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故意在和自己捣蛋一样!
西门一娘早已知道,此次送那只木盒到苏州府去,路上一定会遇得到不少高手。
本来,她和吕腾空一起上程的目的,便是要和丈夫一起,会一会那些高手。
可是,在启程之前,却突然发生了石库中的那一件事,所以她心中已是一心一意,只求快快将那木盒送到,去寻六指先生,铁铎上人等报仇雪恨,当时欲与劫镖高手,一较高下的雄心,早已消失。
因此她虽然看出了那胖子像是有意生事,也不与之多作计较。
一拉马 ,向外避开了叁尺,那胖子也老实不客气,挑着担子,就在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之间,大踏步走过,在走过两人身边时,还不断左右回头,向两打量,西门一娘向吕腾空使了一个眠色,令他沉住了气,别动声色,吕腾空也冷冷地向那胖子打量了几眠,忽然见那胖子的後颈,生着一个其色通红,约有拳头大小的肉瘤。心中猛地想起一个人来,不由得一怔。
就在此际,那胖子突然加快脚步,别看他身形臃肿,而且还挑着那麽重的一个重担,可是一加快脚步,身形却是快疾异常!
『飕飕飕』地,不一会就越过了许多车马,迳投那镇 去了。
吕腾空一提马 ,重又和西门一娘并辔而行,道:「夫人,这胖子可是传说中的太极门掌门,胖仙徐留本!」西门一娘点了点头,道:「不错,刚才过去的那叁个瘦子,则像是泰山叁邪,你不见他们腰际,全都系着一件奇形怪状的兵刃麽?」
吕腾空猛地省起,道:「不错,那正是泰山黑神君所传的叁才翻。」
西门一娘浓眉紧锁,道:「这事情确实是奇怪已极,泰山叁邪,在山东河北一带,仗着乃师黑神君之势,无恶不作,连黑道上人见了他们,也觉头痛,来觊觎那只木盒,想要半途劫镖,尚有话可说,那太极门掌门,人却极是正派,为何也想动我们的脑筋?」
吕腾空怒笑道:「由得他们去,等到他们费尽心机,就算我们不敌,但他们得到的只是一只空木盒,又有什麽用处?」
西门一娘也刚好想到了这一点,但是她心思究竟比吕腾空精细得多,低声道:「你别讲得那麽大声,那只木盒,我们今晚仍要细细研看,说不定其中另有夹层,藏着非同小可的物事,要不然,那齐福怎肯给那麽大的代价?徐留本和泰山叁邪,正邪殊途,又怎麽一起会注意起我们的行踪来呢!」
正说着,忽然又听得身後,传来了一阵号啕大哭之声。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本身功力精湛,若是他们要开宗立派,也已然可以算得上是一代宗匠,可是那阵号哭之声,一传进耳中,两人在刹时之间,竟然感到心神旌摇,一阵惊恐!
赶紧定了定神,回头看时,只见身後两个披麻带孝的孝子,一个手中,提着哭丧棒,一个提着一面招魂幡,项间还各挂着两串纸钱,随风飘荡,七歪八跌,号哭而至,那两人不但一身打扮,托异之极,而且面色青白,不类生人。
引得路上所有人,全都向他们看去,但地们却若无其事,仍然是号哭不已,跌跌撞撞,冲来冲去,也不顾路上车马正多,一时之 ,惊得马嘶车避顿时乱了起来,西门一娘面带冷笑,仍转过头去,不加理会。
而那两人,横冲直撞,突然间,撞向一匹大黑马近处,那大黑马吃惊,『居吕吕』,一声长嘶,人立起来,差点儿没将马上一个镖师模样的大汉,掀下马背来。那大汉大怒道:
「混帐王八羔子,你们家里,死了老子,也不该这样横冲直撞啊!」
那两个孝子一起抬起头来,他们不但号哭的声音,难听之极,连讲话的声音,也是破锣也似,带着哭音,令人一听便不舒服,齐声说道:「我们家死了老子,撞着了你,莫怪!莫怪!」
一面说,一面又向前闯了过去,步法虽然歪斜,但是看来却极有章法,一幌眼间,便已然越过了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
越过之时,回头向两人一笑,那模样更是难看之极,一笑之後,又向前冲去。
西门一娘暗骂道:「好哇,什麽样的妖孽,都出现了!」
正在想着,突然听得身後一声马嘶,一下惨呼,连忙回头看时,只见後面已然大乱,原来那匹大黑马,口吐白沫,已然倒地不起。
而马上那镖客模样的大汉,也已然在地上乱滚,口中『荷荷』有声,不一会,便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不动,面色铁青,分明已然死去!
西门一娘和吕腾空两人,久历江湖,本来一听那号哭之声,和那两人的装束打扮,已然知道那两人的来历,早已知道那出口便骂两人的大汉,不会有什麽好结果。可是却也未曾料到,事情发作得如此之快,再向那大汉的脸上一望,两人不由得一齐一怔!
原来那大汉死後,脸上变形,不但像是苦痛之极,而且像是恐怖已极!
他们两人,同时想起秦镖头死前的情形来,正与之相仿,是以才同时怔了一怔。
再回头去看那两个『孝子』打扮的人时,却已然不见了踪影。
吕腾空低声道:「夫人,既然北邙山鬼圣盛灵,差了他两个宝见儿子出来,只怕鬼圣本人,也会接踵而至!」西门一娘点了点头,道:「泰山叁邪,黑神君,太极门胖仙徐留本,北邙山鬼圣盛灵,和他两个儿子,才走出不到二百里,已然有这麽多的正邪高手,跟上了我们,只怕还有好戏瞧哩!」
吕腾空想了一想,道:「看他们的情形,像是料定了我们今晚必然在那小镇上投宿,我们何不绕路过去,连夜赶路,叫他们扑一个空?」
西门一娘的脾气,本来最不服人,但此际她心目之中,一心一意只想代子报仇,却没有心思和那些人相斗,因此道:「好主意!」
将近来到镇口,两人一提马 ,便向岔路上走去,越过了那镇市,一夜之间,赶出了一百馀里,到第二天早上,人还不要紧,胯下坐骑,却已然疲乏不堪,这一夜间,他们已然绕过了鄱阳湖,来到了安徽地界,吕腾空创立飞虎镖局,自己也在江湖上奔驰了二叁十年,天南地北,尽皆到过。知。再向前去几里,便是祁门镇。
那祁门镇虽然不算太大,但是盛产红茶,却是天下知名,而且客商极多。
夫妻两人一商议,决定以昼作夜,就在这祁门镇上,休息一天。
快马跑进了镇 ,才一进镇口,便见两个店小二打扮的人,手中提着灯笼,灯笼中的蜡烛,虽已吹熄,但是一看便可以看出,那两个店小二神色疲倦,已然是等了整整一晚。
那两个店小二一见吕腾空和西门一娘跑了进来,便迎上去,道:「两位可是吕大爷,吕夫人!」
吕腾空一怔,道:「不错,你怎麽知道?」
那两个店小二满面堆下笑来,道:「吕大爷英姿过人,一看便知,我们奉命,等了你老一夜哩,小店特地为目大爷辟出了两间上房,请吕大爷去歇息!」
吕腾空心中奇怪,西门一娘已然厉声道:「是谁吩咐你们,咱们要到此地来的?」
店小二嘻嘻笑道:「那位大爷吩咐小的,绝不可说,小的说,你老要是不肯说,吕大爷和吕夫人要是不肯来小店住呢?那位大爷说,不怕的,吕大爷和吕夫人,英雄盖世,难道还真会胆小害怕不成?两位请吧,小店已一切都准备好了!」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对望一眼,知道如果跟着这个店小二去,只怕又要生出不少事来。可是,那不愿透露姓名的人,既然已经说下了这种话,不去岂不是贻笑天下好汉!
想来在闹市之中,青天白日,也不会有什麽事发生,便点头道:「你带路吧!」
那两个店小二兴冲冲地牵了马:向前走去。其时天刚亮,街道中还甚是冷清,走过了大街,一个转弯,便见老大一家客店,店小二道:「这便是小店了!」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下了马,直向店堂中走去,店中又有人迎了出来,竟然人人皆知他们两人的来历,走过了店堂,便是一个大天井,店小二引他们到向南的两间上房前,打开了房门,道:「两位请进,要什麽,尽管吩咐,那位大爷,已全都付了银子了!」
吕腾空哼地一声,一挥手,道:「没事了,不呼唤不准乱闯!」
一面说,一面便进了屋子,将门闩上,举目一看,那两间上房,陈设得居然极是雅致,靠东是一张大床,正中放着一张紫檀木的椅子,椅面镶着大理石,几椅全是紫檀木所制。
吕腾空一进房中,便团团检查了一遍,西门一娘则『刷』地一声,自窗口穿出,四面巡视,并未发现任何异状,两人心中纳闷,猜不出那是什麽人,又猜不透那人有什麽用意。
一齐在桌旁坐了下来,吕腾空从怀中摸出了那只木盒,西门一娘再次将盒上封条揭开,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以指相叩,看有无夹层。
两个人足足摆弄了小半个时辰,看来看去,那实在是极普通的一只木盒,里面可以说一点花巧也没有!但如果一点花巧也没有的话,何以自己一上路,便有那麽多人跟踪而至?
两人越想越迷糊,重又将盒子收起,正待吩咐伙计开饭,忽然听得有人叩门,道:「吕大爷,饭菜来了!」两人对望一眼,暗忖那人好不周到哇!便道:「只管进来!」
只见掌柜的带着两个伙计,抬了不少菜肴进来,极是丰盛。一一放在桌上,但是却放了叁副杯筷。西门一娘道:「还有一人是谁?」
店小二道:「便是命小的招呼两位的那位大爷,他不时就到。」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心中更是纳罕,又怕菜肴中有毒,却是不敢下箸。
店小二等刚退出不久,便听得门外有人道:「吕总镖头,吕夫人,小可端木红拜见!」
『呀』地一声,房门无风自开,一人一揖倒地。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因那人行事诡异,心中存着敌意,也不还礼,冷冷地道:「朋友不必多礼。」
那人抬起头来,两人一看,不禁一怔,原来那人年纪极轻,至多十六七岁,书生打扮,一袭青袍,上面绣出枝枝青竹,衬着他银盘也似的一张脸,长眉星目,直鼻朱唇,更是俊美潇酒,已到极点!
两人一见对方竟是这样一表人材的一个少年书生,心中的瞰意,已然去了好些,西门一娘的声音,也放软了许多,道:「尊驾引我们来此,究竟有同贵干,尚祈明言!」
那自称『端木红』的少年书生,突然脸上一红,道:「两位前辈,想必心中暗责在下行事有欠光明,但在下也是事不得已,两位请谅!」
说着,走近桌来,提起酒壶,便在两人面前,斟了一杯酒。
但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却按杯不饮。那少年书生一笑,道:「在下端木红,虽然此次行事诡异,但是却不致於在酒中下毒,暗害於人,两位放心好了!」接着,自己也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可是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仍是不饮,吕腾空道:「何必废话,你有何所求,尽可直言!」
端木红放下杯来,长叹一声,才徐徐道:「两位此次亲自出马,可是保了一件极为重要的物事!」吕腾空冷冷地道:「不错。」
端木红道:「然则在下便是为这件物事而来的了!」
吕腾空正要发作,西门一娘却心中一动道:「那你所要的,是什麽东西,总该知道?」
端木红道:「当然,但两位既然不知,我却也不便说出,两位当信我此来,纯是好意,两位将所保的物事,交了给我,自去行事,便有好处。」
西门一娘本想探出他的口风,要的究竟是什麽东西,如今听得他不肯说,心中已不免有气,道:「我们倒是绝无问题,只是有叁个伙伴,却不肯答应。」
端木红哈哈一笑,道:「不肯答应的,可是吕夫人的两柄长剑,和吕总镖头的一柄紫金刀麽?在下也早有准备!」
说完,一撩衣襟,银光一闪,自怀中取出一团物事来,放在桌上。
西门一娘定睛一看,那一团物事,银光闪闪,竟是一条细如手指,看来长可六尺,四面皆有锋 ,一节一节套成的九节鞭。
吕腾空一见端木红取出了兵刃,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你想要劫镖麽?」
端木红道:「两位不肯见赐,在下自然只好动手劫镖了!」
无论从他的年纪,言语来看,都像是一个初出茅芦的雏儿。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既然在武林之中,享有这样的声誉,怎肯与这样的一个乳臭未乾的少年动手?当下不觉得好气,反觉可笑,道:「小兄弟,你若是存心劫镖,不妨快马驰回,和父兄师长一齐来,我们定在前面等你,如今请去吧!」
端木缸面上略红,道:「吕总镖头可是说我不屑一战麽?」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尽皆哈哈大笑,以笑声代替了回答。
怎知笑声未毕,忽然店堂中传来了号啕大哭之声,端木红神色一变,站了起来,将银鞭抓在手中,门口人影一幌,那两个披麻带孝的『孝子』,鬼圣盛灵之子,人称北邙山双鬼,勾魂使盛才,索命使盛否,已然站在房门口!
端木红面现怒色,喝道:「你们两人,前来作甚?」
盛才语带哭音,道:「见者有分!」
端木红怒道:「点子是我先见,你们却要分肥,竟准备不顾江湖道义麽?」
吕腾空和西门一娘,听得他们两方对答,竟将自己两人,当作可以手到擒来的羊牯一样看待不由得啼笑皆非,心想北邙山鬼圣盛灵,本身功力,固然也已可列入一流高手,但是却绝不会有自己那样深厚,倒是他炼的几种诡异已极的邪派功夫,和那几件暗器,甚是厉害,但自己也未必会怕他。
那少年书生端木红,虽然来历不明,但就算他一出娘胎,便已练功,也不过十五六年功力,又何足道哉?因此两人只觉好笑,站了起来,後退丈许,坐了下来,看他们如何动手。
只听得索命使盛否怪声道:「你才是不顾江湖道义,见者有分,你懂不懂?」
端木红叱道:「分你个……」
只讲了叁个字,便自脸上一红,讲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