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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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道门-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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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师古手中的折扇不住扇动,胖胖的脸上有了几分不耐。李玫脸色本就不佳,尤其看到自己八成新的粉底皂靴上溅上几点泥星后,更是阴沉似水。只有梅清似是司空见惯一般,脸色如常,对周边脏乱之境不闻不问,只管随着迟哥走过来。
  一直走到这一片房子的最东头,前边两间斜斜的泥房。这房子下半截是用青砖垒起来的,上半边却是黄泥,房顶之上满是野草,门窗都破旧得很,显得荒凉不堪。
  迟哥用手一指说道:“前边那房子就是刘爷的地儿了。三位爷自行去吧,我就算往常送烧饼也只到门口,却有些怕见他呢。”
  三人见了这房子,面上疑容只有更甚。王师古摸出几个铜钱来,扔给迟哥让他买果子吃去。迟哥喜笑颜开,一叠声地谢过,拎着烧饼篮子一溜烟地跑了。
  三人站在房门口,互相看了几眼,梅清上前敲门道:“刘爷在家么?梅清三人应命前来,可方便么?”
  过了半天,才闻屋内沙哑无力的声音道:“有劳三位仁兄了。在下身体欠佳,无法起迎,失礼之至。只得劳烦三位自入了。”
  梅清伸手推开木门。那木门上已经裂开几道大缝,打开时吱吱呀呀地便如要散架一般。进了堂屋,只见其中空荡荡的,地上还算干净。东屋门上挂着一个粗布门帘,角上打着几个大补丁,洗得都已经发白了。
  梅清伸手挑开门帘,三人一同进了东屋。才进屋还未说话,四下一打量,三人全都呆住了。
  这东屋便应是疤儿刘的卧室,昏暗的光线,由破旧的木格窗棂中照进来,显得屋内破落不堪。房中一侧盘了土炕,疤儿刘正蜷在炕上,身上一卷破被上全是补丁。
  在炕下靠墙一侧,却搭着一个木架子。架子就是用寻常柴木打的,歪歪扭扭,板子已然有好些变形的地方。其上摆着十几件瓷器,在室内昏暗的光线映照下,发出幽幽的光泽。
  只看了一眼,三人便再也移不开视线,浑然忘了唤他们来的正主有何要事。
  这十几件瓷器,在这样一间破屋中,摆在这样一个破木架上,若寻常人见了,只不过当它是几件破盘破碗。但梅清等人眼光何等高超,自然一见惊心。
  架上对着几人视线的,是一件六瓣花口瓶,高有尺余。虽然室内光线幽暗,但微光映照,依然可见其天青的色泽与瓶体上细密的开片。尤其是其上淡雅的釉色,反射出一丝神秘与华丽的玛瑙颜色来,衬着背后破烂的黄泥墙皮,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魅力。
  所谓雨过天青之色,不外如此。梅清一眼便知,这件花口瓶,正是汝窑中少见的珍品。
  世人所说汝窑,乃是指北宋时汝州烧制瓷器,虽非官窑,却胜似官窑,便在当时亦弥足珍贵。如今这样一件汝窑珍品瓷器,忽然现身在这样一间破破烂烂的小泥屋中,令人如何能不惊心?
  只是惊心的还不仅于此,只见汝窑瓶边上三足洗,青中带红,正是一件钧窑窑变瓷。看其上釉色正是“入窑一色,出窑万彩”釉变极品,其上蚯蚓走泥的痕迹果然是神工天成。
  再旁边,哥窑、官窑、定窑、德窑、耀州……
  梅清并不是没见过东西的人,事实上他家中的收藏,放眼京城,有几件也算小有名气。但要真和架上这十几件东西比起来,那就真寒碜的没法看了。说实话,就说京城古玩儿行的老少爷们,打拢一起,怕也拿不出这么些个珍品东西来。窑口件件来历不凡,难得的是件件都是上等珍品。除了皇宫大内,真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地方,能有这么多的宝贝荟于一堂。
  要真把这架子搬到夫子庙街上去,只怕立时整个京城都要震动了。
  因此梅清与王师古,都站在架子前,呆看着这一架瓷器,半天没有说话。
  李玫对瓷器所研不深,但毕竟也耳濡目染,再看看梅清二人的表情,再笨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眼睛紧紧打量着架上,目光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狂热与迷恋的光芒。
  最后还是梅清最先清醒了过来,心中不由有些好笑。原本以为自己修心养性,颇有定力。不想见了这一架东西,还是不免为物所迷。
  其实也不全怪他定力不足,毕竟在这样一间房中见到这样一堆瓷器,实实出人意料之外,给人的冲击也额外巨大。因此那两位,依然是目光呆滞,神游天外。
  梅清轻咳一声,又偷偷地拉了二人一把,二人这才惊醒,连忙转过头来。王师古脸上仍有惊容,口中不知喃喃地说着什么;李玫却面有讪色,目光中残留着几分迷茫。
  疤儿刘蜷于炕上一角,未有遮挡的面上遍布疤痕,密密麻麻,竟似被火烧毁的一般。只见他急剧的喘息着,无神的眼睛努力睁开,只是目光却全无焦点,似乎什么都看不见的一般。
  梅清一惊,上前几步,坐在炕上,看着疤儿刘道:“刘兄,您觉得怎么样?可是有些不舒服么?”
  虽然未明说,但梅清却注意道,疤儿刘的眼睛中,隐隐的透出一份死气。一日未见,这疤儿刘居然病得如此沉重。看这气色,竟然是不太好的样子。
  王师古与李玫此时方注意到疤儿刘的神情,李玫见了他丑恶的面容,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厌恶之色,连忙把头转向一边。王师古皱了皱眉,缓缓说道:“刘兄,唤我们哥几个人可是有事么?你尽管说便是。”
  王师古自然也看出疤儿刘大大不妥,口气中,隐隐便有听他交待后事的意思。
  第一卷 七星古砚 第三章 身后之事
  听了梅清与王师古之语,疤儿刘失神的眼睛略略恢复了几分生气,挣扎着挪动身体,略微侧向三人,才欲开口,却是忍不住一连串的咳嗽。梅清连忙扶住,敲着后背使他平静下来。
  疤儿刘喘息几声,嘶哑地开口道:“唉……谢几位爷大老远的跑来。我昨儿就觉得身子不太爽利,半夜忽然折腾起来,这回,估计是顶不过去了。”
  “刘兄说的什么话”,梅清说道:“偶尔有个头疼脑热,能有什么大事。一会找个先生来,略施针剂,自然无恙。刘兄可不要想错了念头。”
  疤儿刘缓缓地摇着头,止住了欲要劝说的王师古二人,低哑地声音道:“你们不知道……此次我知道是过不去了。反正已经多活了这些年,我倒也没什么想不开的。”
  一边说着,他声音越发微弱,似乎生命便已然在不断地从他身体里流逝一般。
  “日常得几位爷照顾,不嫌我这疤子恶模恶样的难看,当我是个朋友,有个话儿说。我没个亲人,身后的事儿,也只能厚了脸托给几位爷了。”疤儿刘眼睛直直地看着梅清说道。
  梅清连忙点头道:“刘兄放心,且安心静养,若真有所需,小弟无不从命。”
  王师古也大声道:“刘兄你放心便是,凡事有我们几个。”
  疤儿刘无力的点点头,将目光转向架上瓷器,本来无神的目光忽然变得亮了起来,声音也似乎有了几分力气:“这架上的东西,几位爷见笑了,也算我一生的喜好。都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也是搁舍不下。我死之后,便求几位爷将这几件东西,放在我棺材里。疤子便足感大恩大德了。”
  三人一惊,梅清便开口道:“既有所命,必然遵从便是。刘兄放心。”
  王师古与李玫却都未说话,只是劝慰疤儿刘无需悲观,却需善养身体。
  疤儿刘丑恶的面上露出几分笑容,只是他面目本来烧得口歪眼斜,这一笑,却带着几分恐怖。他说道:“也不敢空白劳烦几位爷,到时候,便请三位一人自选一件,不敢说酬劳,就算是疤子给几位留个念想。几位爷万勿推辞。”
  不等三人开言,他又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着屋角道:“还有一事托付几位爷,那个箱子,里边的东西,待我死后,烦乞几位,定要烧去。”
  几人顺着他的手指方向一看,才发现那处角落里,有一个大木箱子。箱子已经很旧了,其上原来漆色都已经看不出来,灰乎乎的。因为室内光线不佳,三人进门之后,都没有注意到。
  梅清握住疤儿刘伸出的手,轻声说道:“梅清知道了,到时我亲自烧去便是。”
  疤儿刘点点头,忽然间手一紧,反过来牢牢地攥住梅清的手,嘶声道:“只是这个箱子……这个箱子,几位万勿……打开观看,万万,万万……不要打开……”
  梅清只觉得手似乎被铁箍住的一般,不知疤儿刘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竟然攥得自己手腕生疼,连忙劝慰道:“刘兄只管放心,到时我等便连箱子一同烧化,绝不打开观看。”
  疤儿刘这才放松下来,手缓缓松开,口中喃喃地说道:“烧了吧,烧了吧。火,好大的火啊……”
  说到这里,只见他头缓缓一歪,便再无声息。
  梅清手从疤儿刘手腕处松开,对二人摇了摇头。
  虽然几人与这疤儿刘算不得相交深厚,但毕竟日日相对。忽然见他这般撒手而去,身后又是如此凄凉,难免心中有些悲意。
  王师古先开口道:“既然已经去了,咱们便寻人将他身后之事办了吧!只是这破地方哪里找操办事情的人去?迟哥儿这小猴崽子也不早说明白,早知道就叫了轿过来,至少也有个跑腿的不是?不然先回家去叫人手来?”
  李玫却紧着看那木架道:“若回去里,这些东西怎么办?不然……”
  梅清站起身来说道:“此地必然有地方保甲,不若便请了他来一同商议。地方虽然小,但办这等事总是不乏人的。些许开销,由梅某应承便是。”
  王师古道:“既然是同来,哪来梅兄独担呢。送人一场,也是善事。只是那保甲不知何处寻来。”
  梅清思索了一会,起身掀开门帘,开门出去,见适才偷偷跟着自己三人的一群孩子,正在不远处玩泥巴打架,弄得浑身上下更是脏成一片。他也不为意,伸手相召,叫那孩子们过来。相唤再三,才见个头最高的一个小家伙畏畏缩缩地走过来道:“大爷……你是叫我们么?”
  梅清柔声道:“小哥,你这地方甲长在何处?劳烦你去请他来。”
  那高个男孩呆了会子,才反应过来,对身边一个满是鼻涕的黑小子道:“三黑,你爹不就是甲长么,不知在家不?这位爷却要找他呢。”
  三黑抹着鼻涕,含含糊糊地道:“爹不在家,大早起就上村南头儿刘麻子家赌钱去了。”
  梅清笑道:“三黑,麻烦你跑一趟叫你爹来下好不?就说有事要找他,这几个钱就当你跑腿的。”说罢,取了几个大钱来给那三黑。
  三黑缩手不接道:“不敢拿大爷的钱,娘知道了会打我的。”说着又道:“我就去喊来,大爷等会,马上就回来了。”
  梅清见三黑一溜烟地跑了去,就回头向剩下了几个人打听疤儿刘的事。只是这几人说来说去,只说疤儿刘不是本地人,前些年来移居至此,深居简出,既无亲人,也无朋友。这些孩子也如同迟哥一般,平常见不到疤儿刘人,又怕他生得凶恶吓人,一切事宜,都是摇头不知。
  过不多时,只见那三黑一脸哭相地回来,身后跟着一人。只见此人一张灰乎乎的脸,几根黄胡子,两只烂糊眼,便如睁不开的也似。头上戴着个开了线的瓦楞帽,一身油乎乎的青布衣裳,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老远看着梅清,脸上便堆出笑容道:“这位爷找俺老夏可是有事么?尽管说来便是。”
  梅清见他人物形象,皱眉道:“阁下便是此地甲长吧?在下姓梅,乃是那疤刘儿的朋友,此来是有事须劳烦甲长。”
  夏甲长听了,先是眼睛睁了一睁,然后一连声道:“哎哟,这位梅爷,那疤子虽然住在咱这片儿上,可不是本地人。当时他来时,虽然也是俺帮着落的户,那路引凭证,也一应齐全的。就是这间草房,虽然说是俺做主给他先住着,可原主儿也确是托俺照应来着。天地良心,俺老夏可一分钱好处也没从疤子那落下,反倒为了他费钱搭力的办酒席请四邻公证哪。出了啥事,一体与俺没有丝毫干系的……”
  梅清听他唠唠叨叨地说个不住,没头没脑的,咳了一声道:“夏甲长却是多虑了。疤儿刘因病,适才已然过世。临行前,请了在下与几个朋友来,将后事托与我等。只是既然处在宝地,免不得要劳烦甲长。此外发丧之事,我等也非本地之人,还需甲长操持一下。”
  一听疤刘过世,那夏甲长不由把双烂糊眼眨巴了半天,一时没转过头脑来。听到梅清说操办丧事,脸色又黑了几分道:“梅爷有所不知,若说疤刘这人,也没留下什么身后的事,就算想给他寻个穴,都是有人家的地,哪里便办得来。何况在下经营这苦差,没有些许油水不说,每年里还要搭些银钱进去,你看……”
  梅清也不和他罗嗦,伸手取过一小锭银子来递于夏甲长道:“哪里敢让夏甲长坏钞。只是其中需要些人手,寻找地穴之事,便劳烦操持便好。只是请从简从快便是。”
  夏甲长见了银子,登时脸上笑开了几分,紧紧地抓过来,又放在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看着其上几个牙印咧了嘴笑道:“哪里好意思要大爷您的银子呢——罢罢罢,也是疤儿刘这小子命好,怎么地结识了您这样的贵人。大爷您请稍待,一应事等,全交给小的便是。”
  说罢,转身踢了身边的三黑一脚道:“小崽子还傻站着干啥,还不快家里去,告诉你那哥哥,去叫你三叔、四叔来,就说今天有大事要忙呢。”
  三黑一溜烟地去了,夏甲长在梅清身边陪了笑,没口子赞他“义薄云天、高风亮节”、“有如云长、不让范式”。梅清又好气又好笑,便向他问起疤儿刘的经历来。
  原来这疤儿刘,本名叫刘大路。按夏甲长说,看他路引凭据,乃是由晋中而来,三年前突然至此地寻亲。也许是寻错了地头,那亲戚本地竟然无人知晓。疤儿刘也无地可去,还是夏甲长热心肠,将自己的一所房子“半卖半送”,给了他安身,便在本地住了下来。只是这疤儿刘形象丑恶,出入也不搭理人,因此上究竟是什么来头,却是无人知晓。
  第一卷 七星古砚 第四章 木匣宝砚
  “道香得香,灵宝会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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