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子。梅清若真奉此而为,只怕身上干系着实不小,这付的价钱还不得吐血?倒不如搏一搏,求个破而后立。”
苦大师听了,也怔了一下,显然张十三说的话,颇为打动于他。
梅清却听得一头雾水,看了看张十三,又看了看苦大师,疑惑地问道:“二位师傅,你们说的却是什么?不是修炼之人,都逃不脱因果之报么?”
张十三看了苦大师一眼,苦大师却垂目不语。张十三叹了一口气,问道:“梅清,我且问你,你心中,可确是相信因果之说么?”
梅清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扪心自问,梅清对因果之说,似乎天生缺乏一种信任,只不过是听碧真说过因果对于修真者如何重要,这才有刚才一问。
张十三摇头道:“你也不必说了。那老光头看人再准不过,你心中本无因果,我们如何不知。其实若你是因果中人时,那业报怕早就显到你头上了,哪得你这般逍遥!”
梅清大吃一惊道:“师傅这是什么话?难道我做过什么坏事么,为何要有业报?”
张十三“哼”了一声道:“你且说说,什么是因果?”
梅清皱眉道:“弟子也不甚清楚。不过听人说道若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若问来世果,今生做者是,可是这意思?”
张十三点头道:“说来说去。其实就是这几句话罢了。只是咱们修行之人,因果不必待前世后世。在前为因,在后为果。因必有果。果必有因。我且问你,你自修行以来,无论筑基、采药、烹炼、进阶。以至后边拜我二人为师,得到这许多指点,老道我自闻有修行以来。怕也没有你占这么大的便宜的。你前世需做多大的因,才有现在这个果?”
梅清张口结舌。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张十三“嘿嘿”笑道:“先不说你前因,只说你现在占了这么大的便宜,可说侥天之幸,从未得闻。那你将来需要多重的果报,方可补得今日实受之因?”
梅清听了。不由悚然动容。自己一直以来,修行极为顺利,虽然间或有些小小挫折,但都转瞬即可化解。只是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因果之事。按因果之说,享受多大的好处,自然要付出多大的代价,那自己受了这么些的好处,那将来要付出地代价,自然也要加倍的恐怖。
张十三摇头叹道:“梅清你可明白了?自古以来。一入因果。再无纠缠得清。你看举凡修行越高的人,自因果中取得地好处越多。付出的也便越多。得的修为越快,来地报应也更快。你似乎前边有些大因缘,才有现在的好处。而你此世虽然生受了,偏偏现在又不在因果之中。若你能以大决心挣脱此因果,也未见得不是个机缘。”
梅清听了,心念急转,又多有疑惑,便问道:“难道这因果,还能挣脱得开么?天地万物,难道并非尽在因果之中?”
张十三哈哈笑道:“若是问你那光头师傅,他自然要说一万个是。只是此话,可做不得真。”
梅清心中大讶,虽然他心中隐隐地并不是很信任因果报应之说,但张十三的回答,前后似乎隐藏着关于因果地一些隐秘之事,令他颇为好奇。
张十三一边揪着几根稀稀拉拉的胡子,一边摇头晃脑地道:“因果之说,凡事必有因,凡事必须果。也就是说,无论什么事,都是上承前因,下启后果,环环相扣,生生不息。但这般说来,你可想过,这世间第一桩因果,却是什么?”
梅清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被张十三一下子问住了。张十三说得很明白,世间万事,都是既为前因之果,亦为后果之因,无限循环往复。但是如此而言,天地间,便没有办法出现第一件因果。
若说某事是天地间第一果,则其因是什么?若其有因,则其因本身亦当为前前因之果,那此事便又不是第一果了。这般推论下去,天地间便有不可能有所谓地第一件因果。
既然没有第一件因果,那因果所由何来?
张十三嘿嘿笑道:“现在你明白了吧,因果非是天道所出,却是后人造作而得的。”
“啊?”梅清惊讶道:“却是何人,有这般能为?”
张十三摇头道:“世人或说,佛门广大,创此方便法门。是也不是,也无人知晓。但因果之说,确是自佛门传入中土的。唉,若说来,这因果之门,倒确实是方便之门,因此一入中土,修行都大多归信此门了。现在入门时,几乎都已经不再择因果了。”
梅清一听“择因果”,颇为新鲜,且是第一次听说此事。
原来因果法门传入中土后,虽然佛道不容,但因果之法,确实与修行有极大的好处,因此各门派中,也难免从善如流,允许门下弟子依因果修行。这才有了入门之后,弟子“择因果”之说。
自来修行之人,最为难的,并非修行法术、时间、丹药等物,而是劫数。
有人说劫由心生,也有人道劫自天降。其实说心说天,总是一般。所谓内贼不生,外劫不入。若有一人,一生之中心坚如石,丝毫不动,那天劫无隙可寻,一生一世,也不会降到他地头上。
只是此事说来容易,但事实上绝无可能。人的一生的,心中必然有疑惑、有恐惧、有愤恨、有忧伤,有种种不可名状的心结怀绪。内贼既起,天劫便至,这就是修行人人躲不过去的劫数。
所谓天人合人,内外交感。心劫是内里之因,天劫是外在之形。因此道门修行,多由清净无为中来,便是为了宁心静气,少生劫数。
只是此法极是为难,越是刻意避免劫数,越是落了下乘,反易为劫数所中。往往有修为通天的前辈,便在一重重劫数中,艰苦挣扎,最终一个不小心,一世修为,便成泡影。
自佛门传入中土,虽然佛道之争,所在不少,但佛门因果之说,却为修行者躲避劫数,开一新界。
因果之说,并不能直接消去天劫。但其有一桩大好处,便是那天劫,也会依前因而来,将天劫中需历的种种劫数,俱形为前因之果。换言之,只要你入因果之门,但凡有因果之事,一一避开,少结因果,便大可消灾去难,在以后天劫中,自然少有劫数。
此外既然笃信因果之说,则因自有果,报应不爽。那天劫之中,内贼早已零星消去,也化解了天劫的威力。
听了张十三这般讲述,梅清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因果便如《大明律》一般。虽然给你了诸多约束,无法为所欲为。但也同时有了许多保障,不至受那无妄之灾。是也不是?”
张十三点头道:“便是如此。以大明子民看来,似乎《大明律》就是天道,凡身边诸人,无一不在《大明律》管制之下。其实若说《大明律》,也一样有管不到的人。一则便非我大明之人,那境外化民,或是色目胡人,既然不入大明朝,你那《大明律》自然管不到人家。这二么……”
张十三嘿嘿笑道:“便需你是高官权贵。要是你当了大学士,哪个敢用《大明律》来管你?就算是家人亲属,自然也有所变通;不然便如善会钻洞投机地混混,专找《大明律》地漏洞,自己便得多落些好处,却能少受其祸。”
“这也行?”梅清目瞪口呆:“不是天道昭昭么,怎么因果也和咱们世间事一般有这许多漏洞?”
张十三拿《大明律》作比,梅清是锦衣卫出身,他自然明白不过。只是没想到因果报应也居然有这些勾当,却是大出意料之外。
“什么天道,早说了因果非天道。”张十三纠正道:“因果既然为人造作,自然也能为人趋避。不然这些名门大派,为什么特出的高人就这么多?不管什么门派,总有些飞升地前辈、照看的神佛,或是强力的法宝。便如你在那朝中有了高官作后台,《大明律》就可以变通是一个道理。要是太上老君收了你当徒弟,就如同当了太子一般,随你怎么折腾。不要听什么太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鬼话,自古刑不上大夫,因果报应也不会管到三清四御头上去。”
第二卷 千金铸鼎 第二卷 第二十二章 玄教教主
“这般说来,若想借这因果成事,便当寻名门正派,借派中之力,从中多取好处,少受业报;或是设法窥见玄机,趋福避祸了。那若不愿入因果呢?”梅清问道。
“若不愿入因果,则你行事之间,便无须考虑约束顾忌,从心所欲。比如因果中人,无人敢多造杀孽,否则业报匪浅。但不入因果之人,便可以不管不问,不管怎么样的杀伐,也不会给你添一点劫数便是。但不入因果之人,一则天劫毫无征兆,也无规律可循,渡劫时全看修为高低、心性强弱与运气好坏,最是令人头疼;二则修行中人,对此类人物略有偏见,甚至有以魔道视之的。”
“那这般说来,入因果的好处远大于不入因果,为何师傅还要我考虑?”梅清有些不明白地道。
“一来,苦大师想也早看出来了,你心性之中,本少因果之念,就算你入了其中,怕也不一定有多大益处。二来么,唉,这几百年来,因果带来的好处渐渐不显,反倒是益昭其弊了。”张十三有些黯然地说道。
原来因果之说初入中土,为修行界接收后,有一段时间效果极为明显,飞升之人数量猛增,一时之间,修真界中欢欣鼓舞,尽皆以因果为不二法门,以为终于解决了有史以来修真界最头疼的一个大难题回复到了从前的水平。开始大家还心存侥幸,没想到这种情况并未停止,依然近一步恶化。甚至近百年来。竟然再没有一个飞升成功的例子!
面对这种情况,各门派也纷纷猜疑。虽然没人明说或许是因果之故,但其实大家心中,都有此疑念。
“这与因果何干?若是因果之法不佳,为何初采此法时,飞升之人猛增?”梅清问道。
“恰是因此之故。初时因果简单,业报不多。自然大家纷纷飞升。只是这些人飞升骤增,此果便要由后人承担。反倒使后人越承担的业果越来越重。只是此说也只是猜疑,并无实据可证。本来众门派颇有破开因果之约束。再复旧法地意思。但是,在前朝时,却有一个人,不入因果,搅得天下道门大乱。自此之后。各门派关门闭户,无力多顾,也再少有人敢择非因果之门了。”张十三目光游离,有些意态萧然地说道。
“哦?那人是谁?”梅清追问。
“他便是——玄教教主张留孙。”
张留孙——这个名字,现在梅清听起来当真是如雷贯耳了。
以一己之力。挑动天下道门大乱,可说是道门之枭雄了。当时梅清便也想过,何以这位玄教教主如此毫无忌惮的行事。今日听张十三的意思,其中还涉及因果是非的问题,其中怕还有些隐情。
“张留孙此人,天资之高,不作第二人想。梅清或许你也知道此人,本是出身自咱们天师教中。当时门中各位长老,对他也是期许极高。不想在方筑基入道后。他便称道:机缘在我。因果何干?坚称修道本为适心畅意,那等畏缩约束、逃避趋让之道。只合胆小无用的怯懦之徒,他是坚决不肯做的。因此执意不入因果,全凭自意修行。”张十三对着梅清说道。
“当时天下各派,均以因果为修行金针秘钥,虽然当时飞升之人已经渐少,但还不象现在这般严重。张留孙此言既出,门中诸位前辈俱都深为不喜。唉,现在想来,若是门中能更有远见,为他指个好师傅悉心教导时,未尝不会为教门放一光彩。
“当时张留孙年纪尚轻,虽然天资过人,但他非是正宗所出,为人又狂傲强硬,再加上这番不择因果、不服人言的举动,哪个长老愿意收他?最后还是看他天资质过人,弃之可惜,便随便给他指了个辈份颇高地长老,随他去了。
“只是那位长老其时已近飞升,成天闭关,准备应对天劫,根本也没时间管他。张留孙也自了得,居然便独自摸索,单凭个人一己之力,竟然在短短数十年内,连过两阶,在当时龙虎山年青一代中,隐隐有第一高手之誉。
“过不多久,张留孙的那个师傅飞升历劫未果,张留孙也不愿再换门庭,居然就这么自己一直修行了下来。其后门中改换教主,便是那张宗演。
“张宗演若说修为,别说和张留孙比,就是在同一代人中,也算不得高明。只是他出身正脉嫡传,为人又和善忠厚,他继任天师,倒也没什么人说三道四。尤其另人没想到地是,一向孤傲狂妄的张留孙,和张宗演居然也是相处甚洽。当时门中长老还颇以此为喜,谁想那张留孙却是心计甚深,所谋远大,非常辈能及。
“当时正是元朝,前朝地皇帝好佛喜道,对天师门颇有青眼。只是他毕竟是异族之主,咱们虽然修真之辈,但总不是不理红尘,也不见得便服膺于他。只是自因果大兴以来,各门各派,各路修真,无不以少惹是非、少沾因果为务,一个个明哲保身,只肯顺其自然,哪会有出头纷争的?咱们天师门,也自然就虚与委蛇,只求无过便好。不想朝廷偏偏降下旨意,要当代天师入朝晋见,这一下,倒是颇令人为难。”只是当势如骑虎,哪容得迟疑?最后张留孙主动站出来道:既然大家都怕沾是非因果,便由他这个不怕因果的人,陪了张宗演走一遭。张宗演只管做个样子,一切应对疑难,尽由他对付便是。
“人人都不愿趟这混水,难得出来个不怕事的,哪有不人人赞同的?何况张留孙修为进境极快,比起一些门中前辈来,也差不到哪去,由他陪着张宗演去面圣,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张留孙这一去,却是惹了无数地是非出来。自此以后,天下道门南宗一合为正一,弄得元气大伤,家家闭户自立;而张留孙玄教别立,我龙虎山竟几乎成了道门公敌。唉,个中因果,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张十三语态萧然,说不出的感慨悲愤。
虽然张十三没有细说张留孙进京面圣的诸多往事,但梅清也可以想象张留孙以一己之力,打动元帝,受封国师,进而脱门自立,创建玄教,又力合天下符于正一一门,这等翻云覆雨的手段,此时听来,还不由令人心惊。
“当