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将那只盒子摸出来之际,她心中不禁想起,才一下仙人峰之际,因为从怀中跌出了那只小盒子,而令得栖霞派中高手,向自己追杀一事来,不由得脱口问道:“前辈,不知那盒中放的是什麽?何以凄霞派中高手,一见便对我下煞手?”
那怪人“嘿嘿”一笑,道:“多年以前,栖霞派七大长老,一齐死在我手下,栖霞派由此衰落,他们看了那盒子,认得是我的东西,因此才对你出手的,倒令你虚惊了一场!”
谭月华一听得那怪人如此说法,不由得呆了一呆,後退了半步,猛地想起武林中传说,为了一意气之争,在栖霞苍龙岭上,触臂会七老,将栖霞派七个长老,一齐震成重伤,後来便因之犯戒,被逐出师门,以後便不再听得他下落的一个人来,不由得大惊,道:“难道前辈便是……便是……”
那怪人一笑,道:“你也不必乱猜了,我便是被逐出师门之後,再也未曾在武林中露过面,昔年红鹰龚隆,尚要尊我一声“师兄”,当年峨嵋俗门掌门明都老人的入室弟子,玉面神君东方白!”
听他道出了名头,吕麟仍然一无所知,但谭月华已在意料之中,却仍不免心惊。
因为,她曾经听父亲说过,道与他自己一辈的人物之中,目前名驰武林的,自己大都可以一敌,唯独一人,早年相会数次,一直败在他的手下。那人便是如今峨嵋俗门掌门,红鹰龚隆的师兄,明都老人的首徒,玉面神君东方白。
那玉面神君东方白,叁岁时,便拜在明都老人的门下,到了二十岁,已然是出人头地,在武林之中,享有极高的名声!
其人聪明已极,领悟力之强,无出其右,二十岁头上,已然得了明都老人,七分真传,明都老人与他,名为师徒,亲如父子。
但是,那玉面神君东方白,却是心狠手辣,意气用事,只要言不合,不论对方是何等样人,立即手下绝不容情,是以屡犯峨嵋戒律。
最後一次,在也二十二岁那年,竟因为极小的缘故,在栖霞山苍龙岭上,将栖霞七老,一齐震死,明都老人在天下群雄,交相指责之下,才召集全体同门,将他逐出峨嵋门墙。
当时,如果玉面神君东方白,肯以认错的话,尚不至此,至多面壁数年,虽然明都老人此际又收多了七个弟子,年龄也都比他大得多,但峨嵋俗门掌门人一位,却稳是他得。
但是玉面神君东方白,却绝不肯认错,就此离开了峨嵋派。
从此以後,再也未曾听过也的消息,此事至今,也已近二十年了。
明都老人在将东方白逐出门墙之後,郁郁不乐,叁年之後,便自死去,将峨嵋俗门掌门之位,传给了红鹰龚隆。
红鹰龚隆,比东方白要大上二十岁,但入门却在东方白之後,因此他要叫东方白为“师兄”,倒并不是东方白乱说。
东方白失踪之後,下落不明,人家只当是在明都老人死後,他总要上山来拜祭,谁知他居然未曾露面。只是明都老人死後叁日,一个大风雨之夜,新坟突然被人掘开,明都老人棺木,也不翼而飞。这件事,峨嵋派中人,深讳莫如,武林中人,知者绝少。
从这件事上,峨嵋派中人,肯定是玉面神君东方白所为,其他人谁有那麽高的武功,因此知他还在世上,峨嵋僧俗两门弟子,武功谁都比不上地,因此也着实戒备了几年,唯恐他前来生事。
直到多年以後,未见他现身,众人才渐渐池将他忘记,二十多年後,红鹰龚隆,也已从壮年而入老年,东方白头上,又罩着面具,是以竟认他不出,只是二十年前,龚隆武功,及不上东方白,二十年後,他武功依然是及不上东方白。
在仙人峰上,红鹰龚隆和东方白的那一对掌,若不是龚隆见机,立即收势,只怕便要吃亏!
当下,玉面神君东方白,道出了自己来历之後,仰天一声长啸,伸指在自己所戴的那个面具上,“拍”地一弹,那面具应声而落。
面具一落间,东方白也已然低下了头来,吕麟和谭月华两人,一起向他望去,两人尽皆一怔,不由自主,“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那东方白,武功如此之高,又早在二十年前,便已然是武林中一流高手,吕麟和谭月华两人,只当他一定生得威严无匹,和一般武林中的前辈,相差不远,怎知却是大谬不然。
只见他面如敷粉,鼻若悬胆,两道剑眉,斜飞人鬓,大耳垂轮,唇红齿白,看来竟是只有二十六七岁年纪,竟是一个英俊清朗已极的年轻人,若不是他双眼之中,另具一番威仪,当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负有如此盛名的东方白,会是这般模样,可知他早年“玉面神君”之号,亦非悻致!
谭月华一呆之下,又忍不住向他多看了两眼,心中更是出奇。暗称自己的哥哥,何等潇酒出众,但是和他一比,却全都比了下去!
这样的一个美男子,当年不知道有多少女子,为他颠倒?
谭月华一颗情窦初开的芳心,一想到此处,又情不自禁地向他望了一眼,更忍不住双颊绯红起来,心中暗骂自己道:“唉,你怎麽哩?想那些作什麽?”收拾起心猿意马,只见东方白缓缓一笑,更是丰神俊朗之极,道:“你们想不到我看来如此年轻吧?”
谭月华点了点头。东方白道:“我早已踏入中年,但是在我被逐出门墙那一年,曾在无意中册了一枚绿心朱果,那果有驻颜之功,是以二十年来,竟然一点也未有老态!”
吕麟怔怔地听着,突然问道:“师傅,杀我父亲的,既是红鹰龚隆,那我们为什麽还不赶到峨嵋山去,为父报仇?”
玉面神君东方白叹了一口气,道:“红鹰龚隆,也早已死啦!”
谭月华吃了一惊,道:“东方……”她本来想称“东方前辈”的。可是“前辈”两字,在喉间滚了一滚,却又觉得难以启齿,因为东方白看来如此年轻,翩翩风貌,和她自己,差不了多少,这一声“前辈”,实是难以启齿。
因此,迟疑了一阵,便改口道:“东方……先生,仙人峰上,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东方白似乎也注意到了谭月华的少女情怀,向她望了一眼。
谭月华不知怎地,只感到自己一和他的眼光接触,芳心便怦怦乱跳,连忙低下头去。
东方白淡淡一笑,道:“且先将麟儿的伤势,医愈了再说!”
一面说,一面便打开了盒盖,突然银光四射,虽然是在大白天下,也几乎照得人睁不开眼睛来!谭月华究竟是家学渊源,武林中见闻,极为丰富的人,一见那银光,心中已然吃了一惊,再定睛一看,只见那盒中所放的,乃是鸽蛋大小,银辉流转的一枚珠子,在银光隐现中,那珠身上,还有一丝红影,像是活物一样,在流转不定。
谭月华吃了一惊,才张口结舌地道:“原……来你给我的,竟……竟是武林中相传……
前古至宝……的雪块珠麽?”
东方白的面上,却毫无惊讶之色,只是极其普通地道:“你见识倒不错,一见面便认出来了,可见得你很听话,未曾打开来看过,以你的武功而论,一露了风声,只怕就要惹下杀身大祸了!”
夷方白一面讲话,一面便拨开吕麟的头发,将那颗“雪魂珠”,轻轻地按在他顶门的“百汇穴”上面。
那“百汇穴”,乃是奇经八脉的总汇,吕麟只觉得雪魂珠一按了上来,便有一股凉意,顿时直透心肺!
那股凉意,在片刻之间,便已然直透人身奇经八脉,而且,还推动了气血的运转,吕麟连忙气凝神,运起功来。
谭月华在一旁,用心地看着,东方白道:“脱离了武林近二十年,就是为了这一颗雪魂珠。除了恩师死後,我将他的体,运到大雪山去以外,绝未在武林中生事,费了二十年的心血,还……伤了两个人的性命,才得到了这一颗……雪魂珠!谭月华听出他在讲话之际,语意极是创痛,似乎,那颗雪魂珠,在得到的经过之中,还夹着一件极令他伤心的故事……但是谭月华却未曾向他询问当时的经过,因为她已想起了另一件事来,茫然地问道:“你费了那麽大的心血,才得到了这颗雪魂珠,为什麽在一见面间,就肯送了给我?”
玉面神君东方白像是怔了一怔,双目缓缓地移向天上,望着轻浮而过的白云,道:“我也不知……”他只是慢慢地讲了四个字,便突然语锋一变,道:“你既然应我之请,肯去鬼宫救人,我答应给你好处,这雪魂珠便是报酬了。”
谭月华看了他的情形,心中一动,明知他後来所讲的那番话,绝非出自诚意,他所要讲的话,此际藏在心中,未曾讲出来。
少女的心思,何等灵敏,谭月华既想到了那一点,便道:“你肯以武林至宝,雪魂珠赠我,我当真是万万意想不到的!”
谭月华和东方白之间,本来,不但辈份上,差着一辈,而且,一个是早已纵横武林,称雄一世的一代宗匠,一个却还是初出茅庐的少女,两人之间的距离,应该极远,谭月华和东方白讲话的口气,也不应该如此地接近,可是谭月华在一出口间,却又觉得东方白和自己之间的距雠极近?
那种只有对同辈人物可以用的口气,竟然极其自然地冲口而出。
直到讲出了之後,才发觉不对,可是想要改口,却又极难,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心中不知是什麽滋味,只是玩弄衣角。
因为,她在讲那句话时,更想到了就算玉面神君东方白要感谢自己,也决不能一出手,便将万古至宝,武林奇珍雪魂珠交到自己手中。
不要说那雪魂珠,乃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物事,不论中什麽奇毒,受什麽内伤,只要尚有一口气在,便不难复原。而且,那颗雪魂珠,还化了他整整二十年的心血。
二十年的心血,万古奇珍,武林至宝,他却轻轻易易地交给了自己。
谭月华一想及此处,更是芳心怦怦乱跳,言不发,她虽然低着头,可是却也可以感受到,东方白的限光,正逗留在自己的身上。
谭月华只是凭感觉,彷佛可以觉出,东方白的眼神,绝不威严,相反地,却是那麽地温柔,多情,令得她芳心为之缭乱。
过了好半响,她才轻启朱唇,低声地道:“麟弟的伤好了麽?”
东方白平静地道:“快好了!”
谭月华这才抬起头来,眼光却又和东方白相遇!谭月华心中,“砰”地一跳,连忙偏过头去,只见吕麟瞑目运功,面色已现红润,体态安详,前後总共才一个时辰工夫,便自判若两人!
谭月华望着吕麟稚气尚未全消的脸颊,想起这两天来,和他出死入生的遭遇,又极其缓慢地偏过头去,望了望东方白的侧面。
一个是入世未深,英俊爽朗的少年,一个却是武林中人闻名丧胆的高手,但却偏偏又生得那样年轻,那样迷人,无端端地闯进了自己的心灵。
谭月华心中叹了几口气,只是呆呆地站着,又过了不多一会,只见吕麟倏地睁开眼来,道:“师博,我内伤已经痊愈了!”
顿了一顿,立即又问道:“师傅,我杀父仇人,究竟是谁?”
玉面神君东方白,却不立即回答,一伸手,将那颗雪魂珠递向谭月华,道:“你先将之收了起来再说?”
谭月华忙道:“这雪魂珠,乃是武林之中,人人觊觎之物,只怕我无福保存!”
玉面神君东方白一笑,道:“我既然已给了你,有福无福,与我何关?”
谭月华听得片刻间,他语意冷峻,又具有无上威仪,不由自主,便伸出手去,将那颗雪魂珠,接了过来。就在她接过雪魂珠之际,手和东方白那一双其白如王的手,碰了一下。
那一碰,谭月华的心中,突然起了一阵,极其异样的感觉,甚至突然间,震了一震,那颗雪魂珠,几乎落到了地上。
那种既震惊,又有一种说不出地,希望再受一次的感觉,谭月华从来也未曾产生过。
当她和吕麟,紧紧地靠在一起的时候,她心中也曾起过类似如此的感觉,但是,却远没有这一次,来得那麽强烈。
她连忙借势收珠,掩饰了自己的窘态,耳际只听得东方白道:“你身中鬼宫奇蛊之毒,趁麟儿尚要运气养神之际,快将雪魂珠在中蛊之处,滚上一百二十转,蛊毒便会被珠吸出了!”
谭月华芳心缭乱,简直下敢抬起头来,强自克制,不去胡思乱想,才将雪魂珠在中蛊之处,依言滚动了一百二十下,只见那一点异色,已然全到了雪魂珠上,渐渐缩小,不一会,便消失无胼东方白道:“我自得雪魂珠後,还是首次使用,万年积雪之英而凝的玄阴至宝,当真是非同小可,也不枉了哉二十年心血!”
谭月华忙道:“那你……”
她一面说,一面想要将雪魂珠还给东方白,东方白却伸手在她手背一推,道:“不必客气了,你收下吧!”谭月华又犹如被电击中一般,心头震了一震,东方白却已然转过头去,和吕麟讲起仙人峰上,所发生的一切意想不到的变故来。
谭同华此际的心情,固然乱到了极点,但是东方白所说的,乃是她所极度关心的事,她不得不暂且收起加春水荡漾的心灵,听东方白细叙根由……
原来,在当日,飞虎吕腾空一接到那以四盘异宝,把也送往姑苏金鞭韩逊家中的那件怪镖之际,在同时,武林中各门各派的高手,也在同时,接到了莫测来历的青王传书。
那青玉传书,说是吕腾空夫妇,由南昌出发,送往姑苏的,那是一样武林中人人想得,和武学昌隆,有莫大关系的物事。
言下之意,大有那物事一经到手,便可以统领普天下武林人物,唯我独尊?
看官!需知不论是正邪各派,在学武之士的心目之中,“天下第一”四字,最是根深蒂固,难以消除,江湖上多少险恶风波,武林中几许血腥事,皆是因为这种心理而起。
因之,虽然那青玉传书,来历莫测,但是接到传书的各门各派高手,却也都为之怦然心动,这才有吕腾空夫妇,从南昌到姑苏的一路上,不断遇到各派高手,拦路截击一事。”
那时候,只有吕腾空和西门一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