真诚善良。每个孩子从自己父母婚姻生活上都会有教训,尤其是不幸的婚姻。她和王笑天的感情也许将来会有结果,也许中途各奔东西,也许……现在的他们谁也无法给对方许诺什么,预言什么,承担什么,像张信哲的《别怕我伤心》中所唱:我从不敢给你任何诺言,是因为我知道我们太年轻。现在彼此尊重。彼此珍惜,才是最可贵的。
刘夏愣着发傻,王笑天一捅她:“唉。想什么呢?”
“我是一片云。”刘夏痴痴地说。
王笔天大笑:“唉,你是琼瑶小说看多了吧?都中毒了!”
刘夏叹了口气:“早知这样,他们真不该结婚,更不该有我。”
这时,尽管她还不能完完全全同意和接受王笑天的观点,但已觉得他的话多多少少有一点道理。
“可是,他们离婚了,我怎么办?”刘夏又发现一个大难题。“我跟谁?”
“是啊,这个……我也说不上。”王笑天也难住了。
两人正说着,正愁着,刘夏眼尖,发现迎面走来了一个人:“不好,江老师来了!”
王笑天也看到了。江老师就在不远的前方。两个人迅速分散走开,像谁也不认识谁一样。
这时,江老师也看到他班上的两个学生。既然学生都避开了,他也就装作没看见,趁人多从中间走了过去。遇到这种事,学生不好意思,老师也会不好意思起来。
第六章 《课室铭》风波
第四节课,因为老师开会改为自习。余发在那儿一边哼歌一边数钱。他的桌子上不知是哪届学生在上面刻了“学海无涯苦作舟,书山无路勤为径。”余发在下面加了句“商海无边钱作舟,世上无钱难做人”。不伦不类的。
“莫名我就喜欢你……你知道我在等你吗?”余发哼着。
柳清在看《过把瘾》。八十年代中学生兴的“琼瑶热”,“岑凯伦热”已渐渐过去了。听说一家书店在大拍卖这些言情小说。中学生也不理不问。毕竟不能永远当泪水女孩子。校图书馆也有这些小说,一位家长发现他女儿的这类书中有的竟盖了校章,大惑不解,还问到学校。其实,若是真迷上这些书,学校借不到,便买,根本无法控制。实际上这些书也没什么,看多了自然不看,在不断分析中,更知道哪些书合适看,柳清看着,突然笑了起来。
前面的林晓旭正在为一道难题发愁,听到笑声转过身莫名其妙地看着柳清:“你看书怎么还会笑出声来啊?”
陈明正在看英语。真奇怪,这么吵,陈明还能看下去。刘夏就不行。余发哼得越来越大声,坐在邻近的刘夏喊了起来:“拜托!今天天不热。用不着你在这降温!
余发更来劲了,索性唱起来。
“难听死了!”刘夏捂住耳朵,“哆来咪都念成一二三,还唱歌呢!”
“你唱唱,你还不会呢!”余发调过头反问,眼睛有节奏地一眨一眨的。
“……你知道我在等你吗……”刘夏真唱起来。
“是吗?哪里?”余发故作认真状问。周围哄地笑开了。没听见的同学问:“你笑什么?”听见的同学就告诉他,于是。一传二,二传四,全班都乐了。刘夏气得咬牙切齿。王笑天狠狠地瞪了余发一眼,余发又叫了起来:“有人吃醋了!”王笑天一下子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余发大叫:“刘夏,王笑天要打我!”
大家笑得更欢了。班上乱哄哄的。
每个班差不多都有几个活宝,高一(4)班首推余发。用王笑天的话说。余发是“活力28——沙市日化”。
陈明用眼瞟了一下余发,他不喜欢余发这种哗众取宠的人,觉得像小丑。他根本看不起余发,评价余发是“口袋里满了,脑袋里空了”。他不喜欢别人因自己和余发是同一个村的,又是近邻,便把他们相提并论。余发也看不惯陈明这种孤芳自赏的人。
等大家笑完不笑了,余发又翻出一张纸来高声朗诵:“《课室铭》:分不在高,及格就行;学不在深,作弊则灵。斯是教室,唯吾闲情。小说传得快,杂志翻得勤。琢磨下象棋,寻思看电影。可以打瞌睡,写情书,无书声之乱耳,无复习之劳累。是非跳舞场,堪比游乐厅。心里云:”混张文凭!‘……“
这不知是哪一位中学生创作的仿《陋室铭》,有张报纸把它作为反面教材刊登出来。余发看到了如获至宝,马上复印下来。现在这样的“编撰”特别多,也特兴。
这内容太对余发心思了,所以念起来也就声情并茂。有些同学没听清,就要求看看。余发说:“别抢别抢,挨个传下去。”
正传到刘夏那里,有人小声叫起来:“老古董来了!”顿时教室里鸦雀无声,各就各位。这就是古主任的“权威”。古主任快步走到讲台:“这是教室,不是农贸市场!”一道严厉的目光扫视着所有的同学。
“你们看看隔壁(3)班,人家是怎么自习的,你们呢?都是十七八岁大人了。说你们,你们不难为情,我还不好意思呢!”
“十六。”有个很弱的声音在更正这个年龄错误,幸亏老师没听见。
古主任走到刘夏桌前,拿起《课室铭》,问:“这是谁开始传的?
无人回答。
“余发。”古主任叫道。
“不是我。”余发不打自招。
有人吃吃地笑了。
“我说是你了吗?我问你在干什么?”
“读书啊!”余发回答得理直气壮。
这时全班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突然,大家哄地都笑了。
古主任还是很严肃:“余发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
余发莫名其妙,看了看书皮,原来是倒过来了,也忍不住笑了。古主任把写着“语文”字样的书皮撕开,是蔡志忠的漫画册子《老子》。
“挺有学问的。”古主任话里有话……
“刚才那个是谁传的?”古主任声音不高也不低。
没有人吭声。
“再问一遍,是谁传的?”声音依然不高不低。
余发站起来。
他知道,他终究逃脱不了古主任那双X光眼。而且对古主任那“蛮不讲理”的时间计算法,甚为后怕:“为你一个人耽误了5分钟,全班40个同学加起米就是200分钟,就是5堂课,也就是讲了2到3篇课文。你这是在犯罪啊!古主任引用那句名言:浪费别人的时间等于谋财害命。古主任这套在小学还行得通,到了中学显然是不行的,可古主任照用不误。
果然不出所料,古主任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说:“瞧,为你,一个人耽误了7分钟。全班40个同学。四七二十八,整整280分钟,你跟我到办公室去。”
余发跟古主任走了,不像被叫去的,倒像是请去的,昂首挺胸跟了出去。
余发的学位是买来的,反正他老豆(老爸)有的是钱。一个学位几千元,对老豆来说像在老牛身上拔根毛。
“余发,你解释一下吧,刚才为什么捣乱?”
“没有啊。”
“没有?这种事哪一回少得了你啊。”古主任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这是九中,你爸爸使那么大劲让你进九中不是让你玩的。帮帮忙,好不好?”
古主任是上海人,他一急,上海话就冒出来。“帮帮忙”余发不明白,直直地问:“帮什么忙?”
古主任啼笑皆非:“帮忙读书,读书的重要性你就一点没体会吗?”
读书的重要性余发是没体会到,而钱的重要性余发是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不然,他能进九中吗?余发毫无忌讳地摇摇头:“现在这时代。读那么多书根本没用。”
古主任皱起眉头:“你,你怎么这么鼠目寸光,光有钱没有知识……”
余发也皱起眉头:“古主任,我知道,你后面又该说‘其实还是一个穷人。一个富裕的穷人’。还有‘书到用时方恨少’。这话你已经讲过四次了。
“不要以为这是老生常谈。你爸为什么花那么大气力把你弄进来,你想过没有?你也想像你爸那样……”古主任点到为止,后头的话不说了。
余发不乐意了。后头不就是想说什么“穷得就只剩下钱了”之类的话吗?余发认为这纯粹是吃不到葡萄的狐狸说出来的话。穷得只剩下钱也好过穷得叮铛响。余发喃喃道:“我老豆怎么了?现在我老豆到哪都有人请。
“余发,你,你不要忘了你是怎么进九中的!”古主任无力辩驳时。总是亮出最后一张王牌,就像托塔李天王抛出铁塔一样。
平时,余发总像噎着似的,可今天,余发梗梗脖子:“是我老豆花钱送我进来的。我老豆每年给学校交那么多钱。意思很清楚:我进九中是理所当然的。
看来古主任这招今天失灵了。
古主任气结。有点理亏。对于这类学生,古主任倒也不是十分反感。相反,有时候还想找来谈谈话,希望学生多少能听进去些。可这类学生偏偏软硬都不吃,还喜欢强词夺理。
正好放学铃响了,古主任这次反常,也不留堂什么的,挥挥手让他回家。
钱真是万能的吗
余发的家在深圳的老街古水村。过去不知是当地人普通话发音不准,还是别有用意,都叫它“苦水村”。现在大概教育水平提高了,普通话普及得好,再也没人叫它“苦水村”了。
过去这里很穷,许多人偷渡或以其它方式去了香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建起特区后此地日新月异,到如今,已经肥得漏油,当地顺口溜是“十万不算富,百万一般户。可知他们手头上的存款大概是几位数了。
余发家也不例外,依靠政策富起来了。是“一部分先富起来”的人中的一个。真应了他的名字,余发——愈发——越来越发。
刚建立特区。村里卖了一部分土地给政府,这样每家便分到几万元。村民第一次得到这么一大笔钱,都舍不得花。余发他爸不同。他知道经商好赚钱,就开了间小吃店。开始只是卖点云吞、肠粉什么的,后来改做菜馆。很快就鸟枪换大炮,店面扩大了好几倍,生意红火得很。想想“大发餐厅”这个店名太俗。就换上“丽娜餐厅”这个不俗的名字。与此同时,家里也盖栋五层楼。按规定,只允许盖三层半,但村民几乎都超建了。旧家具全部淘汰。地毯、空调这些体面的东西也早早去他家报到了。
三口人,五层楼,哪里住得了。三、四、五楼都租出去了,光是房租一个月就有八九千,不用干活都够吃够穿的了。
家里就余发这么一个儿子,花钱是慷慨的,儿子要什么就买什么。余发的口袋随着爸爸钱袋的膨胀而膨胀,完全成正比,从先头的一元两元到现在经常是百元大票。
余发成绩差使得爸爸很恼火。爸爸思想很矛盾。虽然他认为读书没什么用,自己初中都没毕业,银纸不是也大把大把地赚吗。可真这么想时,他又觉得心虚,脊梁骨不硬,何况村里还出了个陈明这样的才子,余发完全像个陪衬物,以致自己在陈明爸爸跟前都好像矮了半个头。
余发想念完初中便不再念了,爸爸吼道:“你敢!人家是读不起书,我高价让你读,你敢不读!赶忙替他请了几个家教临阵磨枪。英语、数学、物理和化学全都请到,一个钟头30元。平时小测能在70分以上,不但余发有奖。老师也有赏。妈妈有点心疼钱,爸爸说:”这是智力投资。“对余发说:”乖仔,你好好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